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言听完都替熊致他娘不值。
一个从来为管过妻儿的男人,算什么东西?即便真有什么难处,不说寄银两了,竟连家书都没有一封!
妻子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孩子自小便要被旁人说闲话,这种毫无责任心的男人,怎么能不怨恨他?
他收下了两样信物,理解熊侠凌是在设身处地为熊致着想,在古代社会,不说要复仇了,光说熊致这单方面改名换姓与郑安断绝父子关系都已经是违背孝道大不敬。
这种报仇的执念说不定真的会跟随他一生,即便真的报仇成功杀了郑安,他就会觉得畅快吗?
若真有一天他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侠,这弑父不孝的过往也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赵寂言不是圣父,倘若熊致心意已决他也绝不会阻拦,他只是把其中利害说给他听,决定权还是在熊致手上。
第二日,两人用过早膳后,熊致说要去驿站给大哥寄信,赵寂言没事可做,便在宁丰郡城内转了转。
来着这么久,主要就在浣溪县和鹤鸣寨生活的时间长些,想着宁丰郡好歹也是个大城市怎么这街上冷清的还不如浣溪县的午市,连走了两条街大部分的店铺都闭店,连挑扁担卖烤地瓜的老汉也不上街了,空荡荡的大街上连条狗都没有。
不应该啊!
赵寂言正纳闷着,突然被身后的呵斥下了一跳。
“哪里来不怕死的混账,还敢在大街上闲逛!”
三个穿着官服的捕快一脸凶神恶煞地朝他走来,为首的那个生的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
其中一满脸横肉的捕快见那小子不仅毫无惧色,还扭过头东张西望,指着他就破口大骂,话说的十分难听: “不长眼睛的东西!耳朵聋了不是,我们头儿正在给你说话!还不赶紧滚过来!”
此话一出赵寂言脸瞬间就黑了,一个个穿着官服不说人话,嘴怎么这么脏?
他沉下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伙人: “怎么,逛街也犯法?”
“老子问你话了吗?”
三个捕快将他团团围住,语气不善。
赵寂言见这架势轻笑一声,下巴一抬,用眼神鄙视几人。
新学的功夫刚好没机会施展,就拿这几个混蛋练练手。
另一个满脸麻子的捕快见碰上硬茬儿了,狗腿地缩到为首的捕快跟前说: “大哥!这小子还敢挑衅!”
被唤作“大哥”的捕快嘴里骂了一句,见他这胆大包天的样子,亮了亮腰间的佩刀,伸出手拍了拍赵寂言的脸颊:
“你小子找死是吧,还不赶紧滚回家呆着,大白天瞎晃悠什么?”
赵寂言一巴掌拍掉那人的手,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大白天不晃悠,难道要我大晚上晃悠?你管得着么你。”
“你——”臭嘴捕快闻言就要动手,却被为首的拦下,他扛起刀围着赵寂言转了一圈,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动物: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子好久没遇到这么横的小子了,你哪家哪户的?速速报上姓名来!”
赵寂言挺直腰杆: “我路过此地,别号小霸王。”
借熊致的名号用用。
“小霸王?你他娘的敢叫小霸王。”
麻子捕快一听这话立马凑上前,不怀好意地跟捕快头嚷道: “大哥,这小子太狂了,他还敢抢你名号!”
“好一个小霸王,别的就不说了,连老子的名号你也敢抢?这宁丰郡只能有一个小霸王,那就是老子!兄弟们,把他给我带回衙门去!”
一声令下,另外两个捕快就一左一右地要架起他,赵寂言一膝顶在麻子捕快小腹上,轻易地与几人拉开距离,作战斗状怒道: “当官不为民作主,街头欺压百姓,我犯什么法了,你们有何权利抓我?”
“国丧期间,高声喧哗,懒散游街,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还犯什么法了,兄弟们,给我拿下!”
国丧?难怪街上没人,原来是皇帝驾崩了!
赵寂言还没来得急细想,臭嘴捕快就向他扑来,他一个灵活地侧身,再抓住他的胳膊,只听“嘎巴”一声,臭嘴捕快疼得嗷嗷乱叫,胳膊脱臼了。
两小弟都被打趴下了,还不等赵寂言高兴呢,见捕快头头骂了声“妈的”持起刀就要动真格的,他暗叫不好。
这近身肉搏还行,拿武器可就犯规了!
急中生智用脚尖翘起一颗石子,回想起熊致教他使暗器的招式,将那颗拇指大的石子直直砸向捕快头头的脑门。
只听“哎哟”一声,赵寂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头就跑。
谁知穿过了两个巷子,不仅没把人甩掉,那捕快嚎了一嗓子追他的人越来越多。
玩脱了,玩脱了,真是倒霉!
