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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橘盯着那抹红晕，盯了半天，走进隔壁的玻璃浴室内，她将花洒调好，转身出了洗手间。
青年洗了很久，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害羞和拘谨，站在洗手间的门口一动不动，身上围着桃花源的白色毛巾，消瘦的身体可以看见清晰的肋条骨，全身的肌肤，除了被太阳紫外线晒伤的脸，其余的部位全都白皙细腻。谢橘看了一眼他，示意他去床上等着，自己去了浴室。
出来时她身上也裹了桃花源的毛巾，亲吻的时候，她能感到青年很用心地刷了他的牙齿，口气还算清新，味道也不让人讨厌。做的时候她能感到他没有什么经验，跟她先前的判断一致，所以并没有催促他，让他慢慢来。
但年轻就是年轻，即使看上去营养不良，瘦高瘦高的身体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肉，他们还是从中午一直拥抱到了天黑，并且用光了酒店配套提供的计生用品。
谢橘从浴室出来，身上已经穿戴整齐。晚上她不打算见人，所以就没有化妆，清汤挂面的脸秀致清丽，少了一点儿白天的高傲和冷漠。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挎包，将钱包里全部的钱全都拿出来放在床尾，她没有数，并不知道是多少，但不管怎么算，数字应该都够了。她对床上欠身看着自己的青年说道：“拿着，你可以继续休息，八点之前退房就行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
青年连忙从床头欠身，在后面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谢橘并没有回头，冷淡地说道：“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见那个男的叫你橘子。我——”
“你什么都没有听见，你也没有遇到我，你跟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谢橘说完这些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青年，乌黑的眼睛在没有开灯的室内闪着冷静的光。
青年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他一直看着谢橘的眼睛垂下去，姿势透着一股黯然。
谢橘冷静的眼睛盯着他低垂的头，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来她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夹，抽出一张，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拿出酒店的便签纸，随手将自己的联系电话写上，将便签纸跟那些钱一起放在床尾，对垂着头的青年说道：“我的联系方式，要是——要是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我。”
她说完，看青年始终垂着头，并没有抬起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谢橘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对床上那沉默的方向说道：“今天——谢谢你了。”
第3章
谢橘以为第二天能收到青年的电话，然而并没有，第三天也没有，那个星期也没有，在之后，她跟余肖平的分手大战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她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儿。
不合适的鞋，最终还是丢掉了，不合适的人，最终还是分开了，余肖平在看到大量私家侦探调查拍摄的他跟情妇的出轨照片和录音录像之后，放弃了对谢橘一半财产的要求，但是他以此为拖延借口迟迟不肯离开，最终谢橘还是付出了一些代价，补偿给他不菲的现金和股票之后，才拿到了那本儿绿色的通行证。
余肖平看着手里的绿本本，问谢橘：“那天在酒店大厅，你根本不是见什么男朋友，你就是去抓我和方莉的，是不是？”
谢橘洒脱地一笑，承认了。她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将近四个月的离婚诉讼官司大战，媒体的追踪采访，让她不堪其扰。现在如愿拿到离婚证，她眉宇间的那抹愁思总算散了一些。
她笑起来一贯飒爽，眉眼带着一股杀伐决断的英姿，抹了朱红色口红的双唇微微一撇，表情像是解脱，又像是自嘲，淡淡地道：“抓奸，顺便玩了个男人罢了。”
“你何必如此不自爱，就算跟我生气，也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抓个瘪三糟蹋自己吧？真是——”
“那个瘪三给了我从未有过的体验——四次。”谢橘冷淡的眼睛落在余肖平脸上，嘴角边一抹刻意的若有若无的讥刺：“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件事儿竟然是这么做的！我真傻，祥林嫂说得对，我真傻。”
余肖平被这种讥讽气得红了脸，张开嘴想要说什么，讶讶了两下，转身又气又恨地走了。
谢橘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嘴角边的讥刺消失，冰冷的眼神看着那个离自己越走越远的男人，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最单纯的爱恋一并离己而去一般，所有旧日同校共读风华正茂的日子，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眼圈儿通红，她从没想过自己是个感性的人，但是这一刻决堤的泪水，她送给自己。
