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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被看得心虚，她十分惧怕邢克俭，也怕他这个武艺高强的儿子，语气都有些发抖，气势却强撑着：“谁做了对不起邢家的事情谁心里清楚。”在看到邢雨嘉大踏步离开了正院之后，气焰陡然间嚣张了起来：“小小年纪就会顶撞长辈了，也不知道二嫂怎么教育的。”
邢老太太等到无关人等都走了，将手中的念珠放下来，视线往下面一扫，最后钉在了邢雨菀的身上：“菀儿，你可知错？”
邢雨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婷婷，没说话。
邢老太太脸色凝重，欲言又止。孟氏连忙舀了一碗银耳莲子羹递给她：“娘，您可别动气，菀儿的为人和才学怀庆府谁不知道呀？这件事情不过是坊间传言而已，真实情况还得问过了本人才能知道呢。总归是我们邢家的姐儿，我是不信能做出那般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得。”
“大娘，您这话可有些偏袒了，菀儿闹这么一出，可让怀庆府的人怎么看我们？我今年就要及笄，大姐则是去年就及笄了，为了等我一起回府硬生生拖了一年，眼瞅着翻过年年纪又大了一岁，名声可是顶顶重要的！”
说话的是邢家的二小姐邢雨莲，她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邢家女儿，同样是从丫鬟下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邢雨薇可是继承了邢家女儿的美貌的，反倒是这个邢雨莲，仿佛更肖似她母家人。
邢雨菀没有见过邢雨莲的那个投了湖的母亲，但是依稀能从邢雨莲的面相上看出来一些影子。大眼浓眉，嘴巴和鼻子也都是大了一号的，皮肤偏黑，脸型轮廓方方正正的，身形也是高大壮，她今年十五，只比邢雨菀大三岁，可是足足比邢雨菀高出一个头，倒是跟她同母异父的仁哥儿差不多高。
说话的声音也粗声粗气的，邢雨菀听她说话总是能想起张飞和李逵来。
邢雨莲跟邢雨菁都是丫鬟姨娘所生，面相都像母亲，不过个性却迥然不同。邢雨莲生的外向易怒，而邢雨菁虽是大姐，却胆小的很。
邢雨菁看同胞妹妹抢了邢老太太的话，拉了拉她的袖子，担忧的说：“莲姐儿，祖母正在问话呢，你且先等等。”
“等什么等，非要等到我们都人老珠黄了才算完吗？就算我们不急，后头可还有薇姐儿呢，您说是不是啊，三婶？！”邢雨莲皱着眉拨开邢雨菁的手，看向本就在一旁抱着胸看好戏的李氏。
李氏刚想说话，却被孟氏一个眼神止住了，示意她看看邢老太太的脸色。李氏偷偷瞥了一眼，乖觉的闭上了嘴。
邢老太太一个人苦苦支撑邢家的门楣已是十分的不易，自然不会容许其他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败坏门风。尤其是家里姐儿之间的事，他们做伯母和婶母的不便开口，老太太确实不会轻饶了的。
果然，邢老太太一扬手直接把官窑的镂空瓷碗狠狠扔在了邢雨菀面前，瓷器碎裂的响声清脆无比。
“啪——”
“菀姐儿，我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祖母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吗？！”邢老太太提高了声音道。
邢雨菀低着头，声音也是低低的：“爹爹和娘亲从小教育菀儿要尊老爱幼，菀儿铭记于心，祖母的话不敢不听。”
邢老太太面色微沉，强压下怒气，瞪了邢雨莲一眼，吓得邢雨莲慌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邢雨莲跟邢雨菁从五岁多开始被送去寄宿女学，小时候印象中祖母的余威仍在，见了邢老太太的眼风就跟老师见了猫似的。
“那好，祖母问你几件事，菀儿你如实回答，如有虚假，别怪我不念祖孙之情。”
邢雨菀点了点头，“是，祖母。”
李氏脸上一片愤怒，孟氏则是一脸担忧，顾婷婷面上没有明显的变化，倒是看不出来心里再想什么。
邢老太太沉着声，问道：“今儿个，你可是去了怀庆府外的静安寺，又进了后院那片柿子林？”
