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云莺脸庞的泪痕格外醒目,她似乎在做噩梦,嘴里一直呢喃着:“不要……师兄,放过我吧……不要……不要……”
少年静静看着她在噩梦之中挣扎,一点伸出援手的打算都没有,反而眸中尽是厌弃神色,刚才在马车上,面对云莺的凄惶无助,他也没有半点伸出援手的打算,少年望着云莺,就如同望着一只最卑贱的蝼蚁一般,他食指碰了碰自己嘴唇,荷花池里那一幕偏偏又浮现在他脑海,少年眸中嫌恶之色愈发明显,他忽恶意一笑:“既然你活着这般痛苦,那本尊便助你解脱吧。”
他手指燃起蓝色的火焰,火焰在他指尖跳动着,他看向云莺脚腕的金铃,这护身法宝,只能阻挡妖物,却并不能阻挡凡间的水火,少年指尖火焰跃到柴房里的干柴中,干柴燃烧着,渐渐火势越来越大,将云莺包围住。
而云莺似乎被施了术法,火势这般大,她也浑然不觉,仍然沉沉睡着。
柴房之外,那妖异美丽的少年嘴角微微弯起,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6章
柴房中,火势越来越大,云莺依然在沉睡,但是柴房外面却聚集了越来越多人,有人高呼着:“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
“云莺还在里面。”
“怎么办?火这么大……”
“快去通知掌门!”
但不等那人去通知,得知消息的谢长云就匆匆赶来了,他身着单衣,只披着一件长衫,鞋也只穿了一只,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这和他往日的冷静自持完全不符,看守柴房的仆人吓到腿软,他谢罪道:“掌门,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着火,里面明明没有火烛的啊……”
谢长云却不想听他啰嗦,他一脚踢开仆人:“滚!”
他拎起地上的水桶,往自己身上浇去,然后便踢开紧锁的柴房大门,身边天师忙拉住他:“掌门,不可冒险,还是待我等施法,慢慢灭火……”
谢长云回首,那天师看到他眼神,吓到剩下半句话都忘了,他慢慢松开手,他从未见过谢长云露出这种眼神,这种目眦欲裂、杀气腾腾的眼神。
谢长云挣脱那天师,他往柴房里面冲去,大火之下,柴房里面都是黑色的浓烟,根本看不清云莺在哪里,谢长云捂住口鼻,在浓烟中寻找中,终于在墙角看到蜷缩着的云莺,她看起来只是昏迷了,并没有受伤,谢长云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脱下自己长衫,裹住云莺身体,将她抱在怀中,然后冲了出去。
刚离开柴房,里面的横梁就轰然倒塌,谢长云愈发护住怀中云莺,柴房外天师惊呼:“掌门……您……”
谢长云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衣服被烧掉一大块,手臂也被灼伤了,一大片伤口触目惊心,谢长云只是抱紧怀中云莺,淡淡道:“这点小伤,无妨。”
说罢,他就抱着云莺,一瘸一拐,回了自己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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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云的榻上,云莺躺在上面昏迷不醒,谢长云抚摸着她的脸庞,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后怕,下属惴惴不安地禀报道:“掌门,属下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柴房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谢长云点头:“知道了。”
“还有那奉命看守柴房却睡着的下人,如何处置?”
“以前那些人怎么处置,此人就如何处置。”
“是……”
下属退了下去,谢长云静静看着云莺,然后拭去她脸颊的脏污,云莺睫毛微颤,终于醒了过来。
云莺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谢长云的床榻上,她先是应激反应坐了起来,接着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谢长云。
谢长云的如墨长发烧焦了不少,白衫袖子也被烧掉,手臂上伤口不断渗着血,明明是狼狈不堪的,但是他眼眸却十分平静,云莺惊的脱口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寻死?”
“寻死?”云莺摇头:“不,我没有寻死。”
“那柴房的大火,你如何解释?”
“柴房着火了吗?”云莺这才发现谢长云的伤口是被烧伤的,她惊慌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长云轻蔑一笑:“云莺,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说一些一拆就穿的谎话?”
“我没有……没有……”
谢长云打断她:“够了,我不想再听,我说过,你若寻死,我便让云无咎生不如死!”
