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初芒当时确实没被吓到,李子长相偏文静,扮鬼脸反倒还有点可爱。但她皮肤白,在昏暗的环境下经白光一照,苍白的面孔一直在初芒脑子里挥之不去,就连刚才潜意识里已经睡着了,脑海里这副画面依旧如同幻灯片一样播放着。
这下搞得初芒全然睡不着,便想着还不如起来喝喝水听听音乐。
陈令璟听完她睡不着的原由后,闷闷沉沉地笑了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磁性好听,长腿在小木椅上憋屈地弯着,“要不看点别的换换心情?”
“所以我在看星空啊,”初芒的梨涡勾起,整个身子都在往后靠,“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星星睡不着时,也会数人类吗?”
漫天的星子嵌在夜幕上,似落在玉盘上的钻石,一闪一闪的泛着璀璨的光芒。
星空温柔,夜色撩人,月光如水,云朵轻柔。
似一场盛大又旖旎的美梦。
陈令璟听了这话,也望向天空,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起来,“或许呢,人睡不着数星星,星星睡不着数人,陷入一场看谁先睡着的博弈吧。”
他笑着,“就像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星星的记数本上又赶紧加上我们俩了,呀,刚才数漏了,这两人也睡不着。”
顺着他这话,初芒也莫名联想到星星拿着记数本数数的样子。
万物皆可爱,万物皆有灵性。
“陈令璟,你说,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
兴许是周身静谧的环境过于美好,初芒的感知不知不觉变得敏感与细腻。越是有这样的心情,就越是想来聊人生、谈理想。
不过,与其说是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如是该抉择什么样的人生之路。
人生的路似在迷宫里穿梭,面前是数不清的选择题,我们无数次碰壁、折返,却依旧是身处迷雾中的当局者。
陈令璟托着下巴,腿向前抻了抻,“有担当,相信自己有不被命运纠扯的机遇和能力,并能在所有被动的环境里,独身而出。”
这话不仅是在回答初芒,也更是在回答自己。
“不被命运所纠扯?”
“嗯,”陈令璟的发梢被风扬起,“以前我也思考过到底是该接受命运所给予我们的一切,无论好与坏,还是该秉着一口气不愿顺从于命运。但后来想想,这两个其实并不矛盾,一个是心态一个是行动,既要有坦然面对的心态,也要有敢于挑战命运的行动。”
陈令璟的眼睛无ʝʂց比赤忱,“命运这个东西,就好比你和我今晚在这聊天,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命运在旋转的某一刻,齿轮刚巧交错一瞬,才让我们彼此相识。又好比高考前一天我出的那一场小车祸,齿轮可能在高考那阵子刚好逆转了一下子,但凡再多转一点点,我就很可能无法顺利参加高考。”
“不过我觉得吧,人总是有花期的,不可能倒霉一辈子的。”他柔声道。
初芒侧头望他,觉得陈令璟的心思远比表面上看的细腻,他之前总说自己语文作文不好,不会说话嘴又笨,但实际脱离了应试教育,我们对生活、人生、生命的见解远比试卷上的标准答案丰富,又或许说只有到这时候,我们才真正理解了课本中一篇篇名家文章里的真正内涵。
“我们的花期?”初芒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比喻的。
“对,怎么说呢,花期是我们这一生能到达的最顶点,也许是高考,也许是以后工作的事业上升期,也许是自认为的人生得意点,但总的来说,它就是我们这一辈子所追寻之物,甚至可能会刻进我们的墓志铭里。”
陈令璟的心似簇了一团火,正不断向初芒靠近,好像只有面对她,自己才能将这些平日里自认为矫情的话说出来。哪怕添加了许多个人理解的色彩,哪怕只是个还没正儿八经闯进社会的愣头青的话,但他就是想跟初芒说,于这个寂静又漫长的夜晚,将自己的感知与思考分享给她。
他侧头回看初芒,两抹真挚又炽热的眸子在这一刻交错,如火星碰撞,如氟与钫的剧烈化学反应,说不上来到底谁比谁更浓烈。
“所以说,与其希望我们前程似锦,不如——祝我们花期不远。”
命运执握于我们,花期载着希冀、力量带我们杀出重围,直上云霄。
那就祝我们花期不远吧,早日能寻到我们所渴望的一切。
初芒心脏像是被挤进了许多蝴蝶,霎时,万蝶振翅,好似一开口,那些蝴蝶便会不听话地跑出来。
她突然想起今天和李子聊天,被科普了一些“无法直译的词”,其中有个词是塔加洛语,叫Kilig。
表意是胸中好似有蝴蝶在乱颤,用来指朦胧暧昧时期的心动,那种会感到眩晕、心悸的浪漫。
入夜浪漫,两颗滚烫的心慢慢靠近。
是星空太璀璨了吧,是夜晚太寂静了吧,是蝉鸣太悠长了吧,要不然,那个命名为喜欢的词,怎么愈演愈烈,愈发不可收拾。
“今天跟李子学了一点中文很难翻译的词,”初芒向后靠着椅背,“有个阿拉伯语,感觉很符合我们现在的状态。”
“嗯?”
