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看着特总的目光转向了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特总将手抬起,抚摸着老狗垂落下来的手臂。
特总:“这些年辛苦你了……好狗儿。”
他安然地睡了过去。
艾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强忍着眼泪,手拿着遗物慢慢地往后退,缓缓跪下,朝着特总叩首。
良久,艾薇直起身来。
艾薇闭上眼强忍着悲痛,小心翼翼地扭动着遗物,这件水烟袋是他制作巧妙的保险箱,特总曾给她演示过如何打开,只需要扭转烟嘴,反向十七下,再倒转三下,只听到烟身一声清脆的嘎达声,烟头露出来了一个精巧的盒子。
里面放着一个储存卡。
谢舒元根据艾薇的指示带着白溪来到了一字家族在香港的本部,以强硬得手段长驱直入,而一字家族的长老们以身体不适纷纷避之不见,赵长义走出来,看到白溪心底也明白了几分,道:“虽然他确实是我一字家族的人,但这又如何,他很早之前就被驱逐出去,和解家一样。他做了什么,与我一字家族并无关系。”
谢舒元的眼眸一沉。
一字家族不肯承认这一点,谢舒元早就想到了。
“此人任凭你们如何处置,一字家族对你们遭到袭击的事情深表歉意,但长老们如今都在闭关,等改日定当上门拜访,一定会为此事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长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谢舒元将金丝眼镜摘下在手中把玩着:“若是我不愿走呢?”
他以飞快的速度一把掐住了赵长义的脖颈将他整个人背摔在了地上,赵长义剧烈地咳嗽了一声,谢舒元居高临下看着他,略带讶异:“你现在竟然连能躲开我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反手将赵长义的手腕扣住把脉,神情一动。
四周的保镖已经将枪支对准了他的脑袋。
谢舒元被顶着缓缓站起,看到与自己一同来在外的同事也被推搡着走了进来,整个大厦又开启了封闭,防火墙缓缓地往下落下。
赵长义咳嗽着站起来,他抹掉了嘴角的血,指着谢舒元:“你这家伙,下手真狠。将他带下去!”
谢舒元被推进了一间客房,门被反锁,门外还有把守的保安,他脱下来西装外衣,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外面是整体垂直光滑的切面,他们是笃定谢舒元插翅难逃,因此也没有派人面对面守着他。
而且赵长义的样子很着急,他似乎有着紧要的事情。
而谢舒元方才将玄丝沾在了他的身上,在这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赵长义的坐电梯去了最高层,谢舒元钻出窗户,沿着边缘极窄的缝隙,看着脚下数百米的高空,深呼吸了一口气,向上攀爬了起来。
赵长义回到了房间,神情肃然。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想到在长老们全都倒下的时刻,异常调查小组会找上门来。
但现在已经无暇去顾及了。
谢舒元顺着赵长义的路径跟着他来到了一处房间。
他躲在上方可以清晰地听到赵长义在愤怒地和白溪咆哮:“你是怎么想的?不是说了如果暴露了,你将一切都甩在T组织的身上,你怎么直接暴露了?!”
“都怪谢舒元那小子!”白溪懊恼:“我怎么知道谢舒元竟然也在异常调查总部!他认得我,一眼就说穿了我的身份!而且我可是替你们拖住了调查组,但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被制服了,难道说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赵长义坐下来:“是,失败了。”
赵长义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愤慨:“当初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能与一重的魂魄匹配的躯壳,长老们将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全都给了他!就是为了让他在此次的主持人大赛上将所有的卡牌收集回来,但是他却背叛了我们!”
白溪似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那长老们,他们——”
“因为仪式失败,我们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干了。”
“……族长呢?”
“在闭关。”赵长义低声道:“不过幸好,陈默现在在节目组……只要完成最后一步,我们力量就能恢复了。”
陈默看着窗外那巨大的标志,抓紧了手:“既然一字家族为了收集维持真言的力量,是用了什么手段挑选了主持人?”
“有的人天性灵感就强,都是能承载真言的躯壳,当然,为了让没有一字家族血脉的普通人也能承载真言,将一个字的真言力量分散给一群人,也只有像是你这样本身有灵感的人才能承受。”
“不……我是在问,”陈默转过头来:“我是在问,用了什么手段?”
乌鸦先生也转过来看了她:“用了什么办法,你不是很清楚吗,陈默小姐?”
