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完了,是的,放完了。
池榆,再检查一次。
检查一次。
检查一次。
检查一次。
他妈的再检查一次!
……
放好了放好了放好了。
太阳出来了。
“可是……”池榆缓缓趴到晏泽宁胸口。
为什么还是没有心跳?
差什么呢?
街道上有人了。小摊贩,路过的人,买东西的人,还有围着她的人。
吵闹的人。
“闹出人命了!快,去报官。”
“谁死了,谁死了!”
“那女人在干什么?”
“马上官府就来人了!”
官府马上就来人了!这句话惊醒了池榆,她从惊惶的癫狂回神。
“走开走开。”她歪着脚,驱赶人群,抱着晏泽宁,把他从哄然的人群中带走,走进了一条破烂的小巷。
她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很久,在小巷深处,居然有一个废弃的寺庙。
寺庙蒙满了灰尘,四处是蜘蛛网,佛像破烂不堪,斜坐在高堂之上。
池榆把晏泽宁放到佛像底下,猛然想到了什么。
她安置好晏泽宁后,立即折返回客栈,拿回了她的包袱。
池榆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团东西裹了一层黑布,她褪下那层黑布,里面是灵石,幽幽散发光芒。
这灵石是池榆在一剑门得到的月例。
二年,每月三块下品灵石,她一共得了七十二块,分了刘季一半,现在还有三十六块。
晏泽宁的腹部还敞开来的。
池榆盯着手中的灵石,会有用吗?她走到晏泽宁身旁,一块一块放到晏泽宁腹中,那腹部把灵石中的灵气吸干,但晏泽宁全然没有动静。
池榆却喜极而泣,还有用……
他的身体还能吸灵气,证明师尊还有活路,她捂住嘴,生怕哭声又溢出来。
她接着放,到三十块,没有动静,三十一块,还是没有动静,三十二块,晏泽宁的肠子一阵抖动,那杂乱的五脏六腑也渐渐归位。
池榆把颤抖的手放到晏泽宁里鼻下,有几不可察的呼吸声。
太好了。
但一直敞着腹部也不是办法,这样下去还得感染,到时候前功尽弃。
池榆闭眼,想到现代医学的缝合术。
可以把他的肚子缝起来,她完全没有经验,这里的条件也完全不合格,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这样做了。
她去了集市,买了火折子、蜡烛、针线、刀、酒等物品,为晏泽宁腹部缝合手术做准备。
第24章 救命
时值正午,热烈的阳光从残破不堪的直棂窗探进来,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光斑,映在寺庙的地面上。
无数颗粒在阳光照射下跳起舞来,毫无章法。
一根针被蜡烛烤得炙热,一只手往针眼上穿线,穿好之后,针线被喷上了烈酒。
池榆拿着针线的手颤抖着,她摸着那具皮囊,从未想到有一个人的生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一个与她朝夕相处的生命。
“别抖了,别抖了。”她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针尖缓缓刺到皮肉上,从皮肉的另一边穿过来,连接两块分裂的皮,针在不停地闪烁,如此往复,一针又一针。
这时的池榆处于放空的状态,晏泽宁的脑袋不见了,腿不见了,寺庙不见了,除了那截皮囊,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连池榆自己也不见了。
一个重复机械的动作,靠着上一针的经验豪不犹豫地进行下一针穿刺。
这跟穿鞋带又有什么两样呢。
对的,这只是穿鞋带。
直到最后一针结束,池榆打了个结。看着晏泽宁腹部歪歪斜斜,扭七扭八地红线,这才从放空的状态中醒来。
很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盖住了晏泽宁的腹部。
但幸好还算成功。
接下来,就只能看师尊自己能不能抗住了。
天色已晚,静谧寺庙中虫子的叫声此起彼伏,池榆坐在晏泽宁的身旁,只觉得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
她趴到晏泽宁身上,缓慢的心跳声从他的身体里击出,她忍不住又流出泪来。
她终于不用看着她当作亲人对待的人在她面前死去。
她不想重蹈覆辙。
她抱着膝盖,睁眼直到天亮。
这时,晏泽宁嘴中发出低语,“水……水……”
池榆连忙去小溪边用葫芦装了水,喂到他嘴边,干涸的嘴皮被冰凉的溪水浸润着,晏泽宁终是说了第一句话。
池榆唤着晏泽宁,“师尊……师尊……你还好吗?”
