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那些书籍上面了解到傅府外面的世界以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看看了,可她独自一人终究是胆小,不敢出门。
但如果有哥哥陪着的话,她或许可以瞧上一瞧她从未了解到的北平。
“自然是可以的,”沈听肆说着话抬步往外走,扭头看着还傻愣愣坐在那里的傅云禾,不由得开口催促道,“不是想出去瞧瞧吗?还不快跟上?”
傅云禾心下一喜,连忙站了起来,“来了!”
因为小脚的缘故,傅云禾走路的速度很慢,但沈听肆也不着急,就在一旁慢悠悠的踱步等她。
从后院走到府门前,平日里沈听肆只用几分钟的时间,今日却走了近二十分钟。
傅云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羞涩极了,“我是不是耽误哥哥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走路很慢,可却也从来没有觉得进会慢成这个样子,哥哥基本上都是走一步停两步的来等她了。
“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等一等你也无妨,”沈听肆安抚着说道,“你是该出来看一看的,成天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人都要憋坏了。”
想要去逛街的话,仅靠傅云禾的那一双小脚走路自然是不太行的,于是沈听肆拦了两辆黄包车。
傅家坐落在北平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黄包车络绎不绝,只不过那些车上坐着的,绝大部分都是穿着洋装羊裙的年轻人们,再就是身穿旗袍的太太小姐。
像傅云禾这样一袭旧式袄裙的,满大街都好像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傅云禾莫名的有些自卑,因为她发现街上的女子基本上都是不裹脚的,她们都穿着十分漂亮的小皮鞋,或者是高跟鞋。
盛子昂其实说的也没有错,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封建小女人。
傅云禾有些害怕了,“哥哥,要不我就不去了吧,我记得我还有几个字没有写……”
可沈听肆却直接不由分说的将傅云禾拉过来按到了黄包车上坐下,“云禾,你要知道万事开头难,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困在那个方寸之地,你就要自己走出来,明白吗?”
傅云禾紧张的小手攥紧了,多年来的思想教育让她一点都不自信,“可是……我真的可以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沈听肆随手扔给黄包车夫一个大洋,“不要走太快,现在那些小姐太太们流行去哪里,就带着我们去哪儿吧。”
“好咧!”黄包车夫很久没收到这么大笔的钱了,瞬间呲着牙乐了起来,不仅放慢了速度,而且还专门挑平稳的地方走,力求在车上的两个人能够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黄包车夫拉着两个人绕了北平一小圈儿,等最终在一个中医的药堂前停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傅云禾一点一点的从黄包车上挪下来,始终沉默着没有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沈听肆只是让黄包车夫拉着他们去了一些休闲娱乐场所,但到了后来,又到那些破旧的贫民窟走了一遭。
书中认识的再多,也不如亲眼见证一次。
傅云禾看见了声色犬马的纸醉金迷,也看见了莘莘学子的谈古论今,更是看见了那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民众们营营苟苟的活着。
这是她此前17年的短暂人生当中从未见过的场景。
在傅云禾的心里留下了沉重的烙印。
她只知道有的人贫穷,有的人富有,她也曾经捐过自己的一些衣衫首饰去做善事,可她却从未亲眼见过那些贫穷的人,究竟有多么的贫穷。
如今她才算真正的明白,有的人,能够活着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努力。
沈听肆今日将这个最为残忍的现实铺在了傅云禾的面前。
十七岁的小姑娘未曾经历过什么苦难,只以为退婚就已经要了她的半条命。
沈听肆希望今日所看到的一切,能够让傅云禾有所触动。
毕竟文人辈出,思想解放,十里洋场,才子佳人,只不过是这个时代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缩影罢了。
