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执天语气毫无波动,眼底却隐隐有赤色涌动,“我想杀人。”
应怜:“……”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谁,惹恼了这位阴晴不定的魔族殿下。
总不至于是她自己,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虽然君执天口中说着想杀人,但还是先把应怜送到了城主府的卧房。
虽然这种护送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应怜还是礼貌地道谢,“多谢。”
君执天立在门外,神情莫测。听到应怜的道谢,他的唇角弯了下,露出一个阴郁的笑意,“不用谢。”
他道:“你让我感到很意外。”
应怜问道:“为什么?”
听到她发问,君执天稍稍向她倾身,唇角依旧噙着那抹笑意,“我以为,落到我的手里,你会想尽办法逃走。”
毕竟他的名声摆在那里。
虽然魔界鲜少外战,在修真界和妖界的冲突里,更是一向置身事外,但这不妨碍君执天滥杀嗜血的恶名远扬。
魔界虽然不外战,但是内斗。王室血脉控制了绝大部分城池,勾心斗角,争夺领地和权力。君执天的名声,就是在这种内斗中传出来的。
应怜轻轻眨了眨眼睛。
平心而论,君执天对她,比妖界对她好多了。
妖界抓到她时,把她关进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君执天一来,就把她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对她的限制,也只是不准她出城主府罢了。
她道:“传言也有不尽不实的部分。今天是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自然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
听到这话,君执天眸色微敛。他望着应怜,忽地笑了一声,“那如果我说,我就像传言一般,特别喜欢杀戮呢?”
他语气阴恻恻的,“比如说现在。”
应怜心道,君执天怎么又提这事。
他的心情忽晴忽雨,话语中还隐隐透出一股威胁,令应怜不得不联想到,君执天是不是又想杀了她?
……虽然她是神女,留着她的好处比杀了她更大。
但是君执天的行动明显随着心情走,不高兴就杀,至于后果,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今天不是杀过很多妖族了吗?改日吧。杀戮过多,对心境也不好。”
“……”
君执天打量着她,片刻后,突然道:“神女,你刚刚很乖。”
“乖?”应怜重复了一遍。
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很新奇的词。
从来没人用这个词形容过她。
“是。”君执天的眸子微微眯起来,“不仅没想着逃跑,而且也没有无谓的反抗。不错,我很满意。”
应怜权当这是对方对自己的赞美,“谢谢。”
不理智思考,仅凭冲动行事,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她是很想离开,但不用想也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试图离开被发现的下场会是什么。
君执天又道:“本来我是想,如果你不乖,就送你一份礼物……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应怜直觉这“礼物”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问。但君执天看起来不想放过她,“你不好奇是什么礼物吗?”
看样子,她不问,他就不走。应怜配合着问:“什么礼物?”
君执天望着她,唇角勾起,忽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银光在他的指间编织成型,又细细地垂下。
那是一条银色的链子。
应怜一惊,本能地往后退避,却被君执天牢牢地抓住手腕。
他含着一抹笑,轻柔地将银链缠绕在她的手腕上。那银链就像一条寒光闪闪的蛇,盘着应怜的手腕,给她带来一股彻骨的寒意。
“……”应怜抬眸看君执天,“这就是所谓的‘礼物’?”