晏泽宁没有回答,只是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后无力垂下。
池榆咬唇,心中想着虽然师尊从鬼门关逃出来了,但一身的伤还是要治,后续的疗养也要跟上。她捂住腰上的钱包,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请大夫和买药。
她站起来,却不小心用力过猛,脑袋猛然晕眩,还是她一手扶住木桌,才不至于倒下。
太久没吃东西了,也没休息了。
眼下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她缓步走出寺庙,天空中的太阳散发出光晕,池榆一看,总觉得那光晕有七八个重影,用手一挡,再看时,那光晕已经没有了。
错觉吗?
池榆按住钱包,佝偻身子走出小巷,眼睛只看到了地面,在喧闹的大街上,她一不小心撞上了一辆华贵的轿子。
轿子前的仆人推了池榆一把,喝道:
“哪里来的贱人,也敢往我们老爷头上撞。”
池榆跌坐在地上,“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我马上就走。”她勉强支起身,抬头又对轿子里的人说了声对不起。
轿子中的人看起来五十来岁,身着绫罗绸缎。他初时听到外边清婉的女声,心中一动,叫仆人支起轿帘,再看到池榆的脸,心中有了计较。
他准备叫住池榆时,池榆已经急着走了,于是他冲身旁的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仆人知意,便一路跟着池榆。
池榆向人打听了城内最好大夫的住址,花了大半银子,才把这大夫请到寺庙内。
大夫被晏泽宁狰狞的面孔吓了一跳。
“这是……”大夫指着晏泽宁问道。
“我与我哥哥遇见了歹徒,我哥拼死护着我,才让歹徒毁了容。”而且,池榆掀开了晏泽宁的衣服,露出了她刚缝好的疤痕,“这些人还对着我哥的肚子划了一刀,我请了人帮忙缝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大夫,你看看吧。”
池榆给大夫搬了一个凳子,扶着大夫坐下,大夫一手捻着花白的胡须,一手把脉。
大夫紧皱着眉头,池榆的心跟着这大夫的眉头皱成一团,“不会有什么事……”
大夫手一伸,制止了池榆的问话。良久,久到池榆已经准备好接受晏泽宁药石无医的事时,这大夫才开口说话:
“我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脉,一时生机勃勃,一时像个死人。这脉息时强时弱,恐怕很危险。姑娘,老夫手中有个续脉息的方子,你可要听一听?”
“这方子,可是有什么难处?”池榆皱着眉头问。
大夫环视一圈寺庙,道:“若姑娘出身大户人家,自然没有什么难处。如今,我只怕姑娘囊中羞涩。”
要很名贵的药材吗。
只有能有法子救,钱的事总能有办法。
“但说无妨。”
大夫咳嗽一声,“这方子只要一味药材,人参就可以了,不过至少要百年的人参,年份越久越好。续息之事,是长久之计,这要的人参恐怕是无底洞,非大户人家不能治愈,是个富贵病。”
寺庙之外,有一人鬼鬼祟祟的听着池榆与大夫的谈话。
“好了,”大夫站起身来,“老夫言尽于此,姑娘你看着办吧。”
池榆把大夫送回了医馆,买了一小截百年人参后回到寺庙。
这一小截百年人参,已经让池榆身上剩不下什么钱了。
她把寺庙内铺满灰的器皿洗干净,用这器皿煮参汤,煮好了一口一口喂着晏泽宁喝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池榆的错觉,晏泽宁喝完参汤后,池榆趴在他身上听心跳,感觉他心跳比往常强健了一点。
夜间,池榆在地上铺了一层干草便睡了。
熟睡之际,剧烈的疼痛侵袭了她的身体,她流着冷汗醒来,咬着唇佝偻着走到寺庙外。
走出一段路后,池榆才敢把痛楚伸吟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疼。
快要忍不住了,池榆咬住衣角,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汗水流进池榆的眼里,她不停地用手擦,但还是无济于事,太多了,汗水太多了。
她有一种手脚筋被人抽出来,然后用剪刀细细剪碎的痛感,痛到极致又连续不断。
池榆用力砸自己的脑袋,想要把自己给弄晕过去,在她坚持不懈之下,她终是晕倒在了巷中。可就算这样,她只得了片刻的安宁,一柱香之后,她又被痛醒了。
池榆已经被疼痛折磨的神智不清,连世界都是模糊的,时间都是混沌的,身体如同在冰水里沉浮,一时鼻尖涌着冰冷的窒息,一时呼吸着湿冷的空气。
直到清晨第一抹橘红色的光线照到她的眼皮上,她的疼痛才停止,她才能起身贴着爬满杂草的石壁回到那座寺庙。
第25章 为妾
回到寺庙,晏泽宁还躺在佛像底下。池榆被折磨了一夜,已经精疲力尽,她拿出干饼,嚼了两下,混着溪水勉强下肚。
又准备去煮参汤,手拿起器皿,却感到这器皿有千斤重,根本拿不起来。
池榆愣住了,转去拿小板凳,却发现这小板凳她也举不起了,离地不到一寸,她的手腕就支持不住,板凳就从她手中落下。
池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
灵根断了的后遗症吗?她只是灵根断了,不是手筋断了……
