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许志国那张嘴根本藏不住事,她没应下,旁敲侧击地岔开话:“我有段时间没联系上他们了,张阿姨,我妈最近还好吗?”
“你妈啊……”
提到养母,张絮蓝的表情很明显变了。
宋宜禾心口一紧,不待去问,张絮蓝已经主动告诉了她:“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
“上回见还是在四月底。”张絮蓝摇头,“前些天许志国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也听了,总感觉,你妈应该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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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过后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脑仁钝钝地酸胀着疼,眼窝也有些生涩,喉咙像是吞了两大块儿烧着的火炭,连咽口水都难受。
贺境时坐在餐桌前,单手托着腮出神。
苏丽媛从外头进来的时候,见他萎靡不振地,轻拍了下后脑勺:“一个人发什么愣呢?”
贺境时声线懒散:“复盘。”
“复什么?”苏丽媛觉得自己跟不上潮流,撇了下嘴,“我听周姨说小禾今天走得早?”
眼睫低垂,贺境时指尖轻敲玻璃杯:“她说老家有点事儿,回去一趟。”
“那你怎么没陪着去。”苏丽媛瞅他,“昨晚你把小禾折腾不浅吧。谁说话都不理,最后只有小禾回来,才愿意露个笑脸。”
闻言,贺境时略微混乱的脑海浮现几幅画面,凉凉地扯了扯唇角:“我是给您卖笑的?”
“臭小子!”
“行了,我想事儿呢。”
满脑子都是有关昨晚不太清晰的情景,贺境时没再跟苏丽媛闲聊,捞起手机回了房。
最近他跟着贺明也忙,昨天的新项目终于在酒桌上被盘下,两人自然都喝了不少。贺境时醉酒很少断片,醒来就隐约想起了昨晚的事儿。
但当事人不在跟前,他也不敢直接下定论。
“我喜欢你。”
“贺境时,我喜欢你。”
只是耳边反复回荡宋宜禾这两句话。
贺境时靠坐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哼笑一声,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
不管真假,反正现在先让他稍微爽一把肯定没什么问题,就是距离明天还有两天一夜。
贺境时感觉有点儿等不了。
因为越想越觉得,小妻子这醒来就跑路的情况像极了渣男,提上裤子不认账。
这段时间以来,宋宜禾的反应算得上很明显,但凡有眼色的,基本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还是个对她早就心生歹念的男人。
偏偏那小姑娘还觉得自己瞒得很牢靠。
见她不说,贺境时便也假装不知道,毕竟没什么比看喜欢的人为自己费尽心思还要有趣的事。
只是他的确没想到。
宋宜禾的主动会选择在昨天那种状况下。
联想到她回宋家这事儿。
贺境时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对劲,耳边再次响起宋宜禾的声音,表白就表白,好端端地哭什么?
思考了阵子,原本想在家里守株待兔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被贺境时推翻。
眉心微蹙,他痛快地起了身。
从抽屉里翻出钥匙,径直去了车库。
车子驶上高速,贺境时的思绪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余光扫过屏幕,是商柏谦的电话。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接通。
那头很快传来商柏谦的声音:“戒指定稿图发你邮箱了,今天有时间来趟工作室,你让人送来的那颗钻跟设计稿尺寸冲突。”
“今天没空。”贺境时打了变道灯,姿态闲适地绕过前面一辆车,“回头再说。”
听到动静,商柏谦反应过来:“出差?”
“不呢。”贺境时的腔调始终懒懒散散的,一出口就让人觉得欠揍,“去川宁抓只小兔子。”
显然没明白他这意思,商柏谦嗤笑,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贺公子还有这乐趣。”
被损了一通贺境时也不恼。
想起这段时间江北频繁传来的谣言,他四两拨千斤道:“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追个老婆环球一圈,追回江北到了眼皮子底下,还能看人家跟小模特打得火热?”