一根把她锁住的链子。
好在君执天只是在她的手腕上试了试,就把银链扯了下来,语气不无遗憾,“戴在你手腕上很漂亮,想必在脚踝上会更漂亮……可惜了。”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应怜身上,似冰冷的牢笼,要将她束缚其中;又似狂热的火,要将她燃烧殆尽。
应怜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如果殿下要送我首饰,我还是更喜欢簪子。”
君执天夺下揽月城时,曾说过,是为她而来。她原本不信,现在却有点信了。
他对她的态度很微妙。
微妙到让她怀疑……他以前就认识她。
◇
夜已经很深了,应怜辗转反侧,等到黎明时分,才堪堪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一会梦到极天城,一会梦到妖界。
她还梦到了君执天。
月圆之夜,明亮的月光之下,他立在自己的面前,容貌模糊不清。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梦中应怜潜意识里知道,他就是君执天。
……为什么她会梦到他?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梦境就骤然发生了变化。
君执天的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回,应怜看清了他的脸。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俊美中带着阴戾,浑身那种长期浸在尸山血海里的杀气,更是抹也抹不掉。
但那双凝视着应怜的眼睛,却像被大雨淋湿的花朵一般。
应怜心中一颤,总觉得这种目光很熟悉。
梦中的君执天向她伸出手,去拉她的手腕,似乎是在挽留她。
应怜却后退了一步,一把拍开他的手,躲开了他的碰触。
那只想要拉住她的手僵了一僵,随即紧握成拳。
梦中的应怜望着他。
她平时一向温声软语,很少对别人说重话。此刻,她却语气冷冷,道:“你居然……”
梦境消散了。
从床上坐起,应怜怔愣了一会,
很难想象,君执天这位以暴戾闻名的魔族殿下,会在梦中露出那种表情。
仿佛失去了重要之物一般黯然,又仿佛被抛弃了一样失魂落魄。
……她很确定,她在揽月城之前,从未见过君执天。
但对方那种目光又是那么熟悉,似曾相识。难不成,自己真在哪里见过他?
应怜深吸了一口气,向窗外瞥了一眼。
天亮了。
她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心下一沉。
虽然早就下定决心,无论君执天做什么,都尽量不要激怒他。
现在这种情况,保全自身,等待时机才是上上之选。
但真正面临时,却又觉得有些紧张。
……以及无力。
她闭上眼睛,反复告诫自己。
魔族虽然现在和妖族是盟友,但在君执天擅自破坏盟约,未必不能为自己所用。
反复无常有反复无常的好处。
她还需要多了解他一些。如此,才好掌握他的弱点,对症下药,进而让他为自己所用。
君执天未来会成为魔君。据说,每任魔君都会从魔气本源里获得传承,掌握包括起死回生在内的禁术。
既然都可以起死回生,那修复灵核想必也不在话下。
如果不能让他把她送回极天城,那至少,和他的关系越近,她摆脱目前这种境遇,重回巅峰的机会就越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议事
等到应怜梳洗完毕,侍立在旁的侍女们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又怕应怜生气。
应怜注意到了她们的踌躇。
她坐在镜前,目光向侍女长一转,“是君执天那边有什么事吗?”
看起来,她猜对了。听了她这话,侍女长怔了怔,随即低声回道:“殿下要您去主殿,和他一同议事。”
她的声音细细的,怕应怜发火似的,小心地窥着她的神色。
见她这幅样子,应怜的心也往下微微一沉。
一同议事?该不会是要像妖族一样,在主殿上羞辱她吧?
不过,如果他要这么做,那她也没什么反抗的办法。
……罢了。
只是失去一点颜面而已。她如果连这点都受不住,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应怜眸光闪动,道:“他让我去主殿,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
羞辱也就罢了,希望不是君执天想出了什么办法折磨她。提前做个心理准备也好。
侍女们面面相觑,终于,其中一个侍女小声回答了她。
“我们怕您被关在揽月城,心情不好,不愿意去主殿……”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侍女捅了一下,顿时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应怜假装没看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微微一笑,道:“如果我不去主殿,你们就会受到责罚,是不是?”
“……是。”
应怜点点头,温声道:“你们退下吧。放心,我会去主殿见君执天的。”
◇
主殿的陈设换了一套,已经看不出昨日君执天在此大开杀戒的痕迹。
应怜注意到,在大殿的上首,那张属于城主的主座,如今换成了两个宝座。
君执天倚坐在其中一个宝座上,一手撑着下颌,目光虚虚地落在前方。
尽管外面还是白天,大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他的容颜在灯火映衬之下,很有几分殊丽之色。
如果单论容貌,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传言中嗜血又残忍的疯子。
见她过来,他随性地抬一抬眼,“神女,过来。”
应怜不禁扬了下眉。
命令式的语气。
不过,现在还是顺着他比较好。
她原本以为,君执天是要她站在他身边,直到被推坐到座位上,她才后知后觉。
这张椅子似乎是专门给她加的。
她转头看君执天,“殿下?”
君执天却并不解释。他重新随意地倚靠到宝座上,问下首的陵游,“今天有什么动向?”
