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余光瞥见宋衍突然暗淡下去的眼神,在心里责怪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件事,磕磕巴巴地说:“反正、反正你要快点好起来……还说什么,让我‘想睡就睡’呢!现在好了,人都躺这儿了……”
宋衍抿着唇,下意识动了动左手,又被黎瑰意伸手去按他的虎口处:“怎么了?是不是液太凉了,手麻?”
黎瑰意的动作很轻,一缕发丝从她的耳后垂落在胸前,发尖扫向宋衍的手背泛起难以忍耐的痒,又被她伸手向耳后别了过去,露出圆弧形状的耳尖。
宋衍用左手勾着黎瑰意的手指,脑子像是被钝斧劈裂开来。
他从未忘记过那个夜晚。
让他每每想起,都惊惧到满身冷汗的夜晚,那个让他深切意识到,他是断然配不上黎瑰意的夜晚。
他的血液是污秽的,他的骨肉是肮脏的,他应该随着那场滔天的大火一同焚烧殆尽,再等待火焰熄灭,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黎瑰意从小就爱美,以前的她最爱扎两个羊角辫,一走路就晃悠,可从有了那道疤以后,她的头发总是披散着的。她的后脑处,因为自己的原因,永远地留下一道疤痕。
他试图咽下苦涩,声音很轻,却郑重:“黎瑰意……对不起。”
黎瑰意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
对于黎瑰意来说,那道疤痕是太久远的事了,久到她不仔细摸都根本找不到在哪儿,可伤疤永远留在宋衍的心头淌着鲜血,一天都没再愈合过。
黎瑰意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头痛不已:“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你救了我所以对不起我,还是你保护我所以对不起我呀?你每次都这样,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就这么喜欢背锅吗?你是什么隐藏英雄背锅侠吗?宋衍,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我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好不容易赶过来……”
“你开车来的?你怎么能自己开车来呢?”宋衍捕捉到黎瑰意话里的关键词,注意力被她带偏了些,口气有些急切,“你怎么能自己开车呢?不行,一会儿让周扬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我这边不需要人盯着,我自己可以的。”
黎瑰意被宋衍急切的语气噎得难受,好在他的表情生动了很多,她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你又要揪着我那点黑历史不放了是吧,我超厉害的好不好?开车根本不在话下,小事一桩!”
宋衍无奈地笑了:“没错,你超级无敌厉害!是我事儿多,所以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黎瑰意被宋衍哄得开心,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答应我做件事情,做到了我就考虑听你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什么事?”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宋衍下意识吞咽,喉结一上一下地翻滚,努力凝神去看黎瑰意动人的眉眼。
十三岁的时候,黎雪梨才学会了怎么骑自行车,她一手扶着自行车的把手、一手拍着自行车的后座指挥宋衍坐上去,也就歪歪扭扭地往前蹬了几下,两人就不受控制地一头扎进了路边的谷垛里;
十四岁那年,黎雪梨号称自己学会了开拖拉机,大半夜拽着宋衍摸黑爬上了黎叔的拖拉机,还装模作样地拧了钥匙,结果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拖拉机竟然真的启动了,还是宋衍在慌乱中拉上了手刹,拉着她慌张地逃离了“案发现场”。第二天,宋衍去找黎叔“自首”,黎叔黑着脸把沉迷于看电视的黎雪梨也叫了过来,把两人狠狠臭骂了一顿,并且明令禁止他们接近他的宝贝拖拉机。
黎瑰意从小就不擅长操控这类的东西,手机也总摆弄不明白,他不清楚她在读大学的时候是怎么考下驾照的,光是想象她开车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宋衍就脊背发凉,觉得后怕。
黎瑰意的眼睛笑意盈盈,没有回他,见液输得差不多了,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来拔针的时候,周扬也拿着两杯热咖啡回来了,得知赵宁已经走了,就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了黎瑰意,又瞟到了宋衍全程黏连在黎瑰意身上的绵密视线,十分贴心地离开病房散步去了。
周扬走后,黎瑰意将房门从里面锁死,甚至将窗帘都拉好,走回宋衍身边,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他的脸:“好了,病房也没有摄像头,很安全。宋衍,就现在,叫声姐姐来听听吧?”
