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过楚苑,自己不会伤害楚阑舟,可他还是食言了。
如果等楚苑耐心耗尽,真的上门讨要,他就再也留不住楚阑舟了。
宴君安指尖微曲,有些惶然。
……
叩叩叩。
轻轻地敲门声传来。
是穆愿心敲的门,她站在屋外叩门许久都得不到应声,只得自作主张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来:“宴师叔。”
宴君安没有理她。
她一瞧见宴师叔如今的模样,就有些害怕,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只能手忙脚乱地说些无意义的废话:“宴师叔,您不要难过了。”
宴君安像是终于察觉到她的存在,他转过头,一语道破她的来意:“你过来找我,是为了请辞。”
穆愿心苦着脸,对宴君安道:“是,穆师叔死了,我照例应当回本家奔丧,可宴师叔,您…… ”
“回去吧。”宴君安道,“我无事。”
穆愿心的眼泪唰的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宴师叔,我们都别难过,我们都别难过了……”
……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穆愿心,竹屋终于安静下来。
宴君安揉了揉被吵得发痛的太阳穴,继续安静沉思着。
虽然每个弟子见到他都一副如丧考批,痛心疾首的样子,就仿佛他出了多大的事一般,但宴君安自己倒觉得自己无事。
他甚至心情还算不错。
因为他已经逐渐开始想起来楚阑舟对他说过什么了。
大抵是狠你,想要杀掉你之类的话。
好像还问过什么千斤坠。
都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楚阑舟怎么可能会问这种问题,宴君安疯得厉害,这种妄言絮语常有,他自然而然将之归类于是自己的幻觉。
他很高兴——既然说了诅咒的话,楚阑舟那么记仇的人,一定会回来报复他的。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又能见面了。
宴君安有些憧憬那一日,可他又害怕,害怕楚阑舟真的厌弃了他,不肯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他就这样心怀忐忑地睁眼,闭眼,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只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舍得抿一点返魂香。
今夜也是如此。
夜凉如水,宴君安拥着怀中冰冷的魂灯,缓缓闭上眼睛。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宴君安睁开眼。
他有些怀疑地看向窗外。
夜色静谧,竹林随风摇曳,在月华下投出曼妙的影子……
压根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
宴君安重新闭上眼睛。
铛!铛!铛!
……
接连不断的重物敲击声响起。
宴君安不堪其扰,终于舍得起身,推开门。
他掌着灯,一点点向竹林深处走去。
这场景有些像小时候,他每逢入夜都会掌着灯去竹林转上一圈,总能捡到在外偷喝酒而归,烂醉如泥的楚阑舟。
时间过去太久,早已物是人非,如今再掌灯,但当年习以为常的东西,习惯伴在身边的人,却再也不复了……
……
不对。
他望着竹林里忽然出现的铁锹和站在铁锹旁的熟悉身影,怔然立在了原地。
他其实并不很能分清虚幻和现实。
如今这种症状可能越发严重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看到楚阑舟。
还是正在偷喝自己酿的竹酒的楚阑舟。
宴君安哂笑一声,是在嘲讽自己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未传播开来便消散在了风中,却没想到对面人浑身一颤,而后僵硬地抬起了头。
楚阑舟一手拎着一个空酒瓶,一手正往嘴里灌酒,乍然对上宴君安的视线,她浑身一僵,缓缓露出了个被抓包后,愧疚又心虚的笑容:“师兄你怎么还没睡……”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妥,老大年纪了偷喝酒还被抓包,楚阑舟的脸上泛起薄薄红晕。
好在她厚脸皮惯了,面对这样的尴尬场面,还能撑住。
她红着脸,又换了一句话。
竹叶相互碰撞摩挲着发出沙沙脆响,宛如情人低喃。夜风温柔而又缱倦,如水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楚阑舟隔着婆娑竹影,与宴君安遥遥相望。
正如百年前,他们二人初时相遇的时候,惊鸿一瞥,板着脸的小仙君一言不发,打定主意要恶作剧的小魔头却先红了脸——
“嗨,小公主,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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