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好奇这位老同学怎么特意差遣了信使,不成想接下来却从那魔术操控的替身口器里听闻了一道噩耗——
【魔眼搜集列车这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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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事故还未发生前的几分钟。
一脚将最后一根攀缠在车轮上的魔枝踩得粉碎,中原中也在树根清脆的断裂声中蓦然抬首,待那双形状锋锐的钴蓝双眸望清四周残存的景象后,他终于能如同卸下沉重工作一般长舒出一口气。
“……这些渣滓,还真是有够难缠的。”
经过一番不懈努力的清理,纠缠在列车身上会不断复活的魔性之枝总算是被他和异能特务科那帮人连根拔起、逐一粉碎。
此时放眼望去,列车周围到处是些无法再拼凑成整体的纯黑木块木屑凌乱洒在雪地上,一片狼藉,宛如久远无人问津的墓碑旁未被清扫的枯败残枝。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树枝最终仍然安息在这片坟墓底下了。
世界夺回了它原来应有的平静。
“坂口先生!”
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闻声转头,发现一位下属小跑过来向他禀报:“车掌那边说路标已经打好了,清理完铁轨上残余的障碍就可以立即重新出发!”
于是坂口安吾不由将视线投向一旁,远远看见伊薇特拴着被绳子捆绑起来的几人回到列车附近,正与将半个身子跨出车门的车掌罗丹忿忿交谈的模样。
看来刚才就是她们将消息带回的,真可谓是一场及时雨。
坂口安吾微微颔首,然后高声招呼众人收工下班,“全员听令,现在一起返回列车上去——”
接收到指令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各自朝敞开的车门走去,这些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政府精英,一个个沉默如雪山中的劲松,无需疏导便自行有序排队上车,沿着台阶鱼贯而入。
中原中也同样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伸手抓住了列车下放的一侧扶手,那只握在铁杆上紧致的纯黑半掌手套微微一绷,随后青年整个人便轻易借力跨上了台阶,低头按压着帽子敏捷地回到了温暖的车厢内部。
上车后这位Mafia干部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却迟迟没能发现自己想要寻觅的那一抹身影。
“……你是在找小爱梨吗?”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道语气揶揄的少女声音。
中原中也转头望去,发现就是跟着爱梨一起出去的那位戴着眼罩、同时打扮浮夸华丽的粉蓝双马尾。捕获到他投来的视线,伊薇特不知为何露出了一种看待‘情人被蒙在鼓中苦苦等待,而当事人已另觅新欢’的怜悯眼神。
“如果你是想要找她的话,她可不在这里哦~”伊薇特用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活泼语调说道,“她现在正忙着跟新欢一起‘双飞’呢~”
抱歉啦,虽然你很可怜但她还是要站在支持小爱梨的恋情这边的!(爱梨:阿嚏!)
中原中也脸色莫名古怪起来:“……哈?”
新欢?双飞?
可惜还不等中原中也往这个话题上追究更深,身后刚踏上列车来的坂口安吾无心说出的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话说……周围是不是有些太过安静了?”
戴着眼镜的知性青年伫立在车厢的过道里,拧眉凝视着此刻窗外的情景。
由于列车骤然驶入了腑海林之子的结界内,镶嵌在窗户上的玻璃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晶雾,雪花状的痕迹覆盖了大片视野,使外界的景色朦朦胧胧难以看得真切。
但仔细看仍能发现——
窗外下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静谧支配,听不见雪花的飘落声,也听不见人类的呼吸声,甚至是地底爬虫潜伏在雪壤里窸窣拱扭的钻动声。
就像是他们浑然不知的时候,某种未知的生物正在暗中吞噬了这片有限空间的所有噪音。
压抑与紧绷的气息逐渐笼罩了他们的头顶。
就在下一个不得已被绳子捆住就范的魔术师刚被带上列车那刻,突然一根触手从背后惊现并刺穿了他的胸膛。
“噗呲!”
魔术师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突出的那根狰狞尖刺,临死前口中几乎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什、什……”
下一个音节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他已然像是一朵快速枯萎的玫瑰,浑身血液都被那根洞穿了他身体的尖刺吸收殆尽,褪却成一具被吸干了所有水分与血液的人类干瘪壳粒。
饱饮了血酿的触手像是喝醉了一般摇头晃脑,挂在它身上那具早已没有什么重量的人类空壳顿时被这动作粗暴甩开,远远甩落在肮脏的雪地上。
与此同时,列车外也很快此起彼伏地传来一声声惨叫。
意识到状况突变,坂口安吾反应过来立刻惊慌地朝车外大喊:“所有人快上车——!!”
