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裤,解了两颗扣子的绸蓝衬衣,全套都是在英国伦敦的Savile Row定制的,每件的手工耗时都超过了100个小时。
腕间是那块旧表。
蓝宝石表面折射出烛光和对面少女的脸。
“我的年龄,说sugar daddy是不是太早了点。”商时舟笑一声,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向后一靠,手肘曲起,搭在旁边的椅背上,露出一截腕骨来。
舒桥直觉这个话题有些危险,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向这种危险滑落。
“也是。”她垂眸,掩去眼中情绪:“最多是sugar brother。”
许是酒精的作用。
也或许是烛光下的男人便是沉默坐在那里,气场也太强。
——不同于四年前的夏夜与冬日,也不同于那些在拉力赛车中带着沉闷头盔,手持方向盘的桀骜时刻。
舒桥同时修国际关系与商科两门专业,手机上安了七八个时事新闻APP,每天弹窗出来的新闻都要一条条扫过。
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商时舟,是财经头版时常提及的那间集团公司的实权CEO。
一声杯底与桌面接触的声音响起。
“是吗?”对年青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笑,也带着点儿挑衅般的散漫与危险:“那你要吃糖吗?”
舒桥垂眼,明明有筷子,却还是将自己面前的那块糖醋小排用刀叉大卸八块,刀与盘子碰撞出了一些清脆动静。
然后,她才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斯文举起,不怎么斯文地咬下:“这不是已经在吃了吗?”
商时舟沉沉看她片刻,倏而起身,再俯身压低过来,一只微冷的手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近乎粗鲁地带向了自己。
然后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这才是吃糖。”
这一顿饭就此变了性质。
很难说是在吃饭,还是在被吃。
舒桥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庆幸自己最近饮食不规律,多少不复当初,有些小鸟胃的倾向。
才能只吃了这么几口,就被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而不会太饿。
夜色深深,窗帘没拉,落地窗外,博登湖的夜色一览无余。
舒桥眼中倒映出湖色,倒映出水光,又倒映出两人落在玻璃上影影绰绰的影子。
“怎么想到多读一门商科?”俯身在她颈侧时,他突然哑声问道。
知道这件事没什么意外的。
她刚才那门论文的指向性已经足够明显。
舒桥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商时舟动作有点重,多少弄疼了她,惹得她咬唇低呼一声。
于是他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带笑道:“是哪个商科?”
“商时舟的商吗?”
*
商时舟这个王八蛋。
第二天早上翻找衣服的舒桥在心底再次暗骂。
凭什么她昏昏沉沉浑身仿佛散了架,而一觉醒来他却发了微信告诉她,他早上五点半就已经乘车去苏黎世了。
一副精神抖擞意犹未尽的样子。
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多挑选,但到底是新学期第一天,舒桥还是想尽可能看起来体面一些。
起码……起码遮一下黑眼圈。
舒桥没想要自己开车,她打算叫辆出租车。
等到终于压在不得不出发的时间,舒桥边拨电话喊出租车,边打开门的时候,一身笔挺西装的青年礼貌地站在电梯口的位置,向她展颜一笑:“舒小姐,我是商总的秘书,叫我小李就可以。商总要我负责接送您上下学。”
甚至电梯都已经按好了。
舒桥没矫情,冲他颔首,一并进了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然后看到了一辆……通体皆粉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连轮毂都是粉色。
她愣神的功夫,那辆粉色劳斯莱斯的车门已经被李秘书戴手套的手打开:“时间稍紧,车速会稍快一些,还请舒小姐谅解。”
又在舒桥拧眉上车的同时,用恰到好处的声音道:“是这两天才完成粉色改色的,舒小姐如果不喜欢这种粉色,色板在您手边放了一份,请直接告诉我喜欢的色号就可以了,为您新定制的那一辆还没下生产线。”
舒桥心底骂商时舟的声音停顿了短暂的几秒。
别人都是选口红色号,她,选劳斯莱斯外观的色号。
这个sugar brother多少有点称职过度,入戏太深。
选是不可能选的,舒桥对粉红色的劳斯莱斯没有太大的兴趣,虽然感谢商时舟五点半出门之余,还为她也安排了上学的用车。
但事情一码归一码,她总不可能真的做商时舟的金丝雀。
他们只是舍友关系而已。
……嗯,交流稍微深入一点的那种。
她看了眼色板,目光在嵯峨绿上停了片刻,就扔去了一边。
从博登湖畔去往康斯坦茨大学,要穿过一段长长的山林,李秘书开得快且稳,舒桥得以将自己有些仓促的妆容重新补了补。
李秘书停车再为她打开车门的时候,距离第一节课,还有足足十分钟。
舒桥松了口气,下车后正要向李秘书道谢,一道带着夸张恶意的声音却已经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啧,舒桥,你可以啊,怎么,这才几天,又换了个金主?还换了辆车?”陈乐意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路边,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刚刚下车的舒桥:“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原来备胎竟然这么多?”
