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 写过很多的信, 却是第一次给自己写信,还是过去的自己。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尤其是当我想到:我是未来的你, 却在过去写着这封信;而你是过去的我,又在未来读着这封信的时候,心中更是升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知道, 无论如何, 这封信都会跨过时间的洪流,最终到达你的手中。
先说一句题外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无羁此时应该随意扯了个由头离开书房了。”
读到这里,温予下意识冷抽一口气, 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用力,直至指腹泛起青白。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过去的我, 未来的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予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一些, 但她依旧不敢相信。
尽管此时她人已经在不同于现代的异世,她已经经历了一些荒谬无解的事情,但这一刻,她依旧不敢承认那个虚妄的念头。
毕竟,如果她的猜测属实,那这个世界...也太过荒谬了。
她摒弃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继续看下去。
“事关霍无羁性命,还请你务必谨记,无论如何,这封信的内容,哪怕只言片语,都不要让他看到,更不要同他透露一丝一毫。
我知道,读到这里,你脑海中会浮现起那天在刑台上的事情吧。
我也知道,你心中不止一次疑惑,你明明亲眼看着他被施以削首之刑,他为何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你们两个人的时间线是互逆的。
具体说来,被缚上刑台的,是二十四岁的霍无羁。他被削首那天,恰逢冬至日,亦是他二十四岁的生辰。
而现下,去厨房为你烹茶的,则是才过完十八岁生辰的霍无羁。
未来,你还会遇见尚在襁褓之中的他。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写这封信的时,幼年的无羁,就在我身侧酣睡。
还有小北。”
看着信上的内容,温予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的一下,要爆炸了一样。
温予看着那一行字怔神。
他的人生...就到二十四岁了吗?
他就只剩下不到六年的时间了吗?
还有,那天她到底是如何出现在刑台上的?
如果那天,她没有出现在刑台上,那赤星救下的会不会就是他了?
想到这儿,温予眼睛有些湿润。
她长吁一口气,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滴,继续看下去。
“关于小北的身世,想必你已经从无羁口中听到了一些。不要不相信,更不要觉得荒唐。的确是你的女儿。
若是不信,你便自己瞧瞧无羁的那些画,尽管她那道高挺的鼻梁和她爹如出一辙。但她那双眼睛,是不是也觉得熟悉?如若想不起来,你便去照一照镜子,看看她那双眼睛是不是与你生的一般无二。”
温予当真把视线投到了一旁的画作上。
最上面一张,小北被那几只大白鹅追的有些狼狈,眼睛眯成一条线,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于是,温予放下手中的信件,翻出了那幅颜料都还没有完全干透的画作。
小北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枇杷,啃得小脸脏兮兮的,而她那双眼睛,水汪汪,圆滚滚,又灵动又清澈。
早在她第一眼看清小北长相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她有点眼熟。
但她只看出她那道鼻梁与霍无羁生的一样,根本没有注意到她那双眼睛。
现在看来,那双眼睛果然和她有点像。
“难不成,小北真是我的女儿?”
虽然她说这句话时,用的是疑问句。但她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荒诞的事实。
温予的视线,凝聚在小北脸上,从鼻梁,到眼睛,再到鼻梁。
“高挺的鼻梁?”她低喃一声。
忽然,温予瞪大了眼睛。她又从一旁拿起书信,越往下看,就越是不可置信。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小北她是你的女儿,你和霍无羁的女儿。
尽管在不久之后,你就会对霍无羁动心,甚至全心全意爱上他。可怀上小北,却是由于一场‘意外’。
但我希望,你不要将她当成是意外的产物,更不要将她当作负担。她是你们两个爱情的结晶。
相信我,她真的很可爱。
至于我说的那场‘意外’,是在一场宫宴后。新帝霍珩,不知什么缘由,似是对你一见钟情,且试图用药困你于后宫。
但你放心,只要你时刻紧随霍无羁身侧,他就不会得手。
温馨提示一下:
宫宴上的酒水,被放置了大量的合.欢药,非必要,请勿过量饮用。否则,必定腰酸腿疼,好几日下不来床。同时,不要相信除他和秦未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林琅。”
温予低喃一声:“林琅?刑台之上的那个林琅?”
“林琅他狼子野心,阴狠毒辣,堪比洪水猛兽。
经我汇合多条信息条猜测,二十四岁的霍无羁之所以会落得削首下场,大多拜林琅这恶贼和霍珩所赐。
我曾在无羁小时候,不止一次劝诫过,让他不要和姓林的有过多的往来。可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林琅依旧成了他的师弟。
此时,我身在过去,且因不可抗因素要马上回到现代。
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改变未来的事情了,故而,在此,我便将拯救霍无羁的重任,托付于你。”
看着信中说的拯救二字,温予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斗志。
且不说这信上说的,未来他与她的关系,纵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不愿他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我如何才能救下他?”
