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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纳德只能干笑着解围，他不知道莉娜会这样生她父亲的气：“莉娜她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没什么精力聊天吧。”
“你身体不舒服？”也并不在意自己女儿的冷落，明显苍老于实际岁数的男人显得有些担心“是生病了？”
“没有。”莉娜干巴巴的说，其实她现在头还昏着，喝了几口放着冰块的果酒后头晕还有加重的迹象“别担心。”
“……”
父女两人直到这场欢迎宴结束，交流都处在这样尴尬和僵硬之中。
“陪我散散步吧。”原本这时，诺顿维亚的客人们都该随着安排去往自己的房屋休息，但莉娜的父亲对她发出了邀请，其余人也都识趣的没有询问，伦纳德只是让几名侍女远远的跟随他们，好在他们散完步后带领诺顿维亚国王去他自己的卧房。
莉娜没有拒绝，她也没有其他理由拒绝父亲的散步邀请，两人就这样趁着晚霞时刻走去了厅外的花园。
“你应该还在责怪我和你母亲。”两人顺着被晚霞笼罩的道路慢慢走着，身为父亲的他先开口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或者不理解又怎么样，事情已经这样了。”莉娜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她其实还是有些期待的，期待父亲能对她说‘我们做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你嫁到内罗亚’，哪怕只是说也好。
莉娜知道自己也许真的如同阿蒙斯所说的那样，像颗粪石，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渴望父母疼爱，渴望心爱之人回应的女孩，她是不肯听别人说的话，有时候脾气也很怪异可怕。
但她也有受伤的时候，阿蒙斯的离开，父母的抉择，国家的衰败，她都为这些哭泣过，莉娜知道即便自己受伤也不配得到谁的疼惜，因为她不是需要疼惜的女人，可难受的时间总是无法消抹的。
希望她理解？她当然理解，她比谁都要理解父母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比谁都分得清楚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降低受到伤害时的痛苦，就像阿蒙斯所说的，她总会在别人抛弃她时先撇清关系，好像只要自己不在乎她就没有受到伤害，她也没有失去任何尊严，那是她的胜利，因为她不在乎。
只要她自己深信就行了，她不在乎阿蒙斯的离开，也不在乎父母的抉择和国家的衰败，因为那些都和她没关系。
在旁人看来这是愚蠢透顶的办法，但于卡蕾莉娜来说这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办法，为了维持她过高的自尊心和好胜心，这个办法是必须的。
这是她脆弱又坚固的盔甲，有时候只需要一两句话就能卸掉它，但有时候无论说什么它都会折断你的手指，就譬如现在，她的父亲如果表现出任何一点悔意，莉娜都会哭着扑进自己父亲的怀里。
但她的父亲只是叹着气摇头，莉娜知道他这个举动代表什么，代表他依旧觉得自己任性和不可理喻，这也是她料想中的结果，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位国王，私事和公事总是分得十分清楚。
自己和他一样。
莉娜知道她是不可理喻，但现在的她只是想从双亲那里得到一些虚假的宠爱而已，就只是话语，只是话语就可以了。
“现在的局势不容我做其他的决定，莉娜，你是诺顿维亚的公……”
“我不是。”莉娜停下脚步，看着从石子铺成的道路中探出来的那些小野花，她的语调平缓，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在陈诉她心中的事实“我不是诺顿维亚的公主，而你也不是我的父亲，从你决定同魔族的人谈和之后起这些事情就已经定下来了。”
