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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蓝——禾映阶【完结】

时间:2024-01-06 17:19:25  作者:禾映阶【完结】
  她都准备叫闺蜜苏意绵开车来接自己了。
  摁亮手机屏幕,语音电话还没播出去,身后响起两声清脆的喇叭,惊着耳膜。
  她下意识侧头看过去,一辆熟悉的宾利停在脚边。江既白坐在主驾,降下一半车窗,露出清瘦的脸庞,下颌线锋锐无比。
  “我送你回去,这里很难打车。”
  “你吃得消开车?”盯着男人发白的脸,温菘蓝表情存疑。
  “相信我。”江既白言简意赅,催促她上车,“你再拖下去,我可能就开不了。”
  温菘蓝绷着脸,冲他发出指令,“你下车,我来开。”
  江既白扶住方向盘不动,“你的技术我更不放心。”
  温菘蓝:“……”
  温菘蓝驾照考下来好几年,却一直没怎么摸过车。说实话,她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不敢保证自己能够顺利开回家。
  “算了,我让绵绵过来接我。”
  江既白父母冒汗,衣裳透湿,他极力克制住,咬紧牙关,断断续续说:“回……回去等……天黑了……外……外面不安全。”
  温菘蓝无奈,只能跟着江既白一起回到别墅。
  千金在屋子里四处乱窜,神色十分焦虑。
  江既白简单粗暴,一把拎住千金的兔耳朵将它塞进笼子。
  温菘蓝:“……”
  温菘蓝看得目瞪口呆。
  “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解决晚餐。”
  江既白扔下话,不再管她,径直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
  他的情况看上去很糟糕,他一直在忍,忍得很辛苦。额角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温菘蓝没法见死不救,再大的恩怨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温菘蓝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韩程的电话拨出去。
  对方很快接通,“温小姐?”
  “你老板看起来不太好,你赶紧回来看看。”
  韩程一听,眼皮子狠狠抖了抖,赶紧说:“麻烦温小姐照顾老板,我马上带医生赶过去。”
  温菘蓝:“我照顾不了他,他把自己关房间里了。”
  韩程:“客厅茶几抽屉里有备用钥匙,温小姐你开门进去看看,千万别让老板出事。”
  韩程见识过江既白发病的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病的痛苦程度,老板很有可能会没命的。
  温菘蓝没挂电话,她握着手机走到茶几旁,拉开抽屉,果然看见一串钥匙。
  “我看到钥匙了。”她拎起钥匙看了看,“这么一大串,是哪个啊?”
  韩程冷静表述:“钥匙上贴了房间号,老板的主卧是201。”
  温菘蓝按照韩程的指示找到了贴有201数字的钥匙。
  她不敢耽搁,拿上钥匙上楼。
  走廊很长很长,铺着柔软的蓝色地毯,顶灯明明暗暗,光束昏黄古旧。
  两侧墙壁上挂满张牙舞爪的意境画。温菘蓝看不懂,只觉得诡异。
  走廊走到底,灯突然就变亮了。万千晕暖光线照亮周围环境,墙壁上的画作大变样,变成了可爱的儿童涂鸦。
  小鸡、小鸭、小猫、小狗、小兔子、大熊猫……歪歪扭扭的线条,随意凌乱的构图,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每一幅画都充满了童真。
  不用问,这当然是月月的大作。
  江既白将女儿的画都细心裱装,挂了起来。
  他确实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这一点,无可指摘。
  温菘蓝来不及欣赏这些花,目光快速略过,匆匆两眼,本该抽离,却不知为何又定住了。
  她看见了一幅特别的油画。
  蓝天白云,树木草地,两大一小三个人物跃然纸上——
  爸爸妈妈牵着可爱的女儿。
  水粉颜色很亮,饱和度太高,画面清晰耀眼。
  温菘蓝神色怔然,胸口刺痛,好似有根针扎进了皮肉里。
  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今天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单身。
  一夜之间,前夫有了,女儿也有了。
  人生处处是惊喜。
  温菘蓝头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命运的荒诞无稽,毫无逻辑可言。
  这幅画正对着一扇白色房门,门上贴着许多卡通人物贴纸,占据大片空白区域。
  这间应该就是月月的儿童房。
  儿童房紧挨着的是江既白住的主卧。
  温菘蓝捏住钥匙,快速插.进锁眼,右手轻旋两下,干脆利落地打开了房门。
  “出去!”
  屋子里瞬间爆发出一声怒吼,温菘蓝差点没握牢自己的手机。
第38章 绀蝶(38)
  ◎“别怕,没事了。”◎
  绀蝶(38)
  “出去!”