“不要!师兄不要!”云莺彻底惊慌,她忙扯着谢长云衣袖哀求:“师兄,你怎么罚我都没有关系,你不要牵连我爹爹,求求你了,求求你……”
云莺不小心碰到了谢长云伤口,谢长云疼的眉头微皱,云莺忙松开,她眼泪簌簌而落:“师兄,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爹爹,求求你……”
按照谢长云以往的性子,定然要狠狠折磨一番云莺才作罢,但是今日,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那是一种好不容易救回最珍爱之物后的疲惫,他盯着云莺梨花带雨的脸庞,准备好的各种威胁之语一时之间却再也说不出口了,云莺见他没有发作,又见他身上伤痕,于是怯生生讨好着他:“师兄,你受伤了,我帮你疗伤……”
她忙下榻去拿桌上疗伤之物,谢长云也不作声,而是任凭她用金疮药清洗伤口,然后用绷带小心翼翼一圈一圈裹住伤处,谢长云间或疼痛皱眉,云莺于是更放轻动作,她眼中还带着泪花,想哭又不敢哭,手上动作轻柔,谢长云一言不发看着她,心中忽想到自己以前捉妖受伤时,她就是这般眼泪汪汪的帮自己疗伤,明明是一个莽莽撞撞被宠坏的大小姐,但是每次帮他疗伤的时候,生怕弄疼了他,动作都会小心再小心,他还打趣过云莺:“你帮我治伤的功夫,医师都能治十个人了。”
当时云莺不高兴的撅起嘴巴:“人家是心疼你呀。”
那时眼泪汪汪的云莺,和如今噙着泪低头为他疗伤的云莺,面容渐渐重合,谢长云的心,忽然就柔软了起来,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柔软只是一瞬,等这一瞬过去了,理智回来了,他还是会想起云莺对他的见死不救,还是会控制不住去伤害云莺。
云莺帮谢长云裹好伤口,谢长云始终一言不发,云莺心中越发害怕,她怕谢长云去伤害她父亲,所以她越发努力去讨好谢长云:“师兄,是你救了我吗?多谢你……”
谢长云抬眼看了看她,云莺立刻噤若寒蝉,住了口,但是谢长云这次却没有说出羞辱之语,而是淡淡道:“我倦了。”
云莺立刻弹起来,帮谢长云整理好被褥,她服侍谢长云躺下后,谢长云忽指了指旁边:“过来。”
云莺简直害怕到了极点,可是她不敢不听谢长云的话,于是只能惴惴不安躺到谢长云身边,但这次谢长云却并没有做什么,而是伸出手臂,将她搂到怀中,然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云莺靠着谢长云的胸膛,却惊惧害怕到一晚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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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时日,谢长云并没有再折磨云莺,而是每晚都将她搂在怀中入眠,他虽没有其他动作,但是对于云莺来说却不下于另一种酷刑,云莺以前虽然是一个被娇惯爱做梦的小姑娘,但是三年的长期折磨和凌/辱,让她不敢再对谢长云有半分期待,纵然谢长云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可她也清楚的认识到,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她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她每晚都害怕到难以入眠,明明小时候,打雷的时候,她会偷偷去师兄房中找师兄,然后蜷缩在他怀中睡觉,那时候谢长云的怀抱对于她来说是世间最安全最温暖所在,可如今,已变成她最恐惧害怕的存在。
谢长云大概是意识到了云莺的情绪,她靠在他的怀中,但是身体却僵硬到动都不敢动,还有她白日的精神萎靡,这让谢长云无法再自欺欺人,过了数十日后,清醒后的谢长云又将云莺赶回她的下人房,继续让她做女奴该做的繁重活计,睡那永远湿冷潮湿的床榻,而他自己似乎是为了躲避云莺,又去了青州除妖。
而云莺虽回了下人房,但是却松了一口气,谢长云一走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云莺每日做着重活,累到腰都直不起来,而且还要去蔷薇花林,为谢长云剪几根蔷薇,放在房中,无论刮风下雨,都不得停歇。
这日她在蔷薇花林剪蔷薇的时候,听到几个奴婢在闲聊,云莺听到一个奴婢说:“你们有没有听说,那个息国太子,好像快要死了。”
云莺一惊,眼前浮现一月前在荷花池边,那个美丽到不似凡人的少年,她虽有心救他,但自身难保,她不由侧耳听着,另一个奴婢道:“是生了病吧,我听说药石无灵,陛下已经病急乱投医,准备找咱们天师府的天师去帮他祈福了。”
“要我说,再怎么祈福也没用,哪个男子被这样对待,会不想死的啊?你想想,你要是被不喜欢的人关着,动不动拿你的亲族威胁你就范,你会不会想死?”
“会啊,我会跳井、会割腕,反正我活不下去……”
那奴婢说的时候,忽看到了蔷薇林中的云莺,于是立刻住了口,那息国太子的命运,和云莺何其相似,都是神仙一样的人,却沦落成泥,被侮辱践踏。
几个奴婢互相瞧了一眼,她们其实挺同情云莺的,但是掌门不许她们和云莺说话,她们也是爱莫能助,而且她们更害怕云莺会因为她们刚刚的话自寻了短见,谁都知道,掌门虽然不准天师府的下人和云莺说话,但也不许人欺负了她,否则,日前那几个摘芍药的奴婢,是为何被打了一顿板子赶走的?
众人于是纷纷噤声,悄悄的从蔷薇林溜走了。
云莺本在剪蔷薇花枝,但是听到刚才那番话,她都忘了剪花枝了,她满脑子只是想,那个有着倾城之色的少年,真的要死了么?
