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说得激动又蹦出老远,杨媛那小身板根本挡不住。
偏街那头的赵寡妇扭过头非要蹦跶,“文庆娘你再骂我骂的高,你家老四还是让人蹬了,看多读俩破书不是你了,杨文平带个四眼镜能咋,一脚蹬到他老西天。就你母老虎样,还看不上我宝儿,你那个小闺女跟你一个虎样,早晚也是没人要,烂家里……”
杨家大哥叫杨文庆,有人称呼杨妈也喊文庆娘。
杨媛一听还了得,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气,妈了个巴的,敢骂我?
“你他妈个老贱种,找事是吧,狗嘴吐不出象牙,怕是你死了烂家里……”
“啊呀——”
杨媛激情发挥正上头,赵寡妇捂着嘴叫起来。这么神奇,她刚骂完嘴,赵寡妇嘴就疼了?
回头一看,杨妈收手,露出解恨的笑,竟是杨妈一个石头子打掉了赵寡妇门牙。
“哼,叫你骂我闺女,牙给你打碎。”
赵寡妇满嘴血,说了一句没听清,捂着嘴跑了,杨妈像只斗胜的母鸡,拉着自家小雏儿回窝,路过看热闹还呛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骂街啊”。
等杨爸回来,听说杨妈时隔十年又骂街,就要拉着媳妇开会,“老陈,孩子都大了,咱们得注意形象,孩子们可还都没说亲呢,以后谁敢给你当儿媳妇、当女婿?”
“就你能,你会讲道理,你也不听那赵寡妇说的啥。”
原来是郑厂长家郑余荫结婚了,大家一看结亲的男方不是订亲的杨文平,都大为疑惑,一问才知道两家早退亲了。
一时间八卦飞天,说什么的都有。
郑家以前是大族,郑父又是厂长,当初看上普通工人家庭的杨文平,大家私底下就各种猜测。
如今不声不响退婚,周围人茶余饭后想的就更多了,传的最广的就是郑厂长看不上杨文平,上个大专混出来连个工作都没捞着,郑家把杨文平蹬了。
这赵寡妇听说后,眼珠子一转就来找杨妈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自己刚结婚死了男人的侄女想说给杨文平。杨妈气的直接关门。
谁知道人家还没说完,扒住门缝,“文庆娘,成不了这个成那个,你家小闺女年龄也到了吧,还没说亲吧,我就知道,你看看我家宝儿,正好比你闺女大两岁,会疼人的很……”
杨妈当即把笤帚垛子扔她脸上了。
扔得好,活该。
杨媛暗自赞一句,抿住嘴就去厨房添水烧锅。杨爸听完也不出声了,脸比杨妈还黑。
“妈,做什么饭啊。”直到杨媛一声喊才打破屋里僵硬,她不会用火,让她烧开水温馍馍还行,要是做饭,不是胡锅就是生,煮锅能吃的饭,都得靠运气。
杨媛也很无奈,谁会烧火啊,这玩意她见都没见过。刚开始战战兢兢生怕露馅,结果知道以前原身也是凭运气做饭后,彻底摆烂,没了顾虑。
第二天,杨兰回娘家,还听杨妈说这事。
当初退亲后,杨家回来五百,就把之前借的钱都还了,顺道跟亲戚们都说了一遍退亲的事。虽然没具体真讲郑余荫跟别人有私情,也说是郑余荫临时悔婚,不愿意。
但杨兰不是外人,真实什么情况杨妈都告诉她了,这事是郑家理亏在先,他们退的婚,传来传去,反倒是杨文平不好了。
还有杨媛,虽然脾气是骄纵些,但长得好,工作好,是她带大的亲亲妹子,什么烂东西也敢打主意。
杨兰一听也是气的不行。
那赵寡妇什么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以前没这么多工厂,他们这也不是市,就是个小县城,丁点大事就能传遍。杨兰可没少听人说。
赵寡妇年轻时过门两年男人就意外死了,婆婆岁数大也管不了她,她自己在家拿着赔偿抚慰金,潇洒的很。
后来老是有人看见,她门前有不清不楚的男同志,还不是一个呢。
要是只这样也就算了,外人顶多说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说不定心里还可怜她,是故意有人传坏话。
可赵寡妇胆大的很,人家直接怀孕了,在她男人死了半年后,还非说是丈夫的遗腹子,把大家可笑得不行,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当邻居都傻。
再往后情况不好了,也就大家不跟她一般见识,觉得女人家带个孩子也不容易,否则真要是看不得她好的,去举报,准是一报一个准,马上就拉出去批斗,朝她扔破鞋吐唾沫。
杨妈一提,就跟想起臭垃圾似的,十分嫌弃。
杨兰回来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杨文平出去了,过来问问,得知一走快十天还没音信,也跟着担心。
“以前文平上学的时候,不是留过一个电话号码?有没有试试,打过去问问?”
