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这个有些特殊, 容易叫人浮想联翩的时间点,嘴里含着的面包也忘了咽下去。心头忽然一跳, 她在昨晚昏昧的场景中愣了片刻, 才缓缓回过神,将口中含软的面包吞入腹中。
还好没被发现异样,不然也太丢人了……
她暗暗地感到有些心惊。
“所以, 根据交易准则, 相应的我会按照你的需求,为此支付酬劳,”但他好像没有一点旖旎的意思, 平稳道, “当然了,所有价码都由你定,就像我当时向承诺你的那样。”
绘羽喝了一小口粥,用纸巾擦干唇下的水渍, “是的, 您说得没错,表面上看, 您的确是名商人。”
扔掉手中的餐巾纸。
她微笑,“但我也没忘记,实质上,您也是一位残酷狠辣的黑.手.党呢,中原干部。”
礼貌微笑,敬语和善。然而语气里藏着棉里针似的阴阳怪气,像是要故意刺他一下。尤其对他的称呼,是里世界常用的“中原干部”,而非表世界熟知的“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在低头的阴影里轻笑了一声,拉开她身旁的座椅,后仰着椅背坐下。
他卷起衣袖,伸手,拾起一块被绘羽咬了半口的面包。上面还残留着她唇角遗落的碎屑。不过在入他的口之前,他的手背被原主轻拍了一下。那块面包被毫不留情地从他手中夺走了。
到手的食物就这样溜了。
于是他故作遗憾和伤心地摇头,“哎,残酷狠辣的黑.手.党连块面包都没得吃,混成这样,也真是可怜。”
绘羽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我这是在和您谈正事,中原干部。”
……看来大小姐现在有点不太想解他这个风情啊。
“咳……嗯,开个玩笑,”中原中也用手抵唇,轻咳一声,“那你继续说,我在听。”
中原中也收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转战目标,从远处一叠她没动一筷子的餐盘里,扒拉出了两片吐司,然后在松软的中心处,抹上一刀子蓝莓酱。
绘羽也不同他多绕弯子,直言不讳道:“中原干部,你的手段其实有很多。有一些甚至是对于你完全有利,而对于我却是没有任何破局方式的。比如说,我知道我哥哥的人身安全目前是由你们负责。”
“如果到时候你要用他的命来要挟我,那我也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你像搓汤圆一样,在你手上揉圆搓扁,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认为,”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这种零本万利的事,才更符合您中原干部的实质身份,不是吗?”
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是不好说的了。在昨夜昏沉的睡梦中,她将心中疑问翻来覆去思虑了很多。与其遮遮掩掩,心头留下疙瘩,不如索性开诚布公,免得为日后徒留多少陷阱。
就如她刚才所言,明明他可以靠胁迫手段,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地得到她。却偏偏愿意摸清她的需求,和她进行交换……在她的认知中,这是一件略微反常的事。
她能考虑到的东西,中原中也一定也能想到。
绘羽不停搅动铜质汤匙。重复性的动作多少缓解了她的紧张。她屏住呼吸,准备凝神细听他接下来包含着某种打算的答案。
中原中也的身体微微偏向她,一手搭在椅背横杠上,一手端起一杯红茶,垂下头,吹散茶杯中浮荡出的热气。
“原来你在担心这种事,”他悠悠道,“绘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控制你。”
他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而后,抬起眼直视她的侧脸。指尖轻轻触碰在她的耳后,挑开鬓边一溜打着卷的发丝。
“绘羽,与其让你畏惧失去而臣服于我,我还是愿意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多考虑自己能够得到什么。”他一字一句说。
搅拌着的汤匙,骤然停了下来。
她的眼睛望着碗中五颜六色的米粒。中原中也在她视野之外,她看不见,但她能触碰到他的视线,正凝聚在她的耳垂上,具体又实在,极具重量的真切感。
他在说谎吗?还是认真的?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她该相信他吗?
