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男子嗓音压着不耐:“巧儿姑娘行个方便,我们也是奉命前来,身不由己。”
“姑娘若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听这语气看来是要硬闯。
丁若溪惊的一瞬睁开双眼。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刚才那道不耐的男子嗓音从门口传了过来:“三娘。”
丁若溪住的这间房并不大,除了门口处放的一架屏风外,便只有一座小榻,一个紫檀木圆桌,四把圆凳,喊她小名的男子只要绕过屏风,隔着几步的距离便能一眼窥到她所睡的床榻。
丁若溪来不及多想,一把扯过旁边被褥盖住自己,往床榻内缩的同时,朝外沉喝一声:“滚出去!”
站在屏风外的男人脚步只顿了一下,竟若无其事的绕过屏风走到她榻前。
丁若溪认得此人。
此人名为李牛,昨日婆母硬拉着她去院中看戏时,特意给她介绍过,说他力大无穷,精力充沛,一夜可御数女,是绝佳令她有孕的上乘人选,昨日大庭广众之下,此人就很不规矩对她动手动脚,此刻屋里没了外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李牛朝她献媚的呵呵傻笑,“三娘,可要奴服侍三娘洗漱?”
嘴里说着客气的话,可脸上那双眼珠子却隔着厚厚的粉色床帷盯着她。
丁若溪气的浑身发抖,右手胡乱在枕边摸了一把,将昨夜从发髻上取下的发簪尖头朝外,沉着脸又呵斥了一声:“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给我滚出去。”
说话间,另外两个年轻郎君也挣开巧儿,快步从外面入内,站在李牛身后,几人的目光如同胶质般黏在她身上。其中年纪最小的郎君,在触到她目光后俊面一红,忙垂下头,磕磕巴巴道:“三娘莫怪,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说罢给李牛递一个眼色。
李牛似这才想起来来意,忙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将床帷撩开一条缝将其递过来,“奴来之前,王妃特意交代让我们交给三娘的,三娘快看看。”
丁若溪不明所以,快速伸手揪着那张纸的一角朝后一扯,整张纸都落入她掌心里,她忙低头就着床帷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只粗粗扫了眼上面的内容。
下一瞬,捏着纸张的双手不受控的抖起来。
纸张飘落在被褥上,为首的一行大字上赫然写着“和离书”三个字,其下甚至还有她夫君苏慕凉的亲笔签名。
也就是说他是知道婆母逼她和眼前这群男人替他生孩子的事。
怪不得昨日婆母敢明目张胆的带着男人来她住所,甚至还打着他的旗号,对外宣称他招待站在她跟前这群男人是他的表兄,受他想相邀来府中小住看戏。
就算她和他感情破裂,再回不到从前,可他身为她的夫君怎么能这么践踏她的尊严?
如此想着,丁若溪再看被褥上那张她之前执意求去的“和离书”只觉讽刺,五脏六腑仿佛也被雷劈到了般无一处不是疼的,刚要说什么,眼前骤然一黑,身子跟着晃了晃。
“三娘——”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从床帷外伸了过来,想要扶着她。
丁若溪忙闪身避开,将手里紧攥着的金簪尖头朝内抵着自己的颈子,惨白着一张脸决然道:“你们再敢过来一步我就自尽。”
那些个男人不敢再上前,各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个头最小的郎君满面忐忑道:“王妃也是好意,怕三娘与我们在一起有心理负担,才特意说服的苏二郎君写下的和离书,交由我们送过来。”
说完见丁若溪额上沁满了冷汗,脸色越来越白,似是难以忍受丈夫的背叛,忙补充道:“不过王妃也说了,只要三娘愿意与我们生下孩子,别说是您之前想要的和离书,哪怕您想要金山银山,王妃也会差人给您送过来。”
“滚!”回应他们的是一个砸过来的枕头。
李牛等人到底是庶民,哪怕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对丁三娘霸王硬上弓,立马灰溜溜的滚了。
待人一走,在院外控制巧儿入内的丫鬟也跟着一并离去了。
巧儿气喘吁吁的赶到屋内时,便见丁若溪颓然坐在床榻上,眼睛怔怔的望着床帷,可神思却不知跑哪去了,她眼眶红的吓人,可脸上一滴泪都没有,表情还称得上平静。
可巧儿却越看越心慌,她忙撩开床帷轻唤一声:“三娘,您,您还好吧?”
丁若溪迟钝的转开盯着床帷的眼睛,冲她惨淡一笑,再开口说话时嗓音沙哑的仿佛是上了年头的破风箱嘶哑无力:“巧儿,终究是我错看了人。”
巧儿知丁若溪说的什么,喉头一哽,捂着脸率先哭出声。
许是连日来在苏慕凉身上积攒的失望太多,令她早就麻木了。故而丁若溪此刻的情绪纵然如巨浪狂啸难以自抑,可竟还能平静的伸手将巧儿脸上的泪珠擦掉,轻柔的安慰道:“莫哭了,先扶我起来,我就是做鬼,也想做个明白鬼。”
说罢将被褥上的和离书递给巧儿:“不过,不管怎样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你替我把这张和离书收好,日后说不准能派上大用场。”
可巧儿怎会不明白。
丁若溪手里纵然有这一张和离书,和苏慕凉再无关系,可五哥他们还在王妃手里,这和离书就等同于无物。巧儿舍不得再往丁若溪心口插刀子,忙应声去找了个精巧的木匣子,当着丁若溪的面将和离书放进去,并用锁珍而重之的锁了。
.................