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这个时代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甜蜜的爱情,有的只是数之不尽的苦难,和长年累月的战乱。
红晴恶犬如豺虎,人腿衔来满地拖。
兵去匪来屠不尽,一城老幼剩三人。
这才是真正的这个时代。
两个人进了药堂,坐在柜台后的老大夫缓缓抬起眼,目光先是在沈听肆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扫视了一番,随后又落在了傅云禾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裙摆下的那双小脚上。
老大夫略有深意的开了口,“今日倒是来了两个病人。”
傅云禾连连摇头,“我不看病的,是哥哥看病,我来陪哥哥而已。”
老大夫笑而不语,挥手示意沈听肆走上前,随后将手搭在他的腕上开始把脉。
“啧,”刚刚探上去没多久,老大夫就啧了一声,略带不悦的看向沈听肆,“你这身子亏损的厉害啊,抽大烟了?”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在中医面前也隐瞒不下去,沈听肆点点头,“是,已经在戒。”
老大夫对于沈听肆所说的话略微有些诧异,随即又发出一声叹息,“这玩意儿可不是这么好戒的,你这身子太虚了,虚不受补,我先给你抓点药你慢慢吃着吧,吃完了再来找老夫。”
沈听肆乖巧应下,“好。”
大夫终归是喜欢听话的病人,看到沈听肆这副表现,他就没有继续挖苦人了,只不过在抓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几声感慨。
“你还是老夫遇到的第一个在抽了大烟以后想要戒掉的人。”
沈听肆轻轻笑了笑,“毕竟命重要。”
听了老大夫的话,傅云禾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起来,“我哥病的很严重吗?都到了要危及生命的时候了?”
“小姑娘,”老大夫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你哥这身子认真吃药,不再碰大烟,倒还有几年好活,倒是你……”
他再次看着傅云禾藏在裙子下面的小脚,幽幽叹了一声,“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这双脚正一正啊?”
第31章
“正……正脚……”傅云禾仿佛遇到了什么豺狼虎豹一般, 一下子吓得都有些站不稳了。
她攥着自己裙摆的手紧了又紧,眼中的神情也在瞬间变得慌乱了起来,“大夫, 你别和我开玩笑了, 我经不起吓的。”
但一直笑意盈盈的老大夫, 此时却突然严肃了起来, 他定定的盯着傅云禾,无比慎重的开口说道,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此时的他抓好了药,将药包递给沈听肆, 一步一步走向傅云禾,“我看你兄长是个读书人,小姑娘可曾念过书?”
傅云禾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念过的, 就是哥哥教的,但是识的字不多。”
“那你也应当知道,现在的女娃娃都不缠足了吧?”
傅云禾忽然想起了那天看到的穿着高跟鞋的阮泠冉,那样的高贵, 那样的优雅。
让她只是看上一眼, 心中就升起了无限的自卑。
见傅云禾有所触动,老大夫继续说道,“最近这两年啊, 来找我正脚的小姑娘也不少,老夫的手艺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他也是看傅云禾出门的时候, 身边并没有跟着伺候的丫鬟才会这么说上一句。
现在东瀛人来了, 成天儿的打着仗,不知道什么时候炮火能够涉及到他们这里。
他只希望他能够帮助一些小脚的苦命女子, 最起码在东瀛人打来的时候能够跑得快一些。
老大夫循循善诱,“虽然这过程当中可能会有些疼,但是只要把脚掰正了,你就可以正常走路了,小姑娘想不想试一试?”
傅云禾原以为自己退了盛家的婚事,又读书识字,就已经是做尽了所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还有人问她要不要把裹成了的小脚给掰回去。
一时之间傅云禾纠结极了。
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够正常的走路,不再因为小脚而被嘲笑。
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太大了,大到她完全没有办法做出判断。
傅云禾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了沈听肆,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哥,你怎么看?”
