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魔殿的鬼面侍卫就入驻摄魂宗,你们都不知道?”戴广得意向其它乐师说道。
他昨晚起来上茅房,在客舍外围撞见了一行鬼面侍卫。
戴广出自世家,比起祥芝这种乡野村姑多一点见识,认得魔殿的标识。
他瞧其他人懵懵懂懂的样子,尤其是那个江淡月,下巴不禁抬高几分。
江淡月坐在那里抱着琴小憩。
谁家好人凌晨三点起来梳妆,她有点理解公鸡了,她起这么早也想尖叫。尤其是她今天一天都要忙得抽不开身。
这次宴请宾客,江淡月不让闻鉴上手。她担闻鉴丰富的感情肆意宣泄,客人听后泪失禁导致脱水,当场变成偶尸。
江淡月从未接触过乐器。这几天她接受闻鉴指点,跟着闻鉴的指法弹奏,学会了好几首曲子,能模仿到八|九成。
闻鉴也忍不住夸赞,寻常子弟埋头苦练三百年,也练不出江淡月几天习得的流畅程度。
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了,若是再晚一些,江淡月肯定能从最基础的知识学起,一定能成为鬼域的音修奇才。
而不是无情道。
宾客入场,江淡月全程低着头,凭手指的肌肉记忆奏乐。
她昏昏沉沉,心不在焉,盘算着什么时候能结束,还能去吃个早饭。
魔殿的人会来,桃秩早就告诉她了。
摄魂宗要炼化最强傀儡,光依靠本宗的资源是养不起的。他们需要魔殿的资金援助。纪休向魔殿发出申请,魔殿也要派人过来视察。
这件没什么危险又能卖人情的任务,自然就落在预备魔主重点培训对象——任风约头上。
“任少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少主海涵。”纪休笑脸相迎,一群人拥着任风约上座。
“在下为少主接风洗尘,下午就带少主见一见那傀儡。”
江淡月徒然瞪大眼。
困倦一扫而空,她正襟危坐,勾弦起调。
喂,红老头,勾引他。
突然被叫醒的闻鉴:啊?谁啊?我勾引?
闻鉴:小江你过分了昂!
江淡月媚眼如丝,柔软白皙的手指抚摸琴身,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胸膛。她朱唇微张,娇嫩欲滴,犹如待摘的果实。
任何男子见到她都要血脉喷张。
突然,大门飞过数道红绫,一双玉足轻掠飞过。
女子穿着白色的长裙,身轻如燕,娇柔的身躯一扭,款款落下。
犹如一朵烈火中盛开的白莲花。
她跟随江淡月的曲声起舞。
裙摆飞扬,她的小腿上,赫然有一块玫红色的印记。
江淡月一怔,琴弦空响一声。
那是昨晚她打上的印记。
女子发觉江淡月的神色,嫣然一笑,卷起红绫,挑衅般在江淡月眼前轻轻一打。
“最美的花,送你。”
女子抛出一只纯白的小野花,落在江淡月弹琴的手背上。
“谢谢。”江淡月对上她魅惑般的眸子,拾起小野花,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女子嫣然一笑。
舞毕,女子向高位上行礼。
纪休激动向任风约介绍,“这位舞姬是我们摄魂宗的名牌傀儡,阿继。之前参加过选美大赛,获得初试第二名。”
江淡月抬头看向阿继。若非纪休介绍,谁都看不出这位阿继女子,竟是一只由死尸炼成的傀儡,舞姿灵动,步态缥缈,连面部表情都十分自然。
任风约奇怪看了眼激动到快站起来的纪休,指着江淡月,问:“她是谁。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纪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消失。他介绍道:“那是我们摄魂宗的乐师领队,江花花,来自百合城。”
纪休暗底下招呼下人,让江淡月上来。
江淡月不动声色把五根琴弦收进衣袖,将那只纯白的小野花别在发髻。
纪休一副安利失败的黯然神色,他看向任风约的眼神,很像佑溟。
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念,以及对他审美标准的质疑。
任风约没有在意那么多,他自顾自嘀咕着,“江花花,怎么也姓江。”
他遇上的人,怎么都姓江。
任风约问:“你认识江淡月吗。”
江淡月行礼道:“民女粗鄙,未曾见过鬼域第一美人,不敢冒犯。”
任风约心中存疑。这个女子和江淡月不像,相貌也是极美。
一颦一笑都能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
他把江淡月招呼到身边,细细观察。
“少主。”江淡月轻声道。
任风约沉迷盯着她的眼眸,“你唤我的语气,好像我的一位朋友。”
纪休给属下一个眼神。
属下立即退下,去找长得和江淡月有几分相像的傀儡。
选美大赛决赛,江淡月因重伤无缘领奖,听说她隐居养伤,魔殿为她保留了名额。
自那以后,常常相伴的任江二人,只剩了任风约一个人,孤单只影。
这位太子爷,明显是把江花花当江淡月的替身了啊!