第24章 碰到你胳膊怎么办?
如果是刚刚和黎瑰意重逢的深秋时分,这声“姐姐”,宋衍是怎么都叫不出口的。
黎瑰意当他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弟弟,而他却不想做她的弟弟,也不想被框死在“弟弟”的身份里,以前不想,现在更不可能想了。
可他又能是什么身份呢?
宋衍给自己的定位是地下情人,不仅不觉得有问题,甚至为“情人”这两个字而暗自心悸着,觉得这个词语放在他自己的身上再合适不过――只要黎瑰意对自己依旧有情感上的纠葛,他就还能算得上是个人。
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的玫瑰,狡猾自始至终都流淌在他低劣的基因之中,他敏锐地捕捉到黎瑰意内心深藏的缺口,再把自己撕得粉碎投身其中,试图将她的心上的缺口填满。
你看,从小就心软的玫瑰竟然真的如他所愿地降下怜悯,甘愿在他身上颤抖地绽放,甚至会因为他身上的这点小伤,心痛到红了眼睛。
他品尝到了欲望泄开闸口时的甜美,而现在的他,只想要更多。
宋衍想起了令他厌恶的沐影,高攀地在黎瑰意身边故作阳光地叫她“姐姐”,又想起了在剧组只匆匆一瞥的林星落,也跟在她身后叫她“师姐”,黎瑰意对“姐姐”这种称呼总会报以善意的微笑,眼神中闪烁的光芒就像甜美的蜜糖,让宋衍看得见却吃不到,只要想起来就嫉妒的发狂。
只要他叫出口,把“姐姐”这个称呼变成情人之间调情的手段,而不是桎梏在他身上的诅咒,他就能把这些“弟弟”在黎瑰意心中占据的方寸之地彻底地抢占在自己手里,让她每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哪怕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对他来说就够了。
现在,正是好时候。
没有了点滴的影响,宋衍感受着自己稍僵的左手,好像没怎么伤到,还能动。
他用遥控器把床头抬高,散漫地靠坐着:“怕了你了,我叫还不行吗?靠我近些。”
黎瑰意抬了抬眉,将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茶几上,坐在病床左侧,眼神都闪着兴奋:“快叫!以前我总以为你脸皮薄,不好意思才不叫姐姐的,现在我才知道,你是脸皮太厚了,需要姐姐的调教!”
“你说的都对,能递我两张湿巾么?左手刚打完点滴,有点不舒服。”
宋衍笑着回她,哄着她拿了湿巾把自己的手擦干净,又换了张新的湿巾擦脸。
“这是什么叫姐姐之前的仪式感吗?”黎瑰意没什么耐性,将宋衍额头一小捋被纱布覆盖的头发用小指勾了出来,“擦完了,现在能叫了吗?”
“能。”宋衍左手放在黎瑰意腰侧,声音放得很轻,“那你离我近点儿。”
黎瑰意饶有兴趣地靠近了些,他又笑,“再近点儿。”
她又往前坐了坐,窥见了宋衍额头贴好的纱布下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看清了他的眼底正暗涌着某种熟悉情绪,像是湿意滋生的温床。
宋衍的手顺着黎瑰意的锁骨滑向了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触碰愈发深入,种下可以燎原的火种,黎瑰意咬了下唇,终于意识到宋衍是在晦涩地勾她,心底生出了迟疑。
如果不是因为宋衍受了伤,还被撞出了轻微脑震荡,黎瑰意肯定要把宋衍推到在这张病床上,狠狠地疼爱一番。
可她来不及思考了。
在医院,在病房,在这张稍显局促的单人病房上,两个人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伴着被褥轻微擦过的暧昧声响,黎瑰意的理智告诉她停下来,让宋衍这个胳膊都断了的病号好好休息,可身体却诚实地靠近他,看着他被冰凉的矿泉水浸润的唇轻轻弯起动人的弧度。
宋衍单手捧着黎瑰意的脖颈、噬咬她的耳朵:“姐姐,你好美啊……好想吃掉姐姐。”
痒意蔓延在黎瑰意耳侧,勾得她浑身像是烧了起来,她怕压到宋衍受伤的右手,忍着愠色跨坐在他身上,揪他的衣领,垂眼在身体和上衣的缝隙中瞥见他胸口盛开的玫瑰刺青:“宋衍,你胳膊都断了,还敢勾我?”