然而似乎时机已晚。
这一瞬,众人明显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心脏有力的跳动。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仿若象征着某种不可掌控之物的诞生。
大地因恐惧而发出剧烈的颤抖,伴随着阵阵婴儿尖锐的啼叫声,一颗巨大得足以让任何人震撼的怪树‘轰隆隆’破土而出。
黝黑虬结的树干几乎遮天蔽日,触手般甩动出无数仿佛来自深海般的黑影,每一根被冰包裹着的枯黑枝条底下都流动着像血脉一样的脉络,以及一颗颗如红眼球般的疙瘩,任何人只消看上一眼,都如同精神遭受到猛烈的冲击。
而最怪异的仍属那粗壮主干上嵌着的一张脸,一张婴孩般皱巴巴的紧闭着双眼的脸。它头顶只生有一层稀疏的红发,因痛饮过鲜血的供奉而微微散发出具有魔性的光泽。
空气中散发出腐烂水果般诡谲的芳甜气息,从那些枝桠上舒展开的红色花蕾张着遍布密密麻麻牙齿的口器,无声翕动着。
目睹到这一幕的幸存者们不禁喃喃道:“【果实】……成熟了……”
他们清楚腑海林之子攫取食物是为了孕育‘果实’,但谁都未曾想到,这枚小小的种子竟也有真的成长为‘果实’的一日。
——待它彻底进入成熟期,这里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这时那张长在树里的婴儿脸眼睑微微一动,疑似欲要睁开双眼。
察觉到这一切的坂口安吾急忙大喊:“快开车!”
火车头中时刻观察现况的车掌罗丹早有准备,他死死瞪着驾驶台上的计测器,用力抬手将缓解阀拉杆一把抬高。
注水器的另一头即刻传来铁与煤互相燃烧发出的声响,风缸打风,抱死车轮的制动闸瓦松开,列车微微后退一步后,终于重新开始朝铁轨前方启动。
“呜呜——”
汽笛发出逃亡前的鸣叫,烟囱冒出滚滚白烟。
回到车上的众人惊喜地发现列车开始缓缓朝前驶动了,窗外那株可怖的巨型吸血植物逐渐倒退,始终悬浮在众人头顶那片随时能收割他们性命的死亡阴影,仿佛也随之被抛在了身后。
眼见快要逃离腑海林之子的捕猎范围,不少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料却在这时,整辆列车忽然发出一阵强烈的晃动。
“嘭——!!”
列车尾部车厢仿佛被某种无比坚韧的事物一击贯穿,径直越过了众人的头顶来到前方的车厢。
有个人索性被吓得瘫倒在地,倏地感觉脸上一凉,似乎有某种液体滴落到了自己脸颊。待他战战兢兢地抬头朝车厢天花板望去,却看见了一条狰狞粗壮的触手盘踞在眼前,被厚厚冰层包裹着的透明茧子底下,一颗颗赤红眼珠像是感应到他的注视那般,忽而骨碌碌地朝下转动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从冰层表面所融化下来的水滴,就仿佛是怪物发现猎物后下意识淌落的一滴口涎。
“嘀嗒。”
再也承受不住这股精神压力的男人爆发出了尖叫:“这什么鬼东西啊啊啊——”
大概是这尖利的叫声刺激到了怪物,扎入车厢的触手顿时发起狂来,在车厢内部疯狂摆动。它每一次盲目的戳刺,都轻易洞穿了车厢的外壁,吊灯,墙壁,甚至是地盘,都被刺穿了无数个大洞,列车在那触手构造不可抵挡的坚韧之下,就像是被刀切进了豆腐一样简单。
若是人被它缠上只有死路一条。
正当所有人因遭受触手攻击而被迫陷在列车的摇晃颠簸中时,一道矫捷而利落的黑影从角落闪出,毫不受影响地俯冲向前张开胳膊抱住了那根巨大的触手。
只见他抬高手肘一个猛击砸向被夹在肋下的异物,转瞬间,便从那部位明显传出了一声冰层碎裂的清脆声响。
“咔嚓!”
