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多了?”墨山十分疑惑地看了一眼玄女,又看了一眼剑下的仇千行。
仇千行伸出两指,将剑往旁边挪了挪,“听见了吧,赶紧把剑收起来,刀剑无眼。”
文昌帝君站在院门口,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又平静地开口:“你们在闹什么?”
四人闻声望去,玄女敲了敲脑袋,很震惊地问:“你回来了?”这话听着有点惊喜地意味在里头,像妇人突然见到了久未归家的丈夫,令人遐想万千。
仇千行盯着这个红衣服的男人,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他走进院内,就听得玄女的下一句:“你怎么回来了?”这句是明晃晃地失望,文昌听出来了。
文昌道:“忙完事情了,就回来了。”他一挥手,将院内陈设恢复如常。
文昌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抬头看向三人,俨然是大家长的模样,“谁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玄女觉得,自己不该同这两个人站着受训,于是也坐了下来,接过阿福递来的茶盏,将目光放在墨山身上,反客为主,“你解释解释。”
墨山已经记起昨夜发生的事,如实回答:“昨夜玄女娘娘带臣去又见春赴宴,娘娘劝臣喝了不少酒,后面的事臣就记不清了。今晨起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看见了魔……少魔主,以为他意图不轨,所以同他动起了手。”
仇千行站得歪歪扭扭,吊儿郎当,说:“我接了玄女的战帖同她切磋剑术,输了。”
玄女适时的点点头,仇千行接着说:“然后她收我做徒弟——”
她当即否认:“本尊没同意,只是让你住一晚。”仇千行指着墨山,抱怨道:“我起来后在院子里练功,他二话不说就踹了上来,还有没有道理了!”
最后三人又将目光搁在玄女身上,等着她的解释。玄女干笑一声,道:“本尊确实带着墨山赴宴去了,但也不晓得他酒量如此差劲。少魔主确实是拿着战帖来的,他剑术不佳,受了点小伤,我可怜他罢了。”
她总结了一下:“误会,这是一场误会!”
文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回屋。玄女刚松一口,“玄女娘娘,本君有话同你说。”文昌停在屋前的台阶上,等她跟上来。
玄女脖子僵了僵,看着眼前两个罪魁祸首,用最轻的声音说最狠的话:“等着,本尊出来再收拾你们。”随即又换上一副端庄严肃的神情,进了文昌帝君的屋子。
文昌将屋内的窗户打开透气,坐在南窗下的罗汉榻上,没有说话。玄女站在三步开外,在看一只白瓷净瓶。净瓶里插着一支红梅,开得正盛,显然是施了法术。她思考片刻,躲是躲不过去了,不如大方点将话说开,省的大家心里膈应。
她问:“帝君的伤好些了吗?回天宫是为了疗伤吗?昆仑山的瑶池是疗伤圣地,若是帝君需要,我可以同西王母借一下。”
文昌话里有笑:“娘娘一次性问这么多,本君倒不知道先回哪一问了。”
他抬眼看她,说:“确实是有事要回天宫处理,走的匆忙,让娘娘担心了。”
玄女被他看得一愣,垂下眼去看花,指尖捻着花瓣,又问:“伤好些了吗?”
文昌手上翻看着紫薇宫的卷宗,“嗯,好些了。”
看似寻常的对话中,两人都在隐藏。她指尖稍稍用力,拽下来一片花瓣,心虚地收进掌心里,玄女总觉得同文昌呆在一起,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她猜不到文昌下一句会说什么,这种悬吊感令她很不爽,于是她主动出击,“帝君找本尊是有什么事吗?”
文昌道:“这两日的法会,可有认真吗?”他说着话,走到了玄女面前,玄女抬起头,恰巧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看起来很不错。参加了宴会,将本君属下灌醉。又同魔界少主切磋剑术,还把人领回了夏犹清。今早的法会也没去,嗯?”
她脸色顿时白了一些,又透着点红,“帝君未免管的太多了些。”
他伸出手,道:“前两日给娘娘的册子,该还给本君了吧?”
玄女想,自己好歹也是上古尊神,还比文昌年长了十万岁,岂能被他欺负了去。这事要是传出去,昆仑山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她以后还怎么纵横八荒六合?册子事小,脸面才是最要紧的。
“什么册子,帝君在说什么?”她十分坦然的看向他,“本尊从未收过帝君的册子。”
文昌点点头,可惜道:“啊,原来娘娘没收过。那册子里正巧少了本君要讲的课程,本想着做事有始有终,添上去才算完整。既然娘娘没收过,那就算了。”
他转身刚走两步,玄女突然拽住他的袖子,笑盈盈地:“好像是收过这么一本册子,本尊记起来了。想来应该是这梅花太香了,熏得人不大清醒。”
文昌看着她拽袖子的手,没有挣开,任由她拽着。侧过身子同她说:“既然娘娘收到了,那后面的法会更要好好听了。”
玄女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耍我?”