另一处院落,屋中打砸声混着刺鼻的酒味不绝于耳,令廊下守门的丫鬟吓的瑟瑟发抖。
季无如同无头苍蝇般站在紧闭的房门口,时不时顺着敞开的窗户望屋内看一眼,并对又抬过来酒的小厮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敢不怕死的往屋里送酒,就不怕王妃摘了你们的脑袋。”
小厮吓得浑身一哆嗦,“那小的就将酒放在这了,二郎君若有其他吩咐,季大人尽管吩咐小的。”
季无正要赶人,便见丁若溪袅袅婷婷的从抄手游廊下走过来,一愣,忙迎上前还没开口,便见她越过他走到房门前,一把推开了门。
刺目的日光透过敞开的房门蜂拥而至,映亮了跌坐在地上喝的烂醉的苏慕凉的脸上,他抬起拎酒壶的手遮住眼睛,皱着眉正要呵斥来人,下一瞬,看到跟在丁若溪身后的季无,竟踉踉跄跄的从地上起身,冲过来攥着季无的衣襟破口大骂:“我和三娘合离了,你得意了是不是,所以专门赶过来看我的笑话!”
苏慕凉说着说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但,但苏会你也....不会得意太久......等三娘生下...... 生下我的孩子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丁若溪震惊的瞪大眼,死死的盯着苏慕凉。
............
夜幕四合,万物寂静。
秦用刚用完晚膳回到院子里当职,便见丁若溪一脸忐忑的从外面快步走过来,中途甚至还一不留神撞到了院中的一棵榕树上。
这简直太不同寻常。
秦用忙迎上去打招呼:“三娘有事来找我家将军?”
沉沉暮色里,丁若溪似恍然回过神来,如玉的一张小脸上满是茫然之色,闻言她先点了下头,还没等他继续问,又无措的摇了摇头轻声问:“你家将军在不在?”
第23章
“不在。”秦用如实回禀。
丁若溪似早料到会如此,脸上袭满失落之色,动动唇刚要说话。
“二夫人——”
季无气喘吁吁的从远处抄手游廊下追过来,待在丁若溪跟前站定时脸色极其难看,可却似当着他的面不敢发作,一脸恭敬的对丁若溪道:“您刚走不久,二郎君就醒了,吩咐奴出来寻夫人。”
丁若溪飞快的看了眼秦用,不知下了某种决定还是怎的,随即深吸口气道:“那我先走了,改日有空再来。”
说罢,不等秦用有所反应快步离去了。
可偏偏巧的是,丁若溪前脚刚走,苏会后脚就回了府中。
秦用忙将刚才丁若溪来过的事同他说了,末了,眉头紧锁道:“季无来的时候步覆匆匆,怎么看都像再制止丁若溪过来找您,这对主仆不知到底再打什么主意。”
“郎君,不如奴现在请二夫人过来一趟?”
烛光下,正背对着他褪去外衫的苏会,侧颜冷凝,看不出喜怒,他抿着唇思索一瞬,缓声道:“不必。”
丁若溪定是被他娘和苏慕凉逼急了想来求助他,可他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不可能再对她心慈手软。
何况,他也想看看,他阿娘得知丁若溪来找他后会是个什么反应,后面会怎么做,可否和她送他的有毒的糕点有关联?
秦用不知苏会打算,还想再说:“可,丁三娘脸色看起来不对劲,奴怕她会想不开——”
他话音未落,苏会冷冷的瞥他一眼。
秦用忙住了嘴,他差点忘了下人擅自干涉主子的私事是大忌,更何况那人还是丁若溪,主子最不能被人提及的所在,忙胡乱朝苏会一拱手就要退下,行至中途却又被苏会叫住。
苏会撩袍坐在桌案后,头也没抬的吩咐道:“你找些身手好的人去那边盯着,若无要事不必再来请示我了。”
这便是要作壁上观了。
秦用在心里为丁若溪偷偷捏了把汗,快步离去了。
晚膳过后,醉酒的苏慕凉昏昏沉沉的烧了起来。
王妃李氏忙派大夫过去帮他诊病,等回到住更多自愿在叩抠君羊武二四旧零八一久尔所时听常嬷嬷提起丁若溪白日找过苏慕凉的事,心头顿时不悦,慢悠悠的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看来她心里有了计较,想要找我那病恹恹得儿子出面帮她。”
“二郎君当时醉的厉害,连人都认不清谁是谁,丁三娘在他屋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听说是去了苏大郎君的院子,幸好季无盯着人,这才没出什么乱子。”
季无是苏慕凉的贴身侍卫,被李氏吩咐这几日严盯丁若溪一举一动。
李氏冷哼了声:“那个庶子只是看起来好说话,内里其实是个最不好相与的,当年她家对他做出那等事,他恨毒了她,就算知道我要做什么,也不可能出手帮她的。”
常嬷嬷哪敢接话,不停点头附和。
李氏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前几日丁若溪手受伤,苏会亲自帮她包扎的事,无端有丝不放心,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沉声道:“既然她敬酒不吃,就别怪我给她喂罚酒。”
接着招手令常嬷嬷附耳过来。
常嬷嬷闻言后眼珠子瞪的比铜铃还大。
这厢,丁若溪刚回房,便见李牛三人围坐在桌案前,盯着一大桌子菜馋的直流口水,几人见她回来了,李牛率先站起身,用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谄媚的抱怨道:“三娘刚才去哪了?叫我们好等。”
说着话就要走过来扯她胳膊:“饭菜都要凉了,我让下人端下去热一下,你先吃点别的东西垫垫肚子。”
丁若溪快步走到门边,冷着脸叱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哪知话音方落,在屋中服侍几人的丫鬟垂首退出了屋中。
李牛等人却纹丝不动,好似他们几人才是这屋中主人。
李牛脸上讪讪的笑冷下去,没外人在也懒得装了,桀桀怪笑道:“老夫人交代,以后三娘都要和我们一起吃晚膳,三娘,你不会不记得吧?”
