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弄扭过头去,继续看着雨箭戳着地面,千万只箭头白花花地在地面折断,砸起来的水花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夏天的柳絮滚成一片,他还怪好看嘞,怪吸引人的。
她想,再看就给人看出来她现在欣赏他了,不如看雨。
雨也怪好看,她今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扭脸,再不看他,踉跄的神经被地面承载,算是安稳下来了。
滔滔看她只顾着看雨发愣,便胆子很大,便显得从容起来,勉强掩饰的心情,跟泄洪一样的,肆意流淌,漫无目的地充斥在这个亭子里面。
亭子外面是雨,全世界都是雨,除了雨就是他们两个人。
她坐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腰身,依旧显得高挑,能看到脸的轮廓,还有她流畅的下颌线,蜿蜒到一起在下巴上面汇合,多漂亮的小姑娘,多么地好看。
他想,世界上漂亮的人有好多,但是漂亮到合他心意的只有一个,迄今为止只有一个。
或者说,不是别人不漂亮,是不喜欢才觉得不漂亮,喜欢了就觉得漂亮,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接触过很多人,相亲也有,被追也有,想试试追人家的时候也有,但是都不成,这事儿就没成过,找个不合自己心意的人,怪教人为难的。
他寻思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呢,她不太喜欢自己的。
这个事情一旦起来了念头,他就得来回地想,想明白,因此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得了心绞痛。
想起来怪难过,现在又开始想,便愈发的沉静,他总也觉得,相爱是两情相悦,而且是一见钟情,她要是喜欢他,一开始就喜欢了,一开始就相爱了。
而且相爱不可以改变,没听过梁山伯跟祝英台的嘛,喜欢就是喜欢了,后来你怎么改变怎么摁着人家,人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从她跟大茂谈恋爱开始,就觉得自己就是个无底洞。
相爱不得,无底洞一样的空虚,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跟她相爱的机遇了,她不喜欢她,明摆着的事情。
没有希望。
很难想象男生的想法,有时候他们不追你,有时候追的不卖力,可能真的觉得没希望,没希望的事情他们会预先设定自己悲惨的结局,设立自己爱而不得的凄凉境况
,最后总结出来这是无意义的事情,不如不开始,不如不努力,不如就此放弃罢了。
如果但凡是,多给一点信心,给一些积极的信号,那绝对能打个翻身仗的,但是信号确实没看到一点儿,滔滔想,她今晚就看我一眼。
所以你看,李弄弄这个人,感情是非常含蓄的,不含蓄也不能谈恋爱谈的这样真诚,失恋的时候也是撕心裂肺的,她确实没人追这么多年。
但是不被人追这么多年,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自己个性造成的呢,比如说固然很优秀很突出,一等一的好,性格也好,脾气也好,家庭也好,财富尤其是很到位,关键是人漂亮,一个女孩子年轻漂亮又有钱,这已经是顶配了,已经够让许多人男生不敢靠近的了。
如果她再单纯再麻木一点,心大一点儿,做事儿大大咧咧一点儿,真能把男生试探性地接触跟好感拒之门外,因为人家不需要你的好感,不需要你的帮助跟示好,人家一个人过的倍儿高兴,过的倍儿舒服。
你看弄弄就是这样,先前那个师兄人家是喜欢她的,是真的,也很热心解答问题,帮助她很多,但是她每次找人家,真的是问问题,有事情讲事情,没事情掉头就走,你说几句好听话表达试探一下,她真的听不出来,她迟钝。
迟钝到觉得一个感情的开始,必须要从很明显,很具有标志性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开始,这不就给大茂忽悠了一通,毒打了一顿蔫巴了,甜言蜜语到底是不可靠,进而觉得所有人都不可靠。
对男人,起了一层防备心,这是好事,她没给人看出来。
但是以后再说甜言蜜语给她听,再说山盟海誓,再来点浪漫到极致的惊喜跟浪漫,她可能脸上笑的跟阳光灿烂一样,心里面大概觉得稀松平常,固然开心,但也就一般的开心了,不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靠自己幸福的,不能靠别人给的浪漫幸福。
所以你看,俩人这鞋子就不匹配,开始就没穿上去,一个伸着脚等鞋呢,等一个花里胡哨的鞋,一个看着觉得脚伸着肯定不是等自己,这辈子都套不上,鞋就眼巴巴看着。
俩人这么一寻思,二寻思,三寻思。
雨声打的人心里从静到燥,躁动的心脏也加快速度地敲打,然后水漫上来了。
弄弄穿运动鞋的,进水,抬起来脚放下,虽然一直看着地面,但是真的没留神这雨水已经这么深了,这得有半米多了,亭子下面有三级台阶的。
她站起来,害怕,“怎么办?”
下意识靠过去,滔滔也拉着她,俩人站在中间。
但凡有个说书的看见了,也能写一本小梁祝出来了。
真行啊,早不走,俩人在这里磨蹭,你看天我看地,眼瞎一样的等水漫上来了。
怎么办?
