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夕刚想回答,一道白光忽然从门外飞驰而入,落在两人面前。白虹急匆匆地现出身形说:
“不好了,怀阳城出事了!”
29|第 29 章
玉龙山东麓,撒兰河的支流从这里流过,一个不大的村庄就坐落于此,与怀阳城隔山相望。随着怀阳城连接其他城池的道路连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山的另一方移居。自五十年前死守着土地不愿离开的老人离世后,这个小小的村落就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村中最靠近山脊的小屋里先后走出了三个人,便是昨晚出了事之后临时于此地歇脚的林婉儿、白虹和闻夕了。
“昨夜情况紧急,我便直接用了一张传送符。可惜是短途的,没能彻底拉开距离。”闻夕说着,将此处遮蔽气息的阵法关闭,“早知如此,该再多准备些符咒的。”
他也不是不会画符,阵法之术也有涉猎。可他的真气和血性质过于特殊,根本没办法用在符纸和阵盘上。就像面前的这个敛息阵,实际上也就他们三个可以自由进出,换了别人,怕是触碰结界的瞬间便会身中剧毒了。
“先不提那些了,你们快跟我来!”白虹急急忙忙地化出剑身,带着林婉儿就向着山的另一边飞去。
玉龙山西麓,巨大的银杏树铺出的金黄地毯尽头,是一座彻底笼罩在一片白雾中的城镇,那便是昨日还热闹非凡的怀阳城。那白雾不似云霞,厚重而粘稠,如同呼吸般不断翻涌,将城镇包裹得密不透风,连一片砖一块瓦都看不见。
“早上还好好的,我还去过城里。就刚刚那一会儿功夫,突然就下了雾,几个呼吸就把全城给吞了。”白虹有些不安地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魔气的话,我记得是黑色的。”况且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魔气特有的刺激性,就是那种既阴冷却又让人血脉喷张的反差感。
“难不成真的是普通的雾?我在杂记上看到过,说是有那种浓到看不清一丈距离以外的浓雾来着。”
“此时烈日当空,不符合浓雾产生的地理条件。就算真的是雾,也不是自然形成的。”
听了闻夕的话,林婉儿不解地问:“可我没感觉到灵气波动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一剑灵停在了浓雾外的草地上,离雾气大约有两丈的距离,仍旧看不清里面的模样。林婉儿随手捡了块石头扔了进去,在石头进入雾气的瞬间就被彻底吞没了,连落地的声响都没听见。
“不单纯是雾,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什么东西。”
她作为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别说这一块石头了,理论上整个怀阳城里任何人说了任何一句话她都能听到。可如今这雾气似乎彻底隔绝了内外,让一整座热闹的城镇安静得仿若一座死城,明摆着把“我不普通”写在了脸上。
“要进去吗?”闻夕问。
“当然了。”
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以外,昨天在城中的低阶修士们可能也都被困在里面,他们要是不出手,可能这些人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种地方。在他们这些大宗门的视线无法顾及的角落,总是会发生这种惨剧。
故事里总有被妖兽或者魔修袭击,全村被灭的主角学成归来,与反派大战三百回合报了灭族之恨的桥段。但对于现实来说,还是让这个惨剧在萌芽时期就被铲除得好。
“此雾除了遮挡视线,恐怕还有隔绝灵气波动的效果,我们注意些,不要走散了。”
闻夕说完,两人一剑灵便同时迈步,走进了雾气里。
然后林婉儿一回头——
雾气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闻夕又丢了呢。”
好在白虹是她的本命剑,剑身就存放在她的丹田里。所以灵体一发现自己跟林婉儿走散了,就直接回归本体。如今再次从她的丹田里钻出来,跟自己没走丢过似的十分自然地接过话茬。
“在他看来,丢了的应该是你。”
林婉儿撇撇嘴,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白茫茫就是白茫茫,连个区分路径的标识都找不到。地面倒确实像是城中铺设的青石板,她尝试朝各个方向都走了几步,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我们这不是进了城,倒像是进了什么别的地方啊。”
既然不管怎么走都一样,林婉儿就无所谓地随便选了个方向移动起来。
“你不待在那儿等闻夕来捡你,乱跑什么?”
林婉儿脚下不停,偏过头来跟白虹说:“这什么都没有,闻夕来了肯定也找不到路。再说了,刚才我回头看了根本出不去,咱们应该是被传送分开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反正夜路走多了肯定能撞到——”
这空无一物的雾气之中,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
“哎哟你谁啊,走路不看路啊!”