冰屑纷飞,击碎冰层的肘尖有如感应不到丝毫阻碍般继续往下砸去,底下承受不住千钧之重的眼球在压迫下瞬间爆开,像砸破了一颗石榴般‘噗’的一声迸溅出黏稠的血液。
冰冷鲜血浸湿了赭发青年挽至肘部的昂贵定制衬衫,他忍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乖戾不羁的眉峰猛往上挑,显然还忘不了方才强行爆汁的那种恶心软塌的手感。
坂口安吾等人这时也终于看清了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人是谁:“中原先生!”
可中原中也并没有闲暇去理会他们,只是稳住下盘,一把拽住那根因痛楚而疯狂扭动的触手朝旁边撞去。
刹那间,一节节车厢的玻璃尽碎,原本串起整辆列车当烤架都绰绰有余的触手竟是被反过来钳制,直接被一个身型远小于它的漆黑青年用异能丢出了窗外。
由于前后猛烈的撞击,用挂钩衔接的尾部车厢从中断开。中原中也义无反顾地就跟着跳了过去,抓住那根因吃痛而抽回的触手,借回弹的助力一拳轰在了怪物那张畸怪的人脸上。
【哇————】
几乎是同一瞬间,腑海林之子怀抱中诞生的怪物骤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那股刺耳的声音仿若能将人精神的堡垒顷刻摧毁,不断化成音波攻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然而中原中也将这一切都强忍了下来,只咬牙向身后的人交待了一声:“——这里由我来应付,你们让列车先走!”
现场能够阻止这个怪物纠缠的人唯有他一个。
如果不在这里拦下这个怪物,列车上的人今晚谁都跑不掉。包括她也是一样。
此刻,中原中也一边应付着眼前几乎无差别攻击肆意乱舞的树影,钴蓝色眼瞳中沉淀的意志愈发坚定。
相信那个教授眼镜同样能想到这一点。
“……坂口先生,我们该怎么办?”站在断开的车厢边缘,身旁的下属看着默然不语的眼镜青年,等待着他将要下达的指令。
但最终坂口安吾仍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因为,只有那位赭发青年才是闯出眼下这场困境最好的突破点——而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余光看着列车成功逐渐远去,中原中也终于能专心下来单枪匹马对付腑海林之子。
“呼……好久没跟像你这样的‘大家伙’玩一玩了啊。”
彻底投身入战场前的那一刻,赭发青年那双沉静凝视着前方庞然大物的眼神,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一种仿若凌迟猎物的强大攻击性。
“就让我一次玩个够吧。”
只是他此刻不小心遗忘了一件事。
腑海林之子是死徒的造物。死徒,即意味活着的死者,死去的生者,不同于亡灵,是一种从根本上扭曲了作为生物的存在方式。
当某次进攻时意外被触手纠缠住了脚腕,中原中也随即整个人都被铺天盖地淹没过来的树枝裹了进去。
堕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的是头顶黯淡无光的夜空。
第44章
“嘭!嘭!嘭!嘭!”
封闭的树木茧型空间里, 接连不断传出赭发青年握拳轰击墙壁的巨大动静。
可无论他朝四周挥出多少次重得能将敌人脑浆打爆的拳头、踹出多少次强得能将大楼轰破的飞踢,都丝毫无法改变他被阴了困在这里的艰难处境。
击中的部位偶有木屑断裂飞溅,但空缺很快又被某种神秘力量弥补糅合为原来的模样。
头顶游动的树枝将缝隙填补得严严实实, 没有一丝光亮透得进来。
中原中也看不清周围存在的任何事物,视觉感官被迫陷入了蒙蔽,只能在暗中仔细聆听周遭触手不时袭来的风声进行躲避,并盲目地朝边界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即便如此, 他每一次灌含异能的强力攻击都如同泥牛入海, 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怪物本身在‘蚕食’他的力量。
哪怕他一拳下去足以击飞整个小型组织的所有敌人, 它仍能将这份攻击转化为源源不断的魔力囤积下来, 去愈合它受伤的部位。
只要魔力一丝尚存, 它就永远都是不死的生物。
他唯有像是一只被蛛丝精密缠裹在茧内的猎物,只待自己彻底虚弱之时, 就会被蜘蛛注入毒液用利齿撕咬吞吃, 沦为这个怪物腹中的养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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