淌水呗。
不淌水,你真要在公园里面等着靠着,这雨的架势真能把这俩人淹死了。
没办法,荷花池里面满满的水,它口子开了啊,水就出来了,等滔滔背起人来的时候,已经到大腿儿了。
这水里面,寸步难行的,你路况还不熟悉,要是一脚到水里面去了,这可真是给阎王送人头的。
关键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人家没有痴男怨女的那些事儿,下雨天都知道跑回家。
有的人订了酒店不是家,有眼中人的地方跟长钉子一样的,不走!
滔滔关键个子不是很高啊,他来内地之后个子就很一般的,背着弄弄,他得扎一下马步走吧,不然站不稳,俩人都得掉水里去,这么大的水,你横着掉进去了,呛水就很难站起来了。
这是水灾!
弄弄觉得这样不行,她得自己来,但是她刚才入水了,真不行,站不住,直接就能把她冲走,俩人多点儿背,正对着荷花池,这会儿荷花跟他俩一样在水面漂。
滔滔就不给她下来,你说两只手架着她的大腿那块儿,真的掐的死死的,“你别动,你听话,我给你带出去。”
水都到他腰了,走出去二十多米。
水都泡到弄弄下半身去了,她的肚脐眼里面感觉都灌水。
里面关键还有别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不是脏,是杂物,冲过来的时候本来就很急速度快,框框就往腰上撞,她前面伸着手想抓来着没抓到。
眼看着连带着胳膊肘子那一块儿,直接就给人划开了。
她也不伸手了,也不下来了,真的觉得能死这里,两只胳膊紧紧地圈着滔滔的脖子,“那你背好了,别着急,我给你看路,我看看路往哪儿走,别走错了,门在哪儿呢,我找找看。”
眼泪吧嗒吧嗒的,这死雨还在下。
她哭的心里的潮湿都没有了,直接成洪涝了。
心里一片汪洋大海。
你说他背着个人呢,水还在往上淹着,弄弄再过五分钟,找不到门,出不去就彻底不干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找个地方躲着,你自己摸出去,我看
好了,就在那个方向,你到大马路上,说不准就没水了,或许你能遇见个船,到时候你来接我,我就在这里不动。”
她指了指一棵树,她能在树上,自己使劲爬上去。
滔滔就生气,“树倒了你就淹死了。”
闷着头就不说话了,一句话不说,他就是得出去,他摸到墙根了,但是不是门,爬不上去不是,给弄弄踩着他肩膀,“你上去!”
弄弄踩着他上去的,跨坐在墙根上面。
看着他游泳,他一头扎进去,不好意思,弄弄不会游泳,她在海底很多年,但是真的不行,她不会,她在海底淹不死,但是现在成人了,她也没有一指神功了,去海底一样能淹死,她觉得阿婆神大概是保佑她长大了,怪忙,现在去看顾别人去了,毕竟每年淹死的那么多。
就后悔,因为讨厌海底,导致也不学游泳,不然高低能跟他一起游泳,不至于给他背着。
滔滔当年是游港的种子选手,这水流再大,下面再多杂物,他还是能稳住,到底是身体素质好,愣是给摸到门去了,小房间有人呢,桌子上面架着凳子,高高地坐着,没看见滔滔。
转眼就看一个人头滑下去了,一拍大腿,“造孽啊,这里面怎么还有人呢,高低淹死了。”
他不出去,他等救援。
滔滔胳膊抡起来跟风火轮一样的,弄弄看见他从墙外出现的时候,人就下定决心了,人呢,有些事情该办就得办,你不办有时候就来不及了。
别较真,别强求,别人不干你来干,“快,走,我试了下,外面水要下,里面水圈住了,又有那么大的河,街道上宽阔,能走脱。”
弄弄爬下去,他还是背着她,紧紧地圈住他脖子,哭的泣不成声,“我跟你说——”
“我跟你说——你听好了,我凑近你耳朵说的!”
滔滔一心一意奔着活命去的,看路呢,那边有建筑物,高楼,到那边就能上楼,就安全了,没听清,但可以敷衍,此时此刻安抚她也很重要,“你讲——”
“我跟你表白一下,我喜欢你。”
第94章 想结婚
大雨瓢泼一样地下,他龙卷风一样地飞奔,若不是背着她,他能一瞬间弹跳起来,就是这样的高兴,笑的跟花儿一样的,满面的红光。【若烟阁】
居民楼的人躲在楼梯口,水淹到一楼了,热火朝天地往二楼去搬,看他觉得奇怪,老太太嘴巴快,“这孩子,这么大的雨,都水灾了,胳膊还这么大一个口子呢,吓傻了是不是?”
