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闪过什么念头,他顿了顿,黑眸压下暗涌,耐心得仿佛被人附了体,反问:
“怎么弥补?”
徐知宁都愣了一下,生理盐水挂在湿漉漉的眼睫要掉不掉。
她根本想不到徐既思会是这个反应。
大小姐从小就被老爷子宠着长大,谁要是凶她一句让她掉眼泪了,那就倒了大霉。这也因此给她惯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也就在长辈面前会收敛着点脾气,至于在徐既思面前——
只要徐既思不是真生气,她都大胆得很。
她知道自己其他那些个哥哥都怕徐既思,她不一样,她向来清楚自己身后有谁撑腰,跟徐既思撒个娇抱个怨都是常有的事。
尽管徐既思根本不会搭理她。
或者说,徐既思的忽视,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对她的纵容。
她都习惯了。
今天也就是一时委屈上来了,平时她这样的话术下,正常徐既思要不是忽视,要不就是冷嘲几句,心情好一点,或许会当她用完零用钱又缺什么东西了,丢给她一张卡就糊弄了。
可刚刚,他居然,耐心地问了句,“怎么弥补”?
徐知宁还在震惊里没回过神。
短暂的几秒沉默里,徐知宁看见他哥低垂的黑眸里似乎在谋划着什么,直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既思轻瞥一眼对门,隐隐看见一道长影从房间里出来,他极快地敛眉,清冷的嗓音低声:
“什么要求之后我都满足你,现在先配合我——”
“想办法,让她卸下防备,找机会让我见她一面。”
一顿,他寡冷的嗓音似乎带了些躁闷:“再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徐知宁:“……”
徐知宁:“???”
-
徐知宁瞪大了眼,甚至来不及说一句你发什么神经,背后那只手就捏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后轻轻一推。
徐知宁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几步,站在121门前,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徐既思却已经恢复了先前冷淡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地和她对上视线,定格一秒,然后立马合上了门。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
脚步声在身侧响起,随后是女孩担忧的话:
“你怎么没进来。”
徐知宁闻声回头,对上楚盈微皱的眉头,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侧的手上,神情满是歉意。
脑海一闪而过刚才徐既思说的话,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
但是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之后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她?
能从徐既思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个诱惑谁能拒绝?这和天降一个哆啦A梦,或是一张免死金牌,有什么区别?
尽管是一张空头支票,但徐既思说过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徐知宁几乎是瞬间在心里有了打算。
她的眼泪从小到大都是致胜法宝。徐知清因为她的眼泪替她背过不少黑锅“明”锅,还说她这随时随地掉眼泪的技能,进娱乐圈都得拿个影后。
何况现在,她也是真觉得疼。
徐知宁眼睛里几乎立刻又蓄上了眼泪。
楚盈僵了下。
她平时面对这种事是不会这样的。然而一想到面前的女孩跟徐既思的关系,她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何况还是初次见面。
是很复杂的情绪。
“你,你先别哭……”
平时的巧舌如簧在此刻也只剩生硬安慰,楚盈往外看了眼,却见对门竟然关上了。
都还没回过神,楚盈收回视线,对上女孩雾蒙蒙的黑眸,下一秒,就听她声音极其委屈地开了口:“我哥都不管我——”
徐知宁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一把手:
“他说叫我哭完再进门,哪有这种人啊!我手都这样了……”
她说着又颤颤地提起手,楚盈只来得及想了句这话确实符合徐既思性子,看见她的手,这才记起正事,连忙牵她进了门。
事发突然,毕竟确实人家是在她的门前受伤的,虽说她当时也想不到对方会突然来拦门,可都流血了,万一感染破伤风了呢。徐既思又不管,她做不到不管不顾。
楚盈把她往家里领,又拉着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没良心的人,我专程来找他,他把受伤的妹妹关门外是什么意思?之前也是……”
徐知宁嗓音里还带着委屈的哭腔,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似得,平时这些话她都很少说,因为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让她讲。
不知怎的,面对楚盈,她却好像就有一种倾诉欲,直觉对方是个可靠的倾诉对象,她一边跟楚盈吐槽着对方有多不人道——还真全都是实话,是她憋了许久的——抱怨是真,目的也是真,徐知宁嘴里是这样说着,心里却还记着徐既思的“任务”,在这几秒里飞快地扫了眼空旷冷清的客厅。
玄关处——
鞋架上只有一双拖鞋,其他鞋子……大小看上去都差不多,应该就是她自己的。
落地衣架——
只有主人自己的一件外套。
沙发和茶几——
除了茶几上摆着一盒餐巾纸,也都干干净净。
看着不像还有其他人住一块的样子。
房门开了一角,她往前坐了坐,不经意间向那头探了探身,然而还是不能看清全局。
徐知宁移开视线,随口又和她聊:“你是自己一个住呀?”
