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刻意压低的声音贴着耳朵传进去,贺境时的脸色猛地像被打了一拳似的变幻莫测。
眉头倏然平展,唇线僵直。
他深吸了口气:“您听谁胡说八道?”
“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贺境时回答得飞快,撩起眼皮盯了苏丽媛半晌,简直要被这问题气笑,“我在您眼里就这么不是男人吗?她现在才多大年纪啊,生什么孩子。”
“……”
“可真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见他还不承认,苏丽媛也不再遮羞,抬手就打了他一下:“还撒谎!你看看小禾的脖子都让你给掐成什么样了。”
闻言,贺境时一贯云淡风轻的神色染上荒唐。
捕捉到苏丽媛眼神与话语间的责怪,他连笑都笑不出了。
任由她轻轻拍打着小臂,贺境时靠在楼梯扶手上,左手没入裤兜里,眼里斥满了无奈的辩解:“那是她自己挠的。”
话音落,苏丽媛动作停下。
精致妆容挡不住她脸上闪过的细微表情,直到某个难以说出口的念头成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话到嘴边又咽下:“自己挠的?”
“嗯。”
“自己能抓的那么深?”苏丽媛皱眉,“你别是唬我的吧,我不信。”
贺境时也有些疲了,看了眼时间,低声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没碰她。”
听到这话,苏丽媛更不信了。
只是倒抽凉气的换了人。
瞥见她的神色,贺境时无言半晌。
莫名间,他想到今早在私人诊所里的突发状况,宋宜禾整个人像只煮熟了的虾子,绷成一根弦,仿佛只要他就着那会儿的场景多说一句,她能立马找块豆腐撞上。
窘迫、难堪、无地自容。
分明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偏偏跟做错事似的,紧张成了惊弓之鸟。
被苏丽媛质问的郁闷散去,贺境时耳边回荡起她的话,抬手捏了捏眼窝,忽而就有些庆幸,她没有直愣愣地去问宋宜禾。
“您别瞎操心了。”贺境时单手插兜,身后是窗外大片的黄昏夕阳,映亮了半边天的橘色暖调微微有些晃眼,指尖拨了下首饰盒盖子,不紧不慢道,“我心里有数。”
第9章 宜室09
从楼上下来,贺境时回了二楼卧室。
他的房间在左侧拐角,推开门,窗户正对着别墅后花园,落日映入房间,给冷白调的装饰笼罩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芒。
深灰色沙发与落地窗并成直角,上面蜷缩着一团身影。
贺境时脚步微顿,停在门口。
须臾,他放轻动作过去将手里的两只盒子放下,而后转身行至沙发跟前,目光落在宋宜禾身上,弯腰将滑落的毯子给她拉好。
两人间的距离缓缓靠近。
这间屋子贺境时很久没回来住过了,虽然每天都有阿姨打扫,但不免还是会冷冰冰的。
或许是错觉,又或者,是因为宋宜禾。
贺境时闻到一股淡淡的,以前从未有过的和煦花香。
看着宋宜禾毫不设防的睡颜,他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对方嘴唇时,又冷不丁停下。
悬空了阵子,指尖隔着极近的距离,沿着她的侧脸轮廓缓缓滑过。
喉结微滚,贺境时扬了扬唇角。
宋宜禾这一觉睡得极沉。
或许是昨晚过敏带来的连锁反应,这会儿正是困倦疲惫的时候。天色渐渐沉了,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贺境时看了眼时间。
七点一刻。
如果留在老宅住,今晚两人势必会睡在一起,贺境时没犹豫,将宋宜禾打横抱起。
下了楼,迎面撞上苏丽媛。
老太太瞧见他这贴心模样偷乐,掩唇压低声音:“今晚不留宿啊?”
贺境时摇头:“下次。”
苏丽媛:“那路上注意安全。”
一成不变的结束语说完,贺境时提步要往出走,可谁知苏丽媛忽然拦了一下,凑近他耳畔:“下午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
“就是那个。”
老太太朝他挤眉弄眼。
贺境时愣了会儿,顿时明了,唇边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真的您又有何高见?”
“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苏丽媛像个小顽童似的,朝他眨眼,“我能不能尽快抱上孙子,一切就都看你的了。”
“……”
明明下午还在怀疑他不心疼宋宜禾年纪小而恼羞成怒,这才不过片刻,小老太太就又见机行事的变了说辞。
贺境时随口应了声。
临出门前,又被苏丽媛提醒了月底家宴,让他跟宋宜禾早早空出时间。被目送着离开,贺境时轻缓地将宋宜禾放进车后座,系好安全带,才让司机开车。
回家的途中畅通无阻。
像是抱上了瘾,平时将分寸拿捏得手到擒来的贺境时,这次一反常态地连下车都没喊醒宋宜禾。一直到回到卧室,将人放到床上。
贺境时久久没有抽回手,腰背弓起,扶住宋宜禾后背的掌心微微挪动,撑在身侧。
盯着她薄薄的眼皮,贺境时忽而笑了。
“还没睡够?”
