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或许会遵守这样的原则,但上层大人物在背地里完全不讲道德。他当年也去大人物家里做过帮佣,他可是亲眼看见那些大人物是怎么堕|落的。
坐了下来,点了拉面。
店家手艺很好,汤底是用豚骨熬的,十分鲜美。能再次吃上家乡的食物,楚二条心里还是高兴的。
呼啦啦地吃了两碗面后,便问道:“店家,今年生意如何?”
店家忙道:“还行,勉强能过得去。”顿了顿又带着试探地问道:“阁下是从大昭国回来的吗?”
楚二条点头,“九年了,第一次回家乡。但家乡的变化好像不大。”
“您是当年第一批去上国务工的?”店家惊讶地道:“那可太厉害了。恕我冒昧,敢问大昭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富有吗?”
“的确相当富有。”楚二条从店家手里接过昆布柴鱼汤,慢慢喝了一口道:“大昭之前经历了百年战乱,我刚去时,他们的确还很贫穷。但他们所谓的贫穷在我们眼里也是极为富有的。比如大昭圣地,瀛莱山封地内的百姓都是吃白米饭,里面拿了一些类似芋头一样的东西。”
店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平民吃白米饭?”他不敢置信地摇头,“这还叫贫穷?我们这里一辈子可能就吃两次白米饭。结婚,死前。许多人结婚、死前都未必吃得上。”
“谁说不是呢。”想到日出国的贫瘠,楚二条摇头,“不过那只是在瀛莱山封地内。我打听过,出了封地,他们也是难得吃白米饭、面条。不过,也就两三年后,大昭百姓吃白米饭就成了习惯了。”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有一种可以亩产千斤的稻种。”楚二条道:“大昭讲科学。科学,你可以理解为对万物的观察和研究。他们发明出了很多东西,对农业研究也很深。因着产粮高,所以米在大昭不值钱。除了大米外,他们还有亩产几千斤的土豆、红薯。总之,大昭是没有人饿肚子的,所有百姓都能吃饱,他们甚至能向咱们卖粮食。”
“那真是如天国一般的地方啊。”店家眼露羡慕,“他们的商业也一定很繁华吧?”
“的确繁华。”
楚二条道:“大昭朝廷喜欢修路、兴水利、造各种东西,故而劳力极度缺乏。只要你不懒,便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到我回来前,不少百姓已能时不时下馆子了。而且再穷的人,一年也能置办上两套新衣服和鞋子。百姓手里有钱,自然商业就繁华了。”
“他们为什么能这样富有呢?”店家感叹,“咱们日出国就是太贫瘠了,不然……”
“不,与这个没关系!”
楚二条道:“我们的地方是不多,甚至可以称得上贫瘠,但我们四面靠海,如果我们能有大昭那样的海船,那样的渔网,我们也不会贫穷。”
楚二条本想说制度不对,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有些话还不宜多说,尤其与对方不熟。所以他现在只要多宣传大昭的先进,让日出国百姓心生向往就行了。
“渔网?”
“是的,大昭人捕鱼效率比我们高许多。他们出去都是满载而归,而且还规定了网眼的大小。不能过度捕捞,不能抓小的鱼。大昭各港口都有检查的人,如果鱼没达到标准就捞上来,是要罚款的。”
“我的天!”店家震惊了,“这么严格?”
“是的。大昭人说,这是为了后世子孙着想。小鱼抓了,以后就没大鱼了。抓多了,就绝种了。大昭很讲科学,什么都要按科学来,捕鱼也是一样。”
店家想象不出那样的世界,但心底却生出了羡慕。
他要生在这样富有的地方多好?
“那他们百姓承担的税银高吗?”
“不高。”
楚二条道:“除非你是做生意的。不过像你这种小本生意也得收入满到多少才收。大商贾的话,要交的钱多,不过至多也就是二成。他们是按阶梯收的,你懂什么叫阶梯吗?”