“……”
商柏谦呼吸一滞。
贺境时却笑得揶揄至极,似是觉得这话刻薄,最终还是大发了善心:“我是去追我老婆。”
“闭嘴……”
“昨晚趁我喝醉表了个白,醒来发现人跑了。”贺境时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角,“所以这会儿抓个人,顺便回应一下我老婆的爱意。”
“……”
第35章 宜室35
挂断电话后, 从张絮蓝那里得知养母很久没有露过面,宋宜禾已经开始感到不安。这类的不安完全源自对未知的恐慌,以及许志国。
宋宜禾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着张絮蓝走回家, 她又详细问了问情况,知道的越多越发现,一颗心如临深渊。
当初宋老爷子带走宋宜禾, 为了补偿许家这些年来的养育,于是给了许志国三百万。
如果他知足,这笔钱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后半辈子的开销,可赌博就像阴沟里的烂泥,没过两年许志国又走上了从前的老路。
三百万在他眼里, 如同洒洒水。
等到反应过来, 银行卡里的钱已经全塞进了债款黑洞里。而这些宋宜禾都不知道,甚至给养母治病那年, 养母也从未提起过。
宋宜禾闭了闭眼睛:“那许覃呢?”
“他啊。”张絮蓝撇撇嘴,“七八岁的时候就学会他爹偷鸡摸狗那一套,现在十来岁了吧,整天人不人鬼不鬼地在川宁到处混。”
“不念书吗?他……也不管管?”
“他管什么呀管。”张絮蓝轻叹着摇头, “那孩子现在眼看着是真废了。”
说着话,两人走到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前。
这是许志国当初卖房还债后,又用宋老爷子给的那笔钱, 买的二手房。张絮蓝给她指了指四楼,防盗门关着,窗户一片漆黑。
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宋宜禾道过谢,提步朝单元门走。
身后突然传来张絮蓝的声音:“那个阿鹞啊, 我说句话你别嫌难听。”
回过头,宋宜禾看着她。
女人抿了抿唇, 低低叹息:“许家现在就是一团烂泥,可你样样都好,还嫁了个好老公,其实没必要再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的。”
宋宜禾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
片刻后,她温和一笑:“我心里有数的,您放心吧,我只是回来看看她。”
两人分别后,宋宜禾走上四楼。
这边的房子她从未来过,但或许是烙印深刻,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冥冥中的那股窒息。
直到行至许家门口。
盯着那扇半掩并未上锁的门,宋宜禾的后背升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喉咙有点干。
会遇到许志国吗?
养母会在这个屋子里面吗?
沉杂的念头阻碍了宋宜禾的理智,许多画面在脑间一闪而过,甚至连小腹刀疤也开始阵痛。
她屏着呼吸,刚准备要伸手推门。
动作倏然间被手机铃声打断。
宋宜禾轻轻喘了口气,低头一看。
是贺境时的电话。
距离上一通才不过半小时,打得这么急,难道是出什么状况了吗?
宋宜禾蹙眉接起来。
那头很快传来贺境时的声音:“现在有空吗?把你养母家的位置发过来。”
“怎么了?”宋宜禾一怔,下意识往半开放式的走廊边走了两步,“你要来找我吗?”
贺境时浅浅应了声:“不欢迎?”