“我是骨折,又不是全身瘫痪。”
宋衍的笑带着天生的蛊惑,手指顺着黎瑰意笔直的腿一路向上揉捏,自下而上看她的眼,“姐姐,你想要吗?好想做姐姐的舔狗,最乖的那一种小狗。”
“你……”
黎瑰意想去握住他不老实的手,却看见宋衍恶劣地吐出了嫣红的舌,和他本就白皙的肤色对比强烈,下一秒又将舌收回牙关,笑出白玉般的牙齿。
“小狗想让姐姐开心。”
宋衍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勾她,低头咬在她修身牛仔裤上的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扣子竟真的被他弄开垂下,露出了白色蕾丝的一角。
“今天穿了白色吗?”
宋衍的手顺着她的腰一直向下探去,小指插入蕾丝和身体的缝隙处。
“停下!我怕你了行吗?你……”
黎瑰意捉住宋衍不老实的手,腿有些发软,理智在坍塌,“你别闹,碰到你胳膊怎么办?”
“不会的,只要找好角度就不会碰到,不过你再躲我的话,可就说不准了。”
宋衍的手拖着黎瑰意的后腰,嘴唇吻上她的小腹,湿热的气息打在皮肤上,又一路向下蔓延。
黎瑰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脚踩进了宋衍的圈套,现在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被逼入绝境之时,情欲的大门随之开启,短时间内难以关闭。
快乐的折磨勾起身体的震颤,宋衍沉迷在黎瑰意隐忍晦涩的表情里,连声音都带了黏腻:“姐姐好甜啊……”
墙上是大红色的呼叫铃,黎瑰意用手撑在铃的正上方,生怕自己在颤抖的同时不小心碰到,在一声声喘息般的“姐姐”中逐渐迷失。
可能是太过投入的关系,宋衍的头又开始疼了。
天花板的灯光被黎瑰意挡住一部分,她的表情就隐没在柔软的发丝里,眉头轻轻蹙起,衣服凌乱的挂在肩头,咬唇的样子真的超级性感。
宋衍分不清是脑震荡的原因,还是黎瑰意太美了、美到他的神经开始割裂,又以一种混乱又涩情的方式开始剧烈摇晃,世界在他眼前突然碎裂成数以万计的像素点,迷幻又不真实,不知道哪里响起了电子音跳动的声音,分辨了很久,他才靠着猜想确认了这聒噪的电子音源头是自己的心跳声。
随着美好的时刻来临,宋衍的唇齿间沾染了玫瑰花瓣汁液,迷人的解药被他囫囵吞下,用行动彻底坐实了自己“舔狗”的身份,切身体会着“意乱情迷”这个成语的意思。
黎瑰意瘫软地坐在他身上,害怕碰到他受伤的手臂,只用额头抵着他尖锐的锁骨缓了片刻,眼底流转着一抹碎光:“宋衍,你敢搞我。”
宋衍的脸已经红透了,靠在床头看她,胸口随着喘息浮动,不可避免地有了反应。
他原本就只想着哄她开心,头又晕得厉害,挪动身体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和黎瑰意错开些距离,却不想被她突然伸出的手指勾住裤子的松紧带。
宋衍这才开始慌张,连忙伸手去拦:“别摸,很脏!”