“回祖母，是的。”邢雨菀心下觉得有些不好，按理说她的丫鬟和小厮在柿子林里摘了些柿子，就算是摘多了也没怎的，邢老太太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怒容满面。转念一想，她突然想起当归在柿子林看到的一桩事。
沈清城。
邢老太太说道：“好，那你在静安寺内可遇到什么人？”
话说到这里，已经非常清楚明白了。
邢雨菀在脑内迅速思索，她去了柿子林的事情，只有母亲并梅嬷嬷、当归和小核桃知道。额外再加一个杜氏、孟文瑶、沈家三人。
这些人中，母亲和梅嬷嬷自不必说，杜氏和孟文瑶、沈家三人，现在应该还没回到怀庆府。邢雨菀跟母亲套了车返程的时候，依稀还看到了两辆马车停在静安寺外，一辆车身上写着“孟”，一辆写着“沈”，想来就是他们两家了。
邢雨菀刚进门就被老太太叫来了正院，时间上是不够的，而且此时还牵扯到了沈家的沈清城。虽然是男子，此时传扬出去也是大大的不好，而身为一心想跟沈府接亲的杜氏和孟文瑶，自然也不会宣扬。
于是，有嫌疑的，就只剩下当归和小核桃。
到底是谁？
第045章 仔细分辨
当归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前不久还帮她成功挤走了锦回。可是小核桃......邢雨菀皱着眉沉思，是不是他？如果是的话，他又是谁的人？
邢老太太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水曲柳的桌子，声音大的邢雨莲打了个哆嗦：“说话！”
李氏在一旁不咸不淡的道：“太傅常年不在家，二嫂教养出来的可是个闷葫芦。”
孟氏瞪了她一眼，李氏翻了个白眼，谁的面子都不卖。
反倒是一直没开口的顾婷婷说话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老太太，菀儿是太傅的女儿，秉性和德行自是跟太傅一脉的，还请老太太的调查清楚才好。”
邢老太太顾念这顾婷婷到底是客，点了点头：“菀儿不光是太傅的女儿，也是我孙女，我自然是会调查清楚，不会随意下结论的。菀儿，你且说说吧，在柿子林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孟氏帮腔道：“菀姐儿，老老实实的跟祖母说吧，若是有误会，大伯母跟三婶都会帮你说情的。此事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实在是要谨慎啊！”
“我可不会帮人，是什么就是什么，做过就是做过，大嫂你要帮我拦不住，你可千万别把我拖下水。菁姐儿和莲姐儿到底不是你亲生的，到时候随便嫁出去也就是的，可是茵姐儿可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正统嫡女，我们薇姐儿我也是一直像眼珠子似的捧着，可不敢让她沾染上一丁点儿的肮脏事。”李氏向来伶牙俐齿，说话说道兴奋处，还习惯性的抖腿，看的邢老太太一阵不悦。
顾婷婷站起来走到邢雨菀一旁，蹲下跟她等高，柔柔的劝着她：“四小姐，我虽还没有进门，可不久后也算是你的姨娘了。我们二房的人，自是不愿意受污蔑的，你照实说吧。大不了......”
邢雨菀不欲再听，打断她道：“谢顾小姐关心，如今却是我们邢家的家事，不敢劳烦顾小姐。菀儿身正不怕影子斜，自是不怕有心人污蔑的。”她调整了一下跪姿，这会已经差不多入了夜，寒气儿顺着人的脊梁骨往上爬，膝盖直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时间长了冷得她牙齿打颤。
“祖母，今儿个我确实陪了母亲去静安寺，看到那里的柿子确实长得又红又大很是喜人，就寻思着摘一些下来回来做柿饼。不管是两位皇子还是顾小姐，都是从京里来的，想必还没尝过咱们怀庆府的特产。两个下人在摘柿子的时候，菀儿一直在下面看着，后来怕母亲担心，就提前回了禅房。”她顿了顿，回忆了一下遇到沈清城的情景：“回去的途中，恰好碰到了孟家伯母和云瑶姐姐也来静安寺上香，跟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一户大户人家，听孟家伯母说似乎是姓沈。”
邢雨薇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果然是姓沈......”