云莺想的太出神,都没注意到花枝上,一只青蛇吐着信子,顺着枝蔓爬了过来。
第7章
青蛇的颜色和蔷薇枝蔓融为一体,云莺并没有发现青蛇离她越来越近,当青蛇吐着信子,狠狠朝她手背咬下的时候,她才惊觉。
可是已经来不及,眼瞅着青蛇就要咬到她时,忽然云莺脚腕金铃发出一道白光,将云莺整个人笼罩住,青蛇撞在白光上,被震的滚落在地上,云莺眼睁睁看着滚在地上的青蛇变成一个容貌娇媚的女子,那女子似乎是不太甘心,踉踉跄跄站起,又朝云莺扑来。
但她仍然被护住云莺身体的白光震到地上,女子吐出一口鲜血,她不甘心道:“谢长云给了你护身法宝?”
云莺疑惑的望向自己脚腕的金铃,对于她来说,这金铃是羞辱她的工具,是让她痛苦的存在,又怎么会是护身法宝呢?她道:“不是。”
那女子道:“若非护身法宝,怎么会挡住我的攻击?”
云莺不想和她纠结这个问题,她只是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女子凄然一笑:“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无意杀你,我只是想抓你去救一个人。”
云莺疑惑:“你要救谁?”
那女子垂眸道:“反正我也救不了他了,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那告诉你也无妨,我要救的人,是息国太子。”
“息国太子?”云莺不由变了神色:“你要救的人,是息国太子?”
“你认识太子殿下?”
云莺点头:“有一面之缘。”
“是什么时候有一面之缘?”
“一月前。”
那女子神色又是欣喜,又是忐忑:“他怎么样?还好吗?”
“不是很好。”云莺道:“他并不想活下来。”
“他不想活下来……”那女子神情伤心至极:“我知道他日子很难熬,可是,我会去救他的,他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云莺见她似乎和息国太子熟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并未回答,只是踉跄爬了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云莺脚下:“云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救救太子殿下,如果能救出殿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你先起来。”云莺将女子扯起:“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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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子的娓娓道来中,云莺才知道,这娇媚女子,名为青霓,是一条蛇妖,她前往息国之时,因缘巧合,结识了息国太子息霁,两人虽然是人妖殊途,但是却彼此相爱,之后,大夏攻打息国,息霁披挂上阵,青霓拼尽全力相助,但是寡不敌众,被天师府天师打成重伤,息霁不忍她赴死,于是欺骗她前往极北之地养伤,在青霓去极北之地的时候,息霁已经成为夏帝的俘虏,青霓得知后,不顾伤势,立刻赶来大夏救他,但是夏国皇宫有很多术士把守,她连进都进不去,更别提去救息霁了。
之后,青霓在宫外探听得知,夏国皇帝居然看上了息霁,以息国皇族的性命威逼他就范,息霁郁郁寡欢,重病将死,青霓病急乱投医,于是想出抓了云莺,威逼谢长云,让他代替自己进皇宫救出息霁,没想到,她低估了云莺在谢长云心中的重要程度,谢长云就算人去青州捉妖了,但是还是给云莺留下护身法宝,让她奈她不何。
云莺听完,只道:“恐怕你想错了,我对于师兄来说,只是一个他痛恨的仇人罢了,我没有那么大的作用,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了我去闯皇宫救人。”
青霓欲言又止,她进不去息国皇宫,只能在京师打听那些王公贵族的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曲线救国,所以云莺和谢长云的瓜葛,她也熟的很,不说别的,就说柴房大火,谢长云不顾自身危险冲进去救云莺,就足以说明,云莺在谢长云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寻常,但是她与谢长云两个都是当局者迷,一个被谢长云的折磨吓怕了,再也不敢相信他的真心,一个则是耿耿于怀云莺父亲杀他父母之仇,以至于迁怒无辜的云莺。
但是这是谢长云和云莺的瓜葛,青霓无法管,她也无暇去管,息霁还等着她去救命呢,夏国皇帝年纪比息霁还小,少年登基,性情高傲恶劣,就算绑了其他王公贵族威胁他,只怕他也不屑一顾,不会放了息霁,她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谢长云身上,谢长云灵力高强,是修仙众派之首,闯皇宫救一个人,对于他来说是十分轻松的事,所以青霓苦苦哀求着云莺:“可是,我已经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救出太子殿下了,放眼天下,只有谢掌门有这个本事了。”
云莺道:“师兄不会为了我自毁前程的,但是你也不必失望,我会帮你救太子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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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之所以愿意帮青霓救息霁,并非是害怕她伤害她,或者是受她胁迫,而是因为云莺对息霁的处境深有感触,她同情息霁,所以才愿意救他,这世上有些人,面对处境比自己不堪的人时,惯会落井下石,但是也有些人,虽然自己已经足够艰难,但仍然会想方设法去帮助比自己更加不幸的人,云莺就是属于后者。
青霓自然是感恩戴德,她道:“只要姑娘愿意帮青霓,青霓愿意将自己的妖丹送给姑娘,助姑娘恢复灵力。”
云莺摇头:“我不要。”
“那姑娘要什么?”青霓困惑了:“除了妖丹,我身无长物,并无其他值得送给姑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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