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还在殿里等他。一想到还有她在,亓官芜才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人气。
身后太后的辱骂还在继续,但谁都没有再往心里去。当年直接或者间接促成他娘亲死亡的人,皆已伏诛。
亓官芜坐上步撵:“你有心事?”
高统领的脸藏不住事,这也是当年亓官芜选他当贴身侍卫兼任黑甲卫的原因,但眼下他却经常被高统领看不懂脸色气得半死。
高统领还是没想通,明明进去是只兔子,出来的是皇后这件事:“主子,娘娘她明明不在里面啊。”
那会儿主子让给皇后送常喝的汤药,他还以为主子又失心疯了,对着空气说娘娘就在他身边。好在进去后发现皇后真的在,可这也很惊悚啊。
一想到外面的谣言,高统领有些担心,该不会真的是妖怪变得,要害主子吧。当年跟在亓官芜身边看的那些妖邪志怪的故事一下子窜进了高统领的脑袋里。
亓官芜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难道高寒看不到姽婳,他方才经历的都是他精神失常后的幻想。
“闭嘴。”亓官芜苍白着脸让高统领不许再说,下命速速回了勤政殿。
高统领一脸懵,他压根就没见过一向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主子如此方寸大乱,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害怕又被罚,他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所以,误会大了。
直到回到勤政殿,亓官芜推开大门,看到床上踏上的人不是他的幻想之后才好一点,心跳才渐渐正常。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吵醒了姽婳。
她睁眼一看,亓官芜就站在三步外不愿意靠近她,门没关,寒风吹得珠帘颤颤,叮铃撞在一起,又快速散开。
“怎么了?”她问道,起身又嫌冷,拿被子把自己裹了一圈,还顺脚勾过来一个汤婆子。
她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和药味,是亓官芜身上的?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看上去还挺开心,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姽婳想找高统领,想让他说说亓官芜到底遇到了啥,她也好顺毛哄。可放眼望去整座大殿就她和亓官芜两个人。
亓官芜这个不许旁人靠近的臭毛病真的改改,不然偌大的一个大殿,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关门的人。
她的瞌睡都被吹跑了。
“你受伤了?”姽婳问,见亓官芜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姽婳又说:“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亓官芜摇头,看上去有点可怜:“不要,我过去你就不见了。”
也没酒味啊。
知道他这样只能顺毛哄,姽婳耐心哄着:“那你先把门关上,关上后我就不跑了。”
“哦。”亓官芜冷着脸关门。
关好后姽婳等着他过来,她好问问亓官芜遇到了啥,结果亓官芜又站那不动了,和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准的好像拿尺子量过。
姽婳:“你过来摸摸,我是真的在这里,有温度,不是你的幻想。”
“我身上凉。”亓官芜哑着嗓子。
“我这里暖和啊。”姽婳扔了一个被角,好像不懂亓官芜的潜台词一般,只想让他过来,“别和我闹别扭,你这样我也不开心。”
亓官芜扔掉外袍,扔掉所有血腥味和药味,带着一身寒气躺在姽婳的身边,还未躺下,一团软绵绵的温热就到了他的怀里。
“我身上凉。”他再次说,手脚无措蜷缩着不敢伸直,一个大只的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姽婳有些好笑。
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我知道啊。”姽婳勾着汤婆子踢到他脚下,“这不就暖和了。”
“嗯。”亓官芜被姽婳抱住,“暖和了。”
姽婳又问:“现在确定我是真的了吗?”
亓官芜:“确定了。”
姽婳:“那睡吧。”
她得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办,从而在不伤害亓官芜的情况下,让他自杀。
如此肌肤亲密,姽婳突然有点替亓官芜难过,他现在还以为她是失忆了才这么对他好,一旦恢复记忆她又会变得只爱楼晏。
而和他这么亲密的她,一心想到都是该如何被亓官芜杀掉。
亓官芜:“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哪了?”