早就想到了,还是杨爸专门去邮电局打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也不是不通,是根本没那个电话。人家说了,这种情况,要不是那头电话线断了,要不就是电话坏了。”反正是联系不了。
如此别无他法,只能等了。
杨兰没待多久就走了,杨妈还留她在家吃晚饭,她摆摆手,担心家里孩子,孟泉一个大男人,怕他弄不好。杨妈就把中午剩的一碗饺子给她带走。
“拿着吧,没包多少。你吃好点,自己身体养的好,孩子也好。”
杨爸杨妈送杨兰到门外,她骑了自行车,车把后座都是杨妈给她拿的东西,临走还是回头问了句,“老三,最近有没有写信回来啊?”
第19章 杨兰的烦恼
杨兰这两天心情不好,就连小磊磊都好像察觉到了一般,变得很是乖巧听话。
满月酒后,她又带了孩子一个月,现在找了孟泉一个远房亲戚钱嫂子,来帮忙看孩子,她不能一直不去上班。
刚送走一波人,杨兰坐柜台后凳子上歇会,盘算着自己手里东西,有什么合适的给杨月送过去。想来想去,他在乡下最缺的还是粮票和钱。
当知青总归是要干活,多好的衣裳也穿不出来,还是得吃好喝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那里劳动量大,营养跟不上,这回可以想办法在换点全国粮票,放五十块钱,再买两罐麦乳精寄过去。最近一直忙着孩子,好久没给月月寄东西了。
正想着,就见段主任下楼来,杨兰起身笑着打招呼,“段主任又下来巡视啊。”
段主任人到中年,黑发茂盛,穿个白衬衫戴上眼镜,看起来挺有一股子书生气,“小杨回来了,这么久没见,大美人是越来越漂亮了哈哈。”
旁边有人也附和,“可不是,别人生孩子就变成黄脸婆,咱们兰子就跟重投胎一样,比那新媳妇还俊。”这是挨着的邓大姐,早在她刚回来就打趣过一回。
“要不说兰子长得好呢,我生了二妮后,脸上这一块,出来好几块小斑点,整个脸都发黄,看兰子脸比以前还白,真是不能比。”这是带点酸味的羡慕。
供销社售货员大部分都是女同志,提起这个话题,大家都围着杨兰调侃,或感叹或嫉妒,怎么想的都有。
杨兰也不害羞,听好话谁不开心,谁夸她就夸回去,谁酸她,就直接怼“嗨,没办法,要不说谢谢我妈呢,就是会生。”气死你。
末了她又说自己也烦,孩子老是哭,夜里连个整觉都睡不好,干什么都想着孩子,看不见就心里发慌。成功引来妇女们的共鸣,各自说起来自己刚生完孩子如何如何。
等供销社有人来,各自忙去散开,段主任还不走,“小杨,记账本看了吧,怎么样有错的没有,你不在别人谁都没有你细心啊。”
段主任脚下不动,直接伸着上身,去拿柜台另一边放着的小账本,来回有意无意碰到杨兰手,她脸上的笑瞬时散了,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帐记得挺好,没错的。”边说不等身后人反应,杨兰走到柜台挡板,出了柜台,“邓大姐,帮我看一下。小于,走,陪姐上厕所去。”后一句对新来的小于伸出手。
小于还没出声,刚才说算话那个马上张嘴,“呦,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让我们听。”
“给你找个对象要不要。闲的你。”杨兰横对方一眼,毫不客气回刺。拉上小于走了。
想到段主任那副嘴脸,就令她全身不舒服,犯恶心。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她怀着孕,去后院上厕所,中途遇到段主任,他说她肩膀上有落叶,上来就拍她肩膀,还碰她后脖颈。
当时杨兰反应过来,立马拉开距离,却因太激动、动作幅度大,肚子不舒服起来,倒是给了那老东西机会,他竟顺势扶住她,还搂她腰。更是腆着老脸对大家说,帮一把孕妇。
最后,连孟泉听说后,都借接她下班,特意进来感谢他。杨兰一想就气的浑身发抖。
因为工作是婆家给的,她不管干什么,都不自觉矮人一头。连遭遇这种事,都不敢跟孟泉说出头,怕婆婆更看不起她。
她敢信,但凡她嚷出来,那不要脸的老东西准说她想太多,全是误会。甚至没准,还有倒打一耙,反过来说是她勾引。
杨兰真是一肚子苦说不出。
杨媛奉父母命,去邮电局给大哥三姐寄东西。
由工作人员大致检查后,打包,填单,她拿出杨妈给她的邮票,是上回多买的。
一张是10分的,有“南京大桥胜利建成”字样,画着一座大桥。
杨媛很激动,这桥她认识啊,还走过呢,那年毕业旅游,她们就是去南京玩得,三四月的天气,暖风熏得游人醉,他们泛舟秦淮河,灯火辉煌中,在风味街一路玩一路吃。还去了鸡鸣寺,那里的樱花千娇百媚,繁花似锦。真的,不亲眼看看,只图片差得远。
回程时走南京大桥,就是这座桥,她们一路吹着风,看到下边波光粼粼,水面广阔,激动的哇哇乱叫。非要改签机票晚走一天,要下去坐轮渡。
看着这张小小的邮票,她一时间思绪万千,感慨良多。这辈子怕是再难见到她们了。
杨媛把它放进口袋装好,从买了新的邮票。
一张35分票,上面有一蓝一绿衣服的两位战士,在海边岩石旁严肃以待。
两张8分的,上面是 革命青年的榜样,杨媛人看过报纸,这上面的青年是跳洪水里抢救国家财产,壮烈牺牲的插队知青,才二十岁的小伙子。现在把他的形象印在邮票上,宣扬大家学习他的精神。
嗯,确实很伟大,佩服。但杨媛不会游泳。
走半道,突然想起,好像后世集邮圈把特殊时期的邮票炒得挺高是吧,她好像听她爸说过一嘴,小小一张纸,比人工资还多 。
想了又想,杨媛果断返回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再说她本来就站在时代前沿的高度,占点时代便宜理所应当。
没毛病!