楚盈正拧着酒精,下意识应了声嗯。
“噢,”徐知宁收回目光,“对了,我还没和你自我介绍呢。”
“我叫徐知宁,徐既思是我堂哥。”
她似乎回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叫,‘楚盈’?是哪个‘ying’?”
楚盈一边拿出棉签,一边回:“秋水盈盈的‘盈’。”
徐知宁偷瞄了眼她的侧颜,并不浓妆艳抹,是清秀柔和那挂的,碎发微落在她耳畔,添了一丝温柔,她正认真地将棉签往酒精里沾,漆黑的瞳孔她有印象,是盈盈润润的,跟名字一样。
名字还怪好听的。
长得……也蛮好看的。
徐知宁莫名升起一丝好感,语气自然:“哦……那我喊你盈盈姐吧。”
楚盈动作微顿,却没拒绝。
只是一个称呼。
徐知宁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又偏开眸,无聊地往一些角落瞄了几眼,脑海闪过徐既思的第二句话,直觉他问得那句话绝没表面意思这么简单,一顿,又问:
“盈盈姐这么好看,一定有很多人追吧?”
棉签正要从酒精瓶里拿出来,这句话突如其来,以至于楚盈动作微晃,酒精瓶差点翻倒。
好在楚盈眼疾手快连忙扶住,这才没把酒精弄翻。
初见就问这些问题是有些冒犯,何况对方是徐既思的妹妹,可楚盈一抬头,却见徐知宁表情自然,似乎只是由她的长相自然而然地延展出了这个话题。
她没回复,只含糊略过,让徐知宁伸手。
徐知宁老实伸手,从她的反应里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紧接着问:“盈盈姐有男朋友吗?”
冰冷的沾了酒精的棉签微抖下猝不及防贴上她肌肤,还没回过神,又陡然沾上她的伤口。
“好疼!”
刺疼感顿时侵袭神经,徐知宁疼得又开始掉眼泪,她猛地缩回手,也忘了自己的问题,往伤口处吹着凉气。
楚盈本来就抓得不紧,徐知宁轻而易举就抽走了手,她回过神,连忙问:“你没事吧?”
其实酒精刺激伤口不可避免,徐知宁却眼泪汪汪:“可不可以不消毒?”
她有点后悔了。
徐既思的这点破事,凭什么让她遭这么大罪!
楚盈一顿,想说这是你的伤口,你想不想好得快,想不想避免感染,那都是你的事。
然而一对上她可怜巴巴的表情,那些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她抿抿唇,也不知哪来的责任感,声音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不可以。”
徐知宁五官都瘪成一团:“可是好疼……”
楚盈有些头疼,甚至感觉自己在哄小孩:
“就疼一下。”
“那我忍一下,”徐知宁露出一个做出了艰难抉择的表情,泪汪汪地抬眼看她,“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楚盈:“……”到底是谁的伤口。
怎么还跟她谈起条件来了?
正想拒绝,然而女孩却已经颤颤巍巍地把手递到了她眼前,俨然是一副已经豁出去了的表情,牙关紧咬,紧接着闭上了眼。
楚盈眨眨眼,没说话,轻而快地将棉签划过她虎口处的伤口。
徐知宁疼得眼睫轻颤,浑身都因为酒精刺激的疼痛发抖,直吸冷气,想收回手,又像想起了刚刚自己说的话,紧紧咬着唇,还真让她忍下来了。
楚盈当然不知道,面前的女孩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哥的那句“什么要求都满足”,一边又因为疼痛而拉扯着神经,想的是这次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付出了这么狠的代价,她必须要从徐既思那要回本。
楚盈只是见她明显是再娇气不过的大小姐,此刻却真为了她嘴里所说的那句“帮她个忙”,忍下了疼痛,一时还有些出神,不明白大小姐到底能让她这个仅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帮什么。
伤痕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三厘米,楚盈半分钟就替她擦完了酒精,又给她贴上了两个创口贴。
徐知宁还在吹自己的伤口,直到感觉疼意渐渐褪去,她才松了口气,又想起来自己的目的,立马道:“我们刚刚说好的,我忍一下,你要帮我一个忙——”
“但我没有答应你。”
楚盈面不改色地打断她。
“……”徐知宁睁大了眼,“你!”
