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宋衍也哭了,老黎拍着宋衍的头,让他认黎雪梨当姐姐。
他胸口不停地起伏,沉默了良久,才低低唤了声“姐”。
然后就再也没叫过,只唤她“黎雪梨”。
十八岁那年,黎雪梨考上了京市电影学院,怕宋衍生病,就拉着宋衍跑到灵芝山上,死活非要给他找一颗灵芝王。结果找到半夜也没寻到,倒是逮了只野兔子,顺手丢给宋衍养。
后来黎雪梨就来到了京市,毕了业就进了娱乐圈摸爬滚打,签公司、拍戏,踏上了逐梦演艺圈之旅,把宋衍这个人完完整整地抛在了脑后,只零星联系过几次。
她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而宋衍也长大了,不再是跟她身后的那个小跟屁虫了。
人坐在马桶上的时候格外喜欢回忆往事。
黎瑰意冲了马桶走出厕所的时候,宋衍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工作,头发柔软的垂在高挺的鼻梁前,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好歹是没带那副难看的平光镜。
黎瑰意倒了杯水,心血来潮地问:“宋衍,你为什么在胸口纹个玫瑰啊?”
宋衍的表情遮挡在长稍刘海下,依旧没有抬头,手指的动作也没有停,细长的脖颈上喉结轻动,只不经意般柔声说到:“因为很美,玫瑰……很美。”
第4章 你算什么姐姐
黎瑰意就这么在宋衍家舒舒服服的住了下来。
宋衍虽然才 24 岁,日子却过得无趣极了,天天就是上班、下班、回家给她做饭,晚上抱着电脑,一忙就到后半夜,黎瑰意每次问起来,他只说要攒钱。
攒钱攒钱攒钱,除了固定开销以外一分钱不花的人,攒个屁的钱!
这日子过得,真他妈是既无聊又憋屈。
黎瑰意在宋衍这个年龄早就男女通吃,什么新鲜事儿都尝过了,除了段几许,所有的前任都是好聚好散,结束了关系还能做朋友,偶尔约出来回忆下美好的过去,再穿好了衣服各回各家。
哪儿跟宋衍似的,活得这么压抑,跟个长了头发的和尚似的,连个固定的炮友都没有。
平静的夜晚,宋衍在沙发前工作,黎瑰意躺在床上翻查着李向南背后的金主――他老婆白静娴的新闻,发现她去了香港,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又翻到了段几许演绎高光片段集锦。
告老板黑状的计划暂时搁置了。
黎瑰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点开了她前男友――如今的影帝段几许发来的一条微信,发微信的时间就在黎瑰意给他打电话的那天凌晨,今天她才点开查看。
狗男人段几许:【找我是为了复合吗?】
狗男人段几许:【不是的话就不要联系了。】
狗男人段几许:【说话!】
狗男人段几许:【黎瑰意,你行。】
狗男人段几许:【黎瑰意,你到底是不是想复合!】
……
黎瑰意被这段别扭无比的话逗笑了,随手打了句“不好意思打错电话了而已别想太多”便关了手机,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这个破公寓的隔音真的太差了。
隔壁房间的女人猫一样尖细的嗓音和男人的沉重的喘息一阵阵传进黎瑰意的耳朵,这对情侣在深夜做广播体操的可恶行为已经持续了三天了。
靠,什么破房子,她现在可是空窗期啊!并不想听这种现场直播啊!
黎瑰意翻身下床,从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的矿泉水,烦躁地猛灌几口。
和段几许分手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黎瑰意最近又被李向南那个狗东西缠的紧,走哪儿都有人盯着,连认识个小宠物的时间都没有,没想到世界上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有舒舒服服的性生活,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她放下水准备回屋,却鬼神神差的看向了看着曲着腿挤在沙发上的宋衍。
黎瑰意光着脚走出房间,猫一样蹲在沙发前,借着对面楼上射来的光线仔细端详宋衍这张好看到过分的脸。
他的头发散乱在头顶,侧脸的线条流畅又优美,面部折叠度很高,以黎瑰意的经验来看,要是这种妖孽要是进了娱乐圈,估计她的前男友段几许都得掂掂自己的斤两。
不过实话说,虽然段几许和宋衍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却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一张硬挺的脸穿上西装禁欲的要死,就是做那种事差点意思。
听段几许单方面说,他的前女友们都能被他伺候的欲仙欲死,从来没人抱怨过他一成不变的姿势有多么无趣。
可黎瑰意认为,那些前女友肯定是冲着他那张脸才甘愿忍气吞声,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为什么都变成了“前”女友呢?
不就是吹牛么,谁不会啊!
