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月公主顿时眼神一变,她转过身,疾步往谢长云房中而去,在场众人这才起身,云莺听到身边人嘀咕:“听说天师在收服一只虎妖的时候,受了重伤,性命都堪忧呢……”
云莺不由一惊,她往谢长云房中望去,眸中神情复杂,然后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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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云的确伤的很重,那只虎妖甚是狡猾,他一时大意着了它的道,被虎爪将腹腔生生撕开,谢长云忍着痛一剑杀了那虎妖,然后便昏迷不醒,被天师府天师送回了府中。
簪月公主摒退众人,她独自一人呆在谢长云床前,谢长云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身上绷带不停渗出鲜血,簪月公主细细抚摸着谢长云的眉眼,她轻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第二次的。”
一股灵力从她掌心蕴出,注入谢长云的体内,谢长云五脏六腑的重伤慢慢在修复,四肢百骸也如同浸泡在灵泉之中舒适,疼痛慢慢减轻,终止消失,簪月公主此时却呕出一口鲜血,她却不管不顾,而是仍然痴痴看着谢长云的脸,一直等到谢长云的睫毛微颤,簪月公主这才用帕子擦拭着嘴角,然后默默将帕子藏在袖中,不让谢长云知晓。
谢长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簪月公主微微笑着的面容,谢长云吃力撑起身体,这才发现自己所受的狰狞伤势好了很多,簪月公主扶着他靠在床头,谢长云叹了口气:“多谢公主,又救了长云一次。”
簪月公主扶着他的胳膊,眼神温柔:“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呢。”
谢长云将胳膊从簪月公主手中抽出,然后移了移身子,和她保持距离:“公主身份高贵,长云不敢僭越。”
他语气谦和有礼,但却明明白白带着一丝距离感,簪月公主心中又是失落,又是伤感:“你还在想着你小师妹吗?”
谢长云没有说话,簪月公主又道:“她父亲害了你父母,她又那般对你,你还对她念念不忘,长云,你这又是何苦呢?”
谢长云依旧没有回答,但是思绪,却飘到了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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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天师府掌门谢长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三年前,谢长云十七岁,小师妹云莺十四岁,谢长云和云莺青梅竹马,相互爱慕,云莺父亲云无咎也看出两人心思,云莺是他最疼爱的独生女儿,谢长云是他最满意的大弟子,趁着云莺长大,他便想将两人婚事定下来。
谢长云自然是毫无异议,他本就深爱云莺,能和云莺成亲,他高兴到几晚都睡不着觉,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一厢情愿。
在和云莺成亲的前三日,谢长云父亲旧友突然来找他,并告诉了他一个让他震惊万分的事实。
原来谢长云父亲曾是九道派掌门,和云无咎是好友,谢父谢母经常和云无咎一起,四处除妖,但没想到云无咎觊觎九道派至宝,也就是传说中可以增强百年功力的九转金丹,他从谢父那里偷来后,被谢父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谢父谢母二人,并且对外声称二人是被大妖所杀,云无咎得了金丹,灵力大增,顺利成为修仙众派之首,天下第一人,只可惜谢掌门的儿子,懵懂不知,还在认贼为父。
谢长云完全不相信那人所说,师父向来对他视若已出,一身本事都倾囊相授,而且还将独生爱女都嫁给了他,如若师父真的杀了他父母,怎么会对他这般好?
谢长云不但不信,还将此事告诉了师父,师父也怒斥说这是无稽之谈,这倒让谢长云觉的十分羞惭,这种无稽之谈,自己还告诉师父,让师父烦神,真是不该。
未料翌日,谢长云就发现告知他事情的父亲旧友死于非命,他不想怀疑师父,但又不知为何会如此巧合,正当他心神慌乱之时,师父却先下手为强,将他废了灵力,折了手脚,毁了容貌,毒了嗓子,让他痛不欲生,他这才知晓,原来父亲旧友所说,都是真的。
师父大笑着看着他,就如同看着一个最可笑的蝼蚁,他说他向来嫉恨谢修远,和他当好友也不过是为了九转金丹,杀了他夫妻二人也是为了金丹,至于收养谢长云,无非是看谢长云灵力出众,能为天师府当牛做马罢了,将云莺嫁给他,也是为了让他更好的为天师府做事,但既然谢长云发现了一切,那他便留他不得了。
云无咎没有杀谢长云,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他将谢长云如同一条死狗般丢出了天师府,谢长云身负血海深仇,但手脚尽折,无法说话,容貌尽毁,他根本申不了冤,昔日光彩照九州的天师府大弟子就这般每日如蛆虫一般活着,还是有个乞丐见他可怜,每日喂他一些馒头屑,他才活了下来。
谢长云就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一日他听到身边乞丐嘀咕:“原来那就是天师府大小姐啊?听说她要嫁给信王为妃了,所以今日特地来挑选绸缎。”
天师府大小姐?云莺?谢长云往绸缎店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云莺。
云莺正和几个婢女一块,在那里挑选绸缎,她要嫁给信王?不,云莺那般爱他,怎么会嫁给信王?她一定是被逼迫的,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她不知道他被她父亲害的这般惨,如果她知道,那她一定会救他的。
谢长云满怀希冀,他手脚并用,艰难的一路爬到了绸缎店,街上所有人见到他都掩鼻嫌恶,云莺婢女也尖叫着:“哪来的叫花子?快赶走他!”