“……”
陈默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她早该想到,一字家族将四处搜集灵感强的孩子,将他们豢养在一起,检测不合格者,就会像是小冉一样被处理掉。
而等到他们能够成为主持人的时刻,也冒着巨大的风险为一字家族探访那些“灵性”之地,以做节目为借口,不过是让他们七日之内完成收集力量的任务,直到一字家族需要的力量收集够了,再以主持人大赛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让他们互相厮杀夺牌,替节目组将所有的牌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最终完成“真言”的回收。
想来一字家族原本计划,正是想让一重以这样的方式重塑力量,但没想到一重在最后关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护着她。
“我明白了。”
乌鸦先生很好奇地偏头:“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字家族这么大费周章得将力量收集在一起,自然不是为了给她做嫁衣。
乌鸦先生拍手:“你果然很冷静,头脑也很清楚。”
陈默冷笑:“我都要死了,你何必还用这么一副伪善的模样?”
乌鸦先生对她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他站起来脱下手套,陈默看到他的手掌干枯如干尸。他打了一个响指,四周骤然一片黑色。
乌鸦先生缓缓坐下:“我给你两个选项,一个是从这间房子离开,但继承真言的你,会经历一场他们为你举办的欢迎你成为一字家族的仪式,但当然,在那场仪式中,你将会被抽走所有的力量而死亡。另一个选项……相信我,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默皱眉:“为何你要帮我?”
乌鸦先生:“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只是……”
他点了一下陈默的心脏处。
陈默心一跳。
第110章 终焉之地十二
◎而如今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五十年前。
在崇山峻岭, 狭长的古道上,特总站在根本无法看清的迷雾之中,他手中拿着四向八方仪, 在这里,他毕生所学全都失效,陷入前所未有得迷障之中。
不愧是传闻之中的一字家族的领地。
但比之前探索更近了一步。
特总将仪器收起来,用微型摄像头记录下来了自己的发现,打算回去将探寻报告写一下提交上去,却在迷雾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一展:“哦, 是你啊!”
那是一只他曾经在陷阱里救出来的狗, 应当是长在山附近的野狗, 颇有几分灵性, 好几次在他迷路的时候出现帮他指引,一来二去便也熟稔了。
但这次它却十分焦急一样, 踉跄地叼着自己的手腕就将他往树林里拖,特总看到它浑身血肉模糊,连肠肚都拖在了地上,很难相信它是如何□□找到了他,特总连忙将它抱起来,一路跟随着它的血迹追踪,他讶异地破开密林, 越来越深,直到来到一处空地。
特总用储存卡记录着他当时看到的一切。
特总的影音视频中, 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看起来像是一个祭台, 祭台下方全都是血淋淋的人, 他们围绕着祭台跪着,将自己的肠肚破开,竟还用手捧着。
祭台之上,应当是用真言刻着符咒。
那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字家族的长老,悬在女孩上方有一个半透明在影像中无法看清的东西,逼压着向下,女孩挣扎着痛苦的模样。
忽然间镜头在摇晃,在视野范围内,那只狗竟然冲了上去一下撕咬着长老的衣摆,特总的视角一片混乱,能看到他将女孩抢夺了下来。
女孩已经面色铁青,浑身是黑色的秽,救下女孩的特总加上狗不断逃离,但因为镜头实在太过摇晃,没有办法判断现场情况,
之后,过了很久,镜头终于恢复了平静,她看到特总浑身是血,他的眼神空茫,对着镜头道:“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救这孩子,她一定会死……”他顿了半晌,咬牙道:“我不能将她交出去,这里面还有太多秘密,我会将这条信息封存。”
艾薇看到了他将一个符咒贴在了女孩的额间。
艾薇心底大动。
特总为了抢救下邓登登,竟将自己的一半法力全都给了她。
艾薇忽然明白了为何以特总这么强大的实力,最终会离开异常调查组。
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力量削弱,也许在很久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异常调查小组内部有着一字家族的内鬼,正如白溪,如今还有多少她甚至都不确定,只有离开,才能让像是一柄达摩克利斯剑一样悬在他们的头顶,让一字家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而女孩浑身涌上来了无数黑色。
艾薇心又提了起来。
是秽!!
