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君安提起笔,想要将另起一页,眼前的景色又是一变。他站在剑阁后头的竹林之中,正在俯身想要挖点什么,却碰见了匆匆赶来的掌门。
掌门看着他,语气罕见地严肃:“楚阑舟死了,死在苄城,消息我派人确认过.......应当属实。”
宴君安见自己并未抬头,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句嗯。
掌门原先想要宽慰宴君安,见他这个淡漠的反应,颇有些讶异,但还是很快整理好异样的表情离开。
宴君安一直盯着那露出点尖端的酒看,想今日是正月初三,应当是楚阑舟的诞辰,楚阑舟想喝竹林里的酒,她同自己约定好了,会在悦来酒店等着自己,在子时同自己见面。
他看着这些竹酒,一点一点去想楚阑舟,最后终于忍不住,呕出了一口心头血。
他一直不大相信楚阑舟会死,后来他果然等到了楚阑舟的消息。
楚阑舟苏醒重现世间,还捉了念虚宗的弟子去了自己的大本营,宴君安知道消息,也只是淡淡的做了回应,但当晚便去找了楚阑舟。
再见楚阑舟之时,他看她神魂不稳,罪孽缠身,这般下去,莫说是飞升,就是天道都不可能放过她。
他同她大吵一架负气离开。
再之后.......
宴君安站在雪原里,看着面前的浑身是血的楚阑舟,有些惶然无措。
雪原太冷,阑舟是怕冷的,他想将她搂在怀里。
楚阑舟看着他,忽然笑了,伸手抱住了宴君安。
宴君安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楚阑舟,楚阑舟的体温很低,和尸体也没什么区别。
应当暖暖,宴君安手中散发柔和灵气,就想去摸她的指尖。
可他并没有碰到,尖锐地痛感从胸腔内传来,宴君安还来不及细思,就已经被楚阑舟一剑刺穿了心脏。
被捅破心脏应当是很痛的,但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在雪里安静相拥的一对寻常夫妻。
楚阑舟抱着宴君安,手上的力道更大,将宴君安捅了个对穿,二人的血混在一起,融进雪里,压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哪怕双方早已兵戎相见,楚阑舟却依旧用那种半带调侃的语气同他说话----
“师兄,你与我,一起下地狱吧。”
.........
宴君安看着穿自己胸膛而过的那柄剑,心想,这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楚阑舟怎么可能愿意与自己一同赴死。
幻境在他的身后碎裂成片片虚影,宴君安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眸中的暖意在看清洞里的人影时,登时被寒意取代:
“她一直在找你们,你们在这里,那她在哪里?”
那三个穿着青衣的巫家弟子默默缩在了一起,硬是没一个敢说话。
虽说这幻阵寻常人看不出内里情况,但巫家内部有特殊能力,可以看清幻境里发生的事情。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变态,才会在这种做美梦的幻境里做出被人杀死的梦境,还一脸享受地被对方用不同的手法杀了五十多次,最后才装作看破幻境的样子跑出去。
天道就不能管管吗?
...........
楚阑舟从幻境里跑了出来。
巫辰不会打架倒是挺能跑,楚阑舟居然没能第一时间逮到他。
等她出来之时,发现穆纤鸿正站在门口,见到是她,脸色古怪地冷哼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仰起头,将里面的药液倒进了嘴里。
穆家制服偏红,他又不爱好好穿着,就松松垮垮披在外面,里面便是他贴身的衣袍。虽说个性不可恭维,但他相貌也属于浓艳的那一卦,穿着红袍更显唇色殷红,算是个有些脾气的小美人。
喝完了药瓶里的东西,他直接用手背将嘴边残留的药液擦去,又将那药瓶用双指夹着,荡在空中。
楚阑舟不清楚他在喝什么,但她的心思并不在穆纤鸿身上,巫家的命盘能算出她的终局,还有最后巫辰开的赌局都让她十分疑惑。
巫家信奉天道,认为万事万物,都应当遵循既定的法则,顺势而为,畏天知命,平日也讲求无为而治,甚少参与各家族之间的斗争。
如今一下子来了三个巫家人,针对杨元一可以理解,针对自己是为什么?
我楚阑舟的终局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影响?