沈听肆其实是希望傅云禾同意的,只不过小姑娘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恐怕还有些担忧和害怕,所以他也并不催促。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哥哥都支持你,而且这其中的痛苦都得你自己忍受,所以哥哥把选择权交给你自己。”
傅云禾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我再考虑考虑吧。”
她现在没有办法做出决定,如果等爹爹回来,知道她退婚了也不生气的话,她或许就有勇气再来这里了。
“那小姑娘回去好好想想,”老大夫依旧笑意盈盈的,慈眉善目的像个大长辈一样,“等你想好了再来找老夫就行。”
傅云禾屈膝拜了拜,“多谢。”
她将这家药堂的名字深深的记在了心间,这才转身和沈听肆一起离开。
——
租界里最近一段时间,好似人人自危了起来,不仅下面的小兵们闹得人心惶惶,就连高层的平川大佐和松井中佐也总是愁眉苦脸。
沈听肆吩咐厨房里做了一些茶点给平川大佐拿了过去,然后装作关怀他的样子说道,“我看着平川君最近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可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了?”
平川大佐单手扶额,眉头紧锁着,倒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图,“上头要派个人过来重新接管北平,日后这里可就不是我说的算了。”
只不过他最终也就能够说出这些消息罢了,再多的,平川大佐便不会再说。
沈听肆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原剧情里也有这么一出,在太平洋战场上的渡边信长被派往北平接手平川大佐,此人的谋略和手段都极为的阴狠,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
平川大佐或许还会考虑东瀛在国际上的名声,即便那些学生们整日的在街上游街,宣传着反抗东瀛的口号,他做的最多的也是将学生们抓起来,对他们用用刑,关个个把月的就会放出来。
可渡边信长却不同,此人极度嗜杀,只要是惹了他的人,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但按照剧情,渡边信长是在北平沦陷之前才来的。
如今却足足提前了三个月。
或许是因为他和陈尽忠他们将那个做活体研究的基地给毁了,所以提前将渡边信长派过来?
这个人太过于凶残,一旦让他掌握了北平,恐怕北平城的百姓们要死伤大半。
所以必须在渡边信长下火车的时候进行刺杀。
原剧情里,陈尽忠和温承松等人虽然成功的刺杀了渡边信长,可他们的人却在逃离的时候折损了大半。
而陈尽忠这个一心为国的老学者,也死在了东瀛人的枪口下。
这件事情还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探查到渡边现场来北平的具体时间点后,沈听肆找人给陈尽忠送了信。
当沈听肆按照信中所写的地址找上陈尽忠的时候,对方笑眯眯的将他迎进了里屋,“沈先生来的倒还正是时候。”
屋子里面聚了一圈的北平大学的学生,女主方槿,男二乐倾川,还有沈听肆之前救下的那个周崇,全部都在。
只独独少了男主角温承松。
想必是因为温承松受伤严重,此时还在恢复当中吧。
周崇看到沈听肆那一瞬间就站了起来,激动万分的冲过来,“沈先生!”
他就那么喊了一声,却也不说别的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听肆看,活像是狂热粉丝在注视着自己喜欢的明星一样。
“咳!”陈尽忠假意咳嗽了一声,这才将周崇的目光给拉了回来,然后说起了正事,“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有一个确切的,可行的,刺杀渡边信长的计划。”
“渡边信长此人极为小心谨慎,”方槿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看着上面她所搜集到的关于渡边信长的信息,“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在他下火车的时候,将他一枪击毙,错过这个机会,再想要杀了他就难如登天了。”
乐倾川认可的点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提前埋伏在火车站周围,而且要找好掩体,确保在刺杀了渡边信长以后,我们能够安全逃离。”
“理是这么个理,”方槿点了点头后,又有些迟疑,“可是我们现在虽然知道了他乘坐哪辆车,可却不知道他在哪个车厢,万一埋伏的地点距离渡边信长太远了……”
听了这话后,陈尽忠笑眯眯的说道,“所以这就要靠沈先生了。”
他抬手轻轻捋了一下下巴上的胡须,“不知沈先生可有消息?”
沈听肆点了点头,“七月初三,14号车厢。”
方槿立马将这个日期记在了他手里的那个小本本上。
还不等大家讨论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章程,陈尽忠就直接将沈听肆给叫到了外面。
沈听肆有些莫名其妙,“陈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陈尽忠满是慈蔼的看了一眼沈听肆,“你能够卧底在东瀛人的身边不容易,你活着才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情报,你活着才能发挥你最大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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