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这个可怕的人终究还是被抓住了。
“大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路峥转动轮椅, 面相了因大师, 沉声开口。
了因闭了闭眼,轻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多谢大师。”路峥坐在轮椅上, 朝他弯腰一礼, 又看向向晴。
向晴也赶忙照做, 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路峥交代她在这里稍等, 自己跟着了因大师离开,往后山的方向走,向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两句话之间,路峥和了因大师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能让苦释活下去。
原本,长宁寺的风格是“天道五十,大衍四九,遁去其一”“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慈悲为怀”,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愿意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就算当年面对凶煞,苦真大师也愿意给她机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所以苦释被抓住之后,长宁寺也没有杀死他,只是将之囚-禁,大概还存着一点用苦行度化他的心思。
毕竟是从长宁寺出去的人,路峥对此也没有表示异议。
但是发生了今日之事,知道他竟暗中篡夺向晴的锦鲤气运,路峥便起了杀心。而了因大师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打算再保他的命了。
这样的人太毒辣、太危险,行事也肆无忌惮。让他活着,就像是留下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长宁寺已经心软过一次,却是留下了这么大的祸患,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所以,他们是去杀人的。
意识到这一点,向晴不由得心跳加速、手脚发麻,甚至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怖席卷着,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但她旋即将两手紧紧握在一起,抿着唇,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不是她原本生活的那个和平的世界,在这里,和平的表象下,还隐藏着种种超自然的神秘与危机。她既然已经是其中一员,就不可能再摆脱它,只能努力去适应。
就这么干等着,实在令人心慌,向晴想了想,索性将向红鱼的轮椅推进了屋里,又点起了屋内的炭炉。
忙忙碌碌间,心似乎也渐渐定下来了。
等路峥回来的时候,向晴早已恢复成了平常的状态,正守在炉子旁,烤栗子吃。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的轻响让这个冬日的清晨变得静而冷,但屋子里却弥漫着烤栗子浓浓的甜香,让嗅到它的人,似乎也能感受到了几分暖意。
路峥身上本来还带着几分残存的杀气,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渐渐缓和下来,笑着问道,“哪里来的栗子?”
“我去厨房要的。”向晴说,“听说是长宁寺自己种的栗子树,不知是否也沾染了几分灵性,感觉比外面买的更香甜呢。”
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剥出一颗金黄的栗肉,递到路峥面前,笑道,“尝尝看?”
路峥垂眸看了一眼,见她指尖烫得发红,面上也因为炭火的烘烤而生出一片红晕,便道,“你吃,我自己剥。”
说着,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铁块,接手了烤栗子这项工作,还抽空将烤好的栗子都剥了,用小碟子盛着,放在向晴面前。他自己只是时不时地吃一颗,但看向晴吃得香甜,便也觉得十分满足了。
两人一边烤栗子,一边闲谈,不免就说到了向红鱼身上。
凶煞已经彻底被消除,留给她的影响却才刚刚显现,谁也不知道后续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她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人既然是他们救下来的,向晴当然也很关心这些情况。
不过这些问题,路峥也答不上来,只能让她稍安勿躁,再等一等。
向晴也知道这一点,并不啰嗦,只是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要是她醒了之后一切如常,是不是还要把人送回向家去?”
说起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向君明夫妻的消息了。
倒是龙振国和冯雪妃那里,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不过听说她开始复习、备战高考之后,冯雪妃就再也没有邀请她去看过演出了,倒是给她寄过一些适合学生用的补品。
这段时间,向晴也没有想到过向君明和谭青萍。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不管是向晴还是向红鱼,都没有将这对父母放在眼里,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她们之间的争斗,自然也就渐渐与那两人无关了。
到常名出现之后,争斗更是逐渐进入了玄学层面,就更不是向君明夫妻能够得着的。
但现在,要考虑这个“向红鱼”的未来,就不得不提到他们了。
路峥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道,“应该是不用的,他们恐怕也顾不上了。”
“什么意思?”向晴有些不解。
路峥道,“向君明的公司已经破产了。”
向晴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却是一直关注着外界各种消息的,自然早就得知了此事,只是见她并不关心,便也没有特意拿出来说。
“什么?”向晴震惊了,“怎么会?之前常名不是已经补好了向家的风水局吗?”
常名布置的那个新的风水局颇为高明,连路峥都称赞过,按理说,就算不能财源滚滚,至少也可以维持向家现有的财富吧?