经过一个岔路口,正急得不行不知道该往哪边跑时,墙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拽走。
42|第42章
“你——”
原来是客栈那个背大刀的姑娘,见赵寂言就要喊出声,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对赵寂言作了个噤声手势。
直到一大帮捕快稀稀拉拉从他们身旁的巷子口离开,赵寂言才得以有喘息的空间。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妈呀这姑娘手劲真大,差点没被捂死。
“我看你也不像恶人,他们为何对你穷追不舍?”
那姑娘有一双猫一般的眼睛,抱着臂盯着他的脸,语气充满怀疑。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了一番,那姑娘本是活力满满,听完他说的话居然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站在那里愣神。
“姑娘,姑娘?”赵寂言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 “在下赵寂言,多谢姑娘帮忙,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陆,大家都叫我小刀。”
陆小刀?和陆小凤是什么关系?
赵寂言刚想再说点什么,小刀似乎有些着急,匆匆忙忙跟他拜别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赵寂言:???
回客栈路上刚好遇到了寄信未果的熊致。
“怎么,没寄出去?是不是驿站关了?”
熊致将写好的信件重新放回胸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国丧三日。”
赵寂言其实很好奇,他初来这个时代,对统治者自然没什么情感,不知道像熊致这样的“天黎土著”对这已故皇帝有什么评价。
他抱着臂感叹道: “这事儿还真是突然...”环顾一圈,发现并无旁人,凑到熊致跟前降低音量问到:
“你说这继位的新皇帝是个怎样的人?”
熊致一副无所谓模样,自顾自往前走:
“还能怎么样?那都是朝廷的事,这天下无论换多少个皇帝,不还是这般吗?”
没想到这小子的思想还挺超前的,赵寂言说到: “我说你咋这么悲观,若是个明君,对天下人岂不是一件幸事吗?”
“但愿吧。”熊致顿了顿,继续说到:
“我也曾听说先帝仁德勤政,民间总传言说是受妖妃蛊惑才变成如今这般,我却觉得,无论那妖妃如何,将所有错处归咎到一小女子身上,便能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吗?那些位高权重者,总是在为自己的不仁不义为找各种借口罢了。”
“这话倒是不错。”
他表示赞同,古往今来,有多少“祸国妖妃”的传说,不过都是上位者洗白的说辞罢了。
“你可知道虎三原是有个胞妹的。”
熊致冷不丁来了一句。
赵寂言摇摇头,没在山寨见过,也没听虎三说过啊。
“他们三弟兄是逃荒过来的,被花红婶收留,虎三的胞妹在原来闹饥荒的村子里失踪了。”
“这么说,被人拐走了...还是自己走丢了?”
“是被吃掉了。”
熊致短短的一句话,让他霎时寒毛倒立。
他没有经历过饥荒,对于饥荒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文字记载上,他知道有“易子而食”的说法,可真的当亲耳听到时,还是十分震撼。
“那时村子里总有孩童失踪,原以为给附近的豺狼野兽叼走了,直到虎三的爹娘在他们隔壁邻里家中找到了未烧干净的衣裳,还有那埋起来的骨头,才知道...”
“你快别说了——”
街边卖包子的吆喝声不断,赵寂言肚子里却直泛酸水,他忍者恶心制止熊致再去描述细节:
“那邻里后来如何了?”
熊致皱起眉头: “被村民抓起来打死了。这才知道他早就将自家的幼子煮着吃了。”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赵寂言又恶心又震惊,骂道: “人面兽心的东西,果然在极端情景下最暴露人性之恶,饥荒都闹成这样了,朝廷都不赈济灾民吗?”
“那些为官的哪里顾得上百姓的死活,他们只顾自己的荷包装的满不满。若先帝真是明君,怎么会让这些狗官存活于世?我还记得娘得疫病时,我跑了十里地去药铺抓药,那药铺老板却说所有的药都被镇上的一个富商包了,得花三倍价钱才能买到...后来我亲眼见到县太爷从富商那收了一屉银子。”
若真有明君,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上百号子民因为没有药被疫病折磨致死?
他说这些话时,拳头紧握,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却让人听者无不动容。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赵寂言只能看见熊致孤寂地背影,这些经历他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走上前拍拍熊致肩膀:
“所以才有了江湖,若再你我遇到这些情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世间有诸多不公之事,我们多做一件这世上的不公就少一件,不求十全十美,但求无愧于心。”
走回客栈时正值饭点,饥肠辘辘地两人刚点好餐食就看见店小二正一脸苦相跟门口一老太太说着什么。
“哎哟,今天这日子...大娘你可就别为难我了,我是真没见过你孙子!你要是讨饭我也得跟掌柜的说说,厨房还有剩的...”