哭过了，以后就一个人了，更好地生活吧。
她转过身，向跟余肖平相反的方向行去。
她在领到离婚证的第二个星期，发现自己怀孕了。
医院的体检显示孕四月，她很久以前发现余肖平出轨之后，就没有允许余肖平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心知肚明。
她试着回忆那个青年，只想到了一张很漂亮的脸，流光溢彩的一双漂亮眼睛，透明得藏不住他的心情，一眼就可以看穿。她又想起自己给过他电话，但是时隔四个月，却始终没有收到他的来电，也许他已经忘了自己这个人了吧？
但是这个孩子自己必须生下来，她婚后五年始终没有怀孕，孕检她双侧输卵管堵塞，是极难受孕的体质。现在这个怀孕虽然是个例外，她也没有做好当个妈妈的准备，但是孩子来都来了，生下来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她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单亲家庭的私生子。
她想到当初为了追踪鲍勃的踪迹时，初遇那个青年的酒店，想到了那家酒店的那个厨师小李，她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踱了几个来回，拿起手机给那个陈经理打了个电话。
结果陈经理说小李已经辞职了，公司也没有留他的联系方式。
谢橘挂断陈经理的电话，想了想，给抓余肖平出轨证据的私家侦探打了过去。
四天之后，私家侦探社将明月湾酒店的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员工照片送到她办公桌上。谢橘等照片在自己面前排成一列，看了一遍之后，摇头说道：“不在里面。”
“这是您要求的那家酒店的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员工了。”
“明月湾酒店是连锁的，你有去查其他分部吗？”谢橘问道。
“还没有。”
谢橘挥挥手，让他接着去查。等私家侦探将她办公室的门关上，她立即冲到卫生间，在里面吐得天昏地暗，抱着马桶直不起身。怀孕竟然是如此难受的事儿，她狼狈不堪地想到。
身体消耗巨大，恶心呕吐成了家常便饭，摸着自己尚未变粗的腰围，她想到肚子里孩子的父亲，那个从鲍勃的事情之后，原本以为再也不会遇到的青年。
他衣衫质地糟糕，脸色营养不良，口音一股乡坝头味道，这样的年轻人出现在明月湾那家五星级酒店的门口，通常的情况下，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不是去卖/身，就是去见工。
她直觉他不是去卖的。
事实上如果他真的是卖的，那天她根本就不会带他走。
而他既然是去见工的，那么就一定会在那家酒店的人事部门留下痕迹。
果然第二天私家侦探送过来的照片里，她看见了那天的那个青年，穿着明月湾酒店大堂的服务生制服，身形跟那天一样消瘦，高高的个子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在一群服务生里一眼就能看见他。照片拍的是他的侧脸，一双正视别人的时候漂亮极了的眼睛微微半阖着，唇线分明的嘴唇线条有些紧绷，似乎心里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谢橘拨通私家侦探的电话，将照片编号告知，那边儿侦探将青年的背景资料念给她：“陆思麒，22岁，户籍所在地凉州大金县道远乡咸水河村五组，五个月前从老家来到本地打工，现在在XX酒店担任大堂服务生的角色。个人联系电话无，酒店员工联系簿上的电话是他老乡的。老乡在同一家酒店担任厨师。”
怪不得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是因为没有手机吗？
谢橘挂了电话，想了想，让秘书小杨进来，吩咐她道：“去买一部手机，华为新出的那款保时捷——不——”她回忆青年的眼睛，改口说道：“买个平价的。另外，将我今天所有的约会取消，准备好车，我要出去一下。”
小杨答应了，打电话要叫司机，谢橘阻住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些疲累地说：“我自己开车。”
小杨看老板脸色憔悴，当初那场分手分家产大战，公司所有员工都知道，老板年纪轻轻就遇到那样的渣男，也难怪她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憔悴虚弱多了。看来再强的女强人，也扛不住后防失守啊？
天底下的好男人真的都死绝了吗？为什么老板这样完美的女性，也要受到这样的背叛呢？小杨对谢橘忠心耿耿，想到余肖平，就愤愤不平。
两个小时之后，小杨将手机拿了回来，一个平价的华为，原包装都没有拆。谢橘对小杨点头，看着桌子上的手机发了会儿呆。
“您要自己用，还是送人呢？要不要我帮您去办理手机卡——”小杨主动问道，心想老板自己用的几率极小，可这个价位的手机，老板怎么可能拿来送人呢？公司里的清洁工都很少人用这么廉价的智能机了。
谢橘没回答，她想了一会儿，突然拿出自己电脑旁边的裁纸刀，将原封未动的手机盒子拆开，拿出里面白色手机机身。她将手机递给小杨，吩咐道：“把该装的都装上，在外面找个砂纸，将这个塑料膜稍微磨一下，做旧一点儿。”
小杨没想到老板弄这么无厘头的命令，好奇心起，想问又不敢问，接了手机匆匆出去了。
她回来的时候，体贴地将手机所有的外包装都丢掉，拿着手机充电器和磨花做旧的手机进来，将东西放在老板的桌子上。谢橘满意地点头，示意她离开。
谢橘等门关上，欠身将手机拿过来，放进包里，想到那个青年，对自己要做的事情略微犹豫了一下，考虑了前因后果，从座位上起身，去找那个青年。
他工作的时间是从中午十二点到晚八点，谢橘停好车，从停车场走向酒店门口，距离还有三四十步远，就看见了一身黑色衣服站在酒店花园式入口的他。谢橘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他，见他身体板正，站姿笔直，每进来一位顾客，就制式地鞠躬。
