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驾驶位,他侧过头擦着黎瑰意的耳侧帮她系安全带,脖子处一片嫣红。
黎瑰意看着他笑:“我才八十多斤,看给你累的,脖子都红了,该健身了吧?细狗。”
宋衍没理她,一把拉紧了手刹,手上的青筋遏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黎瑰意瞥到车里摆着的一包没开封的细烟,伸手去拿:“抽根烟,介意吗?”
“你随意。”宋衍降下了车窗散味道,又递了个干干净净的便携铁质烟灰缸给她。
烟草缓缓点燃,黎瑰意执烟的手撑在太阳穴,看着车窗外昏黄的天色,觉得这一天实在够累的。
宋衍租住的房子是一间小公寓,一室一厅一卫,小得可怜,东西也少,收拾的倒是干净。
黎瑰意一路被宋衍抱到沙发上,好奇地环视四周,小厅是开放式厨房加客厅的设计,卧室就在沙发的侧前方。
“不是,宋衍,你怎么这么穷啊?住这么小的房子,这屋还不如老家院子大呢!这让我睡哪儿啊!”
宋衍边低头用指间在手机上轻点,边回:“我一个人住,住这儿就够了。你进屋睡床,我睡沙发。”
黎瑰意身上乏,在沙发上躺下:“这沙发搁得下你这个傻大个儿吗?你现在多高?190?”
“188。”宋衍把手机放在料理台上,“三年前我就是 188。”
黎瑰意打了个哈欠,一天的疲惫困意袭来,她嘟囔了句“孩子真能长”便昏沉的睡去,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摸她的头发,像是一个温柔又缱绻的错觉。
黎瑰意再次醒来是因为听见了敲门声,模糊中还以为李向南派人找上了门,挣扎着坐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脚底的伤口。
仔细一听,门外传来宋衍的低沉的嗓音:“放门口就行,谢谢。”
黎瑰意顺了顺胸口的气,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小卧室的床上了。她听见宋衍开门拿了什么东西,又将门关上锁死。
随后他走进房间开始满屋子走。
黎瑰意感慨于这间小公寓的破隔音,坐起身:“宋衍!给我找双拖鞋!”
很快,宋衍出现在卧室门口,把那双运动拖鞋放在床边:“你还不能下地,你脚上有伤。去哪儿,抱你去。”
“我要上厕所,你也要抱我去吗?”黎瑰意挑眼看着宋衍,果不其然把眼前的人气得够呛。
“随便你。”
宋衍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黎瑰意穿上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诧异的看着宋衍正在从两个巨大的塑料袋里往外拿着什么东西。
黎瑰意定睛一看:卸妆湿巾、化妆棉、卫生巾……宋衍将自己能想到女人日常用的东西都买了个遍。
黎瑰意问:“你不是没出门吗?怎么买的?”
宋衍头也没抬,将分类好的东西一样样摆好:“微信小程序里就能买,送货上门。”
黎瑰意感慨着科技的进步,又看着宋衍重新开始收拾另一个袋子。
这包装的全是食材,不用问,也是小程序买的。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宋衍收拾好后,见黎瑰意一直盯着自己,开口问到。
黎瑰意摊了摊手:“消失了,没尿了。”
“……粗俗。”宋衍面无表情,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看会儿电视吧,我做饭。”
黎瑰意应了一声,瘸着脚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找电影频道,正好播放到青禾奖正在颁发最佳男主角奖。
她那个没接电话的前男友正捧着奖杯笑得开心,锋利的眉眼上了淡妆,显得柔和了不少,他眼神闪烁,谢完导演谢工作人员。
黎瑰意嗤笑一声:“段几许可真够装的,这部电影他拍的时候跟我骂完导演骂工作人员,看来半年没见,演技确实有进步。”
宋衍听着黎瑰意的话,头都没抬,开了水龙头专心洗菜。
“林星落也去颁奖现场了?他一个新人,就拍了一部网剧也能去现场,我们公司现在捧他力度也太大了吧!”黎瑰意忿忿地把遥控器甩到沙发上。
宋衍瞄了下黎瑰意脸上的表情,开口问道:“今年没邀请你去吗?上半年你做女配的《小镇旧事》不是票房很好吗?”