“……”
安静的房间里无人回应,沙沙的风声卷着窗帘起起落落,贺境时分出余光扫过,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宋宜禾微颤的睫毛上。
等了两秒,他没再继续戳穿。
贺境时挑了下眉,唇边勾着笑,而后直起身,心照不宣地离开房间。
咔嗒一声。
卧室门被很轻地合上,夜风呼啸,摇曳的纱帘不知被荡起几圈,直到凉意布满全身,确定房间里只剩她一人,才悄悄睁开眼。
几秒后,她偏头朝卧室门口看去。
其实早在上车前她就醒了。
只是长这么大,宋宜禾从来没有被公主抱过,甚至是拥抱都很少。所以在途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边觉得突然醒过来会让彼此尴尬,一边又有些贪恋那样的温暖。
闭着眼,悄悄回味了好几遍。
直至车子缓缓停下,她原本想在刹车时假装被晃醒,可司机没给这个机会。还不等到想出对策,她又一次被贺境时揽入怀中。
宋宜禾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眼。
时至现在,她仍旧不清楚找上贺境时结婚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
只是这一刻觉得,倒也不坏。
-
隔天是周三,宋宜禾约了面试。
江阳传媒是家汇集图书、报刊、出版发行以及版权贸易为主要经营的公司。
因着内推岗位是国际部编辑,次日她恶补了整天的相关知识。
除却早中晚饭,几乎没跟贺境时见面。
头天晚上的情况还历历在目,只是两人似乎都有意维系和平,无人提及。
周三早晨,宋宜禾七点半就出了门。
在江阳传媒面试完,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二面是当场出具结果,她又在会议室外等了半个小时,以邮件的形式发送到邮箱。
看着入职须知,宋宜禾松了口气。
想到之前三催四请都等不来培训通知的豫安,她才明白或许有些事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宋宜禾没再多想,她今天跟学姐约了饭,收拾好东西起身时,忽然看到许久没有人冒泡,而早已沉寂的微信小群忽然弹出新消息。
鱼:【宿舍没人吗?】
鱼:【刚才宿管阿姨把电话打我这儿来了,说楼下投诉,我们阳台水管爆了。】
见状,宋宜禾的脚步停了停。
很快群里另一个室友紧跟着回复,说在外地培训,剩下两位始终没什么动静,宋宜禾刚刚提步,就看到一号床发了个定位。
Fly:【我这会儿在东二环呢,赶过去指定来不及了。】
Fly:【不好意思~】
秦钟意:【哦,我跟禾宝没钥匙。】
鱼:【?】
鱼:【钥匙呢?】
秦钟意:【不知道被哪个小瘪三偷偷拿走的,拿走也不吭声,害得我最近住家里。】
Fly:【你骂谁呢?】
秦钟意:【谁应骂谁喽~】
阴阳怪气了一通,秦钟意仿佛觉得心有不甘,又唰唰往群里扔了几张截图,全是那天晚上给宋宜禾看过的内容。
其实一号床早在聊完后,就眼疾手快地单删了秦钟意,可没想到她居然截了图。
两人顿时在群里闹得不可开交。
宋宜禾也没料想到会演变成这副模样,得知都过不去,她一时顾不上群里的战况,拦了辆车匆匆往学校赶。
坐上车,她正在跟宿管阿姨交涉,恰好学姐打来电话。
宋宜禾差点忙飞,这才想起约的饭局,愧疚地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学姐,我这边临时突发了点不可逆的状况,得马上回趟学校。等我入职请你吃饭。”
好在学姐性格直爽:“行,没问题。”
一路匆忙赶到宿舍,宋宜禾找到提前约好已经抵达楼下的开锁师傅,在一楼窗口做完登记,领着她朝三楼爬。
“你可算是来了,再晚点过来,我们都要找人直接给你撬锁了。”
“抱歉阿姨。”宋宜禾想到室友在群里说的,决定先问一句,“楼下淹得很严重吗?”
宿管阿姨拿着登记本,叹了口气:“好像是顺着水管给人家沿着阳台顶子漏下去了,幸亏他们没在外头放东西,不然还得赔钱。”
没想到这么严重,宋宜禾一时头疼。
走到302门口,等开锁师傅翻工具的过程中,她的手机接入一通电话。
那头传来秦钟意的声音,语调中带着怒其不争:“我就知道,到最后肯定又得是你去善后。她们几个就是捏准了你这性子,所以才总让你干这干那。”
宋宜禾:“那不然怎么办呢。”
秦钟意:“谁拿钥匙谁去啊!”