任风约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她一盏茶,就差上手摸摸她的脸。江淡月忍不住了,说:“少主,不请阿继姑娘上来吗。”
任风约好像刚刚才看到台下披着红绫的阿继,敷衍道:“哦,跳的很好。”
纪休安排节目一直到中午,也不知道这个乐队招来到底是为了博谁的一笑。
自从江淡月被揪出来后,任风约的余光就没有离开过她,甚至在他这个贵宾座位旁边放了一张软软的小椅子,给江淡月坐。
江淡月客气道谢。过了一会,一块糕点递了过来。
任风约表面上和摄魂宗的长老们交谈,嘴角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江淡月边吃,边撑在椅子上打瞌睡。后来她太困了,断断续续做了几个梦,靠着一个舒服的东西,睡着了。
第45章
下午, 摄魂宗找来一张巨大的飞车,层层花瓣包裹着坐台。
纪休带领任风约前往偶尸营视察,江淡月理所当然跟了上去。
美其名曰, 好好伺候客人。
重重结界封锁。纪休只打开了了一个小口,仅供飞车经过。
鬼域从未见过如此景色。群山环抱, 蜿蜒曲折如同盘旋的蛟蛇。骄阳投下的光影变幻多姿, 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蓬勃生长。
他们向前飞行,瀑布从山间飞流而下,水流清澈,蕴含着浓郁的玄气。数百只傀儡穿着单薄的衣衫, 在瀑布的流水吸取玄气, 强健体魄。
江淡月疑惑, 这不是挺滋润的,哪里是需要魔殿救助的样子。
阵阵嬉笑声传来, 河边建立一个宽阔的花园, 鲜花开得正盛, 一群容貌绮丽的女傀儡在玩乐。
有的在藤花秋千上歌唱, 有的在清澈河边戏水,有的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捉迷藏,好一副欢乐的女子嘻戏图。
江淡月手抵在额上,定睛一看,那群女傀儡, 或是眉眼,或是唇形,或是身材, 或是嗓音,和她有几分相像。
江淡月:“……”
她一个替身被群替了。
任风约百无聊赖听着纪休介绍, 路过此处只是淡淡扫了下方一眼,视线就移到聚精会神的江淡月身上,再没离开过。
纪休发觉任风约的视线,欲言又止。
继续往前走,浓雾弥漫,身后的群山变得遥远,一条长长的山谷慢慢出现在视野中。山谷一片荒芜,黄褐色的干土在葱郁的群山中非常醒目。
突然,猛烈的飓风刮得飞车近乎倾倒,一声惊天巨响传来,山谷上方被撕开一条裂纹!
纪休大惊,紧急调转飞车方向。
“列阵!”
缝隙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气浪席卷整片森林,周围的浓雾被逼得后退几十米,山谷的形状清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上仙锁!不要让他逃出来!”纪休对一块传音石说道。
传音石另一头,喊叫声不断,似乎情况非常紧急。
纪休面带歉意向任风约道歉,“少主,让您受惊了。下面是就是那具偶尸所在地。他生前杀虐成性,怨气深入魂魄。我们摄魂宗的洗魂石,不足以控制他。”
江淡月稳稳站在飞车上,盯着那缝隙凝思,忽然身前一暗,任风约竟然抱住了她。
“没事的。”任风约声音有些颤抖,显然那突如其来的气浪吓到了他。
任风约比她高出一个头,江淡月两只胳膊抱着他的腰,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嗯,没事的。”
任风约身子一崩,江淡月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人设,赶忙依偎在任风约胸前,像是受惊的小兔,细细喘着气。
传音石那头又出现状况,纪休焦急指挥,下令舵手赶紧撤离。数十道白色的锁链从缝隙中钻出,像针线一样左右交叉缝合。
裂缝隐隐颤抖,竭力抵抗锁链束缚。诡异橙色光辉大盛,如火石爆裂的气浪爆发而出,仙锁瞬间绷断!
