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告诉我,你的未婚夫他叫什么名字,”他说,“跟我说了,我就放开你。”
这个不知道答案就不罢休的架势,根本容不得她有第二个选择。
绘羽犹犹豫豫地吐出一个人名:“鹰司……鹰司俊介。”
“鹰司俊介?”
中原中也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喉咙里爆发出一阵不可遏制的笑声。
“我当是谁,这不老熟人吗?”
“他老子以前还经常到横滨来和首领一起喝茶呢。”
绘羽惊愕:“你认识?”
中原中也戏谑地捏了捏她的手心:“绘羽,你该不会觉得我们的地盘就在横滨,或者就在国内这一亩三分地吧?”
他没有食言,守约放开了她。
一反常态的,听见这个名字时,他一改先前的恼怒,反而愉悦地倒了一杯水,塞到她手里。注视着水面晃碎的倒影,中原中也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滑过她耳畔。
“绘羽。”
“我认为你选择他,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为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
没有再说更多,他对她扯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
·
今天的课程,谁都没有在状态。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绘羽同样心神不宁。
她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听些什么。彼此各怀心思,还要装作专注认真。即便大家心知肚明,有些事无法再倒回到从前。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一个半小时比平常流逝得更快。
·
吃过晚饭,还和往常一样,中原中也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一路奔驰,沉默无言。
行至中途,亮起的红灯将车辆拦截在人行横道线。中原中也以手支颐,盯着有节奏跳动的数字,漫不经心地出声问道。
“绘羽,你为什么要和他订婚?鹰司家乌七糟八的事我可以给你说一堆。”中原中也弹开方向盘上的一只虫子,“你真有这么喜欢他?”
绘羽字斟句酌:“他真有这么适合我。”
她不是随便选的对象,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择定的人选。
鹰司家的老大和老二对继承人角色虎视眈眈,老二根基浅,急需有力的岳家支持,所以她主动一些,必然不会落空。
其次,中原中也或许不把二三流家族放在眼里,但对于鹰司这样极具影响力的老牌世家,多少会有忌惮,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她只有进入这样的大家族,才会有脱险的可能。
至于她自己……时间可以消磨一切,只要中原中也把她抛在了脑后,这场戏她就不必再演。结婚了都还能离呢,何况订婚。
“适合你吗?”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不见得吧。”
红灯跳绿灯。车辆重新通行。
拐过两个十字路口,达到她所住的小区。绘羽打开车门下车。在她身后,她捕捉到两声车门关闭的震响。
中原中也,跟着她下来了。
她径直向前走,没有回头看一眼。
“绘羽。”
在卷起的夜风中,他叫住了她。
“不和我道别再走么?”
绘羽无法充耳不闻,勉强转过身。中原中也的手肘撑在车顶,十指交叠抵在下颌处,好整以暇地审视她。他的眼睛映照在月光下,像是点燃出幽幽的蓝色鬼火。
“晚安,绘羽。”
字句咬出一些暧昧不明的意味。
“祝你今晚……不,祝你接下来的一周。”
“——都能做个好梦。”
·
港口黑.手.党总部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整座大楼,没有一时一刻是处于无灯无人的昏暗中。
