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盈蹙起眉,正要开口。
“不是。”
角落里的声音还是哑着,大家的视线都向她投去,楚盈手指动了动,抬起眼,看见祝若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起身时还晃了晃,扶住了墙。
安静了一瞬,警察皱着眉看向她,露出狐疑的神情。
楚盈一顿,像没听见似得,视线略过花衬衫,平静地回看向警察:“您说了,她醉着,说的话都不能信。”
她点开手机的通话记录递上前:“这是您刚才联系我的电话。”
警察走上来看了眼,这才松开眉,一抬头,又见角落里那人手指压在太阳穴,紧紧锁着眉,微闭着眼,醉态显然。
不知道两个小姑娘到底闹了什么矛盾,可其中一个能专门半夜来警局接人,他直觉关系不会太差。
警察轻叹一口气,往角落走了几步,又把一身酒气的女人扶坐下,低声劝:“你先坐着休息会。”
“我不用她管。”
警察只当她是醉话:“行行行,不管,你先喝点水醒酒。”
楚盈目光在角落留了好一会,才缓慢收回手机,视线重新落到花衬衫脸上,压下一口气,语气平和:“请你尊重她,她是我朋友,不是你所说的'疯女人'。”
花衬衫站一边听了半天朋友不朋友的,早不耐烦了,他也不在乎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朋友'的杰作,大晚上的喝了酒疯疯癫癫地拿酒瓶砸人,刚才还说再来一次还是要打我,这不算故意伤人吗?!”
他额角是有些干涸了的血迹,楚盈紧抿着唇,正想说如果是要赔偿可以提。
还没张嘴,就见他猛然逼身向前。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紧,楚盈下意识微微后退,与他隔开距离。
跟个醉酒的没法讲什么,警察更是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徐开源就没这么憋屈过,这会来了个一眼就好拿捏的,可不得让他好好“解解气”。
丝毫不顾警察就在一旁,徐开源压着嗓,身体前倾,凑到女孩面前,语气阴冷,跟看出了她的想法似得:
“我不会私了。”
“除非她给我跪下道歉。”
徐开源一字一顿,话落视线又扫过面前这个模样清秀的女孩。
像是刚靠近才注意到了什么般,目光落在她端正的五官,白皙光滑的皮肤,一路往下,又凝在她修长的脖颈,深陷好看的锁骨。
男人微微一眯眼,眸里划过什么,神情又变了变,似笑非笑,语气一改刚才的冷沉,变得轻佻:“或者……”
视线像蛇一样黏在楚盈身上,他一字一顿说得轻而慢,掠过她耳畔:“你替她——道、歉。”
微眯的目光游移在她身上,道歉两个字被暧昧地咬了字音,喷洒出的气息几乎要贴上她面颊,男人身上细微的烟味也在此刻钻进鼻息,有什么记忆要极力删去的片段在此刻像要苏醒。
不适感扑面而来,楚盈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血液似乎都开始倒流,长而卷的睫毛不受控地轻颤,耳边一阵轰鸣。
她想后退,腿却跟灌了铅似得一点也动不了。楚盈思绪纷杂,凌乱的记忆在脑海乱窜,眼前不可控地一阵一阵的黑。
女孩身形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下一刻,一双修长而分明的手掌扶上了她的肩。
温热有力。
楚盈缓了好几秒,视线才逐渐恢复清晰。
逐渐回过神,意识到是有人扶了自己一把,身后的那人似乎一直没动,她反应了会,才迟滞地回头,想说谢谢。
起伏的胸膛,宽阔的肩线,凌厉的喉结,清瘦的下颌——
楚盈蓦地一顿。
看见那人的脸前,清冷的木质檀香犯规地先缠上她的鼻息。
熟悉的气息充盈身畔,怔愣间,呼吸顿时一滞,心脏在迟钝里难以抑制地鼓噪跳动起来。
那张脸瞬间在脑海里浮现。
楚盈手指发麻,就那样僵着了一瞬。
与此同时。
她听见身侧传来一声试探的,又似乎带着点不可置信的声音。
“……哥?”
第10章 想起
◎情债◎
10
哥……?