“你是皇帝,在自己家想哪里就去哪里,这不是很正常吗?”亓官芜的发丝顺着脖子钻进她衣领里了,有些痒。而且她确实没什么心思听亓官芜讲那些事,一面纵容他的接近,一面又克制不去靠近他。
这个人,真是太有迷惑性了,姽婳想。
“我见了太后,明知道她一心求死,还诅咒一般照顾她,想让她长命百岁。”亓官芜低下头认真瞧她,见她脸上没生出一点惊惧之后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想在她面前留下一个还不错的印象,又忍不住试探,她还能不能接受全部的他,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他满意。
他就知道,只要是姽婳,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会爱他,会陪在他身边。哪怕是失忆重新来过都如此,只有她会连同他所有的罪孽和偏执都爱,这种感情也只有姽婳才会给他。
姽婳:“如果长命百岁是诅咒的话,那我们都能长命百岁。”
亓官芜眼神暗暗,他活不久了。出生时就被太医诊断,他这一生活不过三十,这也是先皇还愿意将他养在宫里的原因之一。
可眼下,没必要提及这些,亓官芜只是含糊应了。
“我很开心能遇到你。”亓官芜把姽婳摁进自己的怀里。
“我也开心,休息吧,我真的好困。”姽婳的表情被挡住看不真切眼底的三分锋芒。
亓官芜摩挲了下她脖子后面的红痣:“嗯。”
看着失忆后,亓官芜对她毫无底线的依赖,姽婳又问了系统一遍:“他对我的好感度,真的只有一吗?”
系统:“数据检测中,请稍等……涨了宿主,当前的好感度是5。”
白开心了,这涨了和不涨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个位数。
她之前听到数据,还会怀疑是不是哪里出问题,现在不用怀疑,她直接确定:“我觉得你需要做下升级,这个数据真的有问题,换成是我对亓官芜的好感度还差不多。”
系统:“没有哦宿主,系统没检测出问题。”
姽婳又问了几遍,系统不愿意说了。
系统:“宿主还是好好攻略亓官芜吧,楼晏和扶涯的好感度和虐渣值都拿到了,怎么到亓官芜这里就被他拿捏了。”
“少激我。”姽婳嫌冷,又往亓官芜的怀里钻了钻,“你不觉得真正拿捏他的人是我吗?是啊,看上去我被他绑在宫里,我没有自由还被下蛊失忆,占尽了下位。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的发疯都是我逼的,我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动动嘴说声喜欢或者不喜欢,就能让亓官芜的疯更彻底。”
系统下线了,不敢和姽婳继续争辩,怕她真的彻底逼疯亓官芜。
等确定它下线了,姽婳也露出几分迷茫,高位和低位,她也很纳闷。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却不懂亓官芜想做什么,一个掌权的人想蛊惑一个失忆的人不是很容易?她一直装失忆就是想看看亓官芜会如何对她,毕竟在这段关系里,他现在拥有绝对权威。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亓官芜只拉着她给她讲故事,过着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的日子。
不对,还是有的,他俩比过去甜。
第39章
姽婳睡醒的时候亓官芜已经不在了。
她摸了摸床边,入手一片冰冷,不对啊,按照平时的时间,现在亓官芜已经回来了才对。
正想着,亓官芜回来了。他面带愠怒,直到看到姽婳后才好了点。
他把姽婳拉进他怀里,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花香才安定下来。
姽婳:“怎么了?”
这下反倒是亓官芜安抚她:“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亓官芜遇到什么事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真被气到了也只是笑,从来没见过他情绪这么外显。
姽婳:“你不说的话,我就去问高统领,总能问到。”
亓官芜向后转身看身后的高统领,“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
其实亓官芜知道他俩只是正常相处,可是他介意,作为阴险疯批,占有欲还强,明知道不可能ʝʂց,还希望姽婳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像要博得主人注意力,所以故意打翻罐子的坏猫咪。
但高统领不知道他的恋爱小心思啊,跪地上就想把忠心剖开给亓官芜看。
姽婳:“你先出去。”
没有亓官芜发话,高统领不敢。
亓官芜:“你还向着他。”
“哪有向着他,我分明是向着你,怎么还要治我的罪?打探帝踪是不是该被判凌迟啊?”姽婳追问。
亓官芜一听她说这种话就皱眉,“少说傻话。”
姽婳招呼着高统领让他离开,等勤政殿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问亓官芜:“发生什么事了?”
