显示屏数字不断变小。
电梯门相对的箱壁嵌了半面镜子。
她讲着电话,知道自己身后有人,漫不经心地掠去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
呼吸微滞。
叮。
电梯降至负一层。
“文件都签了么?”孟恪俯身去抱箱子。
“嗯?嗯。等下给你。”李羡挂断电话,也伸手去托箱底,“我的意思是......”
地下室的走廊更窄,两个人没法抱箱并排,李羡虚扶一侧,跟了两步,反倒碍手碍脚。
“不用搭手,跟过来就行。”孟恪说。
“喔。”李羡缩手,错步跟在他身后。
那份股权,她昨晚查过,是将近亿股。
虽然他说不多,但是以新恒目前的股价来说,这笔钱对她来说是一生无法企及的厚重。
“你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忙工作事项......退婚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李羡之前一直以为新恒早有他的股份和位置,哪怕老爷子去世,他手里也不应该一无所有。
可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闲了,实在不像他的风格。问子玮,子玮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现在代理人已经可以独立处理大多数事项。”孟恪说,“前几年太忙了,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他身上总有种老派的从容淡定,滴水不漏。
李羡咬唇,“但你现在地位应该不如从前了吧。要是再也回不到那个位置,怎么办。”
孟恪笑,睇她一眼,调侃道:“心疼我还是心疼钱?”
李羡一时脸热,“才不是......”
到储藏室门口,孟恪停下脚步,“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好吧。
做生意需要杀伐果决的魄力。他不缺这个。
李羡摸出兜里的磁卡解锁,拧把手推门。
走廊光线淡入漆黑的室内,李羡摸索墙壁灯光开关。
孟恪跨过门槛,抱箱走进室内。
身后的人轻声说:“如果不是很喜欢我,你应该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他将箱子放到角落,转过身,脚步稍快。
李羡刚找到灯光开关,啪一声,灯光洒落。
刚才才抱箱进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前了,吓她一跳。
“看来你明白。”孟恪眉头微挑。
李羡咬唇,眼睫颤抖。
曾经种种迹象里的揣测,那些惴惴不安的期待,像拼命扑灭、捂了很久、还是重燃火星,在这一刻,他的话让她想哭。
她低垂脑袋。
孟恪上前半步,手掌扣在她腰后,叫她靠近些,“抬头。”
像被人捂住耳朵,只剩下心跳的动静,李羡鼓起勇气抬头,他的吻就落下来。
孟恪抬手扣住她的后颈,从下唇开始,几乎没有任何前|戏,就这么深入真切地,吻下去。他来势太汹汹,李羡被抵得止不住地向后仰,后腰斜出很大的坡度,几乎支撑不住,抬手揽住他平直的肩膀。
粗粝的触感,擦过她的嘴唇,是昨天唇齿相撞的血痂。
下唇内侧的伤口被牵动,山崩海啸扑面而来的痛觉,但是不想停下来。
吻到几乎窒息。
孟恪稍起身,将她捞起来。
李羡眼神几分涣散,侧脸贴在他肩头,只晓得吸气,呼气,将刚才被攫取的氧气换回肺中。
地下室轻微潮湿,无风涌动。
呼吸声交换。
婚姻生活不过一年,其中真正朝夕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数月。他对她能谈不上深爱,她很清楚这点,离开前亮出所有底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想过回头。所以这段日子对他的示好挽留不是没有动摇,仍然不能接受。
但也许,他已经分给她极高关注度和偏爱。
“孟恪。”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声线像柔软的重叠绸缎。
“嗯。”他说话时胸腔在她耳侧共鸣震动。
“我要的终点是相爱。”
“我没有异议。”
“你习惯理性看待世界,爱情太难了......”
李羡抬头,脸颊擦过他衬衫的衣料,孟恪看着她,眼神似浓得化不开的酽茶,“教我。”
她微笑,垫脚轻吻他的下巴。
“重新认识我吧,也让我重新认识你。”
-
两人上楼时,孟子玮还在收拾东西,对楼下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继续忙活半小时,终于将书房清理出来。
李羡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冲洗沾满灰的手。
洗手间对着客厅方向,听见孟子玮好奇的声音:
“二哥你嘴巴怎么了?”
