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那会儿,因为家里的原因,江晚和南漪在国外见过几次。
南漪自来熟,在伦敦呆的短短半个月,叫着她出去购了好几波物。
江晚认真答:“家里妈妈经常去的那家,上周刚和她去过一次。”
“城东那家私人会所?”
南漪正从记忆里搜索江晚说的地方,被窦亭樾抵了背带着往前走。
“外面太冷了,进去说。“
窦亭樾握上江晚的小臂,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她轻拽到了自己身侧,示意她跟上。
御香亭的厨子做的东西好吃,脾气也大。
两个月开一次门,来的人非富即贵。
有钱也不一定能吃上。
进到楼里,往右通过一条窄而长的廊道,才是内厅。
先前订好的位置被弄错排给了别人。
窦亭樾跟餐厅的管事协商,南漪跟了过去。
三好宝宝江晚被独自留下来。
她觉得闷,往右几步,去了内厅东侧的阳台。
一侧木板一侧琉璃的推拉门从内打开,沁凉的风迎面扑过来,吹掉了领口间浮躁的热气。
江晚肩膀塌下,松了口气,抬手把脖子上的围巾扯开了一些。
站了没两分钟,身后传来不太清晰的脚步声。
江晚以为是窦亭樾回来了,正想转身问问情况,身后的门被再度拉开,室内的热气和身后的凉风交杂,有着极其微妙的触感。
再之后腰侧被人轻轻推了下,身后人绕过来,擦着她的肩走到了她旁边。
侧腰被抵的那下,触感还在
做这动作的肯定不是窦亭樾。
江晚惶然抬头。
看到了裴行初。
厅内的灯太亮,显得这个没什么照明的小阳台昏暗不少。
阳台不大,裴行初站在她右手旁,靠近角落的位置,正好隐在木板之后,让人从厅内看不到他的身影。
江晚下意识探头往外看了看。
窦亭樾和南漪还在跟那个穿了唐装的管事说话,在十几米外的地方,背对他们这处。
江晚视线落回来,又瞟了下身旁的裴行初。
男人穿了件浅灰色的冲锋衣,正单手在手机上打字,看起来并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
江晚看看他,又看了看内厅站着的几个人,最终轻咳一声,抬手想去推门:“我们出去吧。”
她直觉这个地方不适合她和裴行初呆。
“里面太热。”裴行初眼睛没抬。
话音落,他又道:“妈问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裴行初背靠着栏杆,一面问一面仍旧垂首发消息。
江晚以为是林芝华在微信上问他,没多想,回了句:“江禧的日料。”
因为裴行初说闷,江晚没再执着于回到厅内,但想了想,还是把阳台门推开了一半。
敞着门,总觉得好像更光明正大一点。
“下午干什么了?”
“看电影。”
“文艺片?”
“商业喜剧。”
江晚盯着远处两人的背影,心不在焉,裴行初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直到——关于电影类型的话题结束。
过了两秒,混着微凉的风,清淡的男音再次响起。
“牵手了吗?”
反应过来裴行初在问什么后,江晚眼底神色微动,随后偏头极短暂地看了他一下。
像是察觉到女孩儿在看自己,男人眼神从手机上抬起来,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带了点疑问。
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不回答,自己还等着回消息给林芝华。
江晚咽了下嗓子,极轻的声音回了声:“没有。”
早上出门前,林芝华那副视窦亭樾洪水猛兽的样子还没从江晚脑子里散去。
会问这个,也正常。
“抱了没。”
“没。”
淡淡的男声应了下,目光垂落回屏幕。
片刻后再次开口:“接吻呢?”
“裴行初!”
刚刚那句还有可能是林芝华问的,但这句绝对不可能。
江晚极快地扫了眼已经结束对话,往阳台方向走过来的两人,回裴行初的话:“妈妈不会问这个......”
“嗯,”裴行初的视线再次从手机上抬起来,下巴处有屏幕散出的淡冷白光,“我问的。”
他偏头看了眼阳台外。
因为站位问题,他能看到走过来的两人,而那两人看不到他。
“从牵手那句就是我问的。”
江晚听到他淡声开口。
第7章 11.20日更新
◎“下来。”◎
裴行初承认得太快,让江晚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扫了下厅内还有点距离才到的两人,眼睛垂回来时语气别扭:“我是一上来就会拽着别人亲的人吗......”