怎么会突然就破产了?
“风水局再好,终究也是以人为核心的。”路峥微叹一声,对向晴解释道,“算算时间,他们出事,就是在五峰山抓住凶煞前后。恐怕,苦释不只是在向红鱼身上布置了后手,也没有放过他们。”
已知苦释是个篡命者,那就极有可能在他们的气运上也动了手脚。而人一旦走了霉运,再好的风水局也是弥补不了的。
他说到这里,看了向晴一眼,才斟酌着继续道,“莫说向君明和谭青萍,就连向家本家的生意,也受了不少影响,因此那夫妻两个在向家很不招人待见,被赶出了门,如今着实狼狈落魄。”
向晴对上他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视线,不由好笑道,“你以为我会心软,跑去接济他们,甚至跟他们抱头痛哭、重归于好吗?”
路峥微微垂眸,没有答话。
抱头痛哭、重归于好不至于,但那毕竟是向晴的养父母,朝夕相处了十八年。他们好的时候,向晴未必会去沾光,但他们落魄了,向晴说不定也不忍心看到。
这是做好人的坏处,因为她有底线、有同情心,所以反而容易在这种时候,因为自我道德标准的要求而心软。
但此向晴早就已经不是彼向晴了。
她想着原著里原主最后的结局,淡淡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样的结局,都是他们应得的,我什么都不会做。”
落魄,潦倒,穷途末路,原身经历过的一切,也该让他们品尝一下。
再说,向晴手里也没什么钱,她现在享受的一切资源,其实都是路峥的。她总不能拿他的东西去接济他们吧?
向晴自觉冷酷地说完了,又忍不住小声问,“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冷血吗?”
路峥慢吞吞地剥开最后一颗栗子,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微笑道,“差不多的问题,我也问过你,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吗?”
向晴摇头,多久之前的事了,她早就记不清了。
路峥却还记得。
“你说,别人没经过你的经历,没受过你的痛苦,又怎么能质疑你的选择?”
向晴听到他复述自己说过的话,不由微微脸红,感觉十分羞耻。但她也能从路峥的语气里,听出他的体贴——无需评价冷不冷血,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手里捏着那颗栗子,低头慢慢吃完了,半晌,才找到一个可以转移的话题,“对了,那个苦释……死了吗?”
“嗯。”路峥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向晴不是经不起事的人,她既然向晴问了,就不用瞒着,但也没必要过多地渲染。
过了这么长时间,向晴已经彻底缓过来了,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适应新环境的速度也很快,得到肯定的答案。知道苦释已经不可能再为祸人间,向晴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不免随口感慨道,“这人如此可怕,居然会那么轻易就失败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怎么会想不到?”路峥笑看着她,“这全都是你的功劳。”
“我?”
“自然。”路峥笃定地点头,“若没有你的锦鲤运,事情岂会这般顺遂?”
向晴觉得他说得有点夸张了,但运气这种事,确实也是说不清的。而且这是一个玄学世界,锦鲤运又不止一次地保护过她,往这方面想,似乎也说得通。
不过,说到锦鲤运,倒是又让向晴想起一件事来,“这锦鲤运,似乎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什么意思?”路峥问。
向晴托着腮,琢磨着道,“身负锦鲤运,平日的生活中不该时时都有好运气吗,怎么我身上倒不大看得出来?”
路峥失笑道,“你说的好运气是什么样的?”
“不说逛街随便买个垃圾就是极品法器,在山里转转就能碰上一处遗迹秘境,至少也该是抽奖必中,好事连连吧?”向晴说。
其实她说的是向红鱼。
在得到了完整的锦鲤运之后,向红鱼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随便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宝物,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所有人都对她笑脸相迎,风光极了。
倒是自己,平常除了抽卡欧了一点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体现。
向晴倒不是喜欢那样高调的生活,只是两相对比,心里难免疑惑。
然而路峥听完她的描述,表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对她道,“我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说法,但依我看来,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其实是走入歧途了?”
“怎么说?”向晴连忙追问。
路峥道,“真正的锦鲤运,能够影响命运的东西,又怎么能浪费在那些日常小事上?”
要是玄学界的人知道路峥把路遇宝物这种机缘说成是日常小事,估计会想骂人吧,向晴心道。
见她不说话,路峥又道,“其实一般的强运之人,纵然比不上你的锦鲤运,其实运气也会比一般人好得多。但你看玄学界那些高人们,哪个的日常如你所说?”
