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碧衣少女,提着海皇剑,踉踉跄跄,奔到行刑台前,那少女喊道:“住手!快住手!”
谢长云住了手,其他修仙掌门也住了手,他们诧异回头去往,云莺见到沧溟惨状,已然泪流满面,她喊道:“你们在做什么?他已经答应不再灭世,他已经答应和人族和睦相处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谢长云手指指节握紧,她居然挣脱了蛊虫控制,她就那般爱沧溟吗?
妒意之下,谢长云冷声道:“云莺,抓住沧溟,你是首功,既然你已决意杀他,就不必再发仁慈之心。”
果然沧溟听后,恨到牙齿咯吱作响,他吐出口中血沫,恨道:“贱人!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云莺身体微微颤抖了下,沧溟恨她,他真的恨她,她绝望道:“沧溟,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背叛你,没有!”
但是沧溟压根不信,是了,任凭谁经历了被挚爱之人一剑刺中心脏,也不会再相信,其他修仙掌门已经开始怒骂云莺了:“你身为人族,居然还在为这魔头说话!”
“就算你擒获魔头立下大功,但你如今这般自轻自贱,还是令人不齿!”
“哼,谁知道是不是这魔头对你不好,你才愿意擒获他?其实你早与这魔头暗通款曲了吧!”
“你真是人族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铺天盖地的怒骂,还有沧溟的怒视,都让云莺心神俱碎,她喃喃道:“沧溟,你真的不相信我么?”
回答她的是沧溟的一丝嘲笑:“好啊,你陪本尊一起死,本尊就相信你!”
云莺握紧海皇剑,她如今父亲离去,情郎不信,同族唾弃,她只觉一片天昏地暗,她看着沧溟,惨笑一声:“放心,我不陪你死,我会救你。”
她说罢,就举起海皇剑,割破自己手腕,鲜血汨汨涌现,流在海皇剑上,迸发出耀眼红光,众人都被这红光刺的微微闭眼,云莺脑中,尽是当日白虎那句:“只有你死,才能解除沧溟的封印。”
她凄然一笑:“沧溟,你终将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海皇剑被她抛到半空,云莺闭目,手腕翻飞,结出法印,她口中念出法咒:“以我之身,逆汝之命!以我之魂,换汝之愿!以我之血,破汝之咒!”
随着最后一句法咒念出,海皇剑分成千万把利剑,剑尖对准云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云莺身体。
在场之人都被这一变故惊的目瞪口呆,沧溟怔怔看着被万剑贯穿的云莺,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行刑台寂静无声,只有捆住他手腕的铁链哗啦作响。
还是谢长云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吼一声:“云莺!”
他迅速飞身向前,想去救云莺,但是却被海皇剑迸发的红光反弹到重重摔倒在地,云莺仍旧闭着眼,她的身躯在慢慢上升到半空,鲜血从她身体里流出,一滴一滴,滴到了地上。
云莺的身躯越来越淡,终至消失不见,而天空之中,忽然下起了漫天的血雨。
这是云莺的血。
谢长云呆若木鸡,一滴血滴到他的手心,他身体剧烈颤抖,已然跪倒在地:“云莺……云莺……”
血雨滴到了沧溟的发上,流到了他的眼角,就像他流下一滴血泪一般,血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这丝鲜血衬托他面容更加妖异,鲜血又从他脸颊,滴到了地上,沧溟喉咙中,终于呜咽出两个字:“云……莺……”
我没想让你死啊,我真的没想让你死啊!
我那只是气话,只是气话啊!
我只是……生气你背叛了我……我只是……生气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谢长云,没有选择我……
我真的,没想让你死啊……
血雨越落越多,应龙之力迅速回到沧溟的身体中,沧溟却如同不知一般,只是怔怔看着地上的血渍,良久,他才惊觉,不,这是云莺的血,血流完了,云莺就真死了,不能让血流干,不能!
他微一挣脱,绑住他的寒冰链就断成了两截,众掌门惊呼:“寒冰链断了!寒冰链断了!”
但是挣脱寒冰链的少年海皇却只是在第一时间跪在地上,用手掌接着落在地上的血雨:“不要落了!不要落了!”
可他又如何能阻止这漫天的血雨呢?血雨仍然在纷纷而落,众掌门抽出佩剑,想趁这机会去杀了状若疯癫的少年海皇,但众人却忽然发现,血雨之中,少年海皇的一头乌发,已然成了白发。
第54章
有掌门去拉跪倒在地的谢长云:“谢掌门, 那魔头疯了,此时就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是啊,谢掌门您是修仙众派之首, 你要带我们往前冲啊!”
