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凝责备地看着程塘,“半夜独自爬山,你就不怕出事?你若有闪失,穴灌塞怎么办?那些被你收留的孩童又怎么办?
韩凝话音刚落,程埔手里的灯笼瞬间被飞雪岭狐夺走,这于侠隐阁中常年传授腿法的师父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她身轻如燕,随随便便闪身借力,三两下就飞身落到了那处险要之地,抓了一把落在地上的枝叶杂草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轻轻松松地原路飞了回来。
”飞雪岭狐说着,将那些茬口十分齐整的断枝断草拿给另外三人,"是利器斩断的。“若是姐姐所料不错,这里......确曾发生过一场战斗。”
倘或真如飞雪铃狐所说,在如此狭窄陡峭的地方曾发生过一场战斗,然而现在却见不到半个人影,那说明.....
几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了几步之遥的万丈深渊。
不祥的感觉越发强烈。程塘走到悬崖边上蹲下身子,极力向下看去,然而夜深雾浓,深渊之下的光景,竟是全然无迹可
“师弟,”韩凝走了过去,再一次一把将程埔拖了回来,“......不要告诉我你想下去。
程塘思索片刻,随即回身将身后的蝎罐取下,放出了里面的小蝎,然后蹲在那里,向小蝎伸出了手指
“小蝎,这次......拜托你了。小蝎似是听懂了程埔的请求,信心满满地挥着大鳌碰了下程的手指,随后沿着陡哨的崖边,慢慢地爬下去了。"各位,”程站起身来转向三人,“小它.....认得亦姑娘的气息。所以,下面到底是何情况,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小蝎的消息吧。
此时已近亥时。天上月明星稀,山中夜深风冷,偶有几声鸦雀喝啾、虎狼嗥叫依稀传来,加上远方层层树木随风而摆于这黑暗中乍一望去像极了鬼影,更是平添几分幽森之意。四人依程塘之言,于这狭窄的山间一隅生了篝火,围坐一处。“说起来,小塘啊,你为什么认为嘉午台这里有问题? ” 花悦伸了个拦腰,托腮望向程塘。
程塘摇头,“我并不能确定......在赌而已。”见花悦仍有问询之意,遂又道,“穴霍寨所处位置,与翠华山和南五台离得不远,且平时常有值守的弟兄巡视至此二处,若是有事发生,理应早已来报。
"“那些锦衣卫说过,来寨子问话之前他们曾在山中寻过一番,一他们从西安府而来,所以自那个方向进山的沿路一带应该都被搜检过,不会有异。
"剩下的,就只有嘉午台和圭峰山。然而圭峰山位置偏远,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山,没个数日都不易到达那处,且巡视的弟兄也回报说圭峰山处未发现任何异常......剩下的,就只有嘉午台。
"嗯,思路很对。”花悦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哎呀....这般如坐针的感觉,真是令人难过.....刚刚我还盼着早日寻得小天铃的踪迹,可是如今看来,小天铃......可万万不能在这里被发现呀。
"花见,莫作他想。保存体力,才能更好应对后面情况。”韩凝自刚才便一直闭目静坐,听闻花悦如此不安,遂开口安抚“亦师妹下落如何,不取决于你担心与否。所以......不要白白耗费心力。
"哎呀,韩妹子所言甚是。”花悦点了点头,“就听韩妹子的。”说着便也运功打坐,不再说话了.由此,几人又安静坐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直至月上中天之时,方听到案寒察察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是小蝎回来了
几人惊喜低头看向小蝎,然而程塘在看清小蝎大鳌里夹着的东西后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声音也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不.....
——小蝎的大螯里夹着的,乃是程塘那年送给亦天铃的那面菱花手镜的碎片。
第3章 破镜-下
亦天铃就在这悬崖之下
这是他们终于确认的一桩可怕的事实
程喘息得几乎无法直起身子,双眼死死盯着寸步之外的万丈深渊,片刻后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哑声道,“我....去找她。
“小塘啊,”飞雪岭狐走上前来按住了程的肩膀,那声音同样带着轻颤,“姐姐....和你皆是一般心思。无论小天铃现在到底是什么样....都要把她带回家。但是小塘,以你的轻功..你有把握安全下到崖底,再把小天铃安全带上来吗?