宋宜禾还愣着。
贺境时气息颤颤地笑着表明来意:“我这个人有来有往,不允许别人不给我回应的机会。”
意识到他这是在说什么,宋宜禾脑海中关于许志国的画面散去,只剩贺境时散漫的眉眼。
原来他都记得啊。
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藏,宋宜禾的喉咙渐渐涌起温热,发出的声音也被迫染上颤意,低垂下眼轻声道:“不能等我回去吗。”
“不能。”贺境时也跟着放低了嗓音,语气柔和舒缓,“是我等不及了。”
“……”
“一分一秒都不想再错过。”
宋宜禾被这话弄得心口发烫,耳根微微红起,掩盖在鸭舌帽下的那双眼泛起波痕。
她正想说话。
又听贺境时喃喃:“况且,我很想在你面前亲口告诉你。”
……
知道贺境时要过来这个消息,宋宜禾先是觉得一阵缥缈,仿若这只是她做的一场美梦。
尤其在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之后。
宋宜禾不可避免地,为此感到难以言喻地高兴,就像漏掉的蜜罐里被重新装满了糖浆,只用手指沾一点点,都能让人沉溺。
手机震动了下,宋宜禾看着收到的消息。
是贺境时提醒她发定位的内容。
宋宜禾莫名出了会儿神,嘴角勾着很细微的一点弧度,利索地将这定位给他发了过去。
然后刚打算退出界面。
微信里,再度弹出“对方发起了位置共享”的一行提示,宋宜禾惊讶地眨了眨眼,点开加入,立马就看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贺境时缩略的头像小人,正一点一点靠近。
向她奔赴而来。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宋宜禾感到眼眶有些涩,移开视线,这才仓促收起手机。
在门外缓过那口劲儿,她没再犹豫,直接走到门口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昏暗,迎面扑来淡淡的潮湿霉味。
入目即是凌乱简单的客厅,布艺沙发上、地板上到处堆积着脏衣服。宋宜禾往里走了两步,却不小心踢到东西,低头才发现是白酒瓶。
宋宜禾皱了下眉,目光放在几步开外的两间卧室门口,里面也同样毫无动静。
反手拉上门,她从衣服兜里翻出小小一只备用的防身电棍,慢吞吞地朝房间走去。
因为次卧的房门关着,宋宜禾便先走到主卧门口探头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地没有人。
旋即,她又推开了次卧的门。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薄薄碎花窗帘透进零星半点日光,床上隆起很大一团,像是杂物区。
宋宜禾放低了声音:“妈妈。”
“……”
明明室内空荡着毫无回应,可她却总觉得,自己似是听到了短促而又低迷的呼吸声。
很轻,如果不仔细听更难以察觉。
宋宜禾迟疑着,抬手摸索到门边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刺目的光线瞬间照亮房间。
紧跟着,她也看到了床上的女人。
形销骨立、骨瘦如柴。
宋宜禾在看到养母露在被角外的那张脸时,呼吸顷刻间停住,手里的电棍跌落在地。
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太多年。
可是宋宜禾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再重逢,养母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喉间微哽,宋宜禾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像是怕吓到她缓缓倾身:“妈?”
“……”
女人依旧毫无动静。
如果不是那缕微弱的呼吸仍在起伏,宋宜禾甚至都要以为这是具死尸。
说不清楚此刻的荒诞心情,只是在察觉到养母已经失去意识后,她抑制住恐惧,指尖发抖着在拨号键中分别输入120和110。
得到对方回应,宋宜禾才重重吐出口气。
被情绪压迫到发红的眼圈扫过房间,脑间顿时被茫然空白所替代。她眨了眨眼,将眼眶中浮起的那丝水雾逼退,咽下哽咽。
距离叫救护车已经过去十分钟。
宋宜禾缓和好内心波澜,准备帮养母换套衣服的时候,一窗之隔的走廊外传来脚步。
啪嗒啪嗒。
似乎是许志国的走路声。
几乎同一时刻,宋宜禾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直到防盗门被推开,咯吱一声。
她轻轻放下养母孱弱的身体,捡起电棍,咬着快要碎掉的牙齿躲在门边。
地板上的身影摇摇晃晃被拉长。
越来越近之际,宋宜禾攥紧了手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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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宁县中心医院内。
贺境时随着定位赶到的时候,宋宜禾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快要一个小时。
她靠坐在冰凉的铁皮椅子上,止不住地打着寒战,眼睫低垂,看到右手拇指上的血迹。
因为时间太长,都凝固在了皮肤表层。
宋宜禾吸了吸鼻子,不停擦拭。
而贺境时挤出电梯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场景,被他记挂了好半晌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抹眼睛,肩背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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