“您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忘了您的职责啊!”
但是任凭众人如何七嘴八舌, 谢长云却始终跪倒在地, 看着地上一滴一滴落下的血雨,失魂落魄。
其他掌门急的跺脚:“完了, 谢掌门也疯了!”
“谢掌门不上, 我们上!”
众人说罢, 就提剑纷纷往沧溟身前冲,沧溟仍然状若疯癫,眼见着他就要丧命刀剑之下, 忽然落在地上的血雨汇聚在一起, 凝成一道薄薄的雾墙,将刀剑隔绝在外。
雾墙外, 众人持剑的持剑, 施咒的施咒, 雾墙内,沧溟双肩颤抖, 他慢慢举起拢起的双掌, 掌心之中,是一捧血雨,可是其他血雨仍然从半空之中纷纷而落。
沧溟终于恍惚回神,雾墙已不敌修仙之人的攻击,坍塌在地, 沧溟颤抖着去触地上的雾墙,他肩膀抖的厉害, 他终于知晓,从此天上地下,再无云莺。
沧溟忽仰头大吼一声,众掌门本来提剑朝他砍来,但被这一声大吼唬的纷纷顿住脚步,众人面面相觑,定神后又欲提剑朝沧溟砍去,忽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远处居然是滔天的巨浪,那是沧瀛海的巨浪,沧溟应龙之力恢复,哀痛之下,神智混乱,居然以应龙之力召唤巨浪,只见汹涌巨浪如排山倒海,摧枯拉朽般的摧毁着沿途所有的建筑,巨浪上方还有不少被淹死的人畜,众掌门目瞪口呆:“魔头!是魔头灭世了!”
话音未落,巨浪已经朝众人袭来,有人欲用灵力抵挡,但却发现巨浪高达千尺,遮天蔽日,根本避无可避,连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也根本避不开。
人间已成一片炼狱,汪洋之下,已无完卵,跪在地上的谢长云睫毛抖动,他微微抬头,下一刻,他就被巨浪卷入,整个人都呛到水中。
以谢长云的灵力,本来还能抵挡一时三刻,但是他却丝毫都不想抵抗,而是就那般沉入巨浪最深处,浮游间,他忽见一条白色应龙在巨浪上焦急寻找,那是沅湘。
沅湘本就是应龙之身,在海中如鱼得水,这巨浪根本奈何不了她,她在水中寻着谢长云身影,等终于看到那抹清雅高洁身影时,她心中一喜,就迅速往谢长云方向游去,想将他救出这滔天巨浪之中。
但当她牙齿咬着谢长云衣服,想将谢长云带出水底时,忽觉一把长剑贯穿她的心脏,谢长云漠然道:“都结束吧。”
沅湘不可置信的看着心脏处长剑,她喉咙呜咽一声,应龙之身迅速往水底坠去,失去沅湘的搭救,谢长云在水底慢慢窒息,他眼前一片漆黑,意识也在迅速抽离,临死之前,沅湘在他识海伪造的记忆终于浮现出来,谢长云想起了一切。
他想起了他在三年前,新婚前夕,那时他便就遇到了沅湘。
他想起了他拒绝沅湘之后,沅湘恼羞成怒,试图将他识海中有关云莺的记忆全部抽离。
他想起了他抵死拒绝后,沅湘无奈之下,只能强行加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所以,云莺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云无咎也从来没有害过他的爹娘,他那段所谓重生前的遭遇,云无咎打断他的手脚、云莺另嫁他人抛弃他,其实都是沅湘篡改的记忆。
云莺……
谢长云的心中,顿时被巨大的内疚所包围,我对不起你,我错怪了你。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云莺已经被他逼死了。
谢长云双手徒劳的在水中抓着,似乎想抓住云莺的身影,但是最后他却什么都没有抓住,而是渐渐沉入最深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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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龙之力下,沧溟掀起滔天巨浪,巨浪不断淹没了人间土地,而且还冲毁了神魔大战中被封印的十大凶兽封印,十大凶兽一出,幸存的人类全部都丧于凶兽之口,短短数日,人族悉数灭亡,人间又重回一片汪洋。
而那滔天巨浪甚至淹没到了九重天,九重天的大部分仙人都丧于巨浪之中,只有天帝洛婉等极少人活了下来,他们迁居到仙界最高的凤凰山上,恐惧的看着凤凰山下的海水一日一日慢慢上升,最终将他们全数淹没。
人、仙两界已亡,事情终于走到了当初云莺极力阻止的走向。
而沧瀛海中,沧溟已经成为他当时想成为的三界第一人,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并且收回了人族的一半土地,屠戮了他最讨厌的人族,他已经达到了他刚踏上人族土地时许下的期望,可是,他却宁愿他从来没实现过这些期望。
成为三界至尊又怎么样?他只要云莺。
他只想要一个云莺而已。
可是云莺已经死了,她为了救他死了,她的血解除了因果血咒,让沧溟得到了完完整整的应龙之力,沧溟也终于明白了,当初云莺的恐惧从何而来。
原来她是因为知道了只有她的性命能解除因果血咒,所以才那般恐惧。
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放弃他,她其实可以离开他的,她也可以趁他不备对他下手的,可是她没有,她还是全心全意的信赖他,甚至为了救他那般惨烈的死去。
沧溟也知晓了食心蛊之事,他每时每刻,都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云莺相信他,相信他不会为了解除因果血咒而要她性命,他为什么不相信云莺呢?他为什么就相信云莺背叛了他呢?