楚阑舟兀自沉思着,却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抹异香,她登时警惕起来,将目光投向了穆纤鸿。
穆纤鸿手里正拿着一个敞口的瓷瓶,赫然是他刚才喝的那一瓶。
楚阑舟皱眉转身,就想往洞口走去,穆纤鸿却像是早就聊到她的动作一般,笑着道:“这洞口已经被我封了,你出不去的。”
楚阑舟试探性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发现自己又遭遇了同之前应对巫家人之时一样的阻碍。
她才被巫辰戏耍一通,此时早就烦透了这种阵法,手里凝出一道剑气就要攻向穆纤鸿。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穆纤鸿压根没有上前的意思,他甚至往后几步,靠着石壁坐了下来,胸脯不停地上下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口中甚至还发出了些细微的喘息。
楚阑舟也莫名感觉到一阵燥热,她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也变得谨慎起来:“你想做什么?”
穆纤鸿看着楚阑舟,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你来....要了我。”
楚阑舟眉头拧得死紧,头一回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他刚刚喝下去的药剂发生了作用,此时穆纤鸿面色彻底红透了,胸口原先系得很紧的袋子被他扯松,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肤。
眼看楚阑舟不敢上前,他冷笑一声,解下了自己的外衫,又索性一用力将手臂上的袖子扯掉了地上,露出其内肌肤,上面赫然有一枚鲜红的朱砂痣。
他看着楚阑舟,眼神里带了些嘲弄之意:“我是穆家药人之子,还是完璧之身,便宜你了。”
第53章
“我是穆家药人之子, 还是完璧之身,便宜你了。”
楚阑舟看着他,皱着的眉就没放下去过。
穆纤鸿说完, 微微松了口气, 他看着楚阑舟, 眼中流露出厌恶之意, 眼看楚阑舟靠近自己,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一阵拨弄衣服的窸窣声响,手里的瓶子被拿走, 接着被扶住了肩膀。
穆纤鸿皱紧了眉, 嘴唇抿到发白,他的红衫被他自己脱去,和鞭子放在一起,里头的薄衫又被他自己扯破,半遮半露出里头的艳景, 仰着身子, 露出上下起伏的喉结,腰肢细软脆弱不堪折。
楚阑舟看他的模样,觉得好笑:“你既然觉得恶心, 又何必做这种事情。”
“不是你, 也会是别人。”穆纤鸿闭着眼睛,听到楚阑舟的这句话后冷嘲一声,“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 从出生起,命运就已经定好了结局。”
“这世道没什么注定不可更改的东西。”这句话楚阑舟最近天天听, 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闻言反驳道。
“你又不是药人, 你懂什么?”
穆纤鸿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父亲为了争夺宠爱不惜用药勾引,和那女人滚做一团的样子,还有事后女人拢起衣服看向自己的暧昧眼神,觉得恶心至极:
“曲意逢迎,靠着别人的垂怜苟且偷生,那种人都该死了才好。”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
楚阑舟的语调冰冷:“可你现在的样子,与那些你觉得献媚之人,又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
他父亲为了能获得资源下药,他为了去掉这恶心的东西给自己下药。
都是一样的。
穆纤鸿脸白了白,有些恼羞成怒,愤然道:“你到底在啰嗦什么?”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景象并非他所想,楚阑舟目光清明,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抵住他嘴唇是一个眼熟的瓶子。
楚阑舟声音没什么起伏:“你自己喝,还是我帮你?”
“你既然和宴君安在一起,就应当明白穆家的好处。”穆纤鸿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看到楚阑舟像逗弄小玩意儿一样戏耍自己,更觉得羞愤难堪,“宴君安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就这样爱他?”