见店家不懂,楚二条便细细介绍了下大昭阶梯税收。
店家听完后,连连感叹,“先进,太先进了。要是我们日出国也……”
话说到一半,他忙住了嘴。
日出国法律严苛,妄议国事是要倒霉的。
楚二条装作没听见,继续道:“人家贸易做到了大海的另一边,朝廷根本不缺钱,所以税银也不高。百姓要做的就是好好干活、过日子。朝廷经常发榜文,让百姓多消费,各店家也总有打折,所以大昭的商业很繁华。”
店家点头,“看来的确是个很富有的地方啊。”
楚二条笑了笑,“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唉,我们这样的怎么可能去大昭?贵客有空常来,可以给我们多讲讲大昭的事。”
“我会的。我家就在县城郊外,但我家里没人了,以后少不得要来吃饭。”
“那真太好了,我会给贵客优惠的。”
楚二条离开了饭馆,而等他一走,店家就迫不及待地去跟自己家人分享刚刚听到的事了。
待有客人来,又再说一遍。
这下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县里有人从大昭回来了,就住在县城郊外。
于是,有那好事的便到处去找楚二条,想听大昭的先进与文明。
楚二条回到自己家,看着已经坍塌的茅草房,轻轻摇头,转身便往儿时同伴家走。
按照关系亲疏,他先去了最好的玩伴家。可当他敲开门时,见到的却是头发已得了一大半,甚至没了几颗牙齿,一脸沧桑的玩伴。
“阿庆!”
楚二条惊愕地道:“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对方抬起浑浊麻木的眼,待看清楚来人后,眼泪一下子涌现,“是,是你吗?二条?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二条,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可阿春已经死了,呜呜呜呜!”
“什么?!”
第76章
“阿春?”
楚二条愣在那里。
久久后, 他颤着声音道:“怎么死的?我离开前她不是去贵家做帮佣了吗?”
“有了贵家公子的孩子,可后来又死了。”阿庆垂着眼,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阿春一定是被他们害死的。我去看时, 阿春的肚子上都是伤。”
楚二条沉默了。
他也在大户人家帮过忙,见识过内里的勾当。帮佣也好,婢女也好, 很多时候都会成为贵家的玩意。可偏偏这些人又很虚伪, 明明内里不堪到了极致, 可却还要所谓的名声。如果帮佣有了孩子,会被视作家族的耻辱。所以, 他们会想法弄掉这个孩子。
最常见的办法有吃朱砂以及……
想着阿庆的描述, 楚二条不由自主地握起拳头, 只觉愤怒在心间熊熊燃烧着。
阿春也是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而是他暗暗喜欢过的女人。只是他实在太穷了,并不能给阿春安逸的生活,只能选择把爱放在心底。
而现在,阿春走了, 还是走得这样悲惨,这个世界果然是需要被推翻的。
他压住心底的愤怒,一脸冷静地道:“带我去看看阿春吧。”
山野荆棘蔓延,没有墓碑,没有贡品,只有一座小小的坟包孤零零地落在山野间。
这便是阿春的一生。
这个国家, 有许多人跟阿春一样。
生前吃不上一碗饱饭, 死后没有一张草席裹身。屈辱地活着,又屈辱地死去。
楚二条站在坟墓前久久, 最后拿了将从大昭带来的雪媚娘放在了阿春的坟前。
“在日出国的人生啊……”
他轻轻呢喃着,“从生到死都没有选择。你我没有生在贵族公卿之家,便只能这样活着了。”
他抬头望向天边,见有鸟飞过。望了久久后,他轻笑了下,眼底涌上了一次残酷的冷蔑,“可是……凭什么呢?”
一声质问很快被风吹散。
阿庆看着自己这个玩伴,感觉到了一股陌生。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二条吗?
是了,肯定不一样了。
他看着强壮、精神奕奕,与自己的衰老、腐朽、颓败是不同的。自己像是寒冬腊月里枯萎的野草,而他是春日正当鲜艳的花。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楚二条。只觉,他们已不一样了。
“阿庆,想吃饱饭吗?”