“Samar,意为日落之后,与朋友聊天直至深夜的时光,更像是一种交心的畅聊。”
陈令璟伸出食指摇了摇,莞尔着说:“我们可不止畅聊,我们有星星,有月光,有蝉鸣,有山,有海,更有你我。”
初芒顺着他这话会心一笑,举起手中的矿泉水,“那我就以水带酒了,陈令璟——祝我们花期不远!”
“好。”陈令璟拿起瓶身与她相碰,“祝你也祝我!”
星火相灼,月光缱绻,蝉鸣永不止歇,爱意永不落幕。
祝我们花期不远。
夏至
第四十一章
陈令璟早上起床时,山间漫起了层层云雾。天际的云朵似是被拽了下来,一伸手便能触摸到。
如同漫游在仙境。
昨晚阿彦导游睡觉前说要早起看日出,但现在看来,如果这层雾不散的话,应该是看不成日出了。
帐篷里稀稀拉拉扬起点声音,初芒温吞地穿鞋起身,睡眼惺忪犯迷糊中,瞧见山边正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视野开阔,遮挡物很少,那人的背影匿在云雾缭绕中,徒增神秘与冷清感。身后的橙子伸了个懒腰,顺着初芒的目光望过去,“啊,今早起雾了啊,那前面是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小男生啊?”
陈令璟听到声响回头,朝她们两挥挥手。云雾自动切割成背景,刚才那道模糊的影子变得具象,映着他干净又清俊的面庞,“早啊。”
“你醒的好早,”橙子回着陈令璟,“诶,我去拿相机,录个日出vlog。”
初芒的头发散着,些许凌乱,昨晚和陈令璟畅聊半个小时后就回去睡觉了,一晚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点都不踏实,这会儿子精神还有点恍惚。
“早啊。”陈令璟瞧见初芒这样子,轻声又喊了一遍。
“早。”初芒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起这么早是为了看日出。
马上就要到日出时刻了,晨昏线正一点点地从东边移来,些许光线埋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
“大家好啊,今天是我在海湾岛的第三天啦,一转眼就要过半了。这是我的两个好朋友,芒芒和她的小男生,”橙子没有拍他们两的脸,只拍了衣服,“我们一起早起看日出啦。”
橙子总是把陈令璟和张佑安的名字叫混,闹了几次乌龙后,便不叫名字了,直接用“芒芒的小男生”和“绵绵的小男生”来替代。
陈令璟听到这话,很想开口揶揄来着,但又碍于是在镜头前,便笑了笑没出声。
三人携着风,搬来椅子并排而坐,虽然不太清楚到底能不能看上日出,但秉着醒都醒了的伟大精神,他们还是决定坐着等一会儿。
而项目的发起人阿彦导游,此刻的呼噜声正震耳欲聋呢,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帐篷里又陆陆续续醒了几个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搬着椅子等日出,期待这一场与自然交汇的风光与浪漫。
倏然,一阵夏风刮起,晃着树叶沙沙作响。等再抬起头,天边晕染起几抹淡粉,雾好像也小了点。
海湾岛四面环海,这座山是整个岛的最高点,站在上面可以鸟瞰整个岛屿,海水与天空融在一起,很难说究竟是天空将海水映蓝,还是海水将天空染蓝。
海水一缕一缕地荡漾,渐渐的被撒上了一层层金辉。
众人赖在椅子上,天空像一位表演家,稍微一点动静都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急忙掏出手机录像,生怕自己错过了。
“这么厚重的云,能看见太阳吗?”初芒小声嘀咕。
“没准呢?”陈令璟勾着唇,“太阳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话语间,天幕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景象。
滚滚红日渐渐展露出来,将云朵一笔一笔勾勒描红,那种可视却不可亵渎的光芒愈发愈浓烈,炽热、滚烫、灼烧,终于,在最后一朵云含羞地隐没之际——