  出其不意的, 屋子里瞬间爆发出一声怒吼。
  温菘蓝心尖狠狠颤动,她被这声怒吼给吓到了,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手机。
  她脚步一顿, 再也不敢靠前。
  室内没开灯,暗影重重,儿童床边蜷缩着一团黑影,看不真实。
  今晚在这栋别墅里只有她和江既白两个人。这团黑影是谁不言而喻。
  她很快反应过来江既白是犯病了。
  她曾亲眼在6号VIP影厅撞见过他犯病。当时他痛苦的样子,她至今记忆犹新。
  “啪”的一下,温菘蓝打开了儿童房的灯。
  顶灯透亮, 照亮室内的角角落落, 一切曝光于灯下, 无处遁形。
  男人背对着她瘫在地上, 双手抱头, 脑门磕在地上,缩成一团, 就像是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扭曲而僵硬。
  他看上去非常痛苦,喘息声越发粗.重,嘴里不断发出哼哼声,像是小动物的呜鸣。
  温菘蓝心下一惊,慌忙走上前去扶他,“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我扶你起来!”
  手指还未碰到他衣服, 直接被暴虐叫停:“滚出去!”
  江既白的眼底一片猩红,额头汗珠密布, 表情因痛苦而变得格外狰狞扭曲,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太阳穴抽疼, 牵动周边的神经, 头部的血管脉搏一跳一跳的。整个脑袋都疼,有时左边,有时右边,头皮紧紧揪在一起,喘气都疼。
  脑袋好似要炸开,有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他根本无法分辨出具体是谁的。
  太痛了!他举着脑袋不断去撞儿童床的床架,金属承受到重力,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撞,他白皙的额头立马鼓起红包,磕破了皮,渗出红血丝。
  上一次在影厅,温菘蓝被他暴力驱赶,加之心里又害怕,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这一次,她居然不怕了。大概真正知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人曾经是夫妻,也曾亲密无间。
  她现在对江既白的感情很复杂,无爱亦无恨,不是朋友,趋近于陌生人。
  可即使是陌生人,她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他犯病,自己却见死不救。她实在良心难安。
  温菘蓝伸出右手手掌覆在床架上,阻止江既白去撞。
  他机械重复之前的动作,一头撞进了一片柔软。
  “嘶……”男人用尽全力,温菘蓝不免吃痛。
  江既白紧接着又撞了几下,触感完全不对。他突然愣住了。
  “别管我,出去!”他捂住脑袋,怒目圆睁。
  江既白尚有最后一丝理智,认出自己跟前的女人是温菘蓝。
  他犯病的样子简直就是困兽之斗,狰狞至极。男人尚且不忍直视。何况是温菘蓝。他不想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他只能拼尽全力驱赶她。
  温菘蓝却不为所动,手掌固执地挡在床架上,言语冷静,“我打120,送你去医院。”
  她腾出一只手摁亮手机屏幕。
  120还未敲出,又是啪的一声,手机被人掀翻在地。
  耳畔炸出一记暴怒,撕心裂肺,“不用你管,给老子滚!”
  温菘蓝僵愣数秒,顾不得去拿手机,她一把抓住江既白的手臂,大声问:“你的药呢?放在哪里?”
  他得这个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平时必然在接受药物治疗。家里不可能没有药。
  “没有药,我得的是不治之症!”
  温菘蓝:“……”
  温菘蓝神色一滞,分分钟哑口无言。
  她无计可施,重新捡起手机,给江既白的助理韩程打电话。
  “韩助理,医生怎么还没到?”她真的很怕江既白死在这里。
  韩程将车开到飞起,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嗓音急促,“我们快到了,最多十分钟。”
  温菘蓝抬手捏了捏太阳穴,打起精神问:“他的药在哪儿?”
  “药对老板没用。”
  温菘蓝:“……”
  “所以他每次犯病都是一个人硬生生挨过来的?”女人的声线直接飙升,简直不可思议。
  韩程:“是的,实在扛不住了医生会给他打镇静剂。”
  温菘蓝:“……”
  不得不佩服,这也是个狠人呐!