弄弄坐在台阶上,扶着栏杆,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脆生生答应,她现在心里也吃了凉水一样地清透,什么都冲刷干净了,浑身地轻松,原本人生的状态本该是这样的,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水里面飘荡一样地随性,“嬢嬢,他没傻。”
滔滔喜眉笑眼地看着弄弄,眼睛微微下垂着,原来笑起来也是阳光的,弄弄看着他,突然觉得好久没看他这样笑,笑的脸色都泛着气血的红色,他原来也不是一如既往地沉稳。
有些少年的干净跟孩子气,他讲话也显得直白了一点,“我不傻,我傻了怎么娶你。”
弄弄沉默闭嘴,只有周围人的打量跟笑声。
楼上的住户热情地邀请进门,没有常备药只能消毒包扎,弄弄才觉得自己小腿内侧擦伤,有点眼中,皮都掉下来了,是卖力爬墙蹭的。
夜黑,半夜才安顿好,她疼得难受,刺刺挠挠地疼,一跳一跳地神经敏锐地被感知,雨幕从窗外不管不顾地拉起,遮天蔽日,俩人身上脏的很,不好睡床,坐在地砖上面讲悄悄话。
还放闪电,滔滔就拉着她的皮看,“疼不疼?你这样肯定疼,都渗血的。”
弄弄点点头,“我觉得很疼,当时没感觉,我当时很害怕,我怕你淹死了,我就一直看你头出不出来,一直到看不见,我觉得你水性真好,滔滔你怎么那么会游泳的呢,当年说起来也是你救我的,带我出海的,不然我要在海底一辈子的。”
“那我知道也要去捞你出来,不可能要你一辈子在海底的。”
“阿婆神不给。”
“那我就把她打一顿,我跟她干一架。”
弄弄就笑,说这些无畏的话,“还是很疼。”
滔滔就再看看,“等明天雨停了之后,水位可能会退下去,到时候等水位不那么高了,我就去外面问问,给你买点药去。”
“你胳膊不能泡水,你别去,我们等水全下去了。”
“我没事,我这是小伤口,就是会发炎,发炎一样也要找消炎药的,泡水的伤口都得处理,你的也是,你要是疼就跟我说,别不说。”
“说了你替我疼吗?”
“不是,我能安慰你,我最起码知道你不舒服。”
毛娃娃从门缝里面听,咕咚咕咚又跑爸妈房间里面去,趁着打雷的功夫,好大声地讲,“没有一句管用的话,一个事儿来回讲不明白的。”
惟妙惟肖地模仿两句,“叔叔说你疼不疼?”
“阿姨讲疼,然后叔叔就安慰她讲。”
最后总结一句,“都是废话的!”
爹妈听了就笑,看他又要去听,一把拉住,“谁家好孩子听墙角的,不许去,给人看见了笑话,快睡觉,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涨水,多少人受灾的呢。”
滔滔一晚上都在看她伤口,又爬睡觉压着了,又怕蹭着了,看表面有黄色的透明分泌,那是慢慢愈合的。
等俩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厂房那边全淹了,机器这个东西进水之后就得坏,因为是通电的,泡水之后就完蛋,一片狼藉,厂房设施基建也乱七八糟的。
老黄眼睛都哭肿了,发水的时候,“我家里都顾不上啊,晚上我看势头不对,我先来清理下水道的,结果水根本来不及渗下去,我就知道不行了,赶紧喊人,都是一个厂子里面的人,能来的都来了,家里都没管。”
这是吃饭的家伙事儿,家门口就业,那当工人容易嘛,老板要是砸了饭碗子,工人也都别想吃饭了,这鞋机器很多进口的,一台就几万十几万的价格,又笨重的很。
转移是转不过来的,那围墙给推倒了,“大家伙儿看着墙外的水浅一点,就推围墙,把水散出去了,每个门口都有人堵着的,都齐腰深的水,是没冲进来,改道了,但是这还是渗水了。”
真是人心齐啊,滔滔听了他这么平和的人,都红了眼眶子,听着小黄也在讲,“后来没想到村子里人都来了,隔壁村的有人去喊也来了,带着家伙事挖排水沟的,一晚上的功夫挖出来的,虽然进水了,机器也都泡了,但是水排出去的快,泡水也就不大会儿。”
男女老少都上了,就是半大孩子,也站在机器上面用盆挖水呢,给机器拿着擦布擦的干干净净的,里面水分缝隙里面都给吸出来,这么大热的天,还拿着火盆在里面烘干着呢。
为的是什么?
有个好老板,在这里上班的工资,不比县城里面的工人少,虽然是有白班有夜班儿的,但是这都不算累,中国人能吃苦。
干活这一块儿在那里都让人说不出来个不字儿,知道招商引资不容易,人家老板来也不容易,滔滔流动的资金,都砸在厂房建设上面了。
工程师在呢,机器都没敢开,等着完全干透的,不然线路烧了怎么办,这得搬到太阳地下晒才行,痛风。
滔滔去村子里面看了,比厂房损失还多,头回拉着老黄的手,也是落泪,“你们家里都没顾上。”
“家里没值钱的东西,就是些家伙事儿,老板你得撑住了,那天晚上大家活儿都说了,等着老板你好好办厂子,拉业务,大家等着盖瓦房呢,争取来年当个万元户去,也住住好房子去,一气儿要盖二层呢。”
你说怎么不教人难忘的创业感情,滔滔机器最后运行,损坏了只有百分之二十,厂房大家伙一起收拾的,一天功夫就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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