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陈映月的糊涂,并不曾将这事告诉陈行元,等陈望舒发现此事已经是第二日天明,她等着沈书晴一道用早膳,等了许久也不见人过来,丫鬟碧心前去查看,才发现自家小姐并没有在闺房,连床褥皆是凉的。
陈望舒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的儿呢,你怎地这般命苦哦。”
陆深终究是将沈书晴在天明之前带离了颍川的地界,因着整夜不曾睡觉,两人皆是困极,便找了个客栈下榻,陆深怕自己这个王妃趁着他熟睡的时候跑路,干脆在她沐浴过后,将镣铐靠在了她的手腕之上,而镣铐的另外一头,则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沈书晴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当我是犯人啊?”
第42章 为她唱戏
“书晴,我也不想的。”青灯摇曳的火光下,两人平躺在床榻上,共盖着一张薄褥,陆深冷墨一般的瞳孔有着化不去的哀伤,他握紧了同一副镣铐下的小手,“可是本王怕本王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这话听去多少有些无力感,算是陆深的示弱了,可深书晴听在心里,却没有半分涟漪,她甚至她吸了吸鼻子,“你那不是喜欢,你那是占有欲。”
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更是让沈书晴悲从中来,哽咽出声,“你若是真喜欢我,就该让我自行选择出路。”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把我当犯人一样捆在你身边。”
这些道理陆深明白,来之前他母妃也曾告诫过他,再见到她时万不可再犯浑,可他恭恭敬敬地递请帖,却连陈家的门都进不去,好不容易得见了她外祖,又立马要被轰出来。
若按照她们说的,他干脆直接放她走得了。
可他好不容易对一个人上心,凭甚么放了她啊,这世上还有谁能给她更好的日子不成?
“其他事本王皆可以听你的,唯独放你走这件事,本王绝对不会答应。”
陆深用与她带同一副镣铐的手搂上她的腰,就仿若以前他们一起歇息时的姿势,“先睡吧,明日下午上船,等我们到了金陵,一切重新来过。”
没有听见女子的回答,陆深又添了一句:
“你还没见过遥儿呢,你十月怀胎的孩子,你便不想他?”
说起孩子,沈书晴眼眶更红了,滚烫的眼泪无声落在陆深的掌心。
他抬起手以指腹擦干她眼角的湿润,“你心里还是牵挂遥儿的是不是?”
母子连心,怎能不牵挂,可未免他抱有幻想,只得硬着心肠道:“儿女自有儿女福,我管不了他那么多。”
沈书晴一向柔柔弱弱,他要罚一个小丫鬟她都不忍心,不成想如今却是心硬了许多,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管了,“你变了,从前的你绝不会说出这样薄情的话。”
客栈的木窗没阖严实,透了些许秋的凉意进来,沈书晴拢了拢身前单薄的寝衣,“你就当我薄情好了,反正你便是强行将我带回金陵,我也会一找到机会便离开。”
听得这般冷心的话,陆深也是些许的无力感,他曾是驰骋战场的少年将军,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爷,然则在这个小妇人面前,却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先睡吧,等回到金陵再说。”
“不管怎样,你要本王放过你,本王实在是做不到。”
隔天,金陵的船是傍晚时分开船,因着两人从颍川陈家出来的急,没有带多少包袱,许多船上要用的物件也没有置办。
便且趁着等船,叫林墨去采买必要的物件,他本是要带着沈书晴去采办一些衣裳首饰,又想着这边没甚么好货色,倒不如先随意叫林墨买几身,等到了京城再叫宫里的绣娘给她量身定做,不过到傍晚还有好些时间,陆深便带她去了当地顶顶有名的戏班子。陆深是个戏痴,每到一处便要去当地的戏班子看戏。
再一看门口报每日戏目的木牌,没想到这金陵的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钗头凤》已火红到了邺城这等小地方,他眼珠一转,也不知想到了甚么,将沈书晴拉倒了二楼戏台子对面的那个最佳观赏的位置过后,自己则谎称有事出去一趟。
早上一起床,陆深便把镣铐解开了,这会子陆深一离开,沈书晴就心思开始活络,她所处在的位置是戏楼的第二层,戏台子的正对面,是个用山水画插屏围起来的包厢,除却戏台子上可以清楚看到她这边的动静,可以说是十分隐蔽的。
沈书晴抚上朱红的阑干,探首往楼下觑去,人挤人,十分拥堵,若是混在人群中,倒是极有可能逃出去,只可惜她没有盘缠。
她摸了摸青丝间斜插的白玉簪,想来也是能典当不少钱。
遂站起身来,推开屏风往后走去。
就这时,舞台中央的琵琶声传来,沈书晴堪堪回眸,便看见陆深身着青衫生角戏服,入鬓的长眉用螺黛淡扫了些许,眼尾上扬的凤眸晕染了褐色的妆容,下颌也浅敷了一层南戏特有的暗影,霎时便有那味了。
陆深爱看戏,但是这还是他头一回登台表演,沈书晴也是哑然一笑,这厮就在台上,便是如今正要唱戏,也依旧不时偷偷觑她,她又要如何去逃?