“姓沈又如何？”邢雨菀反问道，邢雨薇看到她眼中探究的神色，低下头，眼神闪烁，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没有没有......”
李氏看着自家女儿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菀姐儿你可别瞪我家薇姐儿，现在这世道是怎么了，做错了事情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瞪人，你母亲教你的便是这样吗？”
“母亲，四姐姐没有瞪我，是我自己......”
“你闭嘴！”李氏冲邢雨薇说道：“看你那个窝囊样子！本来太子和你情投意合的，结果半路被她勾了去，整日对你不理不睬的，现在她又勾引了沈府的公子，还在青天白日的福门境地，行那般无耻之事，你还替她说话！”
邢雨薇被李氏骂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撩裙子跪在了地上，拉着李氏的手道：“母亲，这件事可不能乱说的，四姐她的才名连京城都知晓了，太子哥哥那次喝醉了迷迷糊糊的说，他就是在京城里听过四姐姐的诗作，才特地来邢府专门看她的......”
李氏听得一哼，轻蔑的看着地上跪的笔直的邢雨菀：“原来是这样，小小年纪可就有勾引男人的本事了，还真是不简单啊！”
邢老太太越听越生气，反手抓过一只碗又是重重的一摔：“都闭嘴！薇姐儿你起来，你跪什么跪！”
邢雨薇的眼泪顷刻间滑落，小心翼翼的起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努力压抑着声音，肩膀却是在剧烈的抖动着的。
邢雨菀扬声说道：“三婶儿，你口口声声说我败坏了邢家门风，又行无耻之事，菀儿自问待客有礼，并未做任何不合时宜之事，不知三婶儿具体指的哪一桩？”
“你还有脸问！你跟那沈家公子在柿子林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听说还给他......真是不知廉耻！早先就听说过，北疆民风彪悍，没想到你好的不学，竟然学了你母族那边的陋习！可怜了我们莲姐儿菁姐儿和薇姐儿，眼看着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李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泪眼婆娑的看着邢老太太：“娘，你说这可怎生的好？”
邢老太太见李氏把话挑明了，面上的神色更加不好：“菀姐儿，别说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无赖你，此事你还有什么要分辨的没有？”
“回禀祖母，菀儿还有一事不明。”
邢老太太压着怒气，道：“你说。”
“我在柿子林中的时候，身边确实只有当归和小核桃，并无其他人，这一点他们两个都可以作证。遇到沈家公子的时候，孟家伯母和云瑶姐姐也在，她们也可以作证。不知祖母和三婶儿是听到何人造谣谣言，说菀儿跟沈家公子于柿子林中有不轨之事？”
这一点正是她想不通的，刚刚她有些怀疑小核桃，可是她遇到沈清城他们的时候，小核桃一直跟在她身边，杜氏和孟文瑶也是看到了的，小核桃没有理由也没有时间去“目睹”。
当归更不可能，因为当归才是亲眼目睹孟文瑶和沈清城之事的唯一一个人。
邢老太太闭了闭眼，道：“你的事情，除了你身边的人，还有谁会知道？今儿个静安寺里我没去，你三婶也没去，你可别胡乱攀咬。”
第046章 隐线浮动
邢雨菀脑内一动，身边的人？今儿个她身边就只有当归和小核桃了。
突然，一道白光炸开在她脑中。
还有半夏和白芷！
虽然没有跟她一起去静安寺，但是这两个人却是知道她今天的去向的。
半夏肚子里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白芷却是个聪明伶俐的。
她看了邢雨薇一眼，不经意间却瞥到她眼神中的一丝冷意。邢雨薇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间却又变回了楚楚可怜的样子。
邢雨菀心里冷笑，白芷这步棋她留到现在，想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心下有数，说话的时候底气就足了很多，膝盖仿佛也没那么疼了。邢雨菀挺直了腰杆，说道：“菀儿不敢期满祖母，今儿个跟我去静安寺的是我的大丫鬟当归和小核桃。另外我房里的半夏和白芷也知道我的行踪的。”