可她明明是那般至纯至善的女子,他怎么会觉的她背叛了他呢?
他错了啊,他真的错了。
但他已经没有了弥补的机会,云莺死了,她为了救他尸骨无存,连魂魄都毁去了,他连去冥界寻她魂魄都无法去寻,她死的干干净净,连半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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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了人仙两界后,本应成为三界至尊的沧瀛海海皇,却疯了。
少年海皇将自己关在碧波殿,一刀一斧,以深海玉石雕刻出他最心爱姑娘的玉像,玉像落成那日,他红了眼眶,喉咙哽咽无言,然后,依旧将自己关在碧波殿中,与玉像同睡同眠。
碧波殿的床榻上,安放着云莺的玉像,玉像一袭碧衣,明眸善睐,貌如蔷薇,就和云莺的真人一般无二,沧溟躺在玉像旁边,他抚摸着雕刻的玉像头发,喃喃道:“云莺,我错了。”
“我不该不相信你,我真的错了。”
“那日在蝴蝶谷,我问你,你想象中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你说,你想一把剑,一匹马,荡除天下妖魔,保万家灯火平安,我说,那我呢,你说身边还有我相陪,你我再添一对儿女,幸福顺遂一生,这便是你所期盼的人生,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问我,我所期盼的人生是什么样呢?”
沧溟依赖的靠近玉像,在她耳边呢喃:“你问我吧。”
玉像一言不发,在沧溟的怀中就如石头一般冰冷,沧溟却浑然未觉,他忽一笑:“你问我了,我就回答你,我所期盼的人生,就是能和你在一起,什么三界至尊,什么应龙之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喉咙慢慢哽咽:“云莺,你回来吧,你回来,好不好?”
玉像不答,沧溟惨笑一声:“不,你不会回来了,是我将你逼死了。”
他不再看玉像,而是望着碧波殿的珊瑚房顶:“我这些日子,总在想,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我怎么就会不相信你呢?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我在嫉妒。”
“我嫉妒谢长云,我嫉妒他曾经拥有过你,我嫉妒你曾经那般爱他,在画中术看到你们的过往,这更加让我嫉妒,所以,我就算知道你没有背叛过谢长云,那一切都是沅湘的谎言,我仍然没有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和谢长云的误会,是不是就会解开了?如果你们误会解开了,他就不会对你下蛊,不会将我抓获,你也不会救我,身死神灭,连一丝魂魄都没留下了。”
“云莺,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么离谱,我不止错在不相信你,更错在因为妒忌不去解开你和谢长云的误会,云莺,我真的该死啊,明明父尊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我为什么还是为了占有你,而去伤害你呢?父尊他付出了代价,母亲一辈子都不原谅他,就算他神识再怎么哀求,她还是不肯回头看他一眼,而我,也付出了代价,我永远失去了你。”
“云莺,这一次,是我大错特错了,早知这样,倒不如说出真相,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沧溟将下巴抵在玉像的肩膀上,他留恋般的蹭了蹭玉像的脖颈,就如同云莺在世时他蹭着云莺脖颈一般,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滑落到玉像的颈部:“云莺,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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