江淡月在拥抱的间隙,看到裂缝中凭空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细长有力,皮肤布满血管一样的青色纹路。
那只手挣扎撑着缝隙,像是在求救,终究是无济于事。传音石里恢复秩序,渐渐平息下来,手的主人失去力气,软软掉了回去。
纪休和任风约皆是松了一口气。突然,那只手像是竭尽最后的力气,穿过缝隙,向外界发出惊人的玄气!整座山谷都在震颤!
强劲的气浪冲击飞车,江淡月推开任风约,重心不稳,踉跄几步,被飞车边缘的花瓣装饰绊倒,掉了下去!
裂缝即将关闭,她翻身起跳,一脚踢开飞车加速向缝隙坠去!
任风约一声惊呼,强烈的不安笼罩他的心头,他纵身一跃,抓住了江淡月的脚踝!
纪休吓得面如土色,飞过来抱住任风约的腿。
纪休挂在飞车边抱着任风约,任风约死死抓着江淡月不肯松手,江淡月被拽得上下一晃,脚脖子生疼。她倒挂在空中,胸腔被挤压得难受。
纪休一点点向下滑,眼看要撑不住了,跟随飞车的侍卫侍女一愣神,赶紧冲过来抱住宗主的腿,把三人拖了上来。
“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任风约厉声呵斥江淡月道。
江淡月坐在飞车上,低头按摩着自己的脚踝。
白皙的皮肤被任风约抓红,还有些破皮,细细渗着血液。
“哦,对不起。”江淡月的声音细如蚊呐。
纪休瘫坐在飞车上,久久缓不过来气,脸上的月牙形疤痕都因为用力过猛,充血红肿起来。一轮红月在他的焦黄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返程路上,任风约盯得格外紧。江淡月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逃跑。
那道缝隙在气浪平息后,很快合了起来。传音石向纪休报了平安。
浓雾渐渐汇聚,模糊山谷的轮廓,掩盖褐色的焦土。
回去的路很快,群山仿佛伸缩自如,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多。
瀑布下的傀儡都不见了,纪休说他们去统一修理了。偶尸营中,只有那群女傀儡还在不知疲倦的玩耍。
她们好像被下达了任务,荡秋千的依然保持那个摆动的弧度,捉迷藏的像瞎了眼一样,就是看不到面前的同伴,那戏水的已经浑身湿透,嘴上的胭脂像吐血一样流下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江淡月没有看清。只看到长发挥过的残影,是一个女傀儡。
任风约赌气不理江淡月。
江淡月因为惹客人生气,被遣送回房禁足,不得参与晚宴。
长夜漫漫,她闲来无事,趁着侍女不注意,偷溜出门。
乐队居住的客舍在摄魂宗外围,离她的房间很远,现在歌舞表演已经结束,乐队成员陆陆续续回到客舍。
江淡月远远看到一个小包子头。
祥芝今晚好像不太开心,垂着头慢吞吞走着。
若是平日,她走起路来两只脚都不沾地,这条小道上的人都要被她撞一遍。
祥芝年纪小,功力足,鼓音醇厚,修炼百年的音修都不一定能练成她的程度。乐队不少人都嫉妒她,尤其是一些音修世家。
江淡月迎着人行逆流走过去,她注意到,周围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看戏的意味。
“祥芝,吃晚饭了吗。”江淡月打招呼道。
“呜呜花花姐。”祥芝抬起头,看到江淡月,顿时绷不住了,黄豆大颗的泪珠掉下来。
“都怪我。”祥芝扑在江淡月怀里大哭,“怪我,我没有保护好花花姐的古琴。花花姐,你骂我吧呜呜。”
祥芝抹了下眼泪,绊绊磕磕说:“花花姐,我知道,乐师随身的琴都很珍贵,我一定想办法赔给你。”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江淡月松了一口气,摸摸祥芝的脑袋。
“像我这个层次的乐师,是不缺那一张琴的。”江淡月自信指着自己。
像她这个刚入门的乐师,是没有自己的琴的。那一张琴还是她捡了百香楼不要的废品。
闻鉴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放出狠话让江淡月随便挑。
真大佬从不会怨工具不行。
就像江淡月画符从不会怨笔不行。
祥芝啜泣一声,眨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说:“花花姐,你不用安慰我。你就告诉我……你那张古琴值多少钱。没关系的,我都能接受的。我犯的错误,我能承担。”
江淡月噗嗤笑出来,“那就收你十块绿灵石吧。”
“真的?”祥芝声音含糊,“陶大哥说,你的琴最多值十块绿灵石,我以为他骗我……”
江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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