“我没想那么多。”宋宜禾只想尽快解决,紧接着岔开话题,“对了,我今天面试通过,下周入职。”
大概是意识到她不想继续聊起这件事,秦钟意顺着她的话:“禾宝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发工资,不得请我小小吃一顿?”
听她的笑声,宋宜禾笼罩着阴霾的心情好了不少,跟着笑了一声:“请你吃大餐。”
“君无戏言啊!”
正要接话,开锁师傅已经利索地将门打开,回身跟宿管阿姨说着什么。宋宜禾捂着听筒,压低声音:“先不说了,我去看看情况。”
“那我现在出门过来。”
“不用。”宋宜禾温声一笑,“你来也得一个多小时,麻烦。”
秦钟意家在另一个区,这会儿下班高峰期,不管开车还是坐地铁,过来都不容易。
挂断电话,她给开锁师傅转了钱。
宋宜禾跟在宿管阿姨身后,刚朝里走了没两步,看见靠近阳台门框的位置明显蓄了滩水,而紧闭的那扇门外更是重灾区。
由于楼下的关水阀门接头风化,直到阿姨蹲下关闭了室内阀门,水管裂口处不停喷水的地方,才终于有了停止的迹象,水花渐弱。
再次跟阿姨道了谢,宋宜禾送她离开。
这个点学生都去了餐厅吃饭,楼内空空荡荡的,偶尔门外响起脚步声,带着幽幽回音。
宿舍一片狼藉,尤其是宋宜禾床下。
积水淹没了好几双鞋,连带她摆在架子底层的几本书也没能幸免,临走那天洗的床单被套,也因为突然炸裂开的水管而打湿。
看遭殃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宋宜禾忽然庆幸来的是她,否则又要不可避免地麻烦别人。
将地板收拾的差不多了,宋宜禾给秦钟意拍了张照片。
秦钟意立马回:【牛逼!!】
宋宜禾抿唇笑了声,将头发别在耳后,她拿着抹布走到阳台。或许是累的脑子转不过弯了,她忘记阿姨关闭了阀门。
伸手拧开水龙头的那一瞬间。
滋滋两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残水,忽然从裂口处喷射而出。
下一秒,胸口顿时一凉。
为着今天的面试,宋宜禾特意穿了缎面的白色衬衫,这会儿几柱水花弄湿了领口与胸前的布料,太阳光一照,顿时印出里面胸衣上的小雏菊。
对面就是男生宿舍楼。
她背过身,连忙拉上门进了卧室。
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衣服,可晕开的水渍就像坏心情,从得到群消息通知就一直存在着,直到此刻突然如洪水决堤蔓延。
手机在桌上响了一声。
宋宜禾心不在焉地偏头看过去,发现是条手机余额欠费通知。
正打算找条干毛巾擦擦脸,她听见半掩的宿舍门外突然走过两个大三的学生,脚步轻快,兴致高昂地说着口中的趣事。
声音逐渐消失,宿舍又重回寂静。
宋宜禾慢慢低下头。
情绪倏然在这瞬间崩盘,明明她已经孤单了这么多年,以前这些事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做,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低落的心情仿若终于得见天光,张牙舞爪的格外泛滥。
身后是明亮而喧嚣的大学校园,她忽然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急需要有个人能在此刻来陪陪自己。
突然这个时候,微信提示音再度伴随着震动响起,门外同时有人敲了门。
宋宜禾心头一颤:“……”
两道短暂的动静好似错觉,她盯着门板看了会儿,下意识摸来手机,点亮屏幕、解锁、打开微信,图标弹出的那瞬间,映入眼帘的是贺境时的消息。
贺境时:【开门。】
呼吸刹那间停滞。
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倏然浮现,宋宜禾再度看向门口,动作先了理智一小步,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握在了门柄上。
顺势一拉,门板缓缓打开。
外面的场景如同画卷被展开,一帧帧徐徐闯入了宋宜禾的眼。
贺境时穿了件黑色薄卫衣,垂落在腿侧的手里捏着外套,帽檐压得有些低,走廊灯光汇聚在头顶,大片阴影落在他的半边脸。
眉眼间含着意气风发的明朗,站姿慵懒。
他身后还跟着刚打过交道的宿管阿姨。
宋宜禾神色微怔,看见对方的刹那间就想起自己的状况,不自觉地要去捂胸口。
只是胳膊刚抬起,贺境时也蹙着眉头扬手,裹着浅浅薄荷味的外套迎面遮住她的视线,眼前光线霎时变暗。
而后手腕一热,她被人牵住。
宿舍门从里面合住,紧跟着一只手极轻地扯下盖在她头上的外套。
宋宜禾反应温吞地看过去,只见贺境时扫过她略显狼狈的妆容,眼皮一跳,表情看上去极其不悦:“谁欺负你了?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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