黎瑰意勾起了唇角:“呦,没想到弟弟这么关注我啊!”
宋衍看似不悦地抿了抿唇:“刷短视频看到的。”
“其实今年有邀请我,不过公司给推了。”黎瑰意撇了撇嘴,语气散漫,“我们老板这两年一直想潜规则我,为了让我听话,把我的通告全停了,今天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宋衍,你可千万别进娱乐圈,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变态太多了!”
听见“潜规则”三个字,宋衍手上的动作一顿。
不用想都能猜到,以黎瑰意的个性,必然是大闹了一场,实在收不了场才想到了自己。
“你不是人吗?干嘛一头扎在娱乐圈里?”宋衍将卷心菜切成细丝,“不行就解约吧,钱不够我替你给。”
黎瑰意被宋衍平静又狂妄的语气吓到,眼镜睁得滚圆:“我天真的好弟弟,你当这是咱俩在菜市场挑梨呢?现在谈解约,公司少说也得敲诈我至少上千万!咱俩加上都不够赔的!”
宋衍用手肘推了下那副难看的黑框眼镜,说:“他们要多少是他们的事,你们公司承诺你的资源一概没有,一年只上了一部电影,剩下都是垃圾综艺的飞行嘉宾,只要找个有名的律师,以你低迷的人气和那微博可怜的粉丝量,赔款三百万以内应该就能顺利解约。”
黎瑰意干咽了口口水,被宋衍这一顿毒舌噎得难受:“……你别操这个闲心了,我有的是办法。”
宋衍没再说话,只垂头做着菜,小客厅逐渐升腾起饭菜的香气,闻得黎瑰意肚子咕噜乱响。
她摸着自己本就扁平的胃,心虚地说到:“我最近在减肥,其实吃个苹果就行……”
宋衍头都没抬,端着几道飘着诱人香气的小菜和一碗海鲜粥放在了茶几上,坐在黎瑰意对面:“吃饭!吃什么苹果,瘦得跟白骨精似的。”
黎瑰意转念一想,这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赶紧去他的吧,捧着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第3章 瑰意,瑰意
黎瑰意很久没吃这么饱了,相比之下宋衍的饭量却小的可怕,粥喝了两口就放下,坐在一边打开了笔记本。
黎瑰意餍足地放下碗,看着宋衍问:“干嘛呢?大晚上加班啊?”
“打零工。”宋衍没抬头,脸上的平光镜反射着幽幽的蓝光。
“你打什么零工?你缺钱吗?”黎瑰意调着台疑惑地问,“我听说你这个咖位的烟火设计师挣得都不少啊,你租这么个破地方,穿那些难看的旧衣服,难道还攒不下钱吗?”
宋衍抬头看了下黎瑰意,没有说话。
黎瑰意打了个哈欠,无聊地站起身:“洗澡,睡觉,这一天累死了。”
宋衍闻声起身,站在一边问:“需要帮忙吗?”
黎瑰意长睫微闪,问:“帮什么忙?帮我搓澡啊?你忙你的,姐姐自己能行!”
宋衍双唇紧抿,跌坐回沙发上:“……随便你。”
黎瑰意摇了摇头,宋衍心思难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三年没见,人变得更难缠了。
卸了妆洗完了澡,黎瑰意躺在小卧室柔软的床上打着哈欠,她打开关了许久的手机,蜂拥而至的消息震得手机叮咣乱响,大多经纪人周扬发来的哭诉,还有两条李向南发来的软话。
她给周扬发了条“放心回聊”就关了手机,困倦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半睡半醒之间,宋衍终于舍得从沙发上起身,又听见花洒下雨般的动静,听得黎瑰意越来越想上厕所。
她翻身下床,咒骂着公寓的隔音,踮着脚敲了厕所门:“宋衍,你还有多久能洗完啊?我想上厕所!”