她心中没有答案,转瞬间又像有一个答案正呼之欲出。混乱的状况让她茫然。
“……是么,”她向着碗中的米粒笑了笑,伪饰出一点不在乎的淡然,“那还真是感谢中原干部您对我的抬爱。”
绘羽舀出一口粥,吞下。目光抛向老远,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一根延伸向天际的树干。
中原中也收回视线,切下刚才抹了蓝莓酱的吐司,吃下一口。眼角扫到绘羽的手腕,一圈淡淡的红色痕迹。她的肤色本就很白,像冬日的积雪,这一圈红痕映在皮肤上,更是积血掩埋残花后,隐隐泛上来的淡红。
至于这是谁的杰作……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起来,盯了半晌,试探性地捏了捏她的腕骨。
见她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不耐烦,中原中也更得寸进尺了,将她伶仃细瘦的腕部完全包裹进自己的掌心,像观赏雕琢出的艺术品一样,轻轻地抚触。
“这里……还疼吗?”他问。
绘羽不咸不淡地回应:“疼不疼的,您应该自己试试双手被皮革绑着,按在头顶半个晚上是什么感觉,然后再来问我比较好。”
“我打的是活结。”他抬起她的手腕,温柔地蹭在侧脸。
“哦。”
感觉下一刻就要对着他翻白眼了。
中原中也偏头:“……怎么,生气了?”
绘羽没好气地抽回手:“我哪敢啊。”
他低笑一声,揽过她的肩头,“要是不服气的话,今晚我让你绑回来。”
绘羽不动声色地掰开搭在她肩上的手指,“中原干部,请您学习一下可持续发展。一味地压榨,不利于长久良性地开拓。”
中原中也并不同意她的说辞,疑惑:“压榨的是我,又不是你。这个问题你并不需要担心吧?”
绘羽:……
真是受不了。论起脸皮厚,她在中原中也面前还是败下阵来,她甘拜下风。
“我吃饱了,我要走了,”绘羽选择回避这个问题,面无表情地起身,“你给我买的衣服呢?”
中原中也朝厕所一样下颏,“挂在厕所门后。”他跟着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兜中,“这么早就要走,不再在办公室待一会么?”
绘羽朝着厕所迈步。她回头,挑起眉毛轻忽一笑,“从昨晚到现在陪了您十几个小时,我想我现在应该下班了呢,中原干部。”
·
绘羽在厕所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后,踏出中原中也办公室遇见的第一个人,是她始料未及的一个人物——
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尾崎红叶。
两个人在中原中也办公室门外,猝不及防地碰上面,大眼瞪大眼。
绘羽怔愣了,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在晨时落在这位和服美人的阳光中,呆滞地眨了眨眼;尾崎红叶显然也怔愣了,一时也没来得及反应,在门框投在这位大小姐的阴影中,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
绘羽:啊,这……
尾崎红叶:嗯,这……
大清早的从中也办公室出来,还能是什么情况?怕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尾崎红叶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花山院小姐,您昨晚是睡在中也这里了吗?”
绘羽倒是没给她惊诧的机会。
她率先摆出无懈可击的笑意,垂眸向尾崎红叶乖巧欠身,“早上好,尾崎女士。”
面上是没有波澜,无事发生的表情。主打一个“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样一个策略。
“啊,花山院小姐,”尾崎红叶收拾好惊愕的心情,顺杆接话,“早上好。”
绘羽没有过多寒暄,转头向办公室内望了一眼,“尾崎女士是来这里办事的么?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失陪。”
尾崎红叶附和点头,“好,花山院小姐有事先忙,也恕妾身今天无法作陪。”
绘羽轻雾一般从她身边飘然而去。
整个照面时间不超过1分钟。
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足够尾崎红叶消化近一天。
推门,进到中原中也办公室,看见餐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餐盘餐碗,不止一个人分量的早餐,模糊不定的猜想已坐实了十成。
——怪不得她在楼道间碰上了拎着一大袋垃圾的保洁人员,说是从中也大人办公室里扔出来的东西。黑色的塑料袋,打了死结,解不开,不过从外面隐约能看出来,是鼓鼓囊囊的一团东西。
不止如此,她还听说过,早在几个星期以前,中原中也就给花山院绘羽解除了她需要搜查才能进入他办公室的限制——外部人员能有这个便利的,几乎没有。
“大姐,你来了。”
中原中也打断她的思绪,快步走向她。
“办公室里有点乱,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别介意。”
“看起来昨天……是发生了是出乎意料的好事,”尾崎红叶笑着将衣袖掩住唇角,“在谈论工作的事之前,我是否应该先向你道一句恭喜呢?”