太阳冲破层层云雾,升起来了。
一颗火球高悬于空中,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显现出它全部的样貌。汲取着所有光芒,炙烤着万物。
确实,太阳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众人一片惊呼,皆用着手机来记录着这美好的景象,唯有我们与自然面对面,才能真实地感受到最纯粹、最独特的美。
初芒正感慨着,一扭头,便与陈令璟的灼灼目光相撞。
晨光柔和地撒在他们身上,他们对视一笑,不用言语,便能想到对方的心思。
真美好啊,他们一起见证了这么美好的景象。
初芒不禁回想起昨晚陈令璟讲的话,万物都脱不开命运二字,包括眼前的太阳,摆脱不了要面对层层积云的命运,可它依旧穿过积云,涌出了天幕。
我们相信的从来不是命运与否,而是如何面对命运的自己。
或渺小,或微不足道,但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
下山依旧是按上山的队形,只不过这一次,李忆绵拉着初芒落到了队尾聊天。待跟大部队渐渐离远了些,她才把昨天就一直想说的话给说出来,“芒芒,你知道我昨天听到什么了吗?”
李忆绵握着初芒的手腕,贴着她的耳朵,情绪看起来挺激动。
“什么?”
“陈令璟要向你表白!”
李忆绵眼睛瞪的很大,满脸写着不敢置信与我说的都是真话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啊?”初芒有些懵。
“真的,就昨天捡柴的时候,我和张佑安刚好路过陈令璟和周应淮,好像听到他们两在吵架吧,语气都很冲,然后陈令璟就说什么明天就去表白!我后来问张佑安,他说陈令璟喜欢你。”
“啊啊啊芒芒!”李忆绵晃着初芒的肩膀,“他真的要向你表白,而且他亲口跟张佑安承认ʝʂց过他喜欢你!”
初芒的胸口似被塞进了一颗水蜜桃,甜腻的汁水在心尖化开,但更多的还是有点发懵,她正准备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很惊讶的人声——
“呀,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回头一看,没想到是阿彦导游。
“……”
李忆绵:我去。
初芒:完了。
阿彦导游心念到我磕的cp居然是真的,又急忙问了一遍李忆绵,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还非要面面俱到问到各个细节。
李忆绵被他给问烦了,“不是啊,你不是应该在队前吗?”
“我刚才在走之前讲那么多话你一个字都没听吧?我留下来处理咱们的卫生,小陈走前面带队回旅店。”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先走吧,”李忆绵说,“咱们小姐妹还有话没聊完呢。”
不过,她们忽略了阿彦导游的八卦实力,这条消息跟会跑的风掠过丛林一般,从队尾传到队头,作为八卦来源的陈令璟听到时,除了懵圈还是懵圈,忙问着张佑安,“这从哪传来的啊?”
“我怎么知道,后面的人刚才一直在讨论。”张佑安拍着他的肩,“我说,你小子终于要表白了,按耐不住了吧?”
陈令璟这才反应过来是昨天和周应淮吵架时说的话,但那个时候整个人都在气头上,说的话没有多加思考,也没有在意合不合时宜。现在居然越传越真,弄得他这个当事人都手足无措的。
后来到饭点时,这件事在整个民宿都传开了,甚至包括工作人员。
陈令璟去厨房盛饭时,掌勺的大妈特地探出个头,笑盈盈地问:“听说你们有人明天要求婚啊?”
“是嘛,”陈令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懒声应到,“还有这好事,谁啊?”
“叫什么陈什么的……我记忆力不好,讲过一遍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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