李羡甩手的动作稍错顿,“哒”声清脆,中指指尖磕到洗手池,钝痛,立即用另只手捂住。
“上火了吗?最近京市确实够干的。”
孟恪似乎应了。
李羡揉了揉指尖,低头走出去,一声不吭地穿过客厅。
孟恪在流理台后倒水,目送她进了书房。
孟子玮在拿啤酒,现在看到两人同框,一句话也说不出——昨天羡羡都把话说到那种程度了。
余光瞥见二哥看过来,她没话找话,“昨晚半夜,你好像还没睡,在客厅找东西,找什么?”
孟恪看了眼客厅方向,将热水壶放下,“没什么。”
孟子玮看向客厅矮几那抹姜黄色,是棋盘。
“棋子吗?那东西又不贵,丢了再买一套喽。早点睡觉,毕竟年纪大了,身体重要......”
苦口婆心的口吻,话没说完,瞄见孟恪抬眸看过来,眼风冷淡。
孟子玮握紧背后的啤酒,低头,“脑袋好热啊感觉要发烧。我回房隔离,你随意。”
-
上午晚起,又收拾东西,耽误了些时间,李羡抓紧时间坐下,开了电脑。
孟恪的东西,风格一贯的简洁低调,壁纸是风景图。
启动台里软件不多,她翻了翻,点开文字处理软件。
孟恪敲门,手里端了杯茶,走近,放到她手边。
李羡抬头,笑了笑,“谢谢。”
孟恪扫了眼电脑屏幕,“要写稿么?”
“嗯,下午有个线上采访。你需要用电脑吗?”
这个会议也是她立即答应孟恪搬进书房的原因。总不能窝在卧室矮桌前采访。
“暂时用不到。你随意。”
“那我用Teams,需要退出你的账号,切换自己的。”
“嗯。”
孟恪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凑近些。李羡眼睫微颤,看到他深褐色虹膜的纹路。
屏住呼吸。
温热的指腹擦过眼梢。
“沾了根睫毛。”也许她太严阵以待,孟恪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两分愉悦。
李羡对此有些窘,干咳一声,“我要工作了。”
孟恪笑,转身朝书房外走。
不多时,他回来,手里多了个平板,“在这处理邮件。会打扰你么?”
语气介于随意与客气疏离之间。
他是故意的。李羡想。
“......不打扰。子玮呢?”
“在自己卧室打游戏。大概一整天不会露面。”
昨天才捅了娄子,今天轻易不敢出门。
办公桌对侧有沙发,孟恪走过去坐下。
李羡沉了口气,看向电脑屏幕。
采访稿之前已经写出来了,但刚刚会议方发来更详细的文件,稿件需要随之调整。
她将两份文件一起传到电脑,对照修改。
孟恪闲散坐着,手里平板停在邮箱列表,视线却不自觉移向另一侧的李羡。
她工作时很投入,大概距离会议时间不多了,整个人甚至有些焦虑,眉头蹙起,嘴巴抿成一条笔直的细线,敲打键盘声时断时续。
她一向不藏情绪,且执拗。
对自己在意的事,一定要得到结果。
李羡抬手,摸到杯子,举近唇侧,大口喝了几口,继续写稿。
孟恪不动声色收敛目光。
会议在下午,李羡再次联系自己的要采访的代表,确认会后采访时间。
新头像跳到消息列表顶端。
领导催稿子,顺便叫她改前两天交上的稿件。
李羡翻了翻消息记录,这期稿件已经修过不下五次,新闻发生在四天前,她当天接到任务,去街头采访几个市民。
很简单的任务,却一直不能通过。
【重写】
【稿子要深加工】
【这句话不合适】
【图片处理一下】
这期的主题是前两天京市某中学学生发生校园暴力事件,上了热搜,稿件方向不是报道事件本身,而是采访路人对事件的观点。
领导挑剔到了她怀疑自己最近得罪人的地步。
李羡托腮,盯了太久屏幕的眼睛发酸,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她看向别处。
孟恪闲散地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垂眸看平板,侧影清落。
此前似乎总是他在工作,她偎在旁边看书,现在调转过来。
