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允淡声道:“听说南方喜食咸粽,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李惜惜见李承允没有选自己包的粽子,便有些不服,道:“二哥,我包的甜粽也很好吃的!里面放了很多红枣呢!”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不喜甜食。”
李惜惜听罢,便不高兴地噘起了嘴,道:“二哥娶了媳妇,就忘了我了。”
李承允不冷不热道:“既然有功夫包粽子,你的诗文和女工都做完了?”
李惜惜面色微僵,干巴巴笑了两声,道:“我方才不过是开玩笑的,二哥可别当真,快尝尝嫂嫂包的粽子,趁热吃啊!”
李惜惜见了李承允,便像老鼠见了猫,瞬间乖顺了不少,苏心禾忍着心中的笑意,快速将粽叶拨开,把粽子送到了李承允面前:“夫君,请。”
李承允微微颔首,他接过碗筷的同时,迅速瞥了一眼苏心禾的手心,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也不知多久能消。
苏心禾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忐忑地等在一旁,静候李承允品尝粽子。
李承允神色如常地拿起筷箸,轻轻拨了拨眼前的粽子,这粽子相较于他曾经吃过的,似乎更加软糯,棕蜜色的外层仿佛裹着一层油光,看上去用料十足。
李承允试着夹起粽子,送入口中。
米粒温软,糯香浓郁,丰满的糯米里,裹着一块滋味绝妙的鲜肉,荤香萦绕在唇齿之间,让人越嚼越有滋味。
李承允吃完一口,心头便微微一动,这咸粽子的口感紧实,相较于甜粽子,让人更有满足感,这粽子吃到一半,还溢出了鲜咸的汁水,李承允细细一品,只觉得口感沙沙糯糯的,十分特别。
李承允抬眸看向苏心禾,问:“粽子里除了肉,还放了别的什么?”
此言一出,李惜惜便有些奇怪,她不禁看向苏心禾,道:“肉粽子里,不是只放了肉么?”
苏心禾眉眼轻弯,道:“无论是包粽子,还是包饺子,我都喜欢放个特别的彩头,没想到被夫君吃到了——这个粽子里,有咸蛋黄。”
李承允戍守北疆之时,便与将士们同吃同住,那边食材匮乏,时常以咸菜相佐,偶尔也会让伙夫做些咸蛋,供将士们下饭使用。
这软软沙沙的口感,倒是让李承允怀念起戍边的日子来,只不过,军营里的咸蛋,远远没有苏心禾做的美味。
苏心禾问:“夫君觉得如何?”
李承允并不多言,只点了下头,道:“尚可。”
叶朝云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儿子用饭,见他逐渐将粽子吃完,眉宇也逐渐舒展开来,“承允,近日军营可忙?”
李承允放下筷箸,沉声答道:“还好。”
叶朝云又问:“你父亲还未回来?”
李承允:“儿子离开之时,父亲还在营帐之中。”
叶朝云轻轻“嗯”了一声,便算是结束了对话。
苏心禾见这两人实在少言,便主动开口道:“夫君,眼看便快端午了,我与母亲商量,想举办一场家宴,你看定在哪一日合适?”
李承允听了,似乎有些意外,“你来安排家宴?”
叶朝云便道:“心禾入府不久,正好可以借着操持家宴的机会,好好与大家熟稔些,打理后宅的事,迟早也要交给她的。”
李承允默了片刻,却道:“端午当日,只怕父亲与我都无法早归。”
叶朝云听了这话,只当他不愿参加家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家宴之事,改日再议吧。”
叶朝云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神情却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苏心禾一时不忍,便继续问道:“夫君当日可是要去军营与将士们同庆?”
李承允道:“往年确实如此,但今年却有些不同。陛下许久未犒赏三军,便打算借这个机会与众将士见面,届时,平南军,淮北军与王军将同聚长宁河,举办一场龙舟赛。”
“龙舟赛!?”此事倒是超出了苏心禾的预期,她犹疑了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夫君,这龙舟赛……我们可以去看么?”
李承允凝眉看她:“你们?”
李惜惜忙不迭举手:“还有我和母亲!”
叶朝云低声道:“我们若是去了,只怕要给他们添麻烦,还是算了罢。”
苏心禾却道:“母亲,那一日可是端午,每逢节庆,家人便该相聚,不是么?若夫君和父亲都没法回府,我们一道去观龙舟赛,不是也算团圆了么?”
