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毕竟是从大学院里走出来的高材生，虽说在校时主修的是魔药学，但实际上，文学和世界史才是他最拿手的两门科目。
就拿文学说事儿，在校期间，他的文学造诣就在院系中名声大噪，拥有响当当的“诗王”名号，甚至还接过替同学写情诗的活计。
然而，这位执笔写了四年情诗的“诗王”，如今第一回在桌案前犯了难。
“像塔歌那样的冰雪美人，一定无法接受过于炽热的告白。不行，这里得改一改……”
“但是，这样写会不会有些太委婉了？她会不会误会我的意思？”
“该怎么写才能确切地表达我的感情，但又不能冒犯到她呢？”
……
正当杰森写到酣畅淋漓之处，地板下方忽然传来一声男人凄厉的尖叫。
杰森笔头一抖，险些写错了字。
“真是，究竟是谁一大早吵吵闹闹的……”
他又写了两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塔歌小姐不是正在楼下洗澡吗！刚刚那个男声是……！”
杰森慌忙搁下羽毛笔，抄起手旁的眼镜就朝楼下奔去。
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到洗浴间门口，咚咚咚地敲打起木门。
“塔歌小姐，您还好吗！我刚刚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木门那侧传来木盆落地的哐哐声，随后，之前听到的男声再度响起——
“无……无理的家伙！还不快些退下，离我的洗澡水远一点！”
杰森一听更着急了：“塔歌小姐，您在里面吗？听到请回个话！”
门内的男声：“别……别过来！！”
杰森：“……抱歉，失礼了！”
杰森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焦躁，一把抽出袖中的细树枝，吟诵『造风术』撞开木门……
这一天，我们的旅行药师杰森先生，不仅体验到了人生的第一次“一见钟情”，还体验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光速失恋”。
第17章 约定的永昼岛（Ⅰ）
“杰森，你已经两顿没吃了，不要紧吗？”约娜捧着盛满餐包与茶饮的餐盘，轻轻敲了敲杰森的舱门。
“不用管我，约娜小姐。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门内传来闷闷的声响。
“那我把晚饭放在门口了。”
约娜撂下餐盘，抬脚刚准备离开，又想起些什么。
“杰森，再过半小时，我们可要准备下船啰？”
“——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约娜小姐！”门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约娜叹了口气，转身回到甲板上。
太阳已渐渐朝着船尾落下，奥雷布和塔歌正面对面坐在船尾观景台的方桌上，手里各攥着几张扑克。
“……抽牌。”
塔歌说着，从方桌正中的牌堆中抽出一张。
奥雷布紧张兮兮地盯着塔歌抽牌的手，直到她不慌不忙地将抽来的那张塞进手牌里。
“怎么可能！汝都已经连赢七把了！为什么每次摸五张牌都不爆……”魔王嘀嘀咕咕道。
“到你了，魔王。”塔歌做出“请”的手势。
奥雷布举棋不定，戴着黑手套的手放在牌堆上来回摩挲。
他手里的牌合计16点，是个不尴不尬的数字。不抽吧，获胜的几率渺茫；抽吧，又很容易超过21点，直接爆掉。
犹豫半天，大魔王决定两眼一闭，抽牌！
黑桃Q。
“呜呜……爆牌……”奥雷布哭丧着脸将手牌摊开在桌上，“果然，「命运女神」萨弗拉斯不会眷顾「风暴女神」的信徒啊……”
塔歌端起茶杯淡淡道：“我和你一样，也不是「命运女神」的信徒。输了牌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别动不动就怪天命，魔王。”
“呜呜呜……”
奥雷布被怼得无言以对，垂头丧气地伸手洗牌。
约娜站在一旁擦了把汗：“你俩刚刚在海底还一副剑拔弩张不共戴天的样子，怎么现在关系好到都打起黑杰克来了。”
她回想起昨天夜里，在去海底审判庭的路上，奥雷布一边推着魔法气泡，一边对她嘀嘀咕咕说塔歌坏话的事情。
大魔王轻咳了两声：“塔歌先生也有自己的苦衷，吾可以理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昨天的敌人就是今天的朋友……”
“我可没有承认你这个朋友，魔王。”塔歌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你居然敢拒绝安博里大人的请求……安博里大人明明都那样放低姿态了……”
奥雷布：“汝饶了吾吧！答应了那个，吾绝对会葬身海底的呀！”
塔歌：“多话！哪怕葬身海底，能为安博里大人而死，你也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约娜扶额：“唉，看来这边的关系也依旧很紧张呢……”
奥雷布放下手头正洗着的牌，侧头问道：“怎么说？杰森还是不愿意出门吗？”
“嗯……看起来，如果某位‘人鱼小姐’不亲自去哄一哄的话，那家伙就打算在船舱里呆一辈子的样子。”
约娜叹气。