这声叫唤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楚盈凝了片刻,缓缓抬眼,对上那人乌黑的眸。
头顶的光影描摹出他依旧清隽冷清的脸,细碎的黑发下,那人神情还是淡然,只是优越的眉骨和凌厉的下颌间却少见的绷得紧。
如果不是凑的近,旁人大约也看不出来这点细节。
……果然是徐既思。
虽然早有预感,对上他的脸时,楚盈还是一时出神。
怎么最近好像总能碰上他。
次数频繁得有些不真实。
闪过什么念头,楚盈手指紧了紧,忽的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让她信这个,不如信巧合。
思绪纷乱间,那人的视线缓慢地从前方往下落,然后探进她眼底。
没说话,楚盈却奇迹般地读懂了他这一眼,大约是在问她怎么样。
楚盈别开目光,一顿,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声干涩的谢谢没事,转回头,对上花衬衫僵硬着还没回神似得的神情。
一侧的警察终于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情况,忙几步走上前,看向女孩身后冷清却压迫感极强的男人。
正想询问身份,没想到一旁刚刚还盛气凌人的花衬衫先出了声,语气里带了丝忌惮:“哥,你怎么来了……”
徐既思眼睫半垂,闻声浅慢抬眸,冷淡的唇角往上微勾,冷清的声线里透着冷讽:“不如问问你那在国外的好父亲?”
还挺能,消息传好几手,兜兜转转能进他耳朵里。
花衬衫立马白了脸色:“我爸也知道了?”
他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跟自己身边的那个“眼线”不见了。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也有怕的。”
本身被“使唤”跑这一趟心情就有些烦乱,徐既思轻掠过身前显然还僵硬着的女孩,不易觉察地抑下什么情绪。
他向来脾气不好,这会更是一点面子也不想给,淡扫了眼正犹豫该不该开口的警察,又落回花衬衫身上,他懒懒扯着唇:“自己交代?”
徐开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当惯了霸王,那是比纪然还要嚣张几分。纪然还知道有些场合要收敛性子,偶尔装个假绅士,徐开源是去哪都得让人捧着,让他不顺心的都没好下场,人见人怕。
“盛名”在外,碍于徐家,除了几个死对头外,圈内都没什么人敢招惹他。
至于不认识他的,他那自带的“王霸之气”,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不好惹,谁闲着去挑事儿,何况还是个女人。
威圧感迎面而来,徐既思神情冷然,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针扎似得,徐开源咽了咽口水,真没觉得自己有错,语气很委屈似得,哪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
“哥,这回我真没挑事儿,你看看我这——”
他凑上前,正想让徐既思看自己的额角。
没走两步,视线里他哥身前模样姣好的女孩眼瞳颤了颤,有些惊悸地往后退了步,差点贴上身后人的胸膛。
一股说不上来恼意冒上头来,徐开源一时被她的动作刺激:“你什么意思?我还能吃了——”
“徐开源。”
沉冷的嗓音暗含警告,徐开源面上一滞,抬头就见他哥脸上那点嘲弄不止何时已经褪去,眼底的凌厉渐浮。
有什么阴影忽然覆进脑海,徐开源浑身一颤,嘴角僵硬着:“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徐既思沉着眸情绪不明地扫他一眼,而后渐垂,声音不大不小:“你先在旁边等,这里我处理。”
头顶的传来的声音冷清而淡,楚盈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徐既思大概是在跟自己说话。
女孩手指蜷了蜷,回过头,对上他半落的漆眸。
恍惚曾经什么时候他说过一样的话,楚盈怔然间不自觉应了声:
“……好。”
徐开源还没回过神,呆愣地看着他哥的视线落在那个叫什么楚盈的女孩身上,直到她走到角落,和穿着黑裙的女人坐在一块。
两人大约短暂对视了一瞬,女孩先倾首,和他错开了目光。
他哥这才缓慢挪开眸子,回到他身上。
他们……好像认识。
有什么更不详的念头钻进脑海,徐开源脸色更僵硬了:“哥……”
徐既思神情显然已经有些不耐,却还是忽地冲他一勾唇,眼神睨着他:“跟我聊聊?”
