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伤心了。”一直藏在灌木从后的李照玉走出来,出声安慰她。
沈书晴堪堪回眸,细小发辫随风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看清男子如玉般温润的面庞后,想起自家娘亲所提过的事情,原本戒备的一张脸,绽放出一个娇俏的笑容,“是表哥啊?”
李照玉双手负于身后,眯着眸子眺望着渐渐靠拢的两个骑影,在陆深骑行到与钟灵并行后,忽然大掌一挥,将钟灵捞入了怀里。
李照玉今次前来,本就是为了说服沈书晴与他离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机会,当即长臂一挥,引导沈书晴目光朝着山下看去。
“两小无猜的情谊,表妹,你要拿什么和她比?”
沈书晴看后,忙躲过身,风将她鬓边的碎发掠起,格外灵动,“我从未想过和谁比。”
“我只是喜欢他,想要陪伴在他身侧,如此而已。”
她喜欢陆深,此事李照玉一早便知,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心下还是为之一动,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他也并非是执意要拆散自家表妹与贤王,奈何他三外祖是决计不会允许自家外孙女与人做妾。
“可是,表妹啊,姨母他们不会叫你与人做妾的。”
“即便那个人是贤王。”
此事无须赘述,沈书晴自然知晓,可她已经答应了贤王,再也不离开他,又怎可能反悔。
可母亲和外祖的话,她为人子女,又不能当真不管。
两相为难,急得沈书晴额尖生出细汗,她绞紧了帕子,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却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如此为难,李照玉想到了那日在王府那封血书,迟疑片刻才与她道来,“从前,王爷拿出你为他祈祷而书写的血经,我当时还不信,今日一见,方知表妹果真对王爷情深意切。”
沈书晴一听,绞着帕子的指尖微微颤抖,“他都知道了?”
是窘迫的。
是以,他才会与他合那一曲《寒山渡》。
是以,他才会说喜欢她吧。
沈书晴有些失望地垂下头,他这不是爱,而是同情,所以那日她问他是否喜欢她,他回答得那样勉强。
如今想想,竟像是她的一腔痴缠,才略微博得他半分怜惜,而非发自肺腑的爱慕。
沈书晴还是太过天真,若她知晓陆深之所以靠近他,宠爱她,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也不知是作何反应?
却说山脚的陆深为了救人性命,将钟灵捞入怀里,惹得钟灵已死寂的恋慕再度复燃,他抬起明亮的大眼睛炙热地打量着陆深,虽则从他面上察觉不出一丝情绪,但钟灵知道她这个表哥是外冷心热,心里有她呢。
否则,为何会撇下他那个柔弱的小外室,不管不顾地跟下来,如今更是捞她入怀,还不是看她生气走了,特意来哄她?
只陆深全程未发一语,钟灵却是自顾自地说起来,“时至今日,灵儿方知晓,表哥心里也是有我的。”
说罢,便娇笑着玩陆深的胸膛靠去。
陆深眼疾手快,将缰绳塞入钟灵手中,便翻身下了马。
若非钟灵有几分武艺在身,只怕会当场被摔下马,她惊魂刚定,便听自家表哥薄凉的声音传来,“你总归是本王的表妹,本王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钟灵看自家表兄正双手环胸,注视着前方,随着他的目光眺去,方才她错驾的那匹马竟一头撞在了一颗三人合抱的古树上,当场毙命。
钟灵似乎有些明白了陆深的话,等她转过头,却瞧见自家表哥,正抬眸凝视着山顶那小外室,以及那个碍人眼的李照玉。
两人相拥在夕阳下,极为显眼。
钟灵皱眉,“那个李照玉怎么和你那个小外室混在一起了?”
陆深想要钟灵联姻陇西李氏,这事已得到宁远侯的首肯,是以,钟灵一来到猎场,便被告知多了个武术先生,李照玉骑射自是俱佳,奈何钟灵也是不俗,压根瞧不上李照玉这般花拳绣腿,稍稍应付一会子射箭,便驾马来寻她表哥。
却是不想这个家伙,竟然和她一样,并不满意这场联姻。
这让钟灵心口一紧。
她嫌弃旁人可,旁人若要嫌弃她,那便不行,当即出口恶气,“既然那个姓李的如此喜欢表哥你那个小外室。”
“不如拿她去联姻算了。”
只她话音刚落,脸上便迎接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她指着冷若冰霜的陆深,“表哥,她一个低贱的外室,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他自己的女人,自己怎么欺负都行,可外人想要欺负半分,他却是绝口不答应。
“她是你小嫂子,钟灵,你给本王放尊重点。”
“呸!哪里来的下贱胚子也不知道,也配当我的嫂子?”钟灵怕陆深再扇她耳光,赶紧策马离开,等驶出去老远,这才缰绳一扯,转过头来遥遥相望。
自家表哥已经抵达了山顶,将那个小贱人揽在怀里,与那个姓李的呈对峙之势。
钟灵捂着火辣辣的脸,眼中滑过一抹狠厉,喃喃道:“小贱人,我看你能得意几时?”