  给常助理打个电话的功夫,一转头,温菘蓝发现江既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去了墙角,正在用力撞墙。
  温菘蓝:“……”
  眼前的画风实在诡异,人前风光无限的大制片人,在圈内人人追捧。此刻居然在疯狂撞墙,表情狰狞而扭曲。
  这画面要是被无良记者拍到,放到网上,那绝对霸占热搜头条,毫无悬念,
  温菘蓝顾不上想太多,她眼疾手快从身后去拖江既白。她扯住他身上厚实的家居服,奈何衣料太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只能去抱他腰。双手紧紧环住,用力往后拖。
  男人的体重远胜于她,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对方也只是被拖动了一点距离。
  “出去!”江既白彻底化身一台机器,只知道机械地重复这一句话。
  温菘蓝怔忡无助地望着眼前这团黑影,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今晚她就不该留在这里。她就是走也得走回市区。
  此刻,女人的一双眼早已迷离,思绪被彻底搅乱,一时之间竟无法扯出一根清晰的线头。
  今天一整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跟演电视剧似的,对她的冲击力太大太大,她都快消化不良了。
  一天之内,前夫有了,女儿也有了。如今还要目睹前夫犯病。她站在一旁无能无力。
  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等明早梦醒了,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归现实。
  温菘蓝狠掐手心,试图通过疼痛来刺激自己昏昏然的大脑。
  目光于室内逡巡,无意中触及床头柜上的一只白色相框。照片里小女孩身穿粉色公主裙,脑门上戴一只兔耳朵发箍,怀抱另一只兔子,对着镜头笑容甜蜜。
  她馄饨不明的思绪,一瞬间恢复清明。
  现在江既白于她而言就是陌生人。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可他却是月月的爸爸,是月月最亲的人。
  江既白今晚要是等不到医生来,死在这里,月月可就没有爸爸了。
  毕竟照他这么撞墙撞下去,不死也得变成傻子。
  温菘蓝徒然生出了无数勇气。这份勇气源自月月。小孩子是无辜的。江既白也许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可他却实实在在是一位负责的父亲。月月不能失去他。
  她缓缓探出双手,猝不及防拥抱江既白。她压低声线,右手轻轻拍男人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生病的孩子,“别怕,没事了。”
  男人伟岸的身形为之一顿,全身绷得僵直。
  女人的怀抱无比温暖,拥有最熨帖的体温。
  那些在颅内回旋叫嚣的噪音瞬间烟消云散,什么都没了。
  脑中平静如初,万籁俱寂。
  江既白也感受不到疼了。那些撕扯,那些钝痛,那些折磨纷纷化为乌有。
  他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身体撤了力,整个人瘫软下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真的好累好累,精疲力竭,全身骨头散架。
  他现在都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摊皮肉,被抽光了灵魂。
  眼皮打架,困意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蓝蓝……”呢喃细语,好似从温菘蓝心底踏过。
  下巴枕在女人的左肩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想好好睡一觉。哪怕天塌了,也等他睡醒再说。
  温菘蓝等了一会儿,见怀里的人平复下来,不再挣扎。她这才低下头查看。江既白已经睡着了,眼皮掀下,扫下一层淡淡阴影。
  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卸下了心头那块大石头。
  韩程动作迅速,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赶到别墅。
  他带来了江既白的主治医生文话。
  两人轻车熟路爬上二楼,直奔儿童房。
  文医生人未至,声先到,嘴里骂骂咧咧的。
  “从来没见过哪个病人这么让人不省心的。平时不好好吃药不说。住院还偷偷跑出来。我看江既白这家伙就是作死……”
  走到门口,话戛然而止。
  屋子里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抱着江既白,对方在她怀里睡着了。
  文医生瞧见这一幕顿时乐了。他勾起唇角笑,“神奇啊!头一次见江既白不打镇静剂还能睡着的。”
  他拧了拧眉毛,看向身侧的韩程:“韩助理,这姐们谁啊?”
  韩程小声和文医生的口型:“前老板娘。”
  “难怪!”文话恍然大悟,“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姐们就是江既白的良药呐!”
  韩程和文医生到了,温菘蓝算是彻底解脱了。鬼知道她这一晚上经历了什么。她差点歇菜。
  文医生替江既白检查过后,吩咐韩程将人安置在主卧。
  把药输上后,文医生面无表情,冷冰冰道:“这家伙明天再不回医院,死外面别来找我。”
  韩程:“……”
  韩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地说:“辛苦文医生了,大晚上还跟我跑一趟。我明天一定把老板送回医院。”
  文医生冷哼一声,转头下了楼。
  韩程这才顾得上温菘蓝。
  他搓了搓手,“刚才辛苦温小姐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温菘蓝摇摇头,“不麻烦你了,我叫我闺蜜来接我了,她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适时响起一串急促清脆的铃声。
  眸光压下,她瞥了一眼屏幕,看见苏意绵熟悉的头像。
  “我闺蜜到了,我走了。”
  韩助理朝她点点头,“您注意安全。”
  温菘蓝大踏步走到门口,不知为何又再次止步,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似是有些于心不忍,她小声问一句:“他这病还有得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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