花洒声骤停,门“吱呀”一声从内部打开。
黎瑰意看着只有下半身裹了条浴巾的宋衍,有片刻的震撼。
即使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四年多,黎瑰意也没见过比宋衍更好看的人。
宋衍摘掉了难看的平光镜,稍长的头发尽数背在脑后,露出了原本那副天妒人怨的好长相。偏长的眉眼艳丽却不显弱势,眼神清冽得像初春雪山顶上淌下的雪水,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闪坠下一点水滴划过下颌,其余的水滴悉数划过腹前的分明的沟壑,身材意外的劲爆。
这下黎瑰意才彻底相信,他抱自己确实不累。
只不过宋衍身上多了点东西,让黎瑰意惊讶的伸手摸上硬挺腹肌,红唇轻启:“好大一片纹身,什么时候纹的?不疼吗?”
恐怖的黑色荆棘沿着腹部盘旋而上,像是将宋衍这个妖孽彻底禁锢,唯独胸前绽开的一朵鲜红的玫瑰妖冶美艳,饱含勃勃的生命力,像是挣扎在地狱烈火里不管不顾的独自盛放。
要不是宋衍的个头挡住了厕所灯昏黄的部分光线,这玫瑰看上去应该更加摄人心魄。
黎瑰意还没摸够,宋衍向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手指,哑着声回:“三年前纹的。”
回避的动作很明显,让黎瑰意后知后觉地想起宋衍自从那件事以后,一向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
那是一个纷飞着雪花的凛冽寒冬,宋衍九岁她十二,家里土炕烧的热乎,烘的黎瑰意蹬了被子,意识逐渐清醒,听清了把她吵醒的是院门处“哗啦啦”的砸门声。
身为村长的老黎披上了厚重的棉衣正在穿靴子,她妈妈唐娟嘟囔着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
黎瑰意那时候还是黎雪梨,以为是村里有什么急事儿,根正苗红的六年五班班长黎雪梨连忙套上衣服溜下土炕,拿起老黎的烟袋锅子追了出去,看到了拽着老黎踉跄着往前走的人是红河村最有名的人――哑叔。
据村里人的老人说,哑叔生下来就傻了,又发烧烧坏了了脑子,因为长得周正,30 多岁在家人的帮助下讨了个媳妇,生了个男孩。
本来生活过得还可以,结果一天半夜,他家燃起了熊熊大火,哑叔的媳妇和父母都没来得及逃出去,只有哑叔独自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跪在地上“嗬!嗬!”的吼叫,看上去撕心裂肺。
没人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村里人都说,那把火是哑叔放的,因为他傻,所以把自己家给点了,有人叫哑叔“纵火犯”,或者干脆叫他“杀人犯”,小孩子们都爱拿石头砸他,比赛谁砸的准。
究竟是不是哑叔放的火已经无从查起,那个年代的村里没安摄像头,周围也没有路人能作证,哑叔就这样在老黎的帮助下把唯一活着的孩子拉扯大了。
那个孩子,就是宋衍。
哑叔在老黎的安排下住在了黎家的老房子里,离她家有一点距离,黎雪梨跑着跟在老黎身后进了哑叔的院子,看见哑叔炕上躺了个叫声像杀猪一样的人,被人用撕成条的窗帘捆了手脚扔在床上,宋衍正骑在他身上,用掏炉灰的铁条一下一下发狠地抽着。
“停手!这是作甚!”老黎连忙拦下宋衍,把他从炕上拽了下来,发现被打的人是隔壁白沙村的村民王强,“这这这咋回事嘛?宋衍,你说!”
“黎叔,我!他半夜,溜到我家来,撬我家门锁,他!他摸我!”