-
在徐既思的要求下,警察带着两人一块进了一旁的房间。
已是夜半,警局角落里寂静得只能听见外头马路上摩托车疾速驶过的轰鸣声。
楚盈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和祝若萱说什么。
不管怎么问都像是揭伤疤,祝若萱大概也不会想跟她说。
好像只能等警察出来说结果了。
楚盈出神地盯着头顶的灯,好一阵没眨眼。
直到祝若萱忽然没头没脑地出了声:“我就是显醉。”
“没想警察给你打电话。”
楚盈眨了眨有些泛涩的眼,缓缓偏头,见祝若萱依然低着头,还有些不舒服地手指捏着眉心,也没看她,又自顾自说起来:“也没想过你会来。”
其实本来是该联系她父母的,只是在警察询问时,她特别平静地说都死了。
是真是假不重要,因为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警察语塞了几秒,拿过她的手机时,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直到对方划着她的手机,忽然问楚盈是谁。
她大脑还有些昏沉,下意识回,是朋友。
直到耳边传来铃声,祝若萱才猛然回过神,看见警察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
想起和楚盈爆发的争吵,她神情慌了一瞬,忙从警察手里抢过手机挂断电话。
警察紧皱着眉,她在对方的视线下沉寂着,盯着那个备注半晌,才自嘲地笑了下,说她不会接的。
怎么算是朋友,撑死也就是个前室友。
不料话音刚落,那边就拨了回来。
警察趁她怔愣间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她没再阻止。
可真的见到楚盈来的时候,她又反悔了。
须臾,祝若萱似乎从回忆里抽回了神。
再怎么也没法改变什么,她终于放松了般地塌下肩,盯着地上的反着光的瓷砖,好像也没想要楚盈接什么话,继续哑着嗓道:
“我在酒吧喝酒,他冲我吹口哨,我没理,他跟别人说我穿了一身黑跟家里死了人一样,陪他睡他都还嫌晦气,床上最好也跟现在一样清高。”
楚盈本就没反应过来她突然主动与自己搭话,更没料到她会直接跟她说这些。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楚盈回神,闪过花衬衫狂妄的嘴脸,数次张了张嘴,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停顿了几秒后,祝若萱垂下眼睫,又道:“今天是我奶奶忌日。”
楚盈神情一刹恍惚,乌眸怔然,身侧手指微动。
她也……
“那我们这边就按双方意愿和解处理,同时由他方给你方承担医药费等赔偿损失,然后需要双方各自写一份保证书——”
一侧的门被推开,三人先后迈出,警察的声音打断楚盈的思绪。
只见警察边说边将回执抽出,还没递上前,就听最前方的男人淡着嗓道:“他不要赔偿。”
虽说徐开源也看不上眼这几百块钱,然而本来和解的结果就够憋屈,现在连赔偿这种象征性的“惩罚”都要一并抹去,那不就代表他白挨打了?要是让他那些朋友知道了,他还怎么混?
徐开源没忍住,语气愤然:“那我就白挨这一下?”
“你那伤重不重自己心里没点数?”
徐开源僵了僵。
这话是事实。
如果真伤得很重,他根本不会在这里闹,他头那块看着是流血了,其实就破了点皮,连轻伤都达不到,根本立不了案,要不然他也不会气成这样。
沉默中,徐开源紧紧咬着牙,总感觉角落里那两人看来的眼神带了嘲意,他紧了紧拳,梗着脖,满脸不服:
“我这是运气好!她要是打得再重一点,把我打出脑震荡了呢!”
徐既思忽然止住脚步。
徐开源心下一喜,还以为自己说服了徐既思。
不料下一刻,就见身前这人缓慢偏过了头,他眼底一点笑意也没,嗓音如坠入冰窖般冷:“把你打死都该。”
徐开源手欠嘴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从一开始磕巴地说自己就是“开玩笑”地说了两句“没那么好听”的话,到追问下变成“就说她穿黑衣服晦气”,又到什么“口嗨了一句□□”,自己都支支吾吾说不出那些话,徐既思知道他说出口的话只会更难听。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爹在国外花天酒地,儿子在国内为非作歹。
徐家果然一脉相承,没一个好人。
……他也是。
徐既思眼睫半耷,没顾徐开源僵住而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不一会又掀起眼皮,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两个女孩身上。
此刻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两人的注意,黑裙女人在目光触及徐开源时身侧的手紧了紧,楚盈则是悄然将手搭上了她的手背。
她似乎僵了僵,另一侧的手动了动,却没避开。
徐既思收回视线,微侧过身,嗓音平静:“道歉。”
徐开源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哥!”
男人恹恹耷下眸轻扫他一眼,张唇重复:“道歉。”
是再冷静不过的语调,偏偏让人觉出无形的震慑,仿若风雨欲来。
徐既思语声越淡,他越是惊惶。
幼年时期被徐既思面无表情扼住脖颈一遍遍往水里按的恐惧再度被唤醒,彼时他也是这样轻缓平静地一次次问他“道不道歉”。
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徐开源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后悔。
早知道就不较这个真了,他都是在朋友面前充面子。
口哨是他吹的,哪知那女的会扫来冷漠又讥嘲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他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怎么忍得下去。
口嗨了几句,结果人就跟疯了一样突然就拿酒瓶砸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他都没回过神。
要知道这消息传这么快,还会招来徐既思,他就装个大度忍了。
徐开源脑子一时转了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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