天暗了下来,山里阴冷,陆深将袍子解开,裹了沈书晴进来,淡淡扫了李照玉一眼,阴阳怪气道:“李兄妄自读了许多圣贤书,总是觊觎旁人的媳妇。”
李照玉看他这幅护食的模样,也是好笑,怼他:“只许你同你表妹卿卿我我,就不许我同我表妹亲亲热热?”
“王爷若是真心疼书晴,便不会扔下她不管,去与自家表妹缠缠绵绵。”
都看到了吗?她都看到了吗?
陆深垂眸觑去,见沈书晴虽被她拢在怀里,眼里却似蒙了一层乌纱,晦暗不明,没了往日的神采。
他有些心慌,揽住她腰的手一紧,“书晴,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26章 媚药
意识到自己在解释,陆深一愣。
不过一个棋子罢了,还需要他解释?
冷笑一声,却见女子家并不领情,甚至还躲开了他的注视,别开了脸。
还真是,还真是长脾气了?
不就是瞧见他与旁的女子抱了一下,她不是连王妃都不在意,为何会在意一个不可能入王府的女子?
不过,他想起之前钟灵烫伤过她,估摸着还是怕的,又软和了几分语气,“你放心,往后本王不会再让她欺负你。”
甚么叫做往后?
原本低垂着头的沈书晴倏然抬眸,泪花隐隐,他这是要将钟灵娶进门做侧妃吗?
她又想起,那日马场上,她鼓足勇气问他要一个侧妃的位份,当时他搪塞了过去,原还只当他是为难,如今想想,侧妃之位只怕早已属意钟灵,而钟灵自然不愿与她平起平坐。
然尽管想得透彻,却不敢言语半个字,只眼泪在眼眶打转,亦不敢落下泪珠,瞧去委屈极了。
不是都说了会护着她,不叫他钟灵再欺负她,怎地还这个样子?
陆深耐心告罄,垮下一张脸来,诘问道:“沈氏,方才你为何与李照玉楼楼抱抱?你可知你是有丈夫的人?”
一听这话,沈书晴更加委屈了,蓄在眼眶的泪水立时落下,她扯下带在脖颈上的珍珠链条,带着哭腔道:“妾身今日生辰,表哥送我这条颈链,方才不过是帮我带上罢了。”
陆深淡淡一瞥,竟是上好的东珠,一斛珠价值百金,这般便是几十颗,也属实价值不菲。
东珠润泽,泛着莹白的光,分明柔美至极,却恁地刺眼。
她的生辰,不告诉他这个做丈夫的,倒是收起了甚劳什子表哥的礼物。
陆深不反思己过,倒是有脸迁怒李照玉,呲牙瞪他,“表哥?你是她哪门子表哥?”
今次秋猎目的,本就是叫沈书晴与李照玉见面,现如今虽不曾按照计划进行,然看情形这两人已然相互认亲,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陆深眉头一压,定定看李照玉,等着他的回答。
他倒是想知晓,他欲要给沈书晴编一个怎样的身世,总不能直接道出她的真实身份,乃是颍川陈氏的族长的外孙女?
说不得,这一回,陆深还真当时料错了。
李照玉面上云淡风轻,自袖袋里取出一封信递与陆深,“王爷,这是我三外祖写给你的信。”
“他老人家不同意书晴跟着你,更不愿将整个颍川陈氏牵涉进皇权斗争中。”
不愧是颍川陈氏的族长,他还不曾开口,便料想到了他的筹谋。
陆深死抿着唇,一目十行将信看完,陈老爷子的意思,只要他肯放了沈书晴,叫他随意开价,这却是下了决心不与他合作了。
陆深体悟到了陈行元的决心,是以对待沈书晴这颗棋子,便霎时没这般热络了,推了推她,将她推出自己的袍子,“你的家人叫本王放了你。”
见女子眸中溢出丝丝眷恋,又鬼使神差添了一句,“往后嫁人了,叫你表兄通知本王,本王会给你备上一份嫁妆。”
女子不作答,还是只看他,只泪水无声爬满双颊,终是不忍抬手,以指腹揩过她眼尾的泪痕,“别哭了,本王心悦你,自是希望你能留下。可你家人并不同意,本王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陆深在撂下那句话之后,也不等沈书晴反应,便一径往山下走去,秋风涩涩似刀子割人脸,两个月来的算计落空,陆深唇角扬起讽刺的笑意,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以为沈书晴是陈行元唯一的血脉,总是该替她考虑一二才是,不想他心中最看重的亦然是颍川陈氏。
是他太过小看了陈行元。
倏地。
腰上环上的细胳膊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偏过头往后看,他那个小外室紧紧箍着他的腰,竟是好一幅不舍模样,阖上眼不去看,冷下心肠根根掰她手指。
“回去你家人身边,他们才是待你最好的人。”
这是实在话,难得良心发现,陆深放她走。
再者说,一个棋子,没了利用价值,留在身边做甚?