绸缎店的伙计拿着棍子来驱赶他,棍子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云莺皱眉:“别打了,你们要打死他吗?”
她缓步走下台阶,走到谢长云身边,然后从身上拿出一锭银子,蹲下递到谢长手中,柔声道:“你也怪可怜的……”
谢长云没有拿银子,他拼尽全身力气,抓着云莺的裙摆,仰头看她,被毁坏的喉咙发出难听的荷荷声,云莺能认出他吧,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他们那般相爱,他就算毁了容貌,她也一定能认出他的!
果然云莺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你是……”
她忽然急忙住了口,然后将自己裙摆从谢长云手中抽了出来,她慌站起,咬了咬唇,就对婢女道:“我们走吧。”
她几乎跟逃一样离开,谢长云还听到婢女问她:“小姐,您认识刚才那个乞丐吗?”
“不认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谢长云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
云莺认出了他,但是她没有救他,而是放弃了他。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情比金坚,当他落了难,她却视而不见,甚至连援手都没有伸出。
他看错云莺了,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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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京师锣鼓喧天,云莺坐在喜轿之中,欢欢喜喜、风风光光嫁给了信王,做她的王妃去了,同一日,京师一个乞丐,悄无声息的死去了,他死的不甘,死的不愿,他死不瞑目。
乞丐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成婚前,他又成为了清雅俊逸、光彩照人的天师府大弟子,谢长云。
谢长云重生了,或许是上天看他可怜,或许是他斩妖除魔,积了太多功德,总之,他重活了过来,这一次,他不会再坐以待毙。
第3章
父亲的旧友又找来了,这次谢长云并没有告诉云无咎,而是不动声色,在婚宴之时突然发难,面对他的质问,云无咎并没有否认杀他父母的事,一场大战,云无咎落败,谢长云将他封印在万丈深渊之下,也让他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至于云莺,她对他见死不救,那他也本该杀了她,可是他却终究下不了手,最后只是将她废除灵力,贬为天师府最低贱的女奴。
云无咎在天师府根基深厚,他突然封印云无咎,天师府多人不满,幸好琅琊公主夏簪月伸出援手,簪月说她早就爱慕谢长云,奈何他和云莺出双入对,所以她才一直将这份爱意埋藏在心里,如今谢长云和云莺劳燕分飞,她便觉的自己有了机会,簪月以琅琊公主的名义大力支持谢长云,终让他坐稳了天师府掌门的位子,可谢长云虽对云莺恨意颇深,但也爱她至深,他宁愿与云莺互相折磨,也不愿接受簪月。
纵使之后三年,簪月帮了他一次又一次,救了他一次又一次,但是不爱,就是不爱,谢长云从头到尾,都不爱她。
他爱的,恨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云莺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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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云的榻前,簪月实在不甘心:“我真的不明白,我对你这般好,你却为何还要挂念云莺?是我不够她美吗?是我性格没有她好吗?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了?”
谢长云对于她的声声质问,避而不答,他只是道:“对不住,我不喜欢你。”
簪月身份高,长得美,对他掏心掏肺,是一个完美的伴侣,但是,他不喜欢。
簪月的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泪光,片刻后,她默默拭去眼泪:“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十年,等二十年,我都可以等,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云莺的。”
会忘记云莺吗?这个问题,连谢长云自己都觉的迷茫,他道法高强,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今对云莺,到底是什么感情,他明明知道她不值得他去爱,但是他就是无法忘怀她,他到底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云莺端着药碗,怯生生站在门外。
谢长云刚刚面对簪月时的淡漠的眼神,如今却定在了云莺身上,挪都挪不开,他眼睛盯着云莺,嘴中却对簪月客气道:“多谢公主相救,时辰不早了,公主还是尽早回府吧,长云有伤在身,就不送了。”
语气疏离到不能再疏离了。
而他望着云莺的眼神,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二人,中间再也插不进其他人了。
簪月一颗心都被伤透了,她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看也没看云莺一眼,就匆匆而去,等她走后,云莺才怯怯走到谢长云面前,坐下为他喂药。
谢长云喝了一口后,云莺又舀了一勺,然后低下头,将滚烫的药汤吹凉,她忽听到谢长云说了句:“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云莺心中一惊,她勉强笑道:“怎么会呢……”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高兴太早。”谢长云道:“我早吩咐过亲信,假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便杀了你为我陪葬。”
云莺手一抖,药碗都差点翻了,谢长云疯了,他真的是疯了。
谢长云淡淡道:“害怕吗?所以为了你自己性命,你也要祈祷我长命百岁。”
云莺咬唇,她努力平复自己心绪,她不想和谢长云争吵,每次争吵之后,她的处境会更加不堪,她于是将吹凉的汤匙送到谢长云嘴边:“喝药吧,这样身体才会好。”
谢长云喝下,两人便这般沉默的,一人喂,一人喝,很快一碗药便见了底,云莺收了药碗,准备退下的时候,谢长云忽道:“那只虎妖伤我的时候,我以为我自己要死了,你知道,那一瞬间,我想起了什么吗?”