谢橘心想工作得倒是很认真。
她向门口走过去，到了他跟前的时候，她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
陆思麒习惯地微微鞠躬，嘴上说：“欢迎光临！”他说完了，发现眼前的女士高跟鞋并没有动，那鞋上镶嵌的钻石闪着亮光，他盯着这双鞋子，目光慢慢上移，看见一双笔直修长的小腿，在向上是荷叶边儿的羊毛连衣裙，然后他就看见了谢橘乌黑晶亮的眼睛。
他立即认出来了。
掩不住惊讶的神色，陆思麒震惊地看着谢橘。
谢橘伸出手来，对他说道：“我叫谢橘，谢谢的谢，橘子的橘。之前一直没有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现在补上。”
陆思麒不知不觉伸出手来，跟她相握，他嘴唇动了动，想要回答谢橘，却没有发出声音。
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跟自己先前的观感一致，谢橘在心里想到，而且八成更不擅长交际，怪不得他一次一次地找那个老乡小李。她向着酒店外面的露天茶座示意，问陆思麒道：“你能抽出几分钟时间，跟我谈一谈吗？”
陆思麒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着谢橘，眼睛里满是疑惑，显然弄不明白她这一趟的目的。
他招呼同事顶替自己一会儿，跟在谢橘身后，向着露天的茶座走过去。
他的脚步很安静，个子很高，虽然依然消瘦，但是肩膀的形状倒也魁实，但是难得的是，他这个身高出现在别人旁边，对别人空间的入侵感并不强。
谢橘走在他前面，很满意这样安静的他，觉得这个开始还算不错。
安静很好，安静是最佳的品质。
第4章
因为谢橘需要他在未来的某一天保持安静。
“我找人调查了你，发现你在这里工作。”谢橘开门见山地说，带着她特有的坦诚。实话实说通常都容易冒犯别人，但是当谢橘张开口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错觉，就是她这个人说出的任何话，都不带恶意，她只是陈述事实。
“你在这里工作还愉快吗？”
陆思麒僵硬地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睛很快地看了一眼谢橘，迅速地垂下。他的脸色比四个月前好多了，晒伤的痕迹已经消失，一双放在身侧的手褪去了粗糙的痕迹，整个人多少抹掉了一些出身的证明，张嘴说话时，当初根深蒂固的一口方言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你找我干什么？”
谢橘嘴巴张了张，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她这个人，从不退缩，没有退路的时候，排除万难也要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南墙在前路上撞到谢橘这种女人，不想被她撞塌，就只能长出脚来开溜，不会想着跟她这样的女性硬刚——
“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她说。
陆思麒眼睛瞬间睁大，看着谢橘。
“我没有理由骗你，孩子如果不是你的，我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谢橘道。最难说的片段已经说出口了，后面的交易部分对她来说不算艰难。她身体向后靠在竹椅的背上，因为怀孕而抽痛的背部舒服了一些，她微微出了口气，将自己要说的话一次说出来：“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TA必须生活在一个完美没有缺点的环境中，所有别人生下来就天然享有的东西，TA必须也有。所以我跟你提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我——”
陆思麒那双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仿佛流星坠落搅碎了湖水，亮又纷乱的眼神落在谢橘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谢橘无从判断他神情的意思，但是事已至此，她判断他眼神的意思也意义不大，她从他这里想要得到的东西有且只有一样，就是他的名字出现在孩子的出生纸上父亲的那一栏。
至于他这个人本身，则无所谓他出现在哪里。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跟我合约结婚。”
陆思麒听见“合约结婚”几个字，低垂的眼睛抬起来，震惊地看着谢橘。
“结婚？”他问。
“期限是半年。半年之后孩子出生了，可以立即办理离婚手续。”谢橘跟他目光相对，她的目光坦诚，他的则乌黑如夜，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当然，因为这个建议是我提出来的，目前来看我也是受益的一方，所以我会给你适当的补偿。”
陆思麒听见“补偿”两个字，唇线微微上翘的漂亮嘴唇突然僵硬地抿起，他的手在桌子上握紧成拳，雪白的脸也变得通红，一副随时起立离开的样子。
谢橘在他冲动之前，适时地道：“——不是收买你，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
她声音里的坦诚奏效，陆思麒蜷起的拳头不再紧绷，望着谢橘的眼神儿里更多的是疑问，似乎不明白她这个提议的目的所在。
谢橘当然不会跟他解释自己行为的原因。她至今所作的任何事，也从来没有人跟人解释过，她一贯只发号施令，部署实施，别人照做就是了，刨根问底问东问西毫无必要，有时候她费力解释了，以多数人的智商也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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