同被封禁,“寄生”在别人家里,他身上没有很少见局促慌乱气质。
或许不是没有,只是足够沉稳,不曾外露。
李羡胡思乱想。
孟恪抬眸,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她摇头。
“工作不顺利?你咬了半天嘴唇了。”他用近乎陈述的语气。
李羡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她敛眸,嘴巴微张,蹂躏半天的下唇被解救。
“不顺利。”她说,“不顺利其实是常态。太顺反而奇怪。”
孟恪挑眉,略显意外的神色。
李羡保存文档,扣下电脑,思考片刻,严肃的口吻:“我的人生里你没有涉足的地方,太多了。”
她起身向外走,准备做午饭。
孟恪也就起身跟上来,淡声道:“幸亏现在还来得及。”
李羡笑。
-
大概是受昨天低气压的影响,孟子玮今天沉迷游戏。
李羡原打算午饭时解释现在的状况。
孟子玮睡过去了。
吃过午饭,李羡走去客厅矮几旁,背着手,低头转了几圈。
“找东西?”孟恪路过。
李羡解释:“戒指。”
“不在这。”孟恪云淡风轻。
“你捡走了?”
“嗯。”
两人对视。
沉默片刻。
李羡伸手,小声:“在哪?还给我吧。”
孟恪挑眉,“这句如果是请求,应该说得更好听吧。”
“什么好听的?”
孟恪想了想,“撒娇。”
说罢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李羡一愣,回头看他。
孟恪照旧是庸常随意的神情。
如果眼底没有多那一丝逗弄的笑意的话。
主卧的门被推开,孟子玮顶着鸡窝头走过来。
气氛有点不对劲,但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但是昨天的前车之鉴告诉她,不要瞎掺和。
“我去吃饭了。”她噘着嘴溜走。
李羡也转身,“子玮啊......”
脚步轻微凌乱。
孟恪笑。
第62章 【已修改】
“现在告诉她这件事么?”孟恪停下脚步。
李羡点头。
孟恪看了眼一无所知的孟子玮, 豫备走过去。
李羡伸手拦住,“我自己去吧。”
孟恪虽有意外,没有多说什么, 放她自己过去了。
孟子玮已经听到客厅的动静,盛饭时忍不住偷瞄过来, 见李羡走近,她低头。
“刚才敲门, 你在睡觉,就没叫你。”李羡从金属架里取下圆盘,掀开锅盖, 里面是焖在锅里的炒菜。
“没事。”孟子玮嘟嘴, “我饿了会自己找饭吃......我怎么觉得你们今天怪怪的。”
李羡抿唇, 手握锅铲盛菜,“哪里怪?”
“昨天气氛还很僵持, 今天忽然可以对话了。上午搬东西的时候,你们也没有避嫌之类的。气氛,气氛突然就变了。”孟子玮疑惑。
这样细节性的东西,果然瞒不过朝夕相处的人。
“我们打算......重新开始。”
砰一声。
电饭煲锅盖落下,孟子玮将手指抽出来,倒吸冷气, “哈?你别跟我开玩笑。”
李羡将锅铲放下,牵起她的手, 低头轻轻吹气, 讲了昨晚的事。
“我靠。”孟子玮掉下巴。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昨天后半夜几乎没睡着,窗台边吹了一夜的冷风。跟做梦似的。”
昨晚满心惊讶无措, 直到现在,也还像做梦。
“是啊。”孟子玮勉强回神, “二哥出手也太阔了......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生他的气呢,他当初也是没有办法嘛。”
李羡苦笑,“就是知道他没有办法,所以才不想挽留了。”
那件事在连城和卫城闹出的震荡,换做别家,她或许连名声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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