亓官芜却和她闹别扭,“你以前只关心我的,为什么现在要关心其他人的死活,高寒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在乎?”
最开始姽婳还尝试和他讲道理:“你看,高统领是你的得力手下,你杀了他无异于是砍掉自己左膀右臂。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不是给你一个台阶下吗?”
亓官芜一脸不悦,“好的手下有很多,你只有一个。”
这是你逼我的。姽婳闭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时直接坐在亓官芜腿上。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和我待在这里,我要时时刻刻确保你在我身边,我也不关心其他人……,啊不是,我本来就没有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你爱杀就杀吧,高统领也行,李统领也罢,最好都杀了,我陪你看到最后。”
姽婳以为,这样就能让亓官芜后怕,知道什么叫热暴力吗?她现在这样就是。
没想到亓官芜直接下令:“来人,高寒听令。”
高统领二进殿,刚跪下,还没抬头呢,就听到娘娘说话。
姽婳:“不许你看他,你眼里应该只有我才行,你再看他我就要摘他脑袋。”
高统领面无表情,心里偷偷腹诽:“娘娘这是怎么了?还是说这个殿风水不好。谁住谁精神有问题。”
亓官芜:“孤命你清除那些流言蜚语,短时间内不用进宫。”
高统领:“属下接旨。”
“下去吧。”
亓官芜的话音刚落,高统领又听到了皇后娘娘的声音。
姽婳:“你为什么让他去不让我去,你不重视我,我不想活了。”
高统领步子加快,飞一般离开这个邪门的殿,免得自己被传染了。娘娘这样主子还能容忍,说不定还很喜欢。换作是他……估计第一时间就被主子赶下去摘了脑袋。
看着高统领慌忙逃窜的背影,姽婳乐了,还差点笑出声。又一想她身边坐了个煞神,姽婳赶紧转头看着亓官芜,笑意都从眼睛里漏出来,亓官芜觉得,这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吸引他。
他向床上一倒,星星顺势落进他的怀里,两颗心亲密无间。
姽婳也开心,但还在装疯批:“你干什么,说了我要一直跟着你,你现在这样是不是烦了腻了。”
她觉得,亓官芜肯定接受不了她这么粘他。
“好啊。”亓官芜一直盯着姽婳,想从这张美丽的脸上看到她欺骗他的痕迹,可被她这么盯着,又看清了她眼里的错愕,他恼羞成怒先转过头:“你又骗我。”
果然,不可以拿正常人的想法去衡量亓官芜。
“好了,我和你说正事。别想拿这件事当幌子,说说呗,有什么事不能讲给你心爱的夫人听啊。”总之,姽婳可不认为亓官芜会乱吃飞醋,更不认为亓官芜会智商低认为她关心高统领。
她随口一句话,亓官芜的血槽都快空了。
不说姽婳不信他乱吃飞醋,他自己都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啊,他就是介意姽婳有事不问他去问高统领。还没缓过这个,下一秒就被“你心爱的夫人”六个字说懵了。
“发烧还没好吗?”姽婳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贴了下自己的,“不烫啊,那为什么耳尖这么红。”
别告诉她是因为害羞,她不信,亓官芜怎么会有这种人类的情绪,但凡被说一下,都得被他掐住脖子问是不想活了吗?
姽婳对此深有感触。
亓官芜拉下她的手腕:“别闹我了。”
姽婳:“那你说啊,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不理你了。”
小孩一样打闹玩笑的诅咒对亓官芜来说比什么都有用。果然,对付小孩一样收藏玩具的亓官芜就应该用这个方法。
亓官芜挡住姽婳的耳朵,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不因为那些污言秽语难过:“我外出找你的事被太后泄露,群臣说你妖媚惑主,想要让你以死谢罪。高统领应该也猜到你不是人族。我在想,是循序渐近杀了,还是一句话都不提,直接全部杀了?”
就这事?
姽婳追问:“没了吗?”
亓官芜:“我这就杀了他们。”
“别急。”姽婳摁住他的手,反倒由她来安慰他,“他们说就让说呗,嘴又长在他们身上,我确实长得就不像什么良家子。”
亓官芜脸埋进姽婳的脖颈里,“可是你很好,他们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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