他身边还有几名别的留学生朋友,脸色都带着些微妙的古怪,上下打量着舒桥身边的那辆劳斯莱斯,再将目光落在了李秘书身上。
平心而论,李秘书不到三十,身高一米八几,又是一身得体西装,面容俊秀,带着黑框眼镜,能做商时舟的秘书,无论放在哪里,都算得上是钻石王老五。
舒桥对陈乐意这种风言风语冷嘲热讽早就免疫了,她对李秘书歉意一笑,正要无视,李秘书却已经冷冰冰看了一眼陈乐意,然后开始解西装扣子。
舒桥:“???”
好好说话,怎么突然脱衣服?!
舒桥一脸震惊地看着李秘书脱了西装外套,叠整齐,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松了松领带,再解开衬衣袖子,随便挽起,露出了穿着西装根本看不出来的发达肌肉。
李秘书冲着目瞪口呆的舒桥礼貌一笑,微微鞠躬:“让舒小姐见笑了。”
旋即提步,走到陈乐意面前。
陈乐意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被李秘书气势所逼,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想干什么?我会报警的!”
李秘书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文质彬彬开口:“上面有我律师的联系方式,一切后续事宜请与他联系。而现在,你要为你的臭嘴和诽谤付出一些代价。”
然后,舒桥就看到李秘书提起拳头。
再然后,陈乐意捂着脸,倒退三步,整个人瘫软在地,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猪头。
这一系列动作太过行云流水,导致李秘书重新整理好衬衣,正了领带,再穿好西装外套的时候,舒桥都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舒桥震撼道:“……所以现在要当秘书,已经这么卷了吗?”
李秘书谦虚一笑:“商总身边人才济济,我不过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罢了。我就在停车场这边等舒小姐下课,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第35章
被震撼……或者说震慑到的, 显然不止舒桥一个人。
李秘书最后的那句话也算是愿望成真,舒桥的这一天过得……不能说不愉快。
准确描述的话,应当说, 过分愉快。
托李秘书的福。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托商时舟的福, 舒桥也算是一战成名。
连她课后去找导师的时候, 都被揶揄打趣了两句。
“舒, 连我都听说你今日来学校时的轰动了。”史泰格教授挑眉, 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窗外——好巧不巧, 他窗户正对的视角里,恰能看到那抹无敌扎眼漂亮的粉色劳斯莱斯色彩。
舒桥意味他要再说什么,史泰格教授却将眼镜摘了下来, 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重新看向她:“舒,下次遇见这种事——我是指陈的这件事, 也可以来找我。”
他边说, 边将素来一丝不苟的衬衣长袖袖口解开了些许,露出了肌肉线条夸张的手臂。
舒桥万万没想到,素来不苟言笑严肃内敛的教授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愣了片刻, 忍不住笑开:“谢谢您。”
史泰格教授湛蓝的双眼里也带了笑意:“还有一件事。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外出实习的机会吗?”