她轻声低喃着,眸中满是茫然,胸腔内也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压的她有些喘不过起来。
只这块石头,不同于其他,而是一块名为‘霍无羁的身家性命’的石头。
她稍缓了缓神,翻开下一页,仔细看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此时你正处于西州一十八年。
你初到那日,恰逢冬至日。
府上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是因为那日正是霍无羁十八岁生辰。
而一十八年的大年三十的午时,回鹘铁骑、柔然大军双双压境,北境边军不敌,祁放将军重伤昏迷的消息传回京师。
无羁他担心祁将军伤势,况朝中又无将可派,当晚,他便率大军北上。
后来,捷报频频传回,北方玄甲营副参将的名号在百姓口中愈发响亮。
回京后,便被封为了定北王。
后来,他频频出征,百战百胜,威望更胜从前,惹得新帝越发忌惮,佞臣嫉妒。
再后来,他便常年驻于北境。
可那些人仍然不肯放过他,设下圈套诱他回京,缚上枷锁,压上刑台。”
“圈套?什么圈套?”看到这里,温予的眉宇似有千沟万壑。
“此番你的任务便是,阴谋也好,阳谋也罢,亦或是威胁,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说服他,让他务必不要回京,永远都不要再回京城。身侧有北境大军震慑,京中那些魑魅魍魉便拿他无可奈何。
他的身家性命,全系你一人。
请你务必,于千次万次,拯救他于糟污泥淖之中。不单单因为他曾救过你的性命,也不单单因为他是你未来孩子的父亲。他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我求你,在救他这件事情上,请务必拼尽全力。
忘了告诉你,新帝之所以如此忌惮他,并非只因为他功高盖主,还和他的身世有关。
无羁他是皇室血脉,乃安平公主和詹驸马之子,亦是先帝霍循的外甥。他出生那日,恰逢宫变,阴错阳差,流落民间。
又因先帝赐他天子姓氏,霍珩那厮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身世,又忌惮他的皇家血脉,故而对他围追堵截,穷追猛打。
此番种种,务必小心行事。日后,如若深陷宫闱囚笼,或可求助于霍昶然。
经探查,他是个可托付的。
但是,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胞妹——杨清儿。(我便在她身上吃了不少暗亏。)”
温予看的认真,半点没有注意到,映在门上的那道颀长的身影。
“霍昶然的胞妹怎么会姓杨啊?”她正嘀咕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霍无羁走进来的同时,清冽的冷空气也随之灌了进来。
不知是因为看到了他,还是因为这阵沁骨的凉意,温予原本有些发懵的脑袋,瞬间清明起来。
看到霍无羁的一瞬间,温予脑海中满是这封信中说的‘一定不能向他透露这封信的内容’的那句话。
第57章 清极不知寒(十七)
趁着他背过身去关门的时候, 温予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信纸折了折,塞进袖口。
可惜,她只是自认为不着痕迹。
霍无羁转身过来时, 却将她脸上的慌乱和动作一览无余。
他没有说话, 只暗暗垂下眼帘,从一旁的橱柜里取了干净茶具,为她斟了杯热茶。
但他心里却也止不住暗想:
信中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为何阿予看到他会慌张, 会无措?
还有, 他刚刚在推门进来之前,明明听到她在说霍昶然和杨清儿。
她分明是连他和小北都记不得了,又怎么会知道霍昶然和杨清儿呢?
就连他, 在被老师领进太傅府之前,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他们兄妹的名字,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是那封信?
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为何偏偏他看不得?
转瞬间, 霍无羁脑海里千思万绪, 满心的好奇任他如何都抑制不住。
他走近温予身侧时,神情和平时无甚异样。
“阿予,来,先喝杯茶休息一下。”
说着,他把热茶递到了她面前。
温予的心思半点没有在茶水上, 她只想快点看完那封信,恍惚点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小口, 随即又放下。
霍无羁终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 试探性开口问道:“阿予,我方才进来前, 听到你说霍昶然和杨清儿。莫非,你同他们兄妹二人是旧相识?”
“不是。”
温予摇摇头,注意到霍无羁娴熟说出他们的名字,仰头问道:“你认识他们?他们明明是兄妹,为何一人姓霍,一人姓杨?”
“霍昶然和我一样,本不姓霍,是考取了功名后,被先帝赐予的天子姓。他本是我朝护国大将军宁国公杨炀之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叫杨昶然。”
说这些话时,霍无羁脑海中又浮现出先帝的音容笑貌。直至今日,他都清楚记得,先帝力排众议,赐他和霍昶然天子姓时,眼底的那抹坚定。
温予听到他说起先帝,想起才读过去的有关他身世的内容。
【无羁他本是皇室血脉,乃安平公主和詹驸马之子,亦是先帝霍循的外甥。他出生那日,恰逢宫变,阴错阳差,流落民间。】
“先帝霍循吗?”
她垂眸低喃一句,声音太小,霍无羁没有听清。
“阿予,你说什么?”他问。
温予定了定神,朝他笑笑,说:“你煮的这茶很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这是安神茶,不怕睡不着觉。”
话落,他又往她茶杯里添了一点。
温予心中升起一念,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抬手打了个哈欠。
“困了?”
她红着脸点点头,下意识准备抬手挽一下碎发,又想起如今被她藏在袖口里的书信,生生抑制住了想要抬手的冲动,整个人开始僵硬起来。
虽然和霍无羁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发现他同时能轻而易举看透她。
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在他面前,她是没有秘密的。他只凝眸看她一眼,就能准确说出她心里的想法。
温予垂下脑袋嗫喏一句:“时间...时辰不早了,我还真有点困了。”
她不敢与霍无羁对视,生怕他看出她在说谎。
“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不用,我房间就在隔壁,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话间,她站起身。
可霍无羁还是朝她伸出了手,并且说道:“走廊又暗又滑,容易摔跤,我送你回去。”
他说话声音很轻,却沉沉打在温予心里。
尤其是对上他那双浸满了春意的眼睛时,她下意识想起那封信中所说的,未来她会和他生一个女儿的事情,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
她的心里,也像是被投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第58章 清极不知寒(十八)
从书房到她房间, 不过短短的几步路,霍无羁仍旧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摸黑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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