话音未落,身旁人嗯了一声。
嗓音混着身后冷松的凉气,说了句:“你不是。”
他声音淡到没什么情绪,但莫名的就是让人觉得,有种不想和她争辩的意思。
江晚还想说话,但恍然间想起了点什么,抿着唇噤了声。
几秒的时间,打头的窦亭樾已经走近。
他单手抵着门把,把半敞的阳台门拉得更开了些,接着看到了隐在角落处的裴行初。
他微微一怔:“怎么都在这里站着?“
“家里让问她点事情。”裴行初手机放进外衣口袋。
随后从背靠栏杆的姿势站直,从江晚身前绕过去,往外走。
窦亭樾对裴行初这种稍显冷漠的态度并不太在意。
他也没怎么搭理他妹妹不是吗。
这几年世家往来,无论是家宴,还是一些熟人局的酒会,偶尔遇到裴家一家四口,基本都能看出裴行初和江晚并不亲近。
两人不怎么说话,互相都当对方是空气。
先前听南漪提过,说裴行初以前上学时就这个样子。
可能是裴友山夫妻俩太把这个外来的小女儿当宝贝,让裴行初从青春期时就有的怨气持续到了现在。
这么想着,窦亭樾的眼神再落回江晚身上时,很轻地抬了下眉,眼睛里多了点看小妹妹般的怜爱。
这样的性子,如果从小就被裴行初这么甩脸子,应该不太好受。
“走了。”窦亭樾撑着门喊看起来有点发愣的江晚。
......
这顿饭没有江晚想象得那么难捱。
坐在她对面的南漪好像很忙,不是在吃点心,就是在扳着手机发消息。
窦亭樾一直维持良好的修养,先是在餐前给她介绍了一下这家店,吃饭中又挑起了几个和她专业相关的话题。
江晚不太在状态,每句都回,但回得都很简短。
至于斜对角那位......更是全程都没看过她一眼。
江晚戳着面前碟子里的牛肉,对裴行初的心理素质抱有十二万分的敬意。
自己说一堆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现在还能这么淡定的吃饭。
真的不会噎食吗?
吃完饭,走出餐厅,窦亭樾提出要送她回去。
窦亭樾说自己约出来的人,约会结束不送人回去,实在是不像话。
江晚不好拒绝,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的车从院前的铁门开出去时,南漪快步跟上裴行初,打开他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她边拉安全带边说:“我以为窦亭樾会送我,过来的时候让家里司机回去了,谁知道那个臭小子根本就不理我,你送我到......”
“不送,”裴行初把手机扔在座椅之间的盒子里,“下去。”
南漪眼睛都瞪大了,她不懂为什么有人能这么没有绅士风度。
“你不送我我还要在这儿等半个小时司机,我要让我老公骂你!”
裴行初看都没看南漪一眼,抽走她的手机,开了免提,扔到中控台上。
程岩清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冒出来。
有种要老婆不要兄弟的没脸没皮:“我刚听到你怎么跟我老婆说话的了啊,太凶了,非常不是东西......"
五分钟后,裴行初把手机重新捞过来。
裴行初:“骂完没?”
对面:“完了。”
下一秒,程岩清的声音被挂断电话的“滴滴——”声阻断,裴行初用南漪的手机给她家司机打了个电话。
简单两句吩咐完,手机扔还给她,很冷漠:“下车。”
裴行初一套动作实在太流畅,南漪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一分钟后,她站在停车场被喷了一脸车尾气。
“............”
南漪看着从铁门处拐走的车屁股,站在冷风中,对手机那端的程岩清又骂了裴行初一万遍。
他大爷的,她诅咒裴行初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找到了也要分,分了人家还不理他。
破镜永远没办法重圆!!!
......