艾薇将储存卡的内容全都安静地听完后,她将耳机摘了下来,老狗似乎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激荡,屏幕闪烁着,如同安抚。
艾薇闭上眼良久。
而如今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她一直以为一切都是T组织所搞得鬼,从未将怀疑方向转向一字家族。
一字家族一直隐遁此地,五十年前,却爆发了燹之乱,野火将他们千年的居住之地烧毁,一字家族当时放出的消息是,一字家族内部出现了判乱,叛乱出去的一部分人组织成了T组织,专门和一字家族抢夺真言,污染真言使得真言转化为秽,真言之力是可以撼天动地,事关重大,于是异常调查组为此和他们达成协定,一同对抗T组织。
但特总的调查却是,一字家族内部出现“秽”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而最大的人证,就是他救回来的女孩邓登登。
但为何她在照顾邓登登的这些年,却从未发现她体内有秽。
艾薇百思不得其解,而后看到老狗正围绕着特总的尸体,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是在悲戚地哀鸣。
艾薇忽而心底一动。
她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伸出手来,对着老狗招手:“……阿黄?”
……
邓登登艰难地甩脱了干尸的追逼,它们像是活死人一样,不知为何执念着让她完成仪式,但她没有忘记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特总所说的地方,去搬救兵。
邓登登打开地图想要找到特总为她标注的地方,发现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特总标注的地点。
邓登登吃了一惊,反复拉动滚轴放大,自己的定位和特总的地标重合,她瞬间明白了特总的意思,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特意将自己带来了此地,是因为这个就是她故事的起点,她需要弄清楚白小路为什么会在自己体内。
特总以这样的借口将她支开,将那些阻拦他们的藤蔓拦住,他根本没想让自己去救他。
“爷爷!!”
邓登登转身想要爬上去,但是□□尸拖拽着往下拉扯。
干尸们怨憎地想要将她撕碎:“还给我……还给我……!!”
邓登登看着朝着自己扑来撕扯自己的干尸,头脑一痛,眼前又浮现出残破的碎片。在当年的那个血夜,黑色长袍的人将一个又一个人绑缚着跪在祭台的面前,四面环墙壁之上摆放着无数的字命髓。
她的母亲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发出嗤嗤的低笑,她对母亲已经绝望,但长袍的女人却说道:“还不够,这秽的力量还不足矣完成仪式,还需要更多!”
“我的宝贝,为了我们的大业,你应该多一些痛苦,为了妈妈,你哭泣吧,痛恨吧!”母亲恶狠狠地瞪着她,但发现再怎么刺激也无济于事之后,邓登登听到了一个声音,猛然睁开眼。
“阿黄!!”
阿黄被母亲绑着吊在半空。
“这是你最喜欢的阿黄,是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对不对?”母亲如愿以偿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惊慌,阿黄拼命挣扎狂叫想要救她,邓登登不断恳求母亲放过阿黄:“我听您的,我一定好好听话,您要什么我都可以做到,求您,求您不要!!”
母亲根本不理会她的哭泣,拿起来从旁边尖刀:“太吵了。我已经厌烦这个声音很久了。”
她和几个人拉拽住阿黄,阿黄发出尖锐的悲鸣,邓登登闭上眼崩溃:“啊啊啊——!!!”
邓登登爆发出一股力量直接将涌上来的干尸弹飞数米远。她紧紧抱着头,陷入了无比的悲痛之中。
“对不起,阿黄,对不起!!”
白小路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大动,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邓登登,你还是想起来了,是的,你的父母都抛弃了你,你谁都无法保护,你又何必要这么痛苦的折磨自己?”
“你用那个老头给你的力量压制了我这么多年,但最终,你还不是一样逃避自我这么多年。”
邓登登无措迷茫地盯着天际,她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以往白小路抓住了她胆小怯懦的心态,能够轻易地掠夺她的心智和身体。
她仅剩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让自己的精神力支撑下去了。
白小路一点点地逼压着她:“邓登登,你也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永远都是一个弱者,当弱者,就该有当弱者的样子!!”
“来吧,把你的一切交给我,你就能获得永恒的安宁了!”
陈默和乌鸦先生一起乘坐电梯往脚下更深的地方而去。
将近十分钟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陈默似乎能看到在一旁的乌鸦先生身上有着闪闪的荧光。而不等她分辨,明光一下涌入,电梯停了。
陈默呆滞住。
面前是一颗巨大的树,正是她和一重曾在意识之海当中所见的那颗,枯木残枝向着四周延伸,像是无数根血管深深地扎在地下,曾经枝繁叶茂,如今颓然凋败,在树躯之下倚靠着一个棺材,正是那日他们从海底捞出来的度藏舟。
度藏舟里放置着一重的身躯。
比起她上次所见的只剩下血肉的躯干,一重被剥去的皮和脏器也被带了回来,重新缝合在了一起。
陈默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之中见到一重。
她的脚僵硬得无法行动,只能定定地看着一重的脸,他闭着眼好似沉睡着,但好似下一秒就要坐起来抱怨她来的太晚。
“本少爷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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