叶朝云微怔了下,喃喃道:“团圆?”
苏心禾笑意温柔,“是啊,这不是母亲心中所想么?”
叶朝云垂眸笑笑,“你说得也有道理。”
这么多年来,她都想促成一家团圆,但李俨和李承允常年在外,每年回京的日子也没有几日,实在心愿难圆。
李承允见她们三人都有些期待,便道:“要去也可,但到时候我要去鼓舞将士,恐无暇陪在你们身侧。”
苏心禾忙道:“夫君尽管忙自己的,我和惜惜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李惜惜也拍着胸脯保证:“二哥放心,我们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李承允:“那好,明日我禀明父亲,到时候一起去罢。”
苏心禾与李惜惜相视一笑,随即道:“多谢夫君。”
-
时辰不早,叶朝云与李惜惜用完了饭后,便离开了静非阁。
蒋妈妈掌灯,为叶朝云照道,红菱则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里面是苏心禾送的粽子。
李惜惜从得知龙舟赛开始,便憧憬着端午,道:“母亲,您之前看过龙舟赛么?”
叶朝云摇头,道:“未曾。没出阁之前,哪家闺秀敢去凑这样的热闹?而成婚之后,忙于操持内务,便更不会想着外出游玩了。”
在大宣朝,对于未出阁的女子约束更严,成婚之后,反而自由度更高。
但叶朝云自幼家教严格,无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出阁之后,都恪守女德,谨尽本分,从来不曾逾矩。
李惜惜撇撇嘴,道:“母亲的日子也太闷了!”
叶朝云轻戳了一下她的头,道:“也就只有你,日日都想着玩。”
李惜惜不服气,却道:“想着玩的哪里只有我一人?去龙舟赛还是苏心禾提出来的呢!”
叶朝云秀眉微拢,道:“没规矩,她是你嫂嫂。”
李惜惜怏怏“哦”了声,心里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反感了,但嘴上仍然不肯服软,道:“那她不是也想着出去玩么?”
叶朝云未置可否,只道:“她与你不同。”
话只说了半截,但蒋妈妈却听懂了,她也低声附和道:“夫人,世子妃看起来性子柔和,实际上却是个有主意的,她开口让世子带我们去龙舟赛,想必也是为了促成夫人的心愿呢。”
叶朝云垂眸笑笑,道:“倒是个有孝心的。”
-
五月五,赛龙舟。
今日阳光正好,长宁河畔格外热闹,河岸边彩旗飘舞,看台上华盖如云,比赛还未开始,便已经有不少人入场了。
平南侯府的马车,便在这个时候到达了场外。
李惜惜第一个跳下马车,便忙不迭催促起来,“到啦!”
苏心禾便搀着叶朝云,徐徐下了马车。
苏心禾环顾四周,只见这看台外围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无论各种身份,到了入口处,都得验身。
李惜惜低声道:“听说,今日陛下会亲临现场,所以才查得严。”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们过去吧。”
说罢,两人便陪着叶朝云走向门口,三人顺利过了检查,一入看台,便看到了李承韬。
李承韬信步而来,含笑与她们打招呼:“母亲,嫂嫂。”
苏心禾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李承允的弟弟,他与李惜惜是同胞兄妹,长相也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兴许是做兄长的缘故,李承韬的气质上比李惜惜更加沉稳老练。
他现如今还在太学读书,并未入伍,故而没有职位在身,今日早早到了看台,也不过是为了给李承允帮忙的。
李惜惜问:“父亲和二哥那边怎么样了?”
“父亲入宫觐见了,恐怕晚些才会过来,咱们平南军的赛龙舟队伍,就在河堤下面候着,二哥方才去看了舵手和划手们,需给大家鼓鼓劲儿。”
李承韬说着,抬手指了指堤坝下方。
李惜惜与苏心禾远远看去,只见舵手和划手们立在岸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李承允。
李承允暗蓝色武袍,长身玉立,英姿挺拔,正对众人训话。
苏心禾问:“今日有多少队伍参赛?”