林婉儿和白虹一齐瞪大了眼,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恭喜你,真的撞到鬼了呢。”
“噫!!!”
“说谁是鬼呢?这是面具,面具懂不懂?哪个乡下来的臭丫头,真没见识。”
眨眼间,云消雾散,一条灯火辉煌的热闹长街展现在她们眼前。玩杂耍的,卖灯笼的吆喝着,售卖小吃的商贩走街串巷。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画着不同的人,不同的动物,五花八门,十分有趣。
刚才被她撞到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拍着衣袍的下摆瞪过来,一张鬼面凶神恶煞。见她还呆呆的,懒得跟她计较,转身就重新汇入了人群。
“哎小姑娘,带妹妹来赶集啊?今儿可是一年一次的元宵夜会,这两张面具送你们,玩得开心点啊~”卖面具的好心大叔递给她们一人一个面具,笑得格外和善。
林婉儿拿着面具走到河岸边向前望去,各种似是而非的建筑鳞次栉比,一座十分眼熟的石制拱桥横跨两岸将这灿烂的人间灯火连成一线。
“爱妃,这哪儿?”
“怎么看……都是怀阳吧?”白虹抬起头,见到了一轮满月,“虽然是晚上。”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在月华下熠熠生辉的法袍,又看了看飘在半空中的自家剑灵,不敢相信她们竟然能被当成进城赶集的乡下小姑娘。
“哎大壮,我好像看见闻夕了!”
“哪儿呢哪儿呢?”林婉儿立刻回头,看向河对岸。只见闻夕那标志性的白袍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立刻拉着白虹的手就往那边挤。
然而元宵的夜市过于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等她们分开人群努力跑到地方的时候,闻夕早已不在原地。
“那儿呢,在酒楼下面!”眼尖的白虹再次在人群中发现了他的踪影。
于是两人又火急火燎地拨开人群往酒楼那边挤,等到的时候闻夕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就这么你追我赶之间,不知不觉围着怀阳城转了一大圈。等重新走到拱桥上,又一次丢失了目标时,林婉儿心累地靠坐在了栏杆上。
“哈,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在溜我们啊……”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便停在了她面前。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和善的傩公面具。这人语气轻缓地说:
“在下在桥下捡到了一块步禁,可是姑娘你的?”
林婉儿愣愣地看着垂在自己面前的玉质步禁,确实十分眼熟,一摸腰间竟然真的不见了。
“啊,是我的,谢谢……哎不对!”她蹦起来拉住对方的胳膊,生怕他再走丢,“闻夕你干嘛到处乱跑害我追得腿都疼了。”
他沉吟半晌,疑惑地问道:“姑娘可否认错了人?在下并非你口中所说——”
“啊?”林婉儿直接踮起脚,掀开了男人的面具,露出了闻夕那张不管看几次都十分赏心悦目的脸。她凑近了仔细看了看,看得对方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红霞。
“姑娘,你……”
“还骗我?我又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这不是——”
“等等,大壮你等等!”白虹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拽着她的胳膊向后退了两步。
“爱妃你做什么,我跟闻夕还没说完呢。”
“你疯了吗他哪里像闻夕了,明明长得完全不一样啊!”
林婉儿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虹,又转头认真打量了下站在那里有点尴尬的闻夕。不管是发型、衣着,还是身形和长相……
“怎么看都是闻夕啊。”
“你……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幻术啊?”
见白虹神情特别认真,不像是在骗她。可她真的怎么看,那个人都是闻夕。啊,非要说的话,闻夕并不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真的不是你们串通起来耍我?”
“当然不是!”
难道她真的不知不觉间中了幻术?
见“闻夕”还礼貌地等在那里,林婉儿纠结着走过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抱歉,公子跟我一位好友长得太过相像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姓云,名离,字清朔。”
林婉儿:……
完蛋,他还真不是。那为什么在自己眼里,他长得跟闻夕一模一样?