我......
“我在白狐寨修习多年,轻功还算不错,不如由我......"”岭狐姐,”韩凝走上前来,
“且慢,”花悦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走上前来,“若论背人爬高,对于常年修习腿功的花某人我,可是完全不在话下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飞雪岭狐一声令下,终结了四人之间的讨论。说完之后转过身去,看向了脚下的万丈深渊。
就由我下去,把小天铃带上来。
腰间紧缚着白狐寨特制的飞狐索,飞雪岭狐一寸寸滑下山崖。
此处深渊乃是山石之间形成的一方幽僻空间,上覆烟岚云,下植树木花草,其隐秘寂静之象宛如世外桃源。然而随着飞狐索寸寸下落,曾几何时,乌语花香的表象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阵扑面而来的腐烂恶臭。到底了
飞雪岭狐双足落地,拉了几下绳子通知上方三人,随后解开绳索,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几步之遥的地方,已经摔得面目全非的尸身碎块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其景象之惨烈,连见惯了风浪的飞雪岭狐都感至悚然心惊。
飞雪岭狐只得勉强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忍着阵阵腐烂的臭味蹲下查看了一番,发现这些尸体身上所着均是锦衣卫特有服饰,往前几步,又见到了地上倒着的一柄仍然冒着寒光的绣春刀,以及摔成两半的锦衣卫令牌,上刻“夏侯”二字.-夏侯焕的户身就在这悬崖之底
飞雪岭狐意识到此事,却无暇思虑更多,只是更加急迫地四处找寻起亦天铃的身影。几经辗转,飞雪龄狐终于在不远处的一汪水潭岸边,发现了静静地倒在那里的亦天铃。
“天铃!”飞雪岭狐冲了过去,将亦天铃翻过身来揽在怀里
亦天铃自坠落崖底至今已逾数日,虽是一息尚存,意识却已经涣散到无论飞雪龄狐如何呼唤都毫无醒转之迹的地步。无计可施之下,飞雪岭狐背起亦天铃回到了来时的地方,将飞狐索紧紧缠绕住二人身体,随后被拉上了悬崖。
"亦姑娘!”“亦师妹!”甫一上来,崖上三人就被飞雪岭狐背上的亦天铃那副惨烈至极的残破躯体惊呆了,七手八脚地将二人之间的绳索解开,随后程塘在亦天铃背后的位置坐了下来,本欲运功为她输送真气,却发现亦天铃浑身是伤,根本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
“小塘,小天铃的伤势太重,耽搁不得。”飞雪岭狐背着亦天铃行走甚久,至此已是疲累至极,喘了几口气在韩凝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我们......这便回寨,请大夫......尽全力,医治小天铃。
..嗯。”程埔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沉郁和悲痛,却未再多言,双手轻颤着、小心翼翼地将亦天铃抱在了怀里,随后快速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我们走吧。
四人带着奄奄一息的亦天铃回到寨中。程埔随即火速召集了寨中收留的难民,从中挑选了一名医术高超且人品可靠的郎中,全力救治亦天铃。
那郎中感激程塘将他们收留寨中,给了他们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为报恩德,诊治起来自是不辞辛苦,也不遗余力。一时间针药产下,不出五日,竟生生将亦天铃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先生,她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这一日,郎中为亦天铃诊治完毕,刚一走出房门就被守在那里的程塘堵住了“那日......若是再迟几个时辰,人便彻底油尽灯枯,就算是大罗金仙来"程寨主,不瞒您说,”郎中抹了把额上的汗,此,也是回天乏术了。”见到程塘中然变色的神情,赶紧出言安抚道,“然而许是这位姑娘吉人天相....在弥留的最后时刻能被你们带回来救治,实在是福大命大,福大命大啊! 这几天下来,她的脉象已经平稳许多,也有力了许多。所以说...."