和段几许交往的时候,黎瑰意调教尤其用心,可好不容易终于把人教的像那么回事儿了,他俩的关系也被段几许的经纪公司发现了。
为了不影响段几许的工作,黎瑰意果断的选择了分手。
嗯,没错,绝对不是为了找个在性生活这方面更合拍的。
啧啧,我可真是个绝世好前任啊,黎瑰意想。
可惜的是,自那以后,段几许就记恨上了她,分手后还能做朋友?对段几许来说根本不可能。
黎瑰意就这么托着腮在黑暗中养了半天眼,忽见宋衍长睫一闪,缓缓睁开了那双勾人摄魄的眼。
似有浮光掠影在他的眼底闪过,精致的面容像是一件累到死都买不起的艺术品。
黎瑰意有瞬间的上头。
也许是单身的时间有点长,又或许是因为宋衍这张看上去又纯又欲的脸,在此刻看上去格外诱人。
宋衍没有被蹲在一边的黎瑰意吓到,而是撑着上半身与她平视,抿了下唇,缓声问了句:“黎瑰意,想做吗?”
黎瑰意的思路有一瞬间的打结:“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宋衍把被子掀起从沙发上坐起身,宽松的无袖 T 恤从领口处露出了一点妖冶的红色玫瑰花瓣,一字一句的解释:“我问你,想不想做爱。”
“……你……你你!”
黎瑰意一巴掌呼在了宋衍脑袋上,“啪”的一声:“你他妈说什么浑话呢!出来上个大学就开始不学好了是吧?怎么跟你姐姐我说话呢!上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隔壁的妹妹动情的嗓音起起伏伏,尖叫着找到了快乐老家。
喧嚣的小屋重新归于宁静。
宋衍缓缓抬眼,像只蛰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野兽,他眼底沉着对面楼的碎光,望向她眼底缓缓坐起身,语气和神色一样淡:
“黎雪梨,你算什么姐姐?三年了……除了这一次你走投无路,有哪次是你主动联系我的?是你没有搞清楚,我从来就不是你弟弟……也不想当你弟弟。”
黎瑰意有片刻愣怔,被宋衍气的头疼,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心烦得要死。
宋衍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年少时话少,喜欢跟个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陪着黎瑰意跑山,陪着黎瑰意看电影频道播的电影,只要她抬抬手,宋衍就知道她是想喝水还是想吃苹果,乖乖的把东西递到她手上。
后来,宋衍到了青春期,柳条一般抽长了身体,变得比她都高了,可在她面前也是乖巧的样子,偶尔逗逗他还会脸红。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阴沉,毒舌,还把好好的一张脸用刘海眼镜遮了大半,要是在路上碰见了,黎瑰意都不见得能认出他来!
早知道找个不需要身份证的破旅店住了,也不用天天猜来猜去这妖孽的心思。
“……所以你在生气,因为这几年我没有联系你。”
黎瑰意缓缓吐出青烟:“我不会跟你解释,为了让自己能活在这个圈子里,我几乎是枕戈待旦,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宋衍,你应该懂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懂我。”
宋衍的眼神闪了闪,瞳孔是沉静的琥珀颜色:“那你想起过我吗?在你跟男朋友秀恩爱的时候,在你教同组的男演员接吻的时候,在你和总裁调情的时候,你有想起过我吗?”
黎瑰意递烟的手停在半空,将烟死死灭在烟缸里,推了宋衍的肩膀将他按在沙发上,厉声问:“宋衍……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他妈不会在跟踪我吧!”
宋衍呼吸一滞。
他没料到黎瑰意会突然发难,这姿势又暧昧的他开始胡思乱想,突然靠近的人眼睛湿淋淋的,饱含着发现端倪的愤怒,让他突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承认吗?
那不行,她会发现他龌龊的心思。
否认吗?
更不行,黎瑰意不会放过他的。
宋衍揉了下黎瑰意纤细的腕,感受了片刻的细腻,开口问:“黎瑰意,做吗?家里有东西。”
黎瑰意被宋衍的刻意回避气得牙根疼,吼:“你他妈发情了吧!做做做!做你个大头鬼!”
他眼底弥漫起自嘲的神色,却隐没在黑暗里:“他们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做到,想试试吗?”
黎瑰意被宋衍气的牙根痒,照着他的肩头又给了一拳,干脆盘着腿坐在了地上,拿出了记忆里老黎同志坐在炕头上开大会的架势:“宋衍,你现在翅膀硬了!进了这花花世界就变成这样了?你是不是……诶诶!你干嘛,宋衍!放我下去,别动手动脚的!”
宋衍眉头轻蹙,没等她说完便俯下身把光着脚踩地的黎瑰意一把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握着她纤细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又从桌子上抽了片湿巾给她擦脚心和脚踝。
细小的伤口刚刚结痂,弄得脚底又湿又痒,黎瑰意下意识地踹了他一脚:“……你干嘛?地上又不脏,你一晚上擦三遍地呢,脚心都让你弄湿了。”
宋衍又拽着她的脚抬起凑在嘴边,湿热的风吹在脚底板,把黎瑰意脑子里那套陈词滥调都吹了个干净。
“这下不湿了吧?你别老光着脚踩地,脚还没好透呢,万一发炎了下不了地,还真让我抱着你上厕所啊?”