沈书晴却依旧沉浸在他方才那句话中,她抬起泪眼殷切看她,亟需确认,“你当真心悦我吗?”
“当然。”这话脱口而出之快,陆深甚是惊讶,只话已出口,便也不好收回。
然他不过随口说的一句话,却立时止了女子的哭泣,她挽上自己的臂膀,将脑袋贴在自己肩上,笑得两眼弯弯,她说:“有王爷这句话,妾身便不走了。”
李照玉提步跟来,就听到如此恨铁不成刚的话,忙提醒道:“表妹,那姨母那里,你预备如何交代?”
沈书晴转过头,细眉横拧在水波流转的杏眸上,山风冷冽吹红了她的脸蛋,她犹豫半晌,而后像是做了甚么决定似的,呼出一口气,“烦请表哥转告我娘。我同她一样有幸,也找到了那个愿意为我奏一曲《寒山渡》的良人。”
“我娘她会原谅我的。”
这却是告诉李照玉,她要同她娘当年一样,为了心爱的男子,放弃整个家族。
李照玉甚是不明白沈书晴的决定,“你就愿意为了他,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陆深面无表情低头看沈书晴,就像再看一个傻子,她难道不知道他待她的所有好皆是装的,只因她有利用价值。
可她外祖根本不愿意插手皇权,她的价值也就到头了,他便没了演戏的心思。
陆深冷笑一声,笑她傻,却听她丝毫不带犹豫地,一字一句顿道:“我愿意。”
她愿意与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他,分明介意,醋味滔天,却依旧愿意为了他忍下,只为了相陪在他的身边。
陆深纵是个冷心冷肺的,也不免侧目看她,低低呢喃,“你到底喜欢我甚么啊?”
喜欢他甚么呢?
“自然是哪哪都喜欢。”
沈书晴踮起脚尖,在陆深薄唇上映下一吻,于陆深的怔惘中,她附嘴于他耳畔,“王爷,妾身如今已无家可归,你可得好生怜惜妾身。”
一阵暖流自陆深心间窜过,他想,既然她那么爱他,即便背离家族,即便是做妾,也愿意跟他,这样的爱意这世上怕是不会再有,他便留她在身边吧。
夜间,贤王帐中,林墨听说了这件事,总算是放下心来,“幸好今日钟家表妹搅局,否则王爷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准身子又要受伤,却换不来任何的支持。
“王爷啊,这些能做上世家大族族长的人都是老狐狸,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范?依老奴看,还是别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倒不如看看其他京城的闺秀?”
陆深明白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若非对方是颍川陈氏,又与各世家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联,岂会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而至于京城这些所谓的豪门世家,他却是个都看不上,一个个也就表面风光,不说皇帝,便是他都够他们这些所谓的豪门喝一壶,实在是不堪大用。
“伊兰舟那事一时半会也不好弄,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那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沈姑娘?”自家王爷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只怕即便不止会冷落沈姑娘,还会迁怒于他。
果不其然,他一听沈书晴就甚是头痛地抚了抚额,但说出的话却不似那么回事,“此女心里爱我甚深,便依言让她做个贵妾罢!”
不得了呢,没有用的棋子,竟然也还能做个贵妾,而不是一开始的外室。
“王爷,你该不会喜欢上沈姑娘了罢?”
陆深本想斥他,但想起日间女子铿锵有力的“我愿意”几个字,便且没有言语。
林墨便当他是默认了,待下去后听小李子说,红菱在给沈小姐准备生辰面,就又折回了贤王的帐子,禀了这事。
贤王当时斥他多管闲事,只他才一离开王帐,便也夺门而去,去到了紧邻着的一个帐子。
圆形的帐子中央,置放着一张床榻,原本应该侯在堂下吃长寿面的小外室,而今竟然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双颊绯红,额尖冒汗,身子不住扭动,瞧着十分难耐,又好似十分燥热,正抬手去抓领口的布料,以纾解体内的热欲。
再看她原本清凌凌的眸子,此刻已然是媚态的红,朱唇越发润泽,好一幅惹人采撷的模样。
陆深眉眼当即一凌厉,他扯下门口的帐子,落下所有的窗帘,这才步过去,坐在床沿上。
他抬手去摸女子的额,能烫熟鸡子,再翻开女子的眼皮,整个眼球都布满了嗜血的红,还有手心,自中指下一条红线升起,已窜至手腕之间,等这条红线升至腋下,她便小命不保。
陆深放下她的手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谁这么恨她,竟会使用如此歹毒的蚀骨香?
林墨得知后,吓得慌忙跪下,“王爷,贵太妃娘娘,宁远侯府,千千万万的弟兄们可指着您呢,您可不能亲自替沈姑娘解了这蚀骨香。”
“还是老奴去给沈姑娘找一个解药?”
这蚀骨香若是一般的媚药也就罢了,只需男女交,媾便可解毒,可坏就坏在这解蚀骨香的男子,轻则蚀骨断肠,重则当场毙命,乃是通过阴阳调和将女子所中的毒转移到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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