从御香亭回家的路上,裴行初绕去公司拿了个东西。
车停在裴家宅院门前时,看到从院子里开出来的黑色保时捷。
车轮内侧喷了深紫色的漆,窦亭樾的车。
因为绕了公司一趟,所以裴行初比预计的时间晚回来了二十分钟。
然而,窦亭樾现在才走。
裴行初把左侧车窗降下来,头往后靠了靠,枕在座椅上。
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盯着低而昏暗的车顶看了几秒。
院前的这棵榕树有百年的历史。
茂密的树荫盖下来,让人在昏沉夜色里,几乎看不到停在下面的车。
裴行初动了动,手搭上前侧的方向盘,偏头看了眼副驾驶位置上放的那个盒子。
刚回公司是为了拿这个。
盒子里一双浅灰色的版画手套,用的不是常规橡胶,掌心内侧的细线掺了蚕丝。
很薄,不会出汗,戴了像没戴一样。
因为材料的特殊性,制作流程略微繁琐,花了点时间。
熟悉画画的人都知道,油画材料中一部分有轻微的毒性,涂涂抹抹的弄到皮肤上也不好洗干净。
江晚是在这方面很讲究的人,画画的工具都要选最顺手的。
唯独在手套上,至今都没有找到最合适的。
车停好,裴行初拿着盒子下了车,进了家门,发现一楼客厅的灯暗着,只有刘妈在厨房不知道忙什么。
裴行初正欲上楼,略微侧眸,看到了餐厅桌子上扔着的一个袋子。
他视线在那个袋子外侧的图案上落了两秒。
很小众的一个牌子,卖的是油画工具,大多是定制,价格不菲。
刘妈端着锅从厨房出来时,看到停在楼梯前的裴行初。
她顺着男人视线的方向往餐桌上看了一眼,解释:“窦先生送给阿晚的,她光把东西拿上去,袋子忘了提。”
刘妈说着把手里的小煮锅放下,拎了那袋子走过来:“我去给她送上去。”
“里面是什么?”
“好像是手套,”刘妈乐呵呵,“阿晚不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这孩子也算有心了......“
刘妈擦着裴行初的肩过去,往楼上上时,被他叫住。
“刚窦亭樾进来了?”
刘妈一愣,应了声:“对。”
“你爸妈都在楼上,也没下去接,”刘妈说,“你知道太太一直都对窦家这个不太满意,但我觉得看着还挺好的,俩人一对回来,他一直帮阿晚拿着东西,态度不错,说话也温和,阿晚看起来也挺开心的......”
刘妈说完,意识到自己上了年纪,话又有点多了。
她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笑道:“我先上去把东西给阿晚。”
站在楼梯下两阶的人没什么表情。
“嗯。”
......
距离比赛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江晚在回来路上,又想到初稿上需要加的细节。
等回到家,和窦亭樾没说两句,把人送出去,自己就上楼回了画室。
她是个一旦做起喜欢的事,会很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
改图的间隙没注意,手肘移了下,碰到一侧刚摘下的手套。
手套掉进了笔刷桶,瞬间淹没在墨色的涮笔水里。
她听到“扑腾”一下的声响,低头看过去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了。
唯一一副还能戴的,就这么送了命。
江晚盯着银色的金属桶看了两眼,叹了口气,任命地蹲下去,把手套捞上来,拿到浴室洗。
洗完本来想用吹风机吹干再用,想到刚刚窦亭樾给了她一副新的,便剩了这个力气,走到桌子旁,把那副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这个牌子她先前买过,用着还算顺手。
现在拿来应个急,刚洗过的那副,等明天干了再换。
戴好手套,在椅子上坐下来,调完颜色,刚试了两下,江晚的思想开始跑偏。
可能是因为刚刚洗手套,让她从画画的世界里短暂脱离出来了一会儿。
不自觉的,她又想到裴行初。
短短两天时间,她已经屡次被他搞得胆战心惊。
先是厨房,再是两家人吃饭的桌下,还有刚刚在那家餐厅的阳台。
江晚觉得自己的心脏实在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用来调色的木板被放下,她摘掉手套,头沮丧地垂下,单手插在发间无助地坐了会儿。
她总感觉还是要认认真真地和裴行初谈一下。
沉思片刻后,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放着的手机。
微信界面划到最低端,一鼓作气的,给对方发过去两条消息。
江晚:[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能不能谈谈?]
江晚:[方便打电话吗?]
江晚发完消息,看了眼表。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夜里十二点十分。
她改画改的忘了时间。
这个点,裴行初应该还没有睡?
江晚食指蹭在手机壳的背面,琢磨裴行初到底会不会回时,屏幕上弹出消息。
裴行初:[?]
裴行初:[我不是被拉黑了?]
一句话,让江晚刚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撒掉了。
裴行初的微信在她的黑名单里躺了半年。
两天前才被放出来。
江晚其实一直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太对,但又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此时咬着唇,脸上显而易见的窘迫。
不过好在裴行初好像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几秒后,再次发过来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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