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婧婷眼珠一转,便悠悠叹了口气,一脸委屈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嫡公主突然驾临,也不知怎的,就要罚我跳舞,我虽人微言轻,但好歹是县主请来的……”
张婧婷话还没说完,曾菲敏便捏住了她的手腕,睁大眼睛问:“你方才说,嫡公主在里面!?”
张婧婷呆了呆,道:“是啊,她还……”
曾菲敏不等她说完,便直接进了枝春台。
张婧婷见曾菲敏话未听完就走了,气得差点跺脚,但她一想到来自姑母的交待,却也不敢再离开了,只得跟在曾菲敏后面,先入枝春台。
曾菲敏一入枝春台,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她笑着应和一番,便看见了坐在长案上吃点心的欧阳予念,她挤在了苏心禾与李惜惜中间坐着,看起来与她们十分熟稔的样子。
“公主,你果真在这儿……”
曾菲敏忍不住惊呼出声,欧阳予念却甜甜地笑了起来,道:“表姐,生辰快乐呀!”
曾菲敏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驾临,怎的不提早告知一声,也好让我们到门口相迎啊!”
【这个臭丫头,也不知是如何混出宫来的,宫里此时都掀翻了天,母亲还为此数落了我一顿,又去别处找人去了……她倒好,居然还在这儿吃点心!】
欧阳予念冲曾菲敏撒娇似地一笑,“自家姐妹,何必客气?”
【若是早点儿告诉你们,哪能让我出宫玩!?不让我来,我偏要来,嘿嘿嘿……】
曾菲敏眼角抽了抽,“这份好意表姐心领了,只是,你母后还在宫中寻你呢。”
【再不回去,只怕我的生辰宴都不得安宁了!】
欧阳予念不慌不忙地道:“我出来时确实匆忙了些,未曾告知母后,还请表姐送个消息给我母后,待表姐的生辰宴结束之后,我便立即回宫。”
【我就不回,你能奈我何!?】
曾菲敏眉眼弯弯,却皮笑肉不笑,欧阳予念便这么淡定地看着她,笑得人畜无害。
两人的对峙,旁人只能感知到一两分,但苏心禾却将她们的心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嫡公主是偷偷溜出宫来玩的,胆子可真大啊!
县主这模样,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曾菲敏见欧阳予念不肯回宫,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好多劝,只能压低声音道:“公主的衣裳实在不大合身份,还是随白嬷嬷去换一换,再来参宴罢?”
欧阳予念见曾菲敏松了口,便高高兴兴地站起身来,道:“多谢表姐!”
她穿着半拖地的丫鬟裙衫,也算是过足了瘾,走之前,还不舍地看了苏心禾与李惜惜一眼,道:“两位姐姐,我先去更衣啦,晚些再来找你们玩!”
于是,曾菲敏便让白嬷嬷将欧阳予念这个小麻烦精领走了。
欧阳予念走后,曾菲敏眼刀一扫李惜惜,李惜惜忙道:“我们是今日下午偶然碰见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她就是公主!”
苏心禾也道:“此言当真,小酌苑的下人都看见了。”
曾菲敏有些无语,但眼下也不便多说,只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小的插曲过去,欧阳予念很快更衣完毕,回到了枝春台。
褪下丫鬟的破旧衣裳,欧阳予念换了一身鹅黄的宫装,小脸擦干净之后,少女俏丽初现,她头上还梳了个圆鼓鼓的蚌珠髻,鎏金珠花一簪,更显贵气逼人。
欧阳予念缓步向前,姿态优雅,与白天那个可怜巴巴求吃食的小姑娘判若两人,她的目光掠过众人,在苏心禾与李惜惜面上停留了一瞬,轻轻扬了扬嘴角。
李惜惜差点儿认不出来了,苏心禾也报以一笑,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啊!
但对面的张婧婷,脸色却更难看了。
难怪那苏心禾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原来是攀上了皇后一脉!她如此行事,便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把姑母放在眼里!
张婧婷想到此处,气得心口起伏,但当着曾菲敏和欧阳予念的面,却也不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浇火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
白嬷嬷引着欧阳予念上了高台,直接在曾菲敏身旁落座,曾菲敏见一切就绪,这才吩咐正式开宴。
生辰宴一起,一众贵女纷纷举杯,恭贺嘉宜县主福寿安康,曾菲敏也含笑举杯,对众人一一致意,带目光经过苏心禾时,她本能地秀眉微蹙,想起李惜惜的话后,才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没再摆脸色了。
苏心禾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份变化,对曾菲敏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下之后,苏心禾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李惜惜,问道:“你是不是和嘉宜县主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她对我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敌意了?”
李惜惜面上有一丝愉悦,骄傲道:“我不过是吃人嘴软,才勉为其难替你说了几句话,想来是菲敏听进去了……你也不必太感动的,若是实在想报答我,就给我多做些麦丽素!对了,还有椰汁西米露,还有那什么奶茶珍珠也要……”
苏心禾失笑,“是珍珠奶茶。”
李惜惜点头:“对对,珍珠奶茶!”
两人正聊天,便见茉香园的管事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给各桌上菜。
在这个时代,食材已经相对丰富了,只是寻常人家,对于食材的加工多为水煮、煎炒,故而滋味单一,但曾菲敏与李惜惜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热衷于研究吃食,她从很早之前,便着人遍寻名厨,来置备生辰宴的菜单,故而今日的菜肴一送上来,便让人眼前一亮。
头菜是一道蜜汁乳鸽,这乳鸽已经去头去尾,外表烤得酱黄油亮,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躺在盘子里,以两朵鲜花为佐,便引得人垂涎三尺了。
曾菲敏见众人都端详着盘中的乳鸽,便笑着开口:“这道乳鸽,可是我特意请北疆来的名厨做的,诸位快尝一尝罢!”