“先生的意思是......她,可以活下来了?“
就是这个意思。恭喜程寨主。”郎中满脸都是医者医好病人时常有的那种满足与快慰交织的表情,“这位姑娘,不会有事了。
"呵,我说是哪个宵小胆大包天,竟敢犯到锦衣卫的头上,没想到啊,亦家女娃儿。”夏侯焕冷笑着抽出了腰间闪着寒光的绣春刀,“几年没见,你倒是比先前更加嚣张了不少。
全体锦衣卫刷刷抽出刀来,高度戒备地盯紧了亦天铃
“夏侯焕。”一丈之遥的亦天铃森冷的目光牢牢锁住夏侯焕的眼睛,“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既然没有指认村民通敌的铁证,为何下令屠村?“
夏侯焕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良久方恢复了平时阴狠的表情,“小鬼我告诉你,为了圣上,为了江山社稷,宁枉勿纵,永远都是我的道理! 至于你要的铁证,听好了,我只有三个字一-莫须有!
“夏侯焕!”亦天铃怒声暴喝,“你既然屡次草营人命,事到如今毫无悔意,那么今天,新账旧账,我们一并清算!“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个狂妄的小鬼!”夏侯焕狞的笑声再次响起,“小鬼,你如此怕引人耳目,甚至不惜费尽心机将我们引到山里,但凭你一人,如何是我十数位锦衣卫精锐的对手?”说着,夏侯焕回身一指身后十几名“今天,只要有一人走出这里,你犯下的忤逆之罪.....以及通敌之罪,便必将上达天听!你猜,到了那时,你们这锦衣卫,些王化之外的江湖流寇,将受到何等处置?”未等答复,夏侯焕便狂笑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到时候,你的同门,你的师父.....还有你那些邪门歪道的同道中人,都将因你的牵连,受千刀万别,五马分尸之刑,一个接一个痛苦至极地死去!随后,你的侠隐阁、窃天坞、灵龙铁刹,以及那些自诩正义的鸡零狗碎,也都将灰飞烟灭,永远地从这世间消失,还社稷河山一片真正的安定!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胸中早已愤怒至极,耳中也轰鸣作响不止,然而在听了夏侯焕如此丧心病狂的一番言辞之后,亦天铃看着夏侯焕,突然就笑了。
“这终南山的崖底,便是你们所有人,最后的归宿。"既然如此,”她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亦天铃催动天清真气瞬间腾空而起,手中一把平沙万里飞花扫叶,一扇子就将周边的草木拦腰扫断。一时间断了的枝叶随着飞沙走石四散空中,迷得拔刀相向的锦衣卫们完全睁不开眼,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亦天铃向前疾步奔,转眼间便冲进了锦衣卫队伍之中,在五无朝元不断的轮转下,率先发动了毫不留手的进攻
这十几名锦衣卫,乃是多年以来直属于夏侯焕管辖的铁血精英,虽然被亦天铃扫起的沙石扰乱了一瞬,却以极快的速度调整好状态,接着一一按照阵法站定,将亦天铃团团包围其中,举起绣春刀便开始了强力的反击。
亦天铃飞转着腾空而起,避开了这一轮密集的攻击。落地时正对的夏侯焕一边举刀冲了上来,一边高声号令其他锦衣卫冲着亦天铃疏于防卫的下盘处砍去。
纵然亦天铃天赋异禀且练功不辍,已经是江湖中日益有名的后进翘楚,然而这一队锦衣卫精英刀法精湛目人数众多,加上夏侯焕的眼光毒辣号令精准,亦天铃几次都险些被暗中劈来的绣春刀砍伤。拖得久了,亦天铃渐渐感到左支右绌,呼吸也沉重起来。计无可施之下,亦天铃心一横,装作被逼得退无可退的境地一步步靠近崖边,就在离得最近的几名锦衣卫的刀冲着面门劈砍而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亦天铃暴喝一声,瞬间提气纵身飞到了几名锦衣卫后方,接着腿部发力狠狠踢上了那些人的背部,转眼之间就把几人踢下了悬崖
惨叫声四起,剩下的几名锦衣卫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杀红了眼的亦天铃突然发动的一招颠张狂素封住穴位动弹不得。随后亦天铃正欲抬腿将这几名锦衣卫踢入深渊,却不经意间看见了一名锦衣卫惊恐的眼神,那眼神分明是在示弱告饶.