“卡蕾莉娜！”见女儿口中吐出如此极端的话语，身为父亲的他觉得头痛，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究竟要倔强到哪一步才算完“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和你的的姐姐们一样乖顺些，为局势考虑一些？妥协一些？”
“我考虑了，所以我现在站在这里，我站在内罗亚的花园里同你讲着话，父亲。”莉娜终于肯抬头认真看向自己苍老了许多的父亲，他们两人的视线中都同样蕴含着各自的不理解“我也妥协过了，但我想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只要我一旦妥协，那之后紧接着而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当初朝你们妥协，让阿蒙斯去骑士团也好。”
“现在朝你们妥协，嫁来内罗亚也好。”
莉娜的语气越来越轻，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从结果来看我想都是我错了，我就不该妥协。”
“我就该在梅洛特背叛时杀了阿蒙斯，也该在你们让我来内罗亚时候用刀捅穿我自己的喉咙。”
第39章 改变
◎毫不收敛的笑容◎
妥协过后一切好像都没莉娜所想的那么糟糕。
虽然不能经常见到阿蒙斯, 可只要她一想到阿蒙斯是愿意为她留下来的，心里那股郁闷就会消失很多。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公主趴在高高的窗台上朝外望去，从这里她能看见城堡外围的白色城墙，二姐告诉她阿蒙斯在训练之后肯定会被分配到护卫队, 那么他应该有可能会被排到城墙上的巡逻点, 或者是绕着城堡外的河道进行巡逻。
“你天天趴在这里朝外看也没什么用, 不如去做点其他的事情。”大姐捧着书坐在窗台旁摆放的躺椅上，她正一页一页翻着大祭司交予他们的法术基础和历史“你再那样在意他实在是有失身份，那个魔族已经不再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当然有。”莉娜鼓着腮帮子, 气哼哼的回头看向大姐，她和大姐一样，继承了母亲那一头漂亮的金发, 只不过放在大姐身上那头金发就显得顺滑温柔, 承托得大姐更加优雅，放她身上就像是头干稻草“阿蒙斯是我带回来的，他就一直是我的。”
“但我也觉得你该找点其他什么事情做。”二姐这次没有顺着莉娜，而是赞同了大姐的说法“你看看那段时间，你就只知道和那个魔族混在一起, 多不对啊。”
“哪里有不对嘛———！”莉娜拉长了音调扑去二姐的怀里，她知道二姐和骑士团中的人有往来, 所以这几天她得好好的和二姐腻在一起“我是阿蒙斯的主人，他离开后我会担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从你把这件事情当做理所当然来看, 就已经很有问题了。”坐在旁边看书的大姐终于将书本合起来放到膝盖上“看看你前两天做的那些事情,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会对那两个可怜的侍女还有那个巡夜人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他们告密, 还是添油加醋的告密。”莉娜环抱着二姐的脖子, 不肯回头看已经认真提起气势要教训她的大姐, 从前天阿蒙斯离开后莉娜又找出了那个告密的巡夜人, 她照样让人打了一顿，然后丢出了城堡。
“那样惩罚他们是不对的。”平时温柔的大公主终于皱起了自己秀气的眉毛“他们只是听从父亲的命令而已，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意识到了，我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将怒气发泄到他们身上。”莉娜终于松开了二公主，她微微侧头看着正教训她的大公主“但谁能阻止我这样做？父亲都没有阻止我，更何况他们汇报的本来全都是谎言，他们说阿蒙斯蛊惑了我，他在用魔族以前对付龙的那套肮脏手段。”
“事实呢？事实只是我在平常的和他玩耍而已，我们下午会捉迷藏，会画画会吃水果还会摆弄会儿乐器，我们做的事情有什么肮脏不堪？”莉娜越说越气，从阿蒙斯离开城堡后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了，虽然她不停的劝诫自己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可阿蒙斯就是被人带走的。