党大姐最近请假,她儿媳妇在部队那边生孩子了,她过去看看。这就导致杨媛这几天有点空虚,学罗主任喝茶看报纸,一坐坐一天,凳子硌得她屁股疼。
不过很快,杨媛屁股就不疼了,她腿疼。
厂里准备发福利,但怎么发,发什么,福利从哪来,这都是问题。
其实发福利说白了就是几个厂结合一下,看你有什么,我有什么,结合一下,一起给内部员工点好处。
目前已知的有日化厂,印制一厂,印制二厂,钢铁厂及附属铁厂,这几个厂参与这次五一发福利。
印制厂和日化厂,属于和他们纺织大院长期有合作的单位,其余的想多要其他东西,就得出面谈。
想这一天天的,一走走几个厂,一说说大半天,杨媛能不腿疼,能不嘴酸嘛。
第20章 杨文平回来
杨文平是在杨媛最累的那几天回来的。
吃完饭,她烧一大盆热水泡脚,拉着杨爸杨妈吐苦水撒娇。心疼的杨爸马上去杨兰家给她借了自行车用,杨妈硬挤出时间,两天给她新做了双鞋。
鞋不厚,照顾到日益暖和的天,杨妈按她的描述,做了两只棉鞋垫,纯塞棉花的软鞋垫。这样软和些,她脚也能舒服,等过几天温度上来,直接抽出棉鞋垫,穿正好。
杨媛添油加醋说的起劲,杨妈表情也越来越心疼,气氛眼看烘托起来,“咣当”一声门响,全没了。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该想法子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杨爸开的门,絮絮叨叨领着人进来,“老陈,快给孩子弄点东西吃,老四还没吃饭。”
到底这爹没有当妈的细心,杨妈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杨文平嘴角的淤青,“可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还打哪了,身上有没有伤,严不严重疼不疼,走跟妈去医院。”
杨文平捂住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就知道回来躲不过。
杨爸听杨妈说,定睛一看,刚才喜悦顿时不见,脸拉老长。听到上医院,就要去拿钱。
“爸妈,我没事,真没事。不用去医院。身上好着呢,就这一点,再晚两天到家,淤青就看不见了。”杨文平还罕见地说个俏皮话跃气氛,结果自然收效甚微。
他一走二十多天,音信全无,老两口担心他担心的吃不香睡不好。眼下夜里回来,脸上还带伤,怎么能忍住不多想。
杨文平安抚完爸妈,扭头朝身后说:“来,小晨,进来,这是我家,我爸妈妹妹,没有别人,没事的。”
听这话,他们才知道,杨文平还带回来个人。
他们所有的心思眼睛都在杨文平身上,刚才竟然都没看见。
杨文平说罢,一个全身穿着黑漆漆,手里提着衣箱,苍白羸弱的少年,才迈过门槛,走近灯泡光亮处。
那一瞬间,杨媛的眼睛突然亮了,好清俊的少年,帅哥!
一直到杨妈简单做了饭,杨文平安排少年上床休息后,才细细讲了这么多天的经历。
“我学校没有了,要裁撤。吵闹有一段时间了,老师教授都被送走学习改造。”
杨文平脸瘦的崎岖,昏黄的灯泡下,明明暗暗,颓丧迷茫。
他根本无法形容看到的东西,他要怎么说,说他曾经仰慕的老师,被套着狗绳游街?
说他学贯东西、治学有方的校长,被抄家烧书,关在透骨冷的仓库里,奄奄一息?
还是说他曾经求贤若渴的教室,藏书千万的图书馆,已经被打砸的找不出原样?
他说不出口,也无法接受。
如果注定是这个结局,他几千个日日夜夜挑灯夜读算什么?
他读这么多年书、一肚子的知识算什么?
他又算什么??
他已经生不出怒,发不出火,他嘴里只有无边的苦涩。
他想不到答案,更想不到老师的命运。
路教授是留学回来的,家中也曾是颇有底蕴的人家,虽然他做了还多努力,但到底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路教授有一子一女,女儿出嫁多年,有夫家相护,他并不是很担心。
只是儿子一家,怕是得跟着受苦了。安排孙子路晨下乡避祸,儿子却怎么也不走,坚持留下照顾老父亲。儿子随后又与儿媳登报离婚,让儿媳带孙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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