正当阿庆纠结时,楚二条的声音传来,“如果想,便跟我去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吧。”
“什么样的世界?”
楚二条转过身,一勾唇,道:“一个生来通过奋斗就可以选择人生,一个生来就无饥寒交迫,一个可以容得下阿春的世界!”
阿庆站在原地,惊愣着说不出话。
很多年后,阿庆都记得这一幕:站在夕阳里的二条笑着说出这些话时,他背后的山野成了他的力量,而阿春那小小坟包成了他的信仰。
那一刻,他被深深震撼着,然后,他选择了相信。
无法不相信。
那种风淡云轻却又掷地有声的决绝他听到了。
所以,他要跟他一起去改变世界。
风吹过,山野的荆棘被吹得嗖嗖作响。
两人并肩而行,往村里走去。
倦鸟归巢,浮云将最后一丝晚霞带走时,一根羽毛缓缓飘落,落在了阿春坟包上。
失色的泥土上多了一丝色彩,似阿春的笑,温暖、治愈又充满希望。
楚二条在阿庆家住下。没两日,便有人找上了楚二条。看起来是个小有资产的人,询问后得知,这是县里宰杀牲畜的。
日出国宰杀牲畜都必须到规定的地方,而职业也是世袭的。这个职业很卑贱,不过因着职业的特殊性,日子倒是过得不错的。
来者叫菱四边,是在饭馆听到了店家的讲述,心里起了好奇才过来的。
他带了一对猪骨、一颗羊心、一块豚肉当作拜访的礼物。
阿庆已不负前两日的颓丧。他穿上了新的衣服,哪怕头发少,可精心整理后,也显得精神了起来。
他心里有了希望,人生不再感到迷茫。
这两日,他听二条说大昭,听二条说理想。他很激动,他很兴奋,那些道理或许他不是很懂,但有点他懂:这样贫穷又受压迫的日子他不想过了。
他将人迎进门。
如果要办大事,那所有人都必须去结交。然后,从中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这是二条用了两天时间教会他的东西。
菱四边走进这座落魄小屋,四下打量间,发现屋子虽破,可主人却是用心生活的人。
整洁干净,不见颓丧。
这与他之前见过的穷人是不同的。
到底是从大昭回来的,是见过世面的人吧。
很快,他就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楚二条穿着一件白色的现代唐装,头发也不是留得月代头,而是板寸。
瀛莱山的男人都是板寸居多,他在瀛莱山便有意模仿,故而也将头发剪了。剪了后,他才明白其中的好处。
洗头方便,不易有虱子。
瀛莱山的一切都是有科学道理的。
正是这种严谨、遵循科学的态度才让大昭发展起来。
所以,他也不留发。
留发是愚昧的象征。想要获得新生,就必须断发,与过去告别。
菱四边多看了几眼,虽有些纳闷,但身为社会地位极低,也被压迫惯了的人却没有多问,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免被对方看出失态。
落座后,楚二条拿出了从大昭带回来的茶叶与玻璃杯。
阿庆十分有眼色地将杯子洗了,泡上了茶。
楚二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是大昭国的茶道。贵客远来,请品鉴一二。”
听说是上国的茶道,菱四边立刻恭敬了许多。
而玻璃杯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看到楚二条能拿这样的茶具招待,心里便有多了几分恭敬。
炒茶味道不似茶粉浓烈,但轻微的苦涩中略带回甘的味道也是让人着迷的。
菱四边不懂茶,却莫名觉得这茶水好喝。
喝了两口后,便放下,坐着弯腰,“多谢款待。上国的茶果是不同,多谢。”
“贵客客气了。”楚二条道:“不知贵客前来是有何事?”
“听闻您从上国回来,在下好奇海外奇事,故来拜访。”
楚二条笑了起来,“对外面有好奇心是很好的事。不知贵客想听什么呢?”
“大昭的宰牲人可是世袭的?”
“是的。”楚二条见对方眼露失望,便笑了笑道:“不过不是强制性的。大昭人讲家族传承不假,但朝廷并无硬性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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