可黎瑰意怎么会听他的?不把场子赢回来,她根本不可能就此停手。
“宋衍,你这么乖,我也要奖励你。”
宋衍颤抖着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炙热的吐息打在黎瑰意肩头,她低头去咬他的耳朵,听着他像是哭泣一般的声音,准备把火再烧旺些:“宋衍,你很热吗……”
宋衍意识昏聩,黎瑰意的语气太过温柔了,她动作轻缓地抚摸他、叫他的名字,他的心化成了一摊水。
恍惚中,他听见黎瑰意叹了口气,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他:
“宋衍,你喜欢烟花吗?”
他迷茫又无措地抬起头,却在她眼神中看到一片清明和坦荡,这才想起那个夜晚,他听着黎瑰意的声音崩溃的时候,他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让他无序又失控的问题,向她祈求一点可怜的爱与怜悯的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被她反过来抛向了他。
黎瑰意像是个深谙此道的刽子手,一刀刨开他满是别扭情感的胸口,直白地触摸他尚在跳动的心脏,给了他一条能够释放无望情感的道路,哄骗着他倾倒心底那些说不出口、廉价的真心话。
这条道路曲折而隐秘,她却不允许他逃走,更不允许他躲藏。
黎瑰意用指间抬着他的下巴,目光闪烁,手指收紧,问他:“回答我,喜欢吗?”
宋衍扬着头看她,觉得眼泪都被她哄骗地涌了出来,伴随着抑制不住地颤抖,压抑着低吟回她:
“……喜欢。”
话语落地的瞬间,热烈又浓厚的情感最终还是冲破了防线,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过后,宋衍的头突然间就不那么疼了。
两人都出了汗,将额头抵在一起,将呼吸喘匀。
黎瑰意抚着宋衍的发,夸他:“弟弟真乖。”
语气真的像是在哄狗狗。
又歇了片刻,黎瑰意抽了纸巾清理了现场,宋衍黏糊糊地拉她的手,问她:“我听话了,那晚上能让周扬送你回去吗?”
黎瑰意愣怔片刻,又被他逗笑了,问:“宋衍,你还是人吗?刚才这么激烈,我手都酸了,你竟然还记得这种事情?”
宋衍垂下眼,脸颊带着欢愉过后的怯红:“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刚才……那种时候,差点就忘了……”
黎瑰意觉得无语,又被他缠了一会儿才无奈答应。
桌子上的咖啡已经不再烫手了,黎瑰意端起咖啡杯,将剩下的一口气灌到胃里,温度刚刚好。
第25章 乖,奖励你。
那天晚上以后,宋衍好几天都没再见过黎瑰意,听周扬说,爆炸戏份已经彻底结束,剧组全员转移到影视城拍摄,正紧张忙碌地赶进度。
他的手臂消了肿后做了手术,还好骨折块不算多,患处只在小臂远离了关节,只要好好修养,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脑震荡的症状也在持续减轻,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自行修养了。
李师傅拎着水果来看望宋衍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听歌,看到李师傅来了,便摘下了耳朵上的无线耳机跟他打招呼。
李师傅还没看习惯宋衍那张脸,低着头和他寒暄了几句,又叹气,看着宋衍脸上已经结痂的伤疤问:“脸上的伤……对你有影响吗?”
宋衍闻言一怔,他没想到李师傅竟然这么了解自己,已经猜到他想离开团队涉足娱乐圈,片刻后摇头道:“就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那就好。”
李师傅摸着兜里的香烟盒,刚想顺手掏出来就想起了身在医院,大手揣在兜里摸着烟盒锐利的尖角,思量着开口:“你们年轻人想法都多,我知道咱们这个小团队是留不住你了,趁着年轻,走出去闯荡闯荡,有什么想做的就撒手去做,别畏手畏脚的!别的我不敢说,但是你是个踏实的聪明孩子,就这一点,就比我见过的那些没什么能力、鼻孔朝天的小明星们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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