她早该想到的,按照中原中也目标性极强的性格,当他之前说出只想要花山院绘羽一个人来当他的老师时,这份学习任务,必然是会学着学着,就要学到其他地方上去。
“啊……”中原中也摸了摸脑后,脸色透出不正常的浅红,“也……也算是好事情吧。虽然有些波折,但最后的结果不算太坏。”
尾崎红叶打趣,“那看来过不了多久,妾身就能真正送上一句百年好合的祝福了。”
“……结果倒也没有这么乐观,”中原中也笑了一下,这种笑透着点无奈的意味,“现在还只是迈出了极为艰难地一小步罢了,大姐说的这种事,总归还是太遥远。”
嗯,这,那……
尾崎红叶又不是太懂了。
她不能理解。
尾崎红叶再次怔愣了片刻,觉得自己虽然大不了中原中也几岁,但是显然此刻产生了代沟。
——好小子,人昨晚他都已经上手了,他现在跟她讲,这只是迈出了极为艰难的一小步?
第47章
那个晚上之后, 中原中也和她之间,在休息室的床.榻上重新缔造了某种联结。天平原先岌岌可危的平衡彻底被破碎。绘羽清楚认知到,她的处境目前正位于一个微妙的境地。
按照世俗评判标准, 她自己给自己掰扯了一下,觉得她现在算是从“中原中也的老师”这一身份,升格(或者降格)成为了“中原中也的情人”。
不过到底是“升”还是“降”, 都无所谓,绘羽并不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说辞。
至于为什么是“情人”, 而不是“恋人”——她在中原中也身边实则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名头。
不能公开, 见不得光。
只能像“出.轨”、“偷.情”一般,时常偷摸着维持秘密关系的, 叫做“情人”。
这倒不是因为中原中也要故意羞辱她, 要践踏她的尊严才行此下作手段。相反,这恰巧是绘羽自己的提议,所用理由和此前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一脉相承的说辞。
——“中也, 虽然我已经接受了你的提议,愿意留在你身边进行这个交易,但是我们的关系仍然要同往常一样, 不能让我父亲和家里知道, 这个你能理解吧?”
在中原中也的办公室进行了一个并没有休息哪怕一分钟,起床更加筋疲力竭的午休后,绘羽一边打开特意留在他办公室的小梳妆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见这句话之前, 中原中也还能正常办公, 正常翻阅文件,逐字逐句地对向他请示的公文进行批复。
听见这句话之后, 中原中也翻页的动作滞住了。表情愣怔半秒,手上却无意识使劲。指尖捏住纸页,用力一捻,轻薄的厚度差一点在他手里碎成齑粉。
房间里的气流凝冻了一瞬间。
这还能看进去一个字吗?
很显然,他不能。
于是他不为难自己,当即“啪”的一声合拢文件,将其随手扔在一边。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维持不为人知的地下关系,是吗?”
“绘羽,你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那我不能理解,一点也不。”
他十指交叉,抵在下颏。下压的眉尾明明白白展露出他的不悦。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意隐瞒。只是向朋友们告知一下,这么简单的操作,并不费你的事。为什么你不愿意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
语气中带着疑惑,不满比疑惑占据更多。
大小姐这是睡也睡过了,不想给名分。
这事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了?黑.手.党干部当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他之前,好死不死还有一个对照组,这个对照组能让她广而告之地,特意发了一个九宫格照片放在社交主页,大喇喇接受他人的祝福和略带善意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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