应怜有些意外。
所谓的“议事”,似乎真的只是议事。
由于混血的缘故,陵游面貌清秀,和旁边铁塔一般魁梧的魔族士兵截然不同。相同的是,他们在君执天面前,都如绵羊一般温顺。
他恭谨地伏在地上,并没有顾忌应怜还在,直接开始汇报:“妖宫那边,有两种不同的意见。”
“妖族大祭司认为大局为重,继续和魔界联合,击败极天城才是正事;长老院则认为……您夺下揽月城,抢走神女,是对盟约的背弃,需要让皇族率军,把揽月城重新夺回来。”
君执天笑了一声:“抢走神女?”
陵游汇报的重点在于后半段,他却毫不在意,只嘲弄道:“这话很有意思。看来,妖族还是不长记性。”
大殿里如今都是魔族,整齐划一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尊泥雕木塑的雕像。
应怜觉得这个气氛有点窒息。
她以为魔族应当更随意才对。但现在看来,魔族议事时的氛围,比极天城还要严肃且紧张。
是他们习惯如此,还是只对着君执天这样?
一片寂静之中,君执天又问陵游,“还有么?”
有是有,但鉴于君执天的性格,下面的话变得格外难以开口。
陵游斟酌言辞,接着汇报:“……魔君陛下要您将神女送到妖宫,继续和妖宫的盟约。”
此言一出,君执天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应怜坐得离他很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弥漫出的杀意。
她不由得看了君执天一眼,正好君执天也侧头去看她。四目相对之间,他忽地笑了,问应怜:“神女,你觉得呢?”
“你想去妖宫,还是留在揽月城?”
又是让她选择。如果要问应怜的意见,她最想回极天城。不过,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君执天发起怒来,会不会连下属都杀?
虽然他们的生死和她无关,但随手拉一把,说不定以后也有用。
她一瞥陵游,温声道:“我想,还是待在揽月城比较好。”
左右都是当战俘,至少君执天给她的待遇还行。
君执天看起来像是满意了这个回答,向后靠在椅子上,道:“听到了么?去回魔君,他想都别想。如果他有意见——”
他的语调带着异常的危险,“就让他亲自来找我。”
明明魔君和君执天是父子关系,他对这个父亲也没什么尊重。
当然,应怜也不怎么意外。
魔修受魔气的影响,大多暴躁,好走极端。更何况君执天这个性格,如果他尊老爱幼,兄友弟恭,那才叫奇怪。
其他魔族又汇报了几件事,应怜听着,发现所谓议事就是君执天的一言堂,下属负责汇报,他负责决策。
其中,有魔族提到了极天城,不免让应怜集中了注意力。
他在汇报极天城和妖界的战况。
“目前,是极天城占上风,就算失了神女,也连克数座妖族城池。”他道,“如今,小半妖界已经落到了极天城手中……”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其他魔族的注意。
“极天城怎么会有这么多源源不断的修士?”
那魔族道:“极天城掌管修真界,可以随意抽调下界修士。不仅是飞升期,修真界其他高阶修士也被派去作战了。”
魔界少有外战,对修真界和妖界了解都不够全面。有魔族提出疑问,“但是,修真界不是有门派不服极天城吗?它们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以前是有。”那魔族道,“自神女几十年前,宣布所有修真界门派都应该效忠极天城,清洗修真界后,就没有了。”
他的用词,好像应怜是什么反派似的。
应怜道:“天道创造极天城,效忠极天城本就是修士的分内之事。”
她一手托着脸,漫不经心道:“如果你们只打探来了这些,那我只能说魔界对极天城的了解还不够多。”
下首其他魔族:“……”
神女的灵核碎了,坐在殿下身边,不仅一点惧意都没有,还有闲心插话?
君执天却笑了一声,抬了下手,让所有魔族都退下。
他凑近应怜的耳边,低声问她。
“神女,你刚刚那话,是想听极天城内部的线报?”
现在,大殿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离应怜很近,呼吸洒落在她的耳侧,有点痒痒的。
应怜转眸看他,道:“是。”
她坦诚地望他,“你可以告诉我吗?”
君执天目光落到应怜的衣裙上。
应怜身上这条裙子,看似素雅,实则十分精致,裙摆缀着一圈明珠,在大殿的灯火映衬下,繁星一般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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