这倒也是……向晴若有所思。
不说了因大师,冲和道长那种前辈高人,就说路峥和常名这两个玄门当代天才、一时之选,一个是男主,一个是反派,都是强运之人,但也没有向红鱼那样夸张。
路峥继续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极品法器也好,各种宝物也罢,本来就不是那么必须的。既然并非必须,又怎么能将气运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这话向晴听着就有点意思了。
之前被向红鱼针对、身陷危机的时候,她就想过,锦鲤运好像是专门攒着等关键时刻用的,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我们道门讲究清静无为,佛家则是普度众生,归根结底,都要求修持自身,顺应天道,若是挥霍气运,谋取外物,反倒落了下乘。”路峥看着她说,“似你这般,平日不显,性命攸关之时却无比顺遂,才是我辈修行者想要的‘好运’。”
“再者,所谓的平日不显,也只是你的感觉。实则你修行道法、画符和制作法器,都远比一般玄门中人更迅速、更顺利,这难道不算一种好运?”
“我懂了!”向晴恍然大悟,“这就是所谓的……好钢用在刀刃上?”
“……”路峥静了一下,才道,“你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在我看来,对气运的掌控到达某个程度之后,这种‘好运’本身也是可控的。”路峥又说,“你说的那种情况,我倒觉得,是拥有者对气运的掌控太差,才会出现。”
所以,其实是向红鱼把路走窄了?
这样一说,向晴就容易理解了。向红鱼的气运毕竟是抢来的,掌控程度不深也很正常——众所周知,后来换的配件,总是比不上原装的那么好用。
不过,这会儿,向晴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她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是说,如果我想的话,其实我也可以这么‘好运’的?”
“不错。”路峥点头。
向晴便掏出手机,登录游戏,打开了抽卡页面,然后闭上眼睛,观想桑树,感受着那种对气运如臂使指的感觉,在心里默念完自己的要求,然后才动手抽卡。
她先试了一下运气加强,果然一个十连就抽出了四个金色。这从未有过的战绩,让向晴忍不住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气运,恐怖如斯!
然后她又试了一下运气削弱,然后得到了同样相当离谱的十连蓝色。
向晴默默关上手机,算是真的服气了。
原来锦鲤运还可以这么玩!
哦,不对,现在她的锦鲤已经跃过龙门,变成金龙了,应该叫金龙运……嘶,怎么感觉有点难听?
还是叫锦鲤运吧,好听好看又吉利。
解开了心头的又一个疑惑,眼看留在长宁寺也没什么事,向晴和路峥就先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说向红鱼已经醒了——这几个月,向晴每天往来长宁寺,也加了不少弟子的好友,这样的消息,自然有人第一时间通知到她这里。
通风报信的人没有说具体的情况,向晴和路峥赶到长宁寺,才得知向红鱼失忆了。
是那种别说常识,就连走路吃饭都忘了的、彻彻底底的失忆。或者与其说是失忆,不如说她像是才刚刚出生,仍是白纸一张。
那个被凶煞取代的灵魂,回来了。
这个结局,也算是在意料之中,而且是意料之中比较好的那种结局。
因为现在的向红鱼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不认得,所以向晴和路峥也没有上千打扰,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她正在笨拙地跟着长宁寺的僧人学说话,就转身离开了。
向晴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冯雪妃打了个电话。
按照路峥的说法,向君明和谭青萍应该是顾不上这个亲生女儿了,就算顾得上,把她交给他们也不算什么好的选择。
倒是龙振国和冯雪妃,从前教出来的向红鱼,至少表面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凶煞保留着原本的记忆,却还是愿意认他们做父母,伪装成令他们骄傲自豪的女儿,这份教育也算成功了。
向红鱼毕竟是个大姑娘了,现在人醒了,不是躺着不动的植物人了,就算可以请护工,一直住在长宁寺也不合适。
如果龙振国和冯雪妃愿意,可以把她接回家去。
两人接到电话,便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向红鱼现在的样子,都又是吃惊,又是难过。
他们后来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向红鱼这个女儿还有另一副面孔,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乖巧单纯。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他们又不知道凶煞的事,见她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在跟长宁寺提这事之前,两人还是先问了向晴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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