文昌坦然道:“没有耍你。”
她捏着袖子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咬牙道:“你就是在耍我,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他眼中笑意很深:“怎么没有呢?”
她登时就火了,拽着袖子的手往回收,想要将文昌拽到眼前,好好地看一下这个天下地上受人尊崇的文昌帝君,他的良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文昌冷不防被她一拽,没反应过来,又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就是这一声咳嗽,叫玄女想起来他还有伤,手上突然卸了力。他脚下几步踩的凌乱,凌乱中又颇有章法,带着惯性就冲着玄女倒了过去。
玄女完全可以轻松躲开,但是那一瞬,她想了许多。譬如她躲开后,文昌栽倒地上,会不会加重伤势?若是他恼羞成怒了,不帮她做笔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新帐旧账一起算,将她这几天干的事宣告六界?
她心一横,罢了,不躲了,给文昌垫一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更,感恩有你们。
第17章 第十七章
◎“娘娘不必难过,本君不怪你。”◎
文昌撞上后,玄女顺势环抱住他的腰,两人一同朝后倒去。玄女想既然决定做垫子了,就一定要认真,不能让文昌挑出一点刺来。
文昌的手掌亦扣在她腰间、扶在后脑。掌中微微施力,将她又往里带了一些,有笑轻衔在他唇边。
玄女觉得好像不大对劲,原来的设想应当是她垫着文昌,但是现在竟成了文昌在下,她在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有些迷茫。两人成紧抱着的姿势跌倒在地,砰,她趴在他身上,他的手紧紧地扣在她后脑,将她压在胸前。
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与她的频率不一样,但都很快,不相上下。她的脸颊蹭着他衣襟上的暗纹,原来是竹子。他说话的时候,胸膛在震,“磕到了吗?”
玄女从他手掌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正好能看见他的下巴,“松开”,短短的两个字,说的她脸红心跳。
木架上的白瓷净瓶,晃晃悠悠,终归还是坠落下来。文昌的手刚松了些,玄女的头才抬起来,又被他扣了回去。
屋外仇千行正拉着墨山掰扯,指着他脸颊上一道快要愈合的血痕,非得让墨山负责。瓷器碎裂的清脆声让他们俩同停了下来,阿福的小身躯一震,当即就往文昌帝君的屋子那跑,喊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他将门撞开,然后愣在了原地。墨山随后而来,也愣在了原地。仇千行不晓得什么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还没看上一眼,房门就被猛地阖上了。仇千行看着这两人面红耳赤的模样,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福眼睛瞪得大大的,脸红的像是刚出锅的螃蟹,面对同一个锅出来的墨山,不可思议道:“我应该……没看错吧?”墨山红着脸,点点头,“没看错……吧?”
仇千行在一旁上蹿下跳,像一只吃不到瓜的猹,期间还尝试着去推了推房门。墨山捂着他的嘴,阿福拽着他的衣领,两人合力将仇千行拽走。
屋内,玄女红着脸坐在角落里,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方才,她的头又被扣回去的时候,她刚想骂文昌,就听见身边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先是愣了一下,原来文昌是怕她被瓶子砸到,她竟以为文昌帝君是个登徒子呢。接着门被猛地推开,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头撞到了文昌的下巴,文昌哼了一声。
逆着光,她还缓了一下才看清是阿福,然后她就……一头埋进了文昌帝君的脖颈里。
西王母娘娘作证,她真不是想占文昌帝君的便宜,但是这个下意识的藏脸的动作就像刻在骨子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很多年后,西王母才告诉她,她小时候,还是一只玄鸟的时候,没事就喜欢把头埋进翅膀里……
过了好一会,文昌帝君才拍拍她的肩膀,声音有点沉闷:“起来吧。”
虽然她是一个不拘小节、不在乎男女大防的战神,但是这样的场景她显然是不太能接受。
玄女僵硬地从文昌帝君身上爬起来,都没敢看他的脸,一头扎进了角落里。
死了算了,她想。
文昌将一地狼藉处理好,又喝了半盏凉茶,平复心绪。随后斟了一盏凉茶,走到她面前,道:“娘娘不必难过,本君不怪你。”
玄女恶狠狠地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试图用凉茶来压住心头的邪火。但是不行,还是很气,阴阳怪气道:“是吗,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西王母曾教导她,一个神如果在某一个方面丢了面子,就一定要在另一个方面找补回来,才不会有辱神格。她迫近他,看着他下巴上的一块红痕,气势汹汹地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弱不禁风的文神!”
他凝看她,她耍小性子的时候很俏皮,像一只被拔了彩羽的鸟,叽叽喳喳地扇动翅膀讨公道,而方才贴着他脖子的红唇正一张一合,很自然地让他想起那柔软的触感以及湿润气息。他想了想,决定顺一顺这只小鸟的毛,诚恳道:“嗯,你说得对。”
她更生气了,追问道:“你不生气吗?我这样说你,你都不生气,你还有没有做仙的尊严?”