把绘羽送回家,中原中也驱车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拉开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
抽出那张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清单。
“自然地偶遇并进行交谈。”、“寻找机会添加社交账号。”、“通过亲近的称呼拉近距离。”、“寻找共同事项固定见面时间。”、“邀请对方共进一次晚餐。”、“日常中不令人反感的夸奖”、“节假日根据对方喜好关系亲密程度送礼物”、“去对方家做客或者邀请对方做客”……
有许多字被他勾掉。
也有许多字,仍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标记。
但是现在,这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打火机喷出红热的火焰。火舌从纸张的一角尝到甜头,迅速膨胀成一条火龙,把整张纸湮没殆尽。
中原中也冷漠地看着烟灰缸中寂灭的灰烬。在灰飞烟灭的最后一点橘红中,他拾起手边的电话。
“……对,我是中原中也。”他沉声道,“给我接情报部。”
第42章 【倒v结束】
绘羽的行动力向来超强。
在回东京的前一天, 她对中原中也的陈词半真半假。父亲会带她去鹰司家赴宴不是虚言,但也只是普通的人来客往,并没有快进到订婚的程度。
在回东京的第一天, 是她在父亲面前撒娇嗔闹,硬生生把一场平平无奇的聚餐,舞成了双方家族商讨订婚事宜的亲家见面会, 将她对中原中也撒的谎彻底坐实。
什么“爸爸,这是你宝贝女儿一生一次的请求, 你真的舍得拒绝我吗?”。
什么“你上次还说只要我找到彼此喜欢的男人你就满足了, 你骗人!”。
什么“我要是不能和他结婚我会死的!”等种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再配合泪眼朦胧吧嗒吧嗒掉小珍珠的委屈表情, 直把老父亲猛烈攻击得无法招架。
“这……绘羽, 你们才接触一个多月,还没有正式承认男女朋友的身份,公开场合下也没有以恋人的关系出席, 现在直接要求提订婚, 是否太快了一点?”
老父亲对女儿如此上头的状态表示很担忧。
前二十多年清心寡欲,从未听她谈起自己的心动男生,仿佛一个不会动凡心的出家人。他差点以为女儿不喜欢男人, 已经开始在查看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名单了。自从上次碰到鹰司家的次子, 一下子和旧屋子着火了一般,愣是哭着喊着非他不嫁。
变化来得太陡。
老父亲的心脏着实有些承受不住。
“真的确定不再多了解一下吗?再磨合磨合彼此的相处。我听说鹰司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担心你结婚了会过得不开心。”
“爸爸,您不用再劝我了, 我就是要选他, 他就是我天赐的缘分,”绘羽坚决地为爱扑火, “谁家里还没有点扯不清的事情。困难总归可以战胜。只要和俊介君在一起,我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绘羽,你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哥哥在一旁看戏看得很开心,“学生时代到现在一直闷声不响,结果一上来就给家里丢这么大一个炸弹。”
绘羽佯装恼怒地瞪他一眼,“我们美少女的事情你少管。”
又揪着父亲的衣袖,皱着脸左摇右摆,“哎呀爸爸,你就去说一下吧,俊介君自己都同意了,他的父母这么疼爱他,肯定也不会拒绝的。”
一个既动容不忍又顾虑迟迟不松口,一个撒痴卖乖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操心老父亲和不省心小女儿的对决僵持在原地,纠缠好长一段时间,也没能分出个谁胜谁负。
终结这场拉锯战的,还得是绘羽的继母。
“……既然绘羽她确实喜欢,那就答应了吧,”继母笑吟吟道,“碰上一个合自己心意的男孩子,也不容易。先不论结婚后开不开心,硬是被我们拆散了,绘羽自己现在就不会开心的。”
“嗯嗯嗯!就是就是!”绘羽抓住松动的机会,一叠声附和。
继母又宽慰父亲,“不用太担心,即使以后绘羽在鹰司家真有什么不好过的,难道我们家还不能给她离开的底气吗?”