“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
白雾再起,眼前的世界泛起了波纹,宛如镜花水月般变得模糊不清。
“婉儿姑娘。”“云大哥。”
晕眩感随着白雾的汇聚向她袭来,朦胧中似乎听见了什么,又好像从未有过什么声音,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不断地向下坠落,坠落……
短暂却又漫长到失去感知的坠落最后,终于落到了实地。
她,睁开了眼睛。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
视线慢慢恢复清晰,意识还有些混沌,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正担忧地看着她。清亮的圆眼,嘴角边的酒窝,穿着粗布衣,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关切地注视着她。
越过她,能看到规整的木墙,装修漂亮的房间,而她自己正躺在挂着帘幕的软床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一齐踏入白雾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灵气波动从林婉儿身上升起。即便闻夕第一时间察觉到,伸出去想要抓住她,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那阵法的发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
是他太大意了,明知道已经觉醒的人型仙芝会引来群狼环伺,他的警惕心还是不够。以为他在旁边看着,阿婉又是金丹,没那么容易出事,谁知道一进白雾立刻就被分开。
没有下次了。
不过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他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城中与在外查看时不同,并没有被白雾包围,眼前的怀阳城安静地立于他眼前,唯有城中居民无知无觉地倒在街边和屋内,嘴角还挂着微笑,像是在做着什么永远也无法醒来的美梦。
在他神识的“注视下”,无数光点从这些人的身上飞起,汇聚成数条溪流,朝着城西的方向聚集而去。一股庞大的妖气不加掩饰地肆意散放着威压,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真臭啊,是狐狸的味道呢。”
30|第 30 章
“姐姐?”
陌生的房间里,婉儿从混沌中醒来。
她亲手照顾着长大的邻居小妹妹,她实际上唯一的亲人正关切地趴在床边望着她。
“二丫……”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这样沙哑的音色,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艰难的跋涉一般,干涸难听到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声音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这里又是哪里?”
“姐姐你不记得了吗?昨天我们一起来怀阳城赶集,然后——”
二丫略带混乱的描述中,她缓慢地回忆起了昨日的事。
三月三,是附近几个村落一齐到怀阳城赶大集的日子。她一早便收拾好了要卖的草药,一如既往地带着同样是孤儿的二丫一起,前往怀阳。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她没有跟其他乡亲一起走山下的大道,而是带着二丫翻过玉龙山,去那株银杏树下见一个人。
翻过山顶,那金黄的树叶已经远远在望时,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她笼罩在内。
“然后姐姐你就晕倒了,还是云哥哥把你背下山,安置到这件客栈的。”说完,从床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了半片精心打磨的铜镜递给她,“对了,你额头上还多了个花钿。”
镜中人清丽的脸庞依旧,只是眉心处多了一朵白色的银莲花印记,宛若谪仙。
“那你云哥哥呢?”
“他去给你抓药了,还说要买点容易入口的粥,免得姐姐你醒来的时候肚子饿。”说到这儿,二丫促狭地笑,“云哥哥对你还是这么上心,嘿嘿~”
“你别乱说话,叫人家听到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再过半个月你就要嫁过去了嘛。”
云大哥,云离,他是个有点呆的人。
走路的时候总是把握不好距离,总是不小心撞到街边的摊位上,不停地给别人道歉。
一感到紧张,就会脸红,那红甚至能度色到手背上,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像只煮熟的虾子。
聊天时不小心说错了话,还会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抱着树哼哼唧唧。
但是,他又是个很可爱的人。
自从今年元宵节因她掉落的香囊结缘,他总会找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理由来看她。比如遇见了不认识的草药,来找她询问。比如想知道农活该怎么做,来找她学插秧。
每次大老远过来都要带些礼物,有时是漂亮的丝珞,有时是闻起来香香的胭脂水粉,有时是有趣的图册。得知她从未读过书,还带来的自己的字帖,手把手地教她习字。
当她在他的带领下第一次写出自己的名字——姜婉儿时,比起终于能够写出名字的喜悦,两人仍旧交握的手更让她感到悸动。
他说在看到她面具下的脸的那一刻,就对她无法忘怀。
他说知道自己的借口找得很烂,但就是想要见到她。
他说明面上是想教她习字,其实只是想借机摸摸她的手。
他说,他想让婉儿成为他的妻子,可以日日年年,相伴永远。
她的云大哥,她未来的夫君。
只要一想到他,就会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傻笑。
“婉儿!”
客栈的门被推开,她一抬头就对上了门外云离格外热忱的目光。
他迈着大步走到床边,被他的目光盯得脸红的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他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婉儿,我的婉儿,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奇迹。”
“呀,云、云大哥,二丫还在呢。”
“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二丫很识趣地背过身,“你们继续啊。”
感觉到云离炽热的呼吸扫过脖颈,到底脸皮薄的婉儿还是死命推开了她,重新整理好了衣襟。这过程中,他只是噙着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看得她头越来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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