她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一时竟然语塞,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让她想起了徐既思。
她曾经就在徐既思那上过不止一次当,所以后来她都要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才会信他。
事实上,除了和徐既思的相处以外,她从小就是这样。身边的所有人都太顺着她了,她自然而然觉得,只要是她给出两个平等的交换——她自认为的平等——对方就该答应,何况她已经先做了。
哪知道,楚盈根本不吃这套。
徐知宁张张嘴,脑子里闪过的是,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能让到嘴的鸭子飞掉?她深吸一口气,立马在脑子里重新计划。
按平时她的脾气,这会该生气了,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
徐知宁情商不算低,虽然在徐家是被宠着惯着,但她思维逻辑上很多还是耳濡目染。她本质上和徐既思是一类人,一样的倨傲,一样的目空一切,他们有资格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底,可以用强硬的方式或是背景逼迫他人臣服,但脑海闪过徐既思今天异样的反应和要求,她直觉不能对面前的女孩来硬的。
硬的不成,那就来软的。
徐知宁很快又变了脸,耷拉下眼睫,配合着她还湿着的眼眶,可怜的紧:“可是,你不帮我的话,我回家不好交代。”
楚盈愣住,没明白前因后果。
徐知宁偷看着她的表情,见她第一反应不是冷漠的“关我什么事”,心下稍有松气。
她自然不会让楚盈猜,很快和她解释起来。
“其实,我今天是替我三叔——也就是我哥的父亲——来找他的。”
“我哥跟三叔关系不好,他很少回家,也不接三叔电话。前些天家宴,我哥本来都不想回来的,也不知道三叔用了什么法子,把我哥叫回来了,但是我哥也没多待,随便吃了两口饭就不顾三叔阻拦走了,把我三叔气得够呛。”
“我跟我哥关系还算好吧,三叔那边就让我跟他聊一聊,但我哥他之前还只是不接我三叔电话,从那天他走后,他连我电话都不接了……”
徐知宁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烦躁,这话是真的,她就是因为联系不上徐既思,这才找了纪然要到他住址。她来前就给徐既思发了短信预告,徐既思没回复,她怕自己跑空,是特地问了徐既思秘书,得知他不在公司,这才上门来的。
到这里为止,她说的全是真话,徐知宁语气委屈中又带着愤然,可最后也只是瘪下嘴:
“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他可能也在迁怒我吧,根本不想跟我见面。”
“他也不想听我说那些话吧,但我总得见他一面做做样子说几句,不然我回去真的没法交代。”
楚盈思绪缓慢地转,她从来没听说过徐既思的家庭情况,别提他跟他父亲的关系如何,就连他还有个妹妹,她都是今天才知道。
徐知宁说得越多,便越是让她清楚地明白,她根本对他毫无了解。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脑海晃过一些念头,叫她一时也晃然。然而很快,楚盈又压下了这些情绪。将徐知宁这些话理解过后,她眉眼轻蹙,还是不明白这些跟对方要她帮忙有什么关系。
找她游说,让徐既思回去见关系并不好的父亲?
她是徐既思的妹妹,她都没办法,还指望自己么?
她们今天才初见,她跟徐既思都没一句对话,徐知宁怎么就确定,她和徐既思相熟,甚至于是相熟到能替她解决家事的人?
太不合理了。
不对劲。
“我想,你找错人了。”
楚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嗓音很轻:“我和你哥……并不熟。”
“怎么可能?”
徐知宁几乎是脱口而出。
楚盈一顿,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反问:“怎么不可能?”
徐知宁闪过刚才她哥的话,下意识找出理由反驳:
“你们要是不熟,他刚刚——”
楚盈眉眼微动,盯着徐知宁一眨不眨。
徐知宁猛然回过神,生硬咽回原先想说的话。
“他刚刚,他刚刚怎么会喊你名字。”
楚盈很好笑似得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他喊我名字了,所以呢?可以证明什么?”
徐知宁说不上话,楚盈便接着冷静道:“我们是邻居,互相知道名字,不奇怪吧?”
“我不知道你刚刚那些话到底是想我替你帮什么忙,但我应该确实没办法帮到你。”
楚盈话说得还算委婉,没有说死,但语气显然比之前要更强硬了些。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难说话,话里话外还带了点逐客的意味,徐知宁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按理说她该生气的,可此刻,她的脑子里却是被更多的疑惑所侵占。
刚才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细思,现在一想,徐既思刚才对她说的话就有够荒谬。
一会又是让她想办法让楚盈和他见一面,一会又是让她看楚盈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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