文昌自然道:“你正愁找不到借口同我动手,我这时生气,岂不是送上门了?”他眼底浮起一层笑意,“是我没站稳,不怪娘娘。”
玄女那点小心思被看得透彻,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哑口无言,怒目而视,然后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放下狠话:“是的,就是你的错。笔记若是有缺少,你也得帮我添,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怎样?”
她听得分明,文昌在她背后笑出了声,但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回头再同他辩论了。
玄女将房门推开,院子里的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阿福和墨山刚消下去的红晕又重回脸颊,看得仇千行十分疑惑,她走下台阶,故作镇静道:“阿福,回屋。”
阿福小步跟上,仇千行也跟了上来。走在前面道玄女回头看他,“你打算赖到什么时候?你也瞧见了,文昌帝君容不下你。”
仇千行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师傅,我自然要跟着你啊。”
玄女有点无语,又有点头痛,自己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个活宝。长叹一息道:“本尊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仇千行两手叉腰,架势很足,“就是昨夜啊。依我们魔界的规矩,女子若是留男子在家中休息,就是要同他做夫妻的意思。”他说到这里,战术性地停顿了一下,去看玄女的脸色。果不其然,玄女已经皱着眉头,很嫌弃地看着他。他接着说:“但是我以为,玄女娘娘是好心留我养伤。”
玄女松了一口气:“你晓得就好。”
仇千行拱手行礼,道:“昨夜我怕父君担心,已将此事传回魔界。今日一别,日后若有流言说娘娘薄情寡义,我定当为娘娘周旋解释。”
好恶毒的招数,她不是傻子,仇千行话语里明晃晃地威胁,她听明白了。若是她不留他,明日六界就会传玄女娘娘好一夜风流、是薄情寡义之人。
想一剑捅死他。
仇千行说罢,就转身往外走去。玄女扶着门框,艰难道:“等法会结束再走吧,琅邪台灵气充沛,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玄女话一出口,仇千行脚下一转,行礼道:“多谢师傅,那徒儿先回屋歇息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随着门阖上的声音,她幽幽道:“造孽啊。”
玄女盯着眼前的冰鉴坐了半个时辰,阿福在收拾下午法会要带的东西,不经意问起:“娘娘同文昌帝君是怎么回事?”
她正发呆,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就是那事呗。”
阿福拿笔的手悬在半空,惊道:“当真?”她回过神来,反问:“什么当真?”
阿福红着脸重复道:“你同帝君都那样了,那事真的成了吗?”
玄女听得云里雾里,先是疑惑问他:“哪样?哪件事?”随后又慢慢地琢磨出来他话中深意,拧着眉头向他解释道:“我同文昌能有什么事?今日不过是说话的时候没站稳,栽了个跟头罢了,你不要多想。”
阿福表面上点点头,暗自却道:一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三番五次,可以说是仙者之间纯洁的友谊。 可是次次都能扯上关系,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可怜文昌帝君遇上一个木头桩,严谨点来说,是一根铁木桩,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开窍。他一边收拾一边摇头,然后掐着点送玄女出门。
门一开,文昌帝君恰好也要出门。玄女一抬眼,眼里就纳进了一片绯红衣角,穿这么亮,想不注意都难。她率先打破尴尬,神色如常道:“帝君也去天寿殿吗?”
文昌亦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一起走吗?”
玄女:......
阿福十分自然地将小布包递给墨山,朝着仇千行的屋子撇撇嘴,道:“毕竟有外人在,我还是留下来看家吧。”
玄女意味深长地看了阿福一眼,阿福缩了缩脖子,解释道:“嗯……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仙界的,院子里有个魔界的不安全。”
她轻飘飘地落下一个“嗯”,与文昌一前一后出了夏犹清,并肩行在小道上,气氛有着说不出的尴尬。午时刚过,热是真的热,她拿出手帕擦汗,终于忍不住了,诚恳问道:“我们要走过去吗?作为一个仙者,步行是否太朴素了些?”
文昌道:“你一直没提,我以为你想散散步。”
玄女:……这人指定是有些毛病。
她无奈地白了文昌一眼,心中默念瞬移决,眨眼间便到了天寿殿门口。她入座后还在痛心自己方才浪费的灵力,洞阴大帝问她搭话:“娘娘上午怎的没来?”
玄女看着空空如也的桌案,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东西还在墨山那。无奈地叹口气,回道:“早上睡过了,就不想来了。我东西忘带了,你一会能把笔记借我抄抄吗?”
洞阴大帝一口应下,又夸赞了一番她的剑术。这话一提起来,周围的仙者都围了上来,说话很是好听,无不是夸她剑术超群、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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