“好了……莉娜，别说了。”察觉到一丝硝烟味的二公主急忙插话“我们只是担心你，魔族是多卑劣的种族你也知道，尽管阿蒙斯身上有契约，但他的本性和他的话语也是能时刻影响你的，父亲留着他的性命已经是十分宠溺你了。”
深知自己妹妹的顽固，大公主也暂时停止了言语上的教训，只是盯着莉娜等待她的回答。
“我知道你们担心。”最后莉娜率先移开了目光，她也不想和自己的姐姐吵架，还是因为这样件愚蠢透顶的事情“但是现在阿蒙斯已经离开城堡，你们不用担心了。”
到莉娜这个年纪，她已经理解那些根深蒂固的种族观念，譬如魔族在几百年前对龙赶尽杀绝时的可恶，譬如魔族强盛时期对人族和其他种族的压迫，魔族给其他种族都种下了恐惧和反抗意识，魔族的存在就像是某种无法抗拒的自然灾害，他们阴狠会抓住一切机会铲除和控制对他们不利的种族。
可这些对莉娜来说只是记载在书上的虚无历史了，她从小就和身为魔族的阿蒙斯一起长大，她虽然理解那些种族观念，但也并不在乎，在她看来阿蒙斯和书上那些可憎的恶魔完全不一样，他懦弱胆小，会忍着自尊跪伏在她身旁摇晃尾巴讨好她。
平时阿蒙斯待在城堡里时候还察觉不出来，等他一离开莉娜就发现自己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他，莉娜其实还是担心阿蒙斯会在骑士团里遭遇什么事情，所以这几天不和姐姐待在一起时她都会跑去找国王‘谈判’，有一次她还偶然遇到了骑士长梅洛特。
“公主殿下，早上好。”高大英俊的男人低头朝他行礼，而国王则在一旁略微不满的看着忽然闯进来的小女儿。
“莉娜，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闯进来，我正在和骑士长商量重要的事情。”国王从书桌后站起身走向小小的闯入者，他打算把莉娜轰出去，可那吵人的小姑娘三两步跑到了梅洛特身后。
“我敲了门，你没有让我进来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这有什么奇怪的。”躲开了父亲，莉娜就抬头看向正对她微笑的骑士长“你在这里就刚好了，我不用浪费时间和我父亲吵，我问你，阿蒙斯现在在做什么？”
梅洛特一愣，随机反应过来阿蒙斯这个名字是属于谁的：“国王让我安排那名魔族少年进入巡逻的队伍，所以我想他今天应该是在镇上巡逻吧，等晚上他们会守在城堡的城墙外。”
国王扶着额头在旁边叹气：“莉娜……”
“我只是问问阿蒙斯在做什么！我想知道有没有人欺负他。”莉娜从梅洛特身后走出来，她插着腰趾高气扬“红头发的骑士长，你快告诉我有没有人欺负阿蒙斯。”
“我想是没有的。”梅洛特看向愁眉苦脸的国王，这时候莉娜注意到梅洛特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像是欲言又止，或是有点……责怪的意思？
莉娜对于这些情绪十分敏感，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梅洛特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她以为他只是在征求国王的某些意见，对于这位声望极高的骑士长莉娜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她只听二姐有时候念叨过而已，说他是个忠诚的不会撒谎的人。
所以希望他真的没有在对自己撒谎，而为了验证梅洛特所说的‘我想是没有的’是否真实，阿蒙斯离开十天后，莉娜终于在某个深夜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衣服，偷偷溜出了自己的房间。
“混蛋……”莉娜矮身在城堡内的格式家具和柱子后小心翼翼的走着，她等了十天，本以为阿蒙斯那个白痴肯定会在某一天悄悄跑来找她，是自己想的太好了，她今天晚上一定要偷跑出去找到阿蒙斯，然后教训他一顿才行。
虽然她并不知道负责巡逻和守卫的骑士是在哪里休息，也并不知道他们负责的区域是哪里和哪里，但她就是要跑出去找阿蒙斯，不然她睡不着。
‘潜逃’的路线还是和之前一样，她会从城堡后面供佣人们进出的道路前往一个临时的垃圾堆放处，然后从那里偷匹拖垃圾车的马，先绕去城堡前面巡视一圈看看阿蒙斯是不是在那附近巡夜。