.....是了。刚相斗之时,这个个子瘦小的锦衣卫就站在亦天铃的侧面,遵照着夏侯焕的指令攻她下盘。然而那力道....
分明是留了手的。
他或许,并不想同我刀兵相见。
就在这犹豫的刹那,一柄长枪便冲着亦天铃的胸口处直直棚了过来。亦天铃一个躲闪不及被刺中胸口,瞬间耳中听到了衣襟里东西碎裂的声音,隔着内衫扎得她肌肤生疼。亦天铃暗道不好,脚步急退至崖边,接着蹬踩山壁回到山路之上,勉强躲过了不知何时已经弃刀用枪的夏侯焕这一轮攻击。随后趁着夏侯焕尚未来得及转身,心一横,抬腿发力,将那些定了身的锦衣卫全数扫落悬崖
夏侯焕回过头来,眼见自己的十数名精英手下全部坠崖横死,狂怒不已的同时举起长枪便再一次冲着亦天铃直直刺去.亦天铃战至此时已然力有不逮,稍一晃神,便被长枪刺入身体,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疼痛难忍
然而自这份剧痛之间,却又有着另一种细密的痛意,随着呼吸时起伏的胸瞠而丝丝入肉。心念电转间,亦天铃瞬间省得了那细密的痛意源自何物。
——那是程塘七年前那个七夕之后送给她的那面菱花手镜。她揣在怀里藏到今天,直至刚才被夏侯焕一枪攒成碎片。
想到程塘,亦天铃心中痛楚益发深浓,呼吸中也带上了越来越浊重的血腥味道,旋即抬起头,迎着夏侯焕挥舞得越发刚猛的长枪飞奔而去,直到即将交接之时,却突然自袖中取出三枚暗藏的铁镖,手腕一甩,向着夏侯焕面门射去。
长枪可及范围颇大,然而挥舞起来却十分笨拙。夏侯焕遭亦天铃如此突袭,见长枪抵挡不及,只得就地一滚,略显狼狈地躲开了三枚铁镖,起身后反手抽出腰间绣春刀,又一次使出了锦衣卫看家刀法,向亦天铃面门处砍来.
此时二人已战至嘉午台山腰一处极窄的平地,除却一面靠近山体之外,另外三面皆是万丈深渊。亦天铃已被逼到悬崖边缘再无退路,而前方夏侯焕凌厉刀锋近在眼前,命悬一线之际,亦天铃抽出腰间的平沙万里,硬生生招架下那致命一击!
夏侯焕刀路被阻,正欲再次砍下之时忽然被亦天铃徒手狠狠制住了那条持刀臂膀,再也动弹不得,同时却也条件反射般地以另一只手捏紧了亦天铃另一旁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亦天铃的腕骨捏碎。
亦天铃眼前发黑,却强行抬起头颅,与夏侯焕四目相对。
"夏侯焕,”夹杂着沙土的烈风之中,亦天铃的声音凌厉得像是刚淬过火的钢刃一般,“就以我身,换取你命!”说着松开了那只桎梏着夏侯焕臂膀的手,再一次闪电般地抽出平沙万里,探下身子照着夏侯焕的膝骨就是用力一击!
夏侯焕疼痛之下一个规超倒地,而被死死捏着手腕不松的亦天铃也随着夏侯焕的动作狠狠摔倒,就在倒地刹那,亦天铃勾住夏侯焕双腿蓄力一滚,便带着夏侯焕一同滚下了山崖!
人疾速坠落,双双以为即将粉身碎骨之际,忽然一阵剧痛自亦天铃脖颈处传来一一身后的兜帽连带整个衣领被挂在悬崖边一处斜生树木的枝桠之上,堪堪止住了正在下坠的二人。
夏侯焕此时正是个头朝下被亦天铃以臂膀勾住双腿的姿势,亦天铃心念电转之间迅速放手,随即抬起双臂抱住了那根碗口粗的树枝。然而下方倒悬的夏侯焕竟以长枪摄进周边山石,借着那最后的一点力量,讯速将自己的身子调转了方向,随后死死抱住了亦天铃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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