黎瑰意愣了片刻,用手捂着胸口,一段莫名暧昧的对话,引得心脏处躁动无比。
一阵烦闷,她开口问:“……你平时你跟女生都这么说话吗?”
宋衍反问:“怎么说话?”
黎瑰意绞尽了脑汁:“嗯……茶里茶气?好像有点不太合适……骚里骚气?”
宋衍胡乱的把垂下的乱发往后拨了一下,轻声叹着气,他身上有股清凉的六神沐浴露味道,很淡,也就在她心上随意一戳。
“我没兴趣跟别人说话。黎瑰意,上床睡觉去。”
黎瑰意被嫌弃的莫名其妙,又觉得宋衍变得陌生极了,像是头上顶着一团迷雾,深不可测。她果断起身进屋,把被子盖在头上,将迷茫和惊讶都隔离在梦境之外。
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宋衍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重复着无聊的生活,投喂着没有自理能力的黎瑰意。
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第5章 我喜欢女人
周末,宋衍白天也没出门,在家用电脑忙着什么。
黎瑰意闲的无聊,躺在屋里叫他:“宋衍……宋衍宋衍宋衍!”
宋衍被她唤得头疼,将笔记本放在茶几上,起身倚着门框看她:“怎么了?”
黎瑰意翻了个身,长发凌乱:“无聊,你就不能多陪我聊聊天吗?大周末的,你抱着个电脑不累吗?把烟递我!”
宋衍转身拿了烟和烟缸递给她,看着她将细长的烟夹在指间,垂着头按打火机,一缕发顺着松散的睡衣领口垂下,不偏不倚地落在锁骨中间的凹陷处,隐没在若隐若现的沟壑里。
火光闪过,烟草呛人。
像旷野里烟熏火燎的玫瑰,美得恣意又天然。
宋衍觉得喉咙干涩,移开目光,接着刚才的话题:“赚钱的活儿没有轻松的。”
“钱钱钱,你满脑子都是钱!”
黎瑰意跪着去开窗,把烟味散在窗外,“宋衍,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处对象了?这么急着赚钱,是不是想赶紧娶个媳妇儿过二人世界啊?跟我讲讲呗,她是什么样的人啊?人好吗?对你好吗?你大学生活过得开心吗?交到朋友了吗?”
黎瑰意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精准地戳在宋衍临界点上。
宋衍没说话,微微侧了下脸隐着不悦:“没对象,没媳妇儿,大学过得一般,没朋友。”
“……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么着急赚钱是为什么呀?还是你有……男朋友?”黎瑰意觉得自己悟了,急忙解释,“你放心,我很开明的!同性也可以在国外注册结婚呀!”
宋衍忍着额角的阵痛:“没有男朋友,我喜欢……女人。”
黎瑰意听着宋衍奇怪的发音,以为他是咬了舌头,就没在意,吐了口烟。
宋衍身体僵硬,忍不住后怕的深吸一口气。
一个“你”字差点顺嘴就交代在这了。
好险。
送走父亲的那一天,宋衍听了黎叔的话,不情不愿地唤了她一声“姐”,从那天起,他就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权利。
在黎雪梨的眼里,他从来都是需要她保护的“弟弟”,而不是一个早就成年的“男人”。
诅咒将他里外都淋了个通透,再浇上水泥,扔到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去。
宋衍突然短促的笑了下,头卸力般靠在门框上,心底充斥着熟悉的绝望。
想什么呢,宋衍,你想太多了吧。
还妄想什么权利呢,明明连站上舞台的资格都没有。
你配吗?
你在世人眼里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吗?
纵火犯的儿子。
杀人犯的儿子。
一个侥幸逃脱了死神召唤的肮脏生命,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要一生背负着缠满荆棘的枷锁苟活,却竟然还妄想着能站在她的身边,祈求她能把目光分一点给他吗?
真是个可笑又可悲的人。
也敢心生妄想,试图染指那世间绽开的唯一一朵玫瑰。
“……你笑什么呀,宋衍,怎么这么久没见你,感觉你怪怪的。”黎瑰意把烟掐灭在玻璃烟灰缸里,“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宋衍没有回话,眼睛酸涩,胸口也难受的厉害。
“没事,烟熏得眼睛疼。”
他的心口藏着一株鲜红玫瑰,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样就很好。
这几天,他的心情确实很差。
也许是玫瑰突然落在了他身边的缘故,他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那天夜里,隔壁摇床的声音吵的他睡不着,突然就看见黎瑰意从床上翻起身,他慌乱下闭了眼,却听见黎瑰意向着他走了过来,好像蹲在了他身边。
于是他睁开眼看,发现她在看自己。
宋衍当时有刹那的欣喜。
他以为黎瑰意是突然感受到了寂寞,也许他也有机会能离她再近一点,如用来填补她内心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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