些许失力地坐回靠背椅中,沈书晴捏起一颗面前茶几上的马奶提子,倒也是百无聊赖地看起戏来,这场戏她曾在王府陪着陆深看过。
《钗头凤》讲述的是一对表兄妹,因为误会分开,再度相会时,双方已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而却对彼此难以忘却的戏码。沈书晴还曾为他们的遭遇流过泪,“为何有情人总是不能终成眷属,为何天意总要作弄人。”
沈书晴从不吝啬对陆深皮相的赞美,然这戏目中的表哥是个中了进士的书呆子,而陆深一向穿得金相玉质,没想到扮起书生来也是不遑多让,从未唱过戏的他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咿咿呀呀起来竟也与那旦角不相上下,只有一点他分明该与旦角你来我往互诉衷肠,却时不时要分神来看她。
就譬如现在,她不过出下包厢,叫小二的换上一壶热茶,再度觑向对面戏台子时,就收到了一个暗含几分警告的眼神。
这是担心她跑了。
她不傻,知道跑不掉,又何必多费功夫,且徐徐图之罢,更何况,她外祖的人说不定正在路上,她娘亲发现她不在,定然是要叫人来找她的。
到时候,便是他们的分别之时。
沈书晴端起热茶在唇边,抿了几小口,再度抬眸时,整场戏已进入到了尾声,本该是表兄表妹碍于双方的家室,泪眼挥别,再无重逢之日。
不想如今却生生改成了,那表兄休了妻子,并且想办法将表妹如今的丈夫害死,而强迫她与自己双宿双栖。
落幕之前,是两人拜堂的场景,陆深本该是看着那旦角掀起红盖头来,然他却并未看那旦角,也不曾去挑那盖头,而是隔着数丈之远一瞬不瞬盯视着自己,眼神凌厉中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
沈书晴当即明白为何他要去唱这一出戏,他这是再告诉她,他就是要强求,便是她将来嫁做他人妇,他照样会想方设法将她抢夺过来,不会顾及她的任何想法,一如戏中一般,并不会顾及那旦角对现任丈夫的感情。
失力地靠回椅背上,沈书晴连握着茶盏的手皆在打颤,滚烫的茶水溅出落在她的脚背上,她却丝毫没有感觉,细细密密的恐惧攀腾而上,她怎么就招惹上了这样一个疯的?
陆深的玩票赢得了满堂喝彩,倒不是他唱功多少超凡脱俗,说到底不过是色相迷人眼罢了,捧这些南戏小生的,多是些富贵多金的贵夫人,此刻便有扭着腰身或者端着架子过去与他搭讪的,可陆深却直接回以她们阴恻恻的眼刀,不几时,便也再无夫人小姐敢上前攀谈。
虽则不敢上前,却并不妨碍她们炙热的目光始终锁在陆深高大的身躯上,直到他的身形进入戏台子对面最正中的包厢,众多夫人小姐这才恍然大悟。
这小生是看不上她们那点子富贵,转而投入了更加权贵的妇人的怀抱,全场女子的妒忌加在一起,只怕够沈书晴喝上一辈子的酸醋。
可沈书晴这个当事人,却丝毫没有享艳福的心,反倒是还十分心惊胆战,只因陆深不仅方才用这出新改的戏敲打了她一番,如今还掏出一只兔子模样的玉佩递给她。
沈书晴起身,忐忑接下,往眼前一瞧,背后竟然还有个“瑶”字,到真真是和从前她那个碎了的平安玉一模一样,她霎时不知如何是好,这厮到底想干嘛,遂那质问的目光看他。
陆深将他那带着戏装的俊脸凑近,此刻他的青丝绾在头顶以发带束起,是时下书生爱梳的发髻,越发显得面如冷玉清俊不凡,但沈书晴知晓这不过是个表象罢了,是以戒备地绷直了背脊,“你,你想干嘛?”