“不错，正是白芷告诉我们的。”孟氏叹了口气，似有些惋惜：“本来大家都是不信的，可是白芷是你房内的大丫鬟，正是她说的话，才让大家信了些许......今儿个天气冷风又大，菀儿你的风寒刚好，白芷怕你冻着，就想着把你的披风给送去，问了小沙弥才知道你在柿子林，却没想到看到了你和沈家公子......小丫头跑回来的时候都吓傻了，过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如此。
邢雨菀心下了然，看来沈清城今天去静安寺的事情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了。不然不会这么凑巧的步下了这样的一个局。
沈清城是跟着杜氏一起去的静安寺，而杜氏，却是孟家的大儿媳妇，孟氏的大嫂。
邢雨菀说：“祖母，菀儿没有做过的事，是万万不会承认的，若想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不若把白芷叫来对质。”
邢老太太面色依然不好，但是看到邢雨菀一身正气的样子，心里也在打鼓。后宅这些事情她看了一被子，况且她私心里也是不希望邢府出一个道德败坏的小姐。若真是丫鬟看走了眼，教训一顿打发出去了便是，一个邢府的女儿毁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败坏了她一辈子品来的名声。
想到此处，邢老太太沉声说道：“去吧白芷叫来，顺便把那个叫半夏的丫头也叫上，还有今儿个跟菀姐儿出去的几个下人，一并叫了来。”
李氏见状不妙，立马跳起来说：“娘，明明就是证据确凿，还是菀姐儿身边的大丫鬟说的话，真真儿的可信，对质起来难免闹的人尽皆知，咱们府上可还是住着两位皇子呐，被他们知晓了可怎么办？”
“无妨，事情总是要水落石出的。我一生办事光明磊落，这桩事又牵涉到了我孙女，你且坐下，正院的门已经落了锁，皇子们进不来，自然不会影响了你家薇姐儿。”邢老太太对李氏心里的弯弯绕心知肚明，只是此时没什么闲工夫料理她，虽然心里对她不满的很，但是眼下还是邢家的名声更重要一些。
邢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嬷嬷忙应声去叫人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白芷、当归、半夏、小核桃，还有梅嬷嬷，都被交了进来。
白芷的脸色乌青，尤其是眼下，黑紫一片，走在外面时看不清楚，一进屋有了亮光照着，脸上的一个红巴掌印清晰可见。
“把刚刚跟我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吧。菀姐儿有些事情想与你对质，所幸今儿个年初二，也没什么其他事，就在此处把这件事情掰扯开了。若是菀姐儿真的道德败坏，我必然不能留她在邢府给祖宗脸上抹黑，可若是你瞎胡说，”邢老太太的瞳孔骤然一缩，紧紧的盯着白芷：“那可就不止发卖出去这么简单了。怀庆府可是有定律的，下人随意攀诬主家，主家是可以随意处置，生死不论。”
白芷听到最后一句“生死不论”的时候，明显哆嗦的更厉害了，下意识看了一眼邢雨薇，后者给她打了个眼色，便把眼神撇到一边去，换上了惯有的柔弱可欺。
这一幕自然落到了一直在观察着白芷的邢雨菀眼中。
白芷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一样，声音里带着些结巴：“回老夫人话，奴婢下午去静安寺给四小姐送披风去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四小姐，便问了扫撒的小和尚，小和尚说四小姐往后山的柿子林去了。奴婢一想，后山阴寒无比，小姐的风寒才刚好，要是再受寒了可怎么好？于是赶紧往柿子林赶去，不经意间就看到了那一幕......”她的脸红了红，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四小姐跟沈家少爷正在......奴婢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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