“参赛的队伍自是不少,但值得关注的队伍,却只有两支。”李承韬下巴微抬,指向不远处的两艘龙舟,“咱们左边的是淮北军精锐,右边的是王军精锐。”
叶朝云见苏心禾听得认真,便又补充了两句:“淮北军由陛下的皇叔,也就是禹王统领,一贯驻守西北,很少回京城;而王军则是陛下自辖的军队,如今交给了自己的弟弟,启王殿下打理。”
这么一说,苏心禾很快明白过来,苏志曾经说过,如今大宣兵力三分,除了平南侯之外,其余的兵权,都把持在皇室手中。
今日的龙舟赛,表面上是君臣同乐,实则各阵营之间,也免不了相互较劲。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苏心禾的思绪,“参见侯夫人。”
叶朝云循声看去,来的却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
叶朝云对她略一点头,道:“长公主殿下来了?”
侍女答道:“是,殿下正在后殿休息,她嘱咐奴婢在这儿等着侯夫人,殿下想请您过去见一面。”
叶朝云会意,便对苏心禾道:“正好,长公主殿下是你与承允的证婚人,于情于理,你也当随我去拜会一下才是。”
苏心禾低声应是。
侍女便带着叶朝云、苏心禾等人去了后殿。
苏心禾虽然面上不表,但心中却是清楚,嘉宜县主对李承允倾心已久,长公主身为嘉宜县主的母亲,也不知对自己有没有敌意,故而她特意落后两步,跟在了李惜惜后面。
后殿之中,香气袅袅,不过五月的天气,已经用上了冰块摇风,足见华丽奢靡。
长公主欧阳如月,本歪在贵妃榻上吃葡萄,见叶朝云进来,才徐徐坐起,“这么晚才到,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
叶朝云淡笑了下,道:“路上人多,车马行得慢,故而晚了些,殿下莫怪。”
“以你我的交情,何须如此客气。”欧阳如月说着,目光穿过叶朝云与李惜惜,落到苏心禾身上。
苏心禾低着头,低眉顺目地立在后面,看起来十分恭敬。
欧阳如月神色微顿,道:“这位便是承允的世子妃?”
叶朝云轻轻点头,道:“不错,心禾,还不快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苏心禾只得越众而出,姿态端庄地向欧阳如月见礼,“见过长公主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
第30章 赛龙舟
欧阳如月的声音不辨喜怒, 苏心禾虽心有忐忑,却仍然慢慢地抬起了头。
日光透过窗棂,静静投射到殿中, 欧阳如月眸色微凝, 静视她的面容——五官并没有多少脂粉的修饰, 却显得极为精致, 瞳仁乌灵, 琼鼻小巧, 红唇潋滟, 一身月白的衣裙,雅致翩然,这模样一眼便能刻在记忆里, 让人印象深刻。
欧阳如月出生在皇室, 从小到大见过美人无数,却没有一人像苏心禾一般, 眼神里既无溢出的欲望,也没有讨好的谄媚, 干净明亮, 淡然清澈, 让人觉得舒服。
欧阳如月敛了神色,唇角微微勾起, 对叶朝云道:“怪不得不肯将儿媳带出来, 原来生得如此好模样, 与承允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叶朝云听了这话,面上笑意更盛, “殿下过奖了,嘉宜县主今日没来么?”
一提起这个, 欧阳如月便觉得头疼。
自李承允成婚之后,曾菲敏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欧阳如月心疼女儿,好心劝解,但曾菲敏不但听不进去,还爬上房顶,吹了一夜冷风,结果便得了风寒,直到今日都没有痊愈。
但这些事,欧阳如月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只道:“菲敏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将将好些,便没让她出门了。”
叶朝云秀眉微拢,道:“虽说到了五月,可也乍暖还寒,还得多注意才是,惜惜,记得去看看嘉宜县主。”
李惜惜连忙应是。
欧阳如月便道:“好了,陪着我们也无趣,你们小辈就先下去吧,我与你们母亲说几句体己话。”
苏心禾便与李惜惜欠身,退出了后殿。
“还好菲敏今日没来,不然你可惨了。”李惜惜出来之后,便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苏心禾瞧她一眼,“此话怎讲?”
“菲敏自幼钦慕我二哥,一直心心念念要嫁给他,可没想到被你抢了先,若是她见到你,能给你好脸色看?”李惜惜面色幽幽,但语气里却藏了一丝关切。
苏心禾却道:“你方才这话,莫不是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李惜惜立即矢口否认,“我不过是怕你不懂规矩,冲撞了菲敏,给我们侯府丢脸!”
这此地无银的模样,却让苏心禾笑出声来,她温言道:“好,我记下了,下次我躲着她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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