“唉！就说他心里肯定有鬼。塔歌刚上船的时候，那家伙的视线就没从塔歌身上挪开过，还总是端茶送水献殷勤……合着他原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塔歌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摸牌。
“塔歌，汝要不还是去哄哄他吧。”奥雷布也劝。
塔歌依旧不为所动，将手里的牌反扣在桌上。
“啧，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他自己自作多情罢了。再说，他闯进澡堂的事还欠我一个道歉呢，你怎么不叫他来哄哄我？——该你先摸牌了，魔王。”
奥雷布低头看了眼手牌。12点，好数字，抽牌！
又是黑桃Q。
“呜呜……爆牌……”
*****
半小时后，渡轮停泊在永昼岛唯一的港口。
与船上的水手们短暂的挥手道别后，约娜一行人便拎着大包小包，扛着郁郁寡欢的杰森，下船踏上这片被海洋包围的小小岛国。
和出发时的繁华港都达柯尔港完全不一样，永昼岛的港口显得原始古旧很多。
榉木是大多数临海房屋的唯一建材，就连泊船的栈桥都是由粗制木板随意搭建起来的。这里的一切建筑都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海浪轻轻一扫，大伙儿都得散架。
“真是难以想象，居然有人能在这种小岛上搞那么大规模的炼金实验……”
约娜咚的一声将杰森丢到沙滩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幸好‘圣蜜思特菈号’的航线恰巧经过这里。要不然，如此隐蔽的小岛，凭我们自己的本事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
“船长给我们的时间是两个星期。两周之后，圣蜜思特菈号将再次从达柯尔港出发，经过这里把我们捎上，然后把我们送到原本的目的地，爱斯华兹岛。”
“在那之前，我们必须预留出时间下海向安博里大人复命。”塔歌补充道。
这位人鱼先生——现在得改口叫她人鱼小姐了——依旧套着杰森的衬衫与马裤，却很不留情面地踹了衣服的主人一脚。
“起来，杰森，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杰森裹着他那件附魔了物理抗性的魔法长袍，在海滩上蜷缩成一只蟹螺。
塔歌：“……我们要不干脆就把他丢在这里吧。”
圣女和魔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三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沙滩上的蟹螺抖了两抖，随后一骨碌爬起来。
“喂……你们真的要丢下我不管啊……约娜小姐？奥雷布先生？塔歌……检察官大人？喂，别无视我啊！！”
*****
虽说因为是女神的请求，自己就糊里糊涂地接下了这份差事，但当约娜真正踏上这座小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岛中的绝大多数区域都被丘陵与丛林覆盖，唯有临近港口的地方稍有人烟。
然而，这些岛民衣装简朴，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民工样貌，约娜一行人站在城镇中显得格格不入，她实在无法想象能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什么有关环保或者炼金术的见解。
还有另一件事，令约娜十分在意。
理论上，永昼岛就是本次灰藻事件的发源地，岛屿周围理应生满灰藻才对。但约娜的目光所及之处，海水却干净湛蓝，像从绘本里抠出来的一样。
——难道，这座岛上还有能清理灰藻的「骸骨之主」的信徒？
一行人在岛民异样目光的监视下，走进了岛上唯一一间看上去像是旅店的房屋。
一位裹着汗巾的大妈正坐在柜台前吸溜着烟管，约娜的前脚刚踏进门，就被淡粉色的烟雾喷了一脸。
“稀客呀……几位是来住宿？”大妈操着奇怪的口音，不太礼貌地斜视着约娜一行人。
虽说是“奇怪的口音”，但约娜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对了，杰森！
虽然杰森的通用语讲得很标准，但腔调总是和她们索威鲁大陆的居民不太一样。这位大妈的口音，简直就是杰森那股调调的夸张化。
“老板娘，您是本地人吗？”约娜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大妈愣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姑娘，咱们这永昼岛上，哪里有什么本地人呀！这里的居民，大多是从东边的爱斯华兹岛来的……两间双人房，定金是1枚金币。喏，钥匙拿好。”
约娜接过钥匙，接着问道：“爱斯华兹岛离永昼岛还挺远的吧？为什么不是索威鲁或者其他附近大陆的居民移居到这里来呢？”
大妈深吸了一口烟管，慢悠悠地说道：
“其实啊，这里半年前还只是座魔矿开发岛来着，真正的长期住民都是近半年刚搬过来的……”
“半年前，一批矿工在这里挖掘魔矿时，挖到好大一枚红宝石。”