个头最矮的郎君面红耳赤的解释道:“三娘,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没完成任务不能走。”
丁若溪当然记得李氏白日是如何交代她的,更言她每日同他们用完晚膳后,大可以择一位郎君入寝,甚至若可以,把三人全留下都行。
丁若溪气的浑身发抖,指尖发颤的指着几人:“出去,没我允许不许再踏入这间屋子。”
几人见状面面相觑,不等丁若溪再次开口。
房门从外面“啪”的一声锁上了。
“三娘——”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巧儿惊恐万状的惊叫声:“你们把三娘关在屋里要做什么?放开我,我要去找三娘,三娘,奴婢,呜呜呜.........”话未说完,似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霎时没了声响。
丁若溪心下疾跳,忙跑过去拍门,可门外却没人回应。
她白着脸急忙转身。
李牛等人对她再无白日人前的恭敬,边脱自己身上的衣裳,边露骨的盯着她,笑得渗人:“三娘今晚您就是叫破嗓子,也无人过来了,让奴们服侍您上榻吧。”
丁若溪恶心的想吐忙要闪身避开,然脚下刚一动,头骤然一沉,双手双脚使不出一丝力,她忙转头看向屋中燃的熏香,只觉糟糕,抖着嗓子喝问:“你们在香里下了什么?”
“当然是催情的药了。”
李牛搓着手趁机欺近她,眼里露出动物般兴奋的精光,满嘴秽语:“三娘,你就从了我吧,免得等下受罪。”
丁若溪躲闪不及被他拽到了胳膊,她忙要再次躲开,可对方却如牛皮糖般恬不知耻的要过来亲她的脸,见甩不开,抬脚发狠的踢近旁的紫檀木桌案,“哗啦”一声脆响,盛满饭菜的碗筷从桌案上滚落撒了一地,接着侧身在地上一滚,捡起饭菜里的一片碎瓷,朝李牛脖子处掷去。
众人甚至看不到她是如何动作的,只听一声惨叫,刚还拽着丁若溪衣袖的李牛,捂着喷血的脖子轰然倒地,如柱般的鲜血从他脖子碗口大的伤口漫出,淌了一地。
剩余两人吓得面色发白,愣在原地。
丁若溪衣袖和裙摆上溅满了血,她扶着身后的房门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如惊弓之鸟般警惕的盯着两人,一字一顿道:“若你们再敢往前一步,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两人果然不敢再上前,不知其中哪个人慌乱拍门,抢出门去。
静谧的院落仿佛被掷如一颗小石子顿时活络起来。
一旦他们引来了除了李氏之外的人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偌大的镇南王府里谁能救她?能帮她?
丁若溪惊恐万分,眼泪糊了满脸,她绝望的低着头咬着自己手背痛哭。
就在这时,一张温润的脸庞猝然撞入脑海中,来不及细想,甚至不需要思考,下一瞬,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强撑着哆哆嗦嗦的身子抢出房门。
夜里更深露重,肩头被露水打湿一片的秦用,快步走到后院的书房,压低声音对桌案下翻开兵书的苏会禀告道:“郎君,三娘那边出事了。”
苏会握着兵书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他,示意他继续。
秦用嘴唇蠕动了下,似是难以启齿。
苏会显然失去了耐心,将视线收回继续盯着兵书,嗤了声:“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秦用硬着头皮道:“属下不好说,丁三娘现在就在门外,她说有要事要见您一面。”
话音方落,一道纤细水红身影未经通传踉踉跄跄的从门外跨进来,刺鼻的血腥味霎时盈满整个房间。
苏会微不可查的皱眉,抬头。
下一瞬,便见丁若溪浑身是血的站在他跟前,她右手掌心握着半片碎瓷片,鲜血沥沥拉拉的从掌心涌出滴在地上,她却仿似毫无所觉,如玉般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抖着唇紧紧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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