池榆坐在小板凳上放空了一会儿。
她如果一直手上没力气的话,以后该怎么办,做什么都需要力气。
池榆心中郁闷极了,一拳捶在木桌上,那破烂不堪的桌子被打翻得吱吱作响。
她看着自己的拳头,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与欣喜,她又去拿器皿,这次很轻易就举起来了。
池榆赶紧把参汤给煮了,喂给晏泽宁喝,然后擦拭他嘴角溢出的参汤。
后思索着。
她买的那一小截人参两天就煮完了。
她得想办法弄到钱。
池榆把身上两只素簪、一只玉镯、一对银质耳环给典当了,换来的钱只够买一片人参。
池榆捏着那一片人参在药堂门口站了许久,想着今后该怎么办。
一打扮得当的中年男子过来与池榆搭讪。
“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那中年男子眼睛觑看着池榆,上下打量。池榆觉得不舒服,往前走了两步,不太想搭理他。
中年男子紧跟着池榆,自报家门。
“鄙人姓朱,是朱府的管家。”
池榆瞟了这人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那人接着道:“姑娘可是为这人参发愁,朱家走南闯北做药材生意这么多年,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参多。”
这是来推销人参,做生意的?可是他怎么知道她在为人参发愁,不会在调查她吧。
池榆心里提防,嘴上自然说自己没有为人参发愁。
中年男子见池榆不承认,也不多做纠缠,只留下“若姑娘实在想要人参,随时可以上朱府的门”这句话后,便摇着扇子走了。
池榆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中年男子走后,她也回到了寺庙。
令池榆惊喜的是,晏泽宁居然醒了。
晏泽宁靠在佛像的弥座上,低垂着头,两边的黑发垂下,池榆看不清他的脸。
“师尊?”池榆把包着的参片放在桌上,“你怎么有力气起身了。看来那大夫的方子还是有用的。”
晏泽宁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眶及密布疤痕的脸对着池榆。
他冷静地说着:“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又低下头,望着自己那双手,良久,他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你的灵根没有了。”
池榆听这话不对劲,她抿唇道:“师尊,你那时候有意识?”
他才刚醒来,她也没有告诉他,他怎么知道她灵根没有了,除非,当时他是有意识的,那么……
“师尊……当时是不是很痛……”
晏泽宁听了这话,双手捏紧了衣襟,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不痛吗?
你的灵根毁了,你不痛吗?
池榆捏着自己的下巴,抬头望着庙顶,回答他刚才问的话:“与其说为什么救你,还不如问我为什么不救你。”
“救人需要什么理由。”
只是灵根而已。
“师尊,我承认灵根很重要,为了这个东西很多人认为付出再多东西也是值得的,但我不这么认为,如果我灵根能换得你活命的机会,那可真是……太好了。”
池榆抓住晏泽宁的手,“你看,师尊,你现在平平安安的,那就是天下第一令人高兴的事。”
晏泽宁抽出手,把头扭在一边,池榆又看不到他的脸了。
池榆站起来,又说:“而且师尊你不是想要去往极东之地吗?你如果性命都没有了,难道还想让我扛着你尸体去,路这么远,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走才行,你太重了,我可扛不动。”
“不过,师尊,”池榆蹲下身,支着脸与低下头的晏泽宁对视,呼吸交错之间,晏泽宁不由得屏气。“你为什么要跑?”
“当时情况太紧急了,你还没回答我。”
“因为我强迫你把衣服卖了换钱吗?”话一说出口,池榆自己就摇了摇头,嘴中呢喃,“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池榆垂下眼眸,“应该还因为轻怜那件事吧。”
晏泽宁沉默着,终究还是说:
“从一剑门出来后,我们其实不算是师徒了。”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他歪着头皱眉,像在问一道他从未遇见过的、令他手足无措的难题,“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已经选择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追来,然后遇见这种事,有机会离开却不离开,绝了前途。
“师尊,难道你没有想过是因为感情吗?”
“感情?”
什么感情?能让你这样做。
池榆笑了笑,“师尊,我们已经快相处二个多月了,就算我们不是师徒关系,我们难道没有亲情吗?再不济也还有朋友吧。我朋友不告而别,难道我不能追过去问一问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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