花山院家主:……虽然是这个道理。
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站在了同一阵线,孤军奋战的老父亲,此时也很难再坚持负隅顽抗。
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那好吧……我先去同鹰司夫人聊一聊,探探她的口风。”花山院家主放弃了抵抗,向她们二人投降妥协。
继母揽过绘羽,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鹰司夫人这么喜欢绘羽,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
当天晚上,父亲从公司回家,同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鹰司家同意了绘羽和次子的订婚。择日不如撞日,有关订婚公开宴席的商议,正好将就四天后晚上七点的那场聚餐。
事情成功了第一步。
绘羽一页一页地撕过日历。
离目标日越近,像是在半空中吊悬的不安感愈发强烈。越是将要完成的事情,也越脆弱。用积木块搭建的堡垒,通常只毁在最后放置在最顶端的那个木块。
是会完美达成,造就上佳作品。
还是大厦将倾,一夕崩塌。
未开盒的结果让绘羽度过了心绪不宁的三天。血管里像打了过量的受体激动剂,诱导人的神经剧烈兴奋。白天静不下来,晚上更是睡不着。只能抱着被子,在床上如同毛线团一般滚来滚去,辗转反侧到天亮。
——“祝你接下来的一周,都能做个好梦。”
……好可恨。
怎么时不时还来点中原中也的“咒言”。
绘羽愤愤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寂静凉爽的秋夜,她在厚重棉被里,鼓噪的动脉跳动声中,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
第四天,下午五点。
离晚上七点只剩下两个小时。指针一分一秒地向前推进。滴答声短促地荡开,心头绷直的丝弦越拉越紧,硬扯得快超过张力的极限。
绘羽不停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又把窗户大开,又收拾已经很整齐的餐桌。忙忙碌碌,一刻也无法停歇。
这番举动落在继母眼里,只当她是因为订婚一事太过紧张。
“绘羽,要来和我一起玩几局象棋吗?”
继母从储物柜拿出一张不大不小的棋盘,摆出一面红黑棋子,招了招手示意绘羽到她身边来,希望能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我们两好久没玩过这个游戏了,不知道我的技术有没有更超过你一点。不如这样吧,我们三局两胜,赢的人可以随意提条件,怎么样?”
“啊……好,好的。”
绘羽实在是没心力下什么象棋,架不住继母的热络招呼,她不愿意泼这盆冷水,只好勉强收拾心情,坐在继母对面与她对弈。
“你选红色还是黑色?”
“……我都可以,玉子姨您先选吧。”
“那就让你先出招吧,”继母开着玩笑,“我作为长辈让让你,我选黑色。”
棋子起落在棋盘间,红黑双方的数量此消彼长。两局胜负很快分明,绘羽赢一局,继母赢一局,双方打平。收拾棋子的过程中,继母抬头看了一眼挂钟。
绘羽将棋子铺排在棋盘时,敏锐捕获到她疑虑的一句嘀咕。
“……这都快六点半了,你爸怎么还没有个消息?”
“绘羽,你先坐一会,”继母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现在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绘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一直处于模糊状态的思维,现下更转变成混乱的浆糊。指节却在控制不住地轻颤。像是大震之前嗅到预兆的小动物,慌乱是本能。她使劲硌住手里的一枚棋子,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
继母背过身,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拨号盘尚未按下几个数字。
房门一声震响。
父亲带着一脸沉重的神色,快步走进客厅。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继母难以置信,不解地盯着他,“我们今天晚上不是要……”
“今晚不用去了。”父亲打断她。
而后,他严肃地看了绘羽一眼,用低沉的声音宣布一个从不曾意料的事实——
“鹰司家,出事了。”
·
绘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太急,她差点没站稳,眼前冒出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继母眼疾手快地扶住绘羽。她显然也被这句话惊愕到,来不及深思地脱口而出。
“鹰司家出事了?”她说,又做了更进一步的猜测,“是……绘羽的未婚夫出事了吗?”
“什么未婚夫,这还没订婚呢,”父亲急急忙忙地纠正这个称呼,“绘羽和他又没过明路。没公开,那就只是朋友,可别把绘羽给扯进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上午。”
“他们家怎么没人通知我们?”
“鹰司家自己现在都一团糟,怕是来不及顾我们这一头。”
父亲一边和继母谈论,一边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字正腔圆的播音从电视中传出,一字一句,尤为清晰地落在绘羽耳际。她麻木地望着主持人一张一合的嘴,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抛弃,逐渐沦为灰白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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