宋衍愣怔了一下,看见来人是老黎才指着王强边解释边瘪着嘴哭出了声。
黎雪梨躲在灶火边上,一眼就看见了宋衍哭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脸上的擦伤淌着血。
宋衍从小就好看,红河村、白沙村和周围的村加在一起都挑不出来第二个,让黎雪梨又嫉妒又羡慕。
她那时候不理解老黎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哑叔家跑,秋天了还得帮着宋衍家多收麦子,所以格外讨厌这个好看但是阴郁的男孩。
黎雪梨总是把老黎交代她送的东西放在宋衍家封死的灶台上再走掉,即使看见了宋衍也不打招呼。
那时候的黎雪梨还不懂什么是责任,只觉得宋衍分走了老黎本就不多的时间和精力,而自己却总是孤零零的。
直到她看见宋衍哭得稀里哗啦,身为班长的她瞬间产生了一种使命感,觉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和眼泪真是太不搭了。
“王强造孽啊你!你个狗畜生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老黎气坏了,甩着手啪啪地打在王强身上。
“我没摸他!是我挨打了!我……喝多了!对,我找错了门,以为回我自己家里!黎村长,我被这小子和他杀人犯的爹给打了!你要为我做主啊!”王强脸上有几道血痕,全盘否定自己做过亏心事。
黎雪梨恨得牙痒痒,在老黎的诧异和宋衍的注视下下爬上了炕,在他身上闻了闻,拿着烟袋锅子叉着腰,模仿着电视里看过的侦探口吻说:
“老黎!他身上酒味很淡,撑死也就喝了一瓶子!上次他吹牛说自己喝了五瓶子都能摸到家门呢!是他骗人!”
“黎雪梨你给我下来!别踩人家炕!没点礼貌!”老黎一把把黎雪梨抱下来放在地上远离王强,黎雪梨站稳了就叉着腰喘粗气。
王强当然不认,狡猾的辩解:“我……我那当然是吹牛!我就是醉了!就是醉了!”
“你放屁!你不要脸!老黎,赶紧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走!”
黎瑰意生气的紧,站在矮自己一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宋衍前面举着烟袋锅子骂王强,把自己当时会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老黎报了警,直到警察带走了王强才抱着一脸困倦的黎雪梨往家走。
黎雪梨趴在老黎的背肩头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已经停止了哭泣的宋衍抬着幽深的双眼,站在老房的门口目送着他们远走。
因为没有证据,王强十几天就被放了出来,老黎跟白沙村的村长通了气儿,王强也没再敢找过事儿。
从那天起,黎雪梨在多番观察下逐渐意识到,宋衍究竟过着怎样艰难的生活,也渐渐明白了老黎这个村长身上的担子。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哑叔和宋衍就靠着每个月的救济金过活,这么多年要不是老黎本着村长的职责多番帮衬,一场高烧就能随时带走宋衍的命。
他当然也交不到朋友,几乎所有人的家长都嘱咐过孩子离这个“杀人犯”或者“纵火犯”的孩子远一点,丢在哑叔身上的石头,同样三天两头地砸向宋衍,他的旧衣服有很多窟窿,身上也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黎雪梨觉得宋衍好可怜,太可怜了,她身为光荣的少先队员,必须在宋衍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于是她在老黎的示意下,往哑叔家跑得更勤了。
渐渐的,宋衍在别人眼中变成了黎雪梨的“跟屁虫”。黎雪梨走到哪儿,宋衍就跟到哪儿,因为惧怕黎雪梨这个强悍的村长女儿,宋衍挨得打慢慢变少了,虽然话不多,也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但总归是对黎雪梨亲近了不少。
白白嫩嫩的小男孩一转眼就长成了沉默寡言的大男孩。
黎雪梨十六岁那年,哑叔被路上经过的大货车撞死了。
老黎和唐娟给哑叔操办着后事,宋衍跪在哑叔的黑白照片前,给进屋随礼的每个人磕头。
一直忙活到傍晚,老黎拉着宋衍去她家吃饭,把白面馍馍塞到他手里,还给他夹了根大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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