气冲冲的小公主就那样左躲右闪的来到了后门前，这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巡夜人走来一趟，莉娜不确定自己是否刚好遇上了那轮巡逻时间，所以她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等待了一会儿。
然后就在她认为可以行动时，不远处那扇开在高大城墙下的木门忽然从外轻轻被推开了，原本架在木门上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解开掉落在了地面上。
“？”莉娜感觉事情不对，想要转身跑回城堡里，但在看清楚木门后探出来的那颗脑袋后她就停下了脚步。
“阿蒙斯……你在干什么。”
“！”
阿蒙斯惊讶的看着从他右手边灌木丛里缓缓升出来的脑袋，那头金发多亏了外面月光的照耀，十分显眼：“公、公主？您怎么在这里。”
阿蒙斯猫着腰匆忙朝灌木丛走去，因为这附近有晚上没有运出去的各式垃圾，所以味道并不好闻，他牵起莉娜的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话。”
“哼。”莉娜被阿蒙斯牵着从灌木丛里站起身，浑身上下都是刚刚摸爬滚打沾上的灰“原来你没死。”
阿蒙斯不止没死，他甚至一点伤都没有受，关于这点阿蒙斯自己也是比较惊讶的：“我答应了您，自然会看守好自己的性命……来，我们先离开城堡好么？”
莉娜自然不反驳，乖乖的跟着阿蒙斯穿过城堡的后面，溜去了外面。
后门外连接的是一条比较开阔的黄土道路，周围只有稀少的树木，当到了晚上这里就显得十分贫瘠萧瑟，满是黄泥的路里偶尔还能看见些从垃圾车上掉落的烂菜烂果，两人就顺着这条路小跑着。
一路上莉娜都没松开手反而还握的更紧了，她看着跑在前面一点的黑发少年，他穿着泛黄的里衣和普通的黑裤子，外面套着件灰色薄外套，跑动时那条漆黑的弯曲的尾巴就绷直在身后，时不时轻蹭一下莉娜的腰侧。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被黑夜笼罩着，莉娜回头看了眼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城堡，那座被染上暗蓝的石头房子此刻离他们越来越远。
那瞬间莉娜产生了某种想法，如果让阿蒙斯带着她一直跑，跑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会怎么样？
但也只是想想，当两人跑到镇上的一处小巷子后就没有再移动了，莉娜气喘吁吁的看着阿蒙斯：“说吧，你今天偷偷溜进城堡是想干什么。”
莉娜知道答案，答案肯定是那样的，不会出错也不允许出错，女孩亮晶晶的瞳孔就那样盯着面前的少年。
“当然是为了见您。”
就像是将蜂蜜浇到蛋糕顶端上的那一刻，莉娜嘴边绽放了毫不收敛的笑容，她扑过去抱住阿蒙斯：“那你该早点来的！蠢死了。”
“对不起，只是今天我才有晚上休息的时间。”阿蒙斯低头搂住自己的小主人，尾巴摆到了她脚踝边轻轻的磨蹭“您最近过得还好么？”
“不好，但也没有非常不好，不要以为你对我来说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你离开之后我会天天想着你。”莉娜抬手揪住了阿蒙斯的耳朵“明白么？快告诉我这几天你都做了什么，我前几天见到了梅洛特，他说骑士团里不会有人欺负你，这是真的么？如果是假的我就要告诉二姐，让她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会说谎的！”
“是真的。”关于这点阿蒙斯自然十分意外，他都已经做好受伤的准备了，但没想到那些人只是按部就班的为他安排工作和休息时间，明显没有因为他是魔族就特殊对待他，只不过平常也不会和他说话聊天就是了。
老实说，他待在骑士团的这十天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要轻松……阿蒙斯的心情复杂，他现在已经不讨厌莉娜，相反他可以说喜欢上了这位奇怪的小公主，可待在城堡里那种屈辱的感觉还是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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