店小二把一穿粗布衣衫头发花白的老妪往外推着。
不知那老妪手中拿着什么,一直哀求着店小二,引得众食客纷纷侧目。
“哎哟您可快走吧!我都说了没见过你孙子,你要是再闹我可就报官了啊,一把年纪了,总不想再去吃牢饭吧!”
掌柜的一记白眼,店小二也急了,这老婆子好说歹说都劝不听,他扬手就是一推,力气本不大,奈何那老妪没有站稳,竟“咚”的一下撞到了门板上。
“哎,我可没推你啊——”
“堂堂七尺男儿,竟对一老妇人动手。”
熊致一个起身闪到老妪身后,将她稳稳扶助,怒视小二道。
移形换影啊!
那店小二也被吓了一跳,面前的少年眼神凌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被瞪的心虚,语气也软了下来,结结巴巴狡辩道:
“客官你不知道,这瞎老婆子赖在店门口不走,尽说些胡话,刚才可是她自己没站稳,可不干我的事!”
赵寂言走至二人身边,才注意到这老妪确实是眼盲的,手中好像捏着一幅画像,他弯下腰问道:
“大娘,你这是要找什么人?”
老妪灰色的眼珠纹丝不动,侧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粗糙的手抓住了赵寂言的衣袖,急忙将画像展开: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孙儿?”
画纸还有些皱,一看就被多次展开过,那黑白画像中的男子大约二十多岁,相貌平平,衣着普通,只有右脸颊颧骨下的一颗痣还算有点特征。
赵寂言在心中吐槽,这古代找人也太难了,这简直大街上随意拉一个人都长这样嘛。
“大娘,我们没见过你的孙儿。”
那老妪却不死心地拿着画像再次追问: “我孙儿叫梁知,季梁知,你们有没有见过他,有没有见过他?”
赵寂言又解释了一遍,老妪却还是重复着相同的话语,拿着画像去问其他的食客。
刚才被熊致恐吓的店小二倚靠在栏杆上嬉皮笑脸:
“看吧,二位客官,我都说了这老太婆听不懂话,哎这人呐,总得自己吃了亏才知道哟。”
赵寂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到: “人家亲人走失了,你不帮忙就算了,冷嘲热讽算什么事儿?”
“这,这又不是我家亲戚,干我什么事?人走失了,那怎么不去报官啊!”店小二说不过赵寂言,拿起抹布不满地扭头就走,嘴里嘟囔着: “真是莫名奇妙...”
“大娘,你说你孙儿失踪了,是在何处失踪的?失踪几日了?”
这不是小刀吗?
这姑娘怎么神出鬼没的,刚才也没见着人,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老妪顺着声音抓住小刀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就在这里,七日前梁知到县里去卖画,就再也没有回家,姑娘,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孙儿?”
再次得到否定答案后,老妪摇摇晃晃的快要倒下,辛亏赵寂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说到:
“大娘,这人都失踪七天了,可有报官?你这样一个个问得到什么时候。你别慌,走,我们带你去衙门报官去。”
这人口失踪自己找哪里找得到,这么一大小伙子还能人间蒸发了?还是得借助官方力量。
说着,便和熊致一同搀着她要去衙门,没想到二人出客栈还没走出多远,突然被一穿着短衫的汉子叫住。
“哎哟,季阿婆,真的是你?你可真让我好找哟!”
那汉子拾起袖子搌了把头上的汗,抱怨道: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县里来了,你知不知道,镇长和我家老爷都快急死了!”
“快些跟我回去吧!”说完伸手就要去拉老妪,却被熊致按住了手。
汉子这注意到季阿婆身边还有两个年轻人,抽回手茫然问到: “你们二位是?”
“我们刚好路过,得知这位大娘的孙子失踪了,正要带她去衙门报官。”
那汉子一听赵寂言说要去报官便哎呀一声,手一拍嘿嘿笑到:
“两位公子哟,你们都搞错了!用不着保报官,也没有人失踪,你们可不要听她瞎说!”
继儿转头数落低着头的老妪: “季阿婆,你怎么回事嘛,话怎么能乱说呢!梁知不是留了字条的嘛,你在镇上胡说就算了,怎么能跑到这里说人失踪了。”
“我,我…可是梁知都这么多天没回家了,我担心他出事了!”
老妪闻声忙着跟汉子解释,似乎是有些难堪。
两人一番话倒把赵寂言和熊致给弄蒙了。
怎么回事,人到底失踪没失踪?
“哪能出事啊,梁知已经寄信回来了!倒是你让人操心,闹的镇长和我们老爷到处找你。”
“你说…梁知寄信回来了,信中都说些什么?他到底去了何处,为什么不回家…”
似乎是难以置信,老妪灰色的眼睛动了动,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将耳朵凑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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