“爱斯华兹岛上，不是有座很有名的学校嘛，学校里的教授们发现，这颗红宝石居然是那个恶名昭著的「骸骨之主」的弃物。这事儿一下子就轰动了整座爱斯华兹岛。要知道，这可是人类历史上头一回在死雾深渊以外的地方找到「骸骨之主」的遗留物啊！”
“为什么人类找到「骸骨之主」的东西会这么高兴？汝等不应该感到害怕吗？”奥雷布小声问道。
约娜从钱袋里掏出金币，敲敲魔王的脑袋：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骸骨之主」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祂生活在数英里深的深渊之下，人类根本无法踏足祂的领地，自然也很难研究出破解祂邪术的方法。这颗红宝石，相当于是学者们研究「骸骨之主」邪术的前所未有的绝佳实验材料。”
“哈哈！小姑娘说得很对，看来你确实很懂嘛！”
大妈又发出爽朗的笑声。
“遗憾的是，红宝石被挖出来之后，没过多久矿洞就坍塌了。而且，继续挖掘可能会改变岛屿的地质结构，搞不好整座永昼岛都会弄沉。学院便要求那些矿工们卷铺盖离岛，自己派了一批学者上岛做研究。我的儿子也在这批学者之中，老板娘我自然也跟着儿子上岛做点小生意咯。”
说实话，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岛上开旅店，真的能赚到钱吗……约娜心想。
她伸手将两枚金币拍在柜台上。
老板娘敲了敲烟管，挑眉道：“姑娘，你多给了一枚。”
约娜勾起嘴角：“没有多给，老板娘。方便把您儿子的工作地点告诉我吗？”
第18章 约定的永昼岛（Ⅱ）
在那之后，约娜又与看板大妈说闲扯淡了许久，久到大妈几乎要把自家学者儿子三岁尿床的事儿都给兜出来了，约娜才总算同大妈道了晚安。
她拎着两串客房钥匙，走向楼梯口，一把拉起在旅店楼梯间里睡得东倒西歪的三位精神男士：“各位，要睡觉上楼睡去，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去实验基地。”
小憩一觉后，杰森的心情明显和缓了很多，他揉了揉睁不开的眯眯眼，戴起圆框眼镜。
杰森：“看来，健谈的约娜小姐，已经从那位女士口中获得不少情报了？”
约娜：“嗯哼～一会儿都到我房来，我慢慢跟你们讲。”
她说着，将其中一只手里的钥匙塞进口袋，另一只手却顿住了。
“话说，旅店的老板娘，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啊……两间双人房，我们要怎么睡？”
三位精神男士沉默了。
最先开口的是塔歌：“约娜一人一间，我和魔王一间，杰森睡大街。”
杰森立即反对：“如您所见，我只是一介弱不禁风的小小学者，可经不起秋风那般摧残……我的建议是，约娜小姐单独住一间，我和塔歌检察官住一间，魔王大人变成山羊睡马厩。”
傻乎乎的魔王大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也不甘示弱：“要吾维持山羊形态一整晚，明早起来肯定会魔力虚脱的！吾认为，人鱼应该睡浴缸……”
“哈？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同意杰森的说法，就该把魔王扔进马厩里去。”
“啊呀啊呀，居然能得到塔歌检察官的认可，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吾只是说说个人想法而已啊……”
看着楼梯间剑拔弩张的三人，约娜扶额叹了口气，转身向柜台走去。
“老板娘，换成四间单人房。”
*****
摇曳的烛光下，四人围坐在约娜房间的木桌旁，紧盯着桌上的永昼岛地图。
“这里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永昼岛的大部分普通居民也都聚居于此。”
约娜用炭笔在地图的最左边的港口旁画了个圈。
“再往东的土地则被山峦覆盖。而岛屿正中间这座标红的山洞，是曾经的魔矿开采点，也是如今学者们研究红宝石的据点，是我们明天要着重调查的地方。”
“因为这座山洞中曾出土过「骸骨之主」米尔库的弃物，学者们坚信这座山里有米尔库居住过的痕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作骸骨洞。”
“唔……吾听到这个名字就不是很想进去。”
“别打岔，奥雷布。”
约娜用炭笔敲了一下魔王的手，接着说道。
“至于所谓的炼金实验呢，简单说，就是把红宝石丢进由「晨曦之主」的生长系法术增幅过的、高速繁殖的菌群中，看看其中的死亡之力是否能抑制菌类的生长——大妈是这么说的，实际原理可能比这个来的复杂得多。”
塔歌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所以，学者们是将实验余留的、那些会高速繁殖的灰藻倒进了海里，才导致了这次事件发生？”
“如果事情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约娜搁下炭笔，抬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疑点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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