陆深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捏着的兔子玉佩上,眼神转暖几分,勾唇一笑,“从前为夫摔碎你的平安玉,今次为夫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
“玉碎了皆可以重来,我们也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这是何意?先是唱了一出戏吓唬她,如今又给一颗枣?这套路怎地莫名让她想起上一回,他先是吓唬她要将她赠与旁人为妾,后来又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卸到林墨身上,反倒是述说他为了拒绝这事做了多大的牺牲。
可她不想和他吵架,并不想激怒他,如今她受制于人,激怒他没有任何好处。
只这般静静站着也不说任何话。
陆深见他这个模样,却是急了几分,他捏住她的肩,低下头,“瑶瑶,看在孩子的面上,再给为夫一个机会,好不好?”
第43章 中箭
沈书晴都懒得再回答,只别开脸,不住地摇头,眼里尽是不耐之色,这样的沈书晴叫陆深心中一慌,一把将她揉进怀里,“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沈书晴依旧垂眸不语。
陆深对此甚是不满,可嘴巴又不长在他身上,也是只能干瞪眼,他越是这般,沈书晴越是得意,甚至挑衅地勾起一边唇角,暗暗笑他。
陆深一个没忍住,又将本性暴露了,他凑近她耳边,龇牙道:“你若是想要摆脱本王,就像方才戏里演的一样,你嫁一个我便杀一个,你嫁两个本王便杀一双。”
“沈书晴,你只能是我的。”
虽然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这般胁迫的话,还是叫沈书晴周身一僵,手中捏着的平安玉落在地上,当即摔在蝙蝠纹地砖上,碎成好几块。
沈书晴瞥了眼那碎玉,想起从前被他摔碎的平安玉,那是他爹在她洗三时给她求的平安玉,却被他浑不在意地摔碎,忽然有了与他对抗的勇气,捏紧拳头,质问他,“你是王爷了不起啊?随随便便就能要人性命?”
“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吗?”
“你就是太会算计了,仿佛所有人皆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
“你不让我嫁人,我还偏就嫁了,我倒是要看看我们贤王殿下,要如何草菅人命?”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陆深捂着她的嘴,将她拖出了戏班子,出了戏班子,不由分说又给他挂上了镣铐,两人拉扯着径直去了码头,与早已再此等候的林墨汇合,路上是无一人说话。
陆深虽画了戏妆,但铁青的脸色还是遮不住,又瞧见两人手腕上的镣铐,林墨是心口一颤,这两人不过去看个戏,怎地回将镣铐都用上了,当即躲得远远的,怕被自家王爷的怒火牵连。
等隔得老远,再往回看,却瞧见自家王爷分明自己已是气急,却依旧主动低头去牵王妃的手,王妃却干脆转过身去,宁愿对着狂风大作的江面,也不肯面对自家王爷。
林墨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自家王爷如今对王妃如此上心。
他记得一开始,自家王爷只不过当她是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外室,对她总是冷言冷语。
后来,是因为无意中得知沈书晴的外祖乃是陈氏一族的族长,这才生了占有之心,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益使然的利用。
从何时开始,自家王爷的一颦一笑皆全系在王妃一人身上了呢?
林墨回想了一下,似乎从他给钟灵下蚀骨香开始,那可是他嫡嫡亲的表妹,且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宁远侯府与他翻脸,可他还是不听劝地给她下了药。
林墨更想不明白的事,分明一开始王妃对自家王爷痴心不改,怎地如今完全颠倒过来了?
林墨摇了摇头,索性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只他才一转过身,陆深便强制捏着沈书晴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与他一起朝前头的江面看去,用拇指将她颊边的碎发抿至而后,牵起唇角,笑得瘆人,“书晴,你看那船啊,那要去金陵的船已经来了。”
“我们书晴不妨猜一猜,今次我们能不能顺利踏上去金陵的船?”
沈书晴无望地看向街市的方向,可她望眼欲穿,一直到在陆深的胁迫下,她去到了甲板,直到船帆重新扬起,依旧没有等到来救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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