不等云莺回答,谢长云就自顾自说了起来:“我想起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出去除妖,你担心我,哭了几天几夜,都不让我出去,你还说,若我死了,你也不想活了。”
云莺垂眸:“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人心易变,或者说,人心从来都没有变过,我当日若真死了,你难道会为我殉情?”谢长云冷笑一声:“只怕早就嫁给哪个王公贵族,继续过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吧。”
他这话说的刻薄,将他们二人的过往全然否定,云莺猛的抬起头,眼中含泪:“师兄何必这样侮辱人,难道云莺的真心,在师兄眼中,全是虚情假意吗?”
“你有真心?你云莺不就是一个虚情假意爱慕虚荣的女人么?你何曾对人有过真心?”
云莺身体颤抖了下,泪水簌簌而下,她不想和谢长云辩解什么,到最后不过又换来一场侮辱罢了,她转身欲走,却被谢长云拉入怀中,谢长云将她压在身下,他虽重伤在身,但云莺灵力全无,依然被他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谢长云手指拭去她的泪水,然后舔舐了下手指:“你这种人,眼泪居然也会是苦的。”
云莺咬着牙,她只是闭着眼,泪水委屈的从眼角流下,谢长云抚摸着她的脸庞:“云莺,你如今是不是很恨我?”
云莺不答,但是紧闭的双眼和因为伤心失望剧烈起伏的胸膛,已经透露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见她如此恨他,谢长云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我不妨让你更恨我一点。”
手指一直向下,抚摸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抚摸到她的领口,云莺身子一颤,她蓦然睁开眼,双手去抓住自己领口,脸色也瞬间惨白,嘴唇更是害怕到一直抖索,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看着谢长云,豆大的眼泪如珍珠般顺着脸庞滑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长云忽住了手,手掌灵力一挥,云莺已经被掀翻滚落到了床下,谢长云淡淡道:“滚。”
云莺抓着领口,全身骨头被刚才那一掀摔的生疼,她害怕谢长云改了主意,于是几近落荒而逃的快步离开。
谢长云斜靠在榻上,眼神晦暗不明,榻边的案几还放着云莺拿进来的药碗,他忽一挥手,那白瓷药碗瞬间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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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云的伤,因为有簪月的灵力相助,好的飞快,不到半月,已经全然无碍了,这半月,云莺自然是被迫贴身服侍,谢长云言语之间,颇多羞辱,云莺都含泪忍受,只是她整个人愈发郁郁寡欢,昔日那个爱笑活泼的天师府大小姐,如今已然荡然无存了。
谢长云伤好之后,宫中有宴席相邀,说是给谢长云庆功,那只虎妖在青州为祸,伤了不少百姓性命,如今谢长云将这虎妖铲除,百姓感恩戴德,圣上也龙心大悦,特备筵席,以表彰谢长云的功绩。
谢长云去赴宴的时候,也带上了云莺,只不过云莺并没有资格进入筵席现场,只能在殿外等候。
殿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殿外却是寒风瑟瑟,云莺抱紧自己的胳膊,这春日夜晚,着实有些寒冷。
她被废了灵力之后,身子骨也比一般人要差些,冷风一吹,她感觉四肢百骸都在发冷,身子一冷,五感就不太灵敏,所以她在转着圈取暖的时候,不小心和端着鱼汤的宫女撞个满怀,司膳责备那宫女粗心,让她速速去御膳房再端一碗过来,但是对于始作俑者云莺,却因为她是谢长云的人,完全不敢责备。
云莺有些内疚,拼命道歉,那司膳挤出笑容:“御膳房还有备菜,姑娘不必担心,此事不会有人知晓,只是姑娘的衣裙脏污了,万一被谢掌门看见,可如何是好?”
云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碧色衣裙裙摆都是油污,若被追问,难免引出小宫女打翻御膳之事,她想到附近就有一个荷花池,于是道:“这个好办,我去洗洗就好。”
说罢,她就快步往荷花池方向走去,筵席快结束了,她必须要赶在谢长云出殿之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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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池在离大殿不远处,这池子很大,听说水源和沧瀛海相通,天下有四极,有九州,四极九州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时人称为沧瀛海,传言沧瀛海海底,有数不尽的珊瑚和夜明珠,有胆大的商人便想去海底采珠,但船舶只要驶到沧瀛海上,都会被怪风刮沉,商人也都葬身鱼腹,久而久之,再无人敢去沧瀛海一探究竟,这沧瀛海,也就越发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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