舒桥猛地坐直, 眼睛骤而亮了起来。
史泰格教授递给她一份项目书, 言简意赅:“波恩, 汉堡, 柏林。为期两个月。实习报告抵八个学分。我想没有比这个更适合你的项目了。”
舒桥越看项目内容, 眼睛越亮。
确实如同史泰格教授所说。
她主修国际关系,如今又读了商科, 正适合去接洽中德之间的一些贸易往来事项。
只是这项目的份量显然远不止实习这么简单,和这种份量的跨国企业们进行接洽,所能获得的何止是经验,更重要的还有许多人脉关系,这是在为她的未来打基础。
更何况,单看她工作的负责内容,几乎算得上是把整个工作的大头都压在了她身上。
史泰格教授等她看完,才笑了笑,问道:“可以吗?”
舒桥深吸一口气,将那份项目书郑重放在了胸前,眼中带了感激之情,认真颔首:“我会竭尽全力。”
史泰格教授点点头,当着舒桥的面将她写进了回信的邮件之中,又问了一句:“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你时间方面没问题吗?”
舒桥下意识侧头去看了一眼窗外。
那抹粉色倒映入她的眼底,舒桥慢慢眨眼,然后移开视线,笑了起来:“没问题。”
*
在康斯坦茨多停留了几天的结果,就是商时舟这一趟回到苏黎世后,忙到一天嗑五杯咖啡,连吃饭的时间都在看合同。
贾斯汀中途来找过他好几次,结果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都没能排上见商时舟的队,好容易挨到晚上的饭点,商时舟起身的同时,竟是拿上了车钥匙。
贾斯汀急急追了两步上去:“商,你去哪里?”
商时舟的眉间有一抹疲色:“有什么事吗?”
“怎么没事不能来找你?”贾斯汀顺口一句,才说了一半,看到商时舟拔腿要走,连忙重新追了上去:“有事有事真的有事!我要去一趟波恩,商会有几位泰斗想要托我问问你这边有没有可能也出席……”
“没空。”商时舟说得言简意赅,“你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贾斯汀一顿,露出一副闻见了恋爱狗恶臭的表情:“不是吧你?连轴转三天了,都不休息一下就又要赶路的吗?”
商时舟眉毛都没动一下,只留给了贾斯汀一个背影。
贾斯汀在商时舟背后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弃表情。
嫌弃之后又难耐眼神中的羡慕,低头翻了翻手机列表,良久,叹了口气:“算了,工作,工作。工作让我快乐,工作让我充实,工作让我……”
说不下去了,再说要哭了。
这边贾斯汀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继续奔赴工作之路。
那边商时舟揉了揉眉心,到底还是把方向盘交给了司机。
在后座假寐了片刻,三天来第一次合眼的商时舟又重新睁开了眼。
“先到曼顿庄园。”商时舟道。
瑞士边境幽深森林中,占地面积极广的私人庄园缓缓开启,所有在这里等着主人一年也未必有一次光临的仆从们纷纷忙碌起来。
然后他们就发现,商时舟来了以后,仅仅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整个过程没超过一小时,那辆通体沉黑的车子就又悄无声息如幽灵般重新驶出了庄园。
管家看着车尾消失,忍不住高高挑起眉毛,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一声:“这是春天要到了吗?”
沉黑的宾利行走在尚未破晓的秋日黄昏,暮色缓缓压下,秋意渐浓,显然距离管家口中的春天还极远。
司机兢兢业业地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商时舟去了曼顿庄园的这一趟回来,换了一身定制西服,又在袖口领口花了多少小心思,车里的乌木沉香又厚重了多少。
等终于驶入德国边境线,再停在公寓楼下的时候,司机目送商时舟进入电梯的时候,到底还是抬眼看向了电梯门上变幻的数字。
心中再冒出一个念头。
所以少爷为什么放着明明也没多远的庄园不住,即便不去曼顿庄园,康斯坦茨也还有另外一幢极精巧漂亮的湖景别墅,却非要在这里呢?
商时舟迈出电梯门的时候,五官已经柔和了下来,与此前在其他人面前眉目冷峻倨傲的模样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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