众人皆知宴君安是宴家家主和穆家圣女联姻生出来的孩子,生来便高不可攀,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宴君安只是一个低贱药人生出的孩子,被圣女看中,才洗脱了药人身份,一跃枝头成了凤凰。
同样都是药人之子,宴君安就可以专心修道,无论做什么都能得人夸赞,自己却只能被养在穆家,哪怕拼命努力修炼,将那些惹人厌恶之人踩在脚底,却也只能收获些恶心的目光,接受当炉鼎的命运。
宴君安,他羡慕极了,又嫉妒极了。
所以他在看到宴君安变成灵狐待在林束身边时,才起了下药的心思。
这林束是宴君安的心上人,他却偏偏要让林束同自己寻欢,也算是能压宴君安一头。
楚阑舟瞧着他,见他的眼神越发迷离,手指无意识的要拉扯自己,知道不能再等,便捏住了穆纤鸿的下巴,硬生生将药灌进了他的口里。
穆纤鸿猝不及防,就想将楚阑舟推开,奈何他吃了情/药后浑身绵软无力,那些药液有些灌进了他的口腔之中有些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将他上身濡湿一片。因为呛咳,穆纤鸿的眼眶里也盈出了点水意。
美人垂泪,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很能教人兴起怜爱的心思,可惜楚阑舟并不懂得怜香惜玉,她看着手里空空的药瓶,还有些惋惜:“好浪费。”
“这、咳、是给畜、畜生用的。”穆纤鸿呛咳了好几声,有些狼狈地擦掉自己下巴上的水液,觉得今日真是被这人羞辱透了,越想越是气愤,放下狠话,“林束,今日之仇我记下了。”
楚阑舟盯着他胳膊上的红痣瞧:“你既然不愿意受制于穆家,挖掉便是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穆纤鸿觉得眼前这人是在明知故问,简直讨厌到了极点,“我早就试过,挖去新生的皮肤还是会和原来一样。”
他早就将那块皮肉挖掉过无数遍,每一次,都能看到熟悉的东西重新生长出来,就像梦魇一般,一遍遍告诉他命运就该如此,他永远无法摆脱。
楚阑舟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指抵在那片皮肤上,问穆纤鸿:“需要我帮你吗?”
“我早说了这东西挖不掉!”穆纤鸿觉得这林束果真不愧是宴君安心悦之人,都一样的令他讨厌,却看到楚阑舟的指尖溢出了一抹黑气。
“你是魔修?”穆纤鸿在看清那魔气后,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这人居然这般胆大,居然敢混迹在这么多修士之间,也不怕暴露身份。
楚阑舟没有理他,只是道:“可能有些疼,你姑且忍一忍。”
浓郁的黑气从她的指尖逸散开来,硬生生剖下了穆纤鸿的皮肉。
楚阑舟看着穆纤鸿的血流不止的手臂,语气还是淡淡的:“被魔修所伤没那么容易好,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丹药?”
穆纤鸿摇了摇头,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药。
楚阑舟认出是他拿给宴梦川用在杨元一身上的那瓶金疮药,挑了挑眉。
原本让杨元一痛得打滚的金疮药穆纤鸿用了却是一声不吭,反倒是在看到新长出来的肌肤后,大笑出声。
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笑得十分狂妄,直到笑出了眼泪,才缓缓收声。
折磨他几十年的枷锁被眼前这魔修轻易消除。穆纤鸿看着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楚阑舟,他理应道谢,却又落不下面子,纠结之下将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好在他才吃了情药本就有红晕,盖过了此时的变化,他撇过脸去,半晌才极小声地磕磕绊绊说了句:“谢谢。”
穆纤鸿什么反应楚阑舟懒得去管,她本就只是为了应付穆纤鸿随手而为,眼下耽误了不少时间,她试探了一下洞口,发现屏障被解除,她能出去了。
“你的秘密也握在我手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你应当心里清楚。”临出洞口,楚阑舟回过头,同穆纤鸿道。
此时洞口透出的缕缕微光打在楚阑舟身上,穆纤鸿看见那魔修转过头,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穆纤鸿知道她要走,忙道:“你是魔修,林束是你的假名,你真名叫什么?”
“楚阑舟。”
穆纤鸿的眼眸微微睁大,想记住楚阑舟的样子,她却已经走远了。
楚阑舟走在路上,盘算着自己下一步的做法。
对楚阑舟这个名字的反应这般平淡,应当不是她的信徒,可之前队伍因为兽潮走散,剩下的人有些难找了。
人都得找,不过她现下只有杨元一的追踪符,不如先去找他。那几个巫家人估计也在。
想着想着,她的眉头紧蹙,隐约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宴君安跑哪里去了?
……
宴君安看着眼前的三人,还有昏迷不醒的杨元一,眸色浅淡:“楚阑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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