乳鸽旁边还配置了小刀,可谓十分贴心,一众贵女瞧着眼前的乳鸽,虽然想吃,却有些踟蹰起来。
她们为了来参加嘉宜县主的宴席,一个个都是盛装打扮,妆容精致,如今见到这一整只烤乳鸽,便有些不知从何开始,一想到吃烤乳鸽可能会弄得满脸油光,或者染脏衣裙,便打起了退堂鼓。
曾菲敏见众人都不动筷,便笑着道:“我原本也想着,让后厨片好了蜜汁乳鸽再送上来,但那样会有损口感,所以作罢了,诸位姐妹还是自行处理更好。”
众人笑着应是,但仍然没有多少人动手。
曾菲敏见状,一时有些尴尬。
她自诩懂吃、会吃,原想借着生辰宴的机会,让自己亲自安排的四司六局大放异彩,但没想到,第一道菜就遇冷了。
可就在这时,她却见到苏心禾,徐徐拿起了一旁的小刀。
苏心禾盯着蜜汁烤乳鸽看了一会儿,先是用筷箸将乳鸽翻了个面,便用小刀缓缓插.入了鸽腿处,借巧力一切一拉,鸽子腿便松开了一个口子。
而后,她又将鸽子腿半切半撕地取了下来,待鸽子腿成功与鸽身分离,她又开始切分鸽子翅膀与背脊上的肉。
苏心禾坐得笔直,坐姿优美,手上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禁让众人诧异,原来,片鸽子肉也能片得如此好看么!?
苏心禾满心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蜜汁烤乳鸽上,这乳鸽一看成色,便知火候极好,若是不趁热吃,简直吃暴殄天物啊!
苏心禾手上的动作加快,她将一整只乳鸽分成四至五块之后,便一抬手,将整盘都递给了李惜惜。
李惜惜本来还在琢磨如何应对这只乳鸽,乍一见这盘切好了块的鸽子肉,顿时心花怒放。
她冲苏心禾一笑,便不客气地将乳鸽接了过来。
这乳鸽本来大小适中,分出小块之后,便可以用筷箸夹着入口了,于是,李惜惜伸手夹起一块乳鸽腿,嘟起嘴巴,轻轻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送入了口中——
贝齿刚刚触及到乳鸽油皮,便仿佛捅破了一层脆脆的壳,“嘎吱”一声,便渗出了鲜美的肉汁,李惜惜轻轻一吸,滋味美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了!
这乳鸽不但外表烤得十分焦脆,内里的肉质也瘦而不柴,汁水饱满,牙齿一咬,便能撕出幼嫩的鸽子肉来。
李惜惜吃完了一条鸽子腿,面上都是满足的笑意。
而苏心禾为李惜惜切分乳鸽之后,便也开始享用自己的那份烤乳鸽。
于她而言,食骨的趣味,大于单单食肉,故而她便先挑了一块乳鸽翅来品。
这蜜汁烤乳鸽上的蜂蜜,涂得恰当好处,被热量一烤,便与乳鸽皮融为了一体,她慢慢咬下一口翅尖,只觉蜜汁入骨,酥香无比,而翅尖上的肉,也被蜜水浸透,荤香之中,还带着丝丝甜意。
两人一个比一个吃得香,看得在不少人喉间轻咽,其中,便有人开始学着苏心禾的样子,一点点地分切乳鸽,待第一块乳鸽肉入口之后,贵女们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曾菲敏见方才还无人问津的烤乳鸽,一下便成了炽手可热的香馍馍,也高兴不已,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正在认真啃蜜汁烤乳鸽的苏心禾,只见对方一脸沉静,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对了!对了!
这烤乳鸽,从养鸽子开始,便是精心培育,一点一点喂大,适时赶出去放风,又要设法收回来,烤炙之前,还需精挑细选,太胖的肥腻,太瘦则过柴,乳鸽处理过后,要和调制了数十次的蜂蜜结合,经过大火淬炼,小火烹焙,才成了如此美味的一道菜,这蜜汁烤乳鸽,合该遇见懂它的人才是!
李惜惜一贯喜欢美食,这一点自是毋庸置疑的,但曾菲敏没想到,苏心禾居然如此捧自己的场,一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一道乳鸽吃了大半,苏心禾便停了一停,她端起一旁的饮子,轻抿了一口,眸色微微一凝.
这酸梅饮是才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喝起来酸酸甜甜,十分爽口,这一股舒适感,从口腔一直蔓延到了胃腹,很好地抵冲了方才烤乳鸽带来的油腻感,让人成功地重燃了胃口。
苏心禾下意识看向了李惜惜,问:“这是酸梅饮?里面的酸梅,似乎有些特别。”
李惜惜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蜜汁烤乳鸽,听到这话,还未及答复,却有另外一个声音答了——“不错,这是江南今年新出的酸梅酿的,如何?”
苏心禾闻声看去,却见回答自己的是不远处上座的曾菲敏,她面上表情淡淡,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没想到这苏心禾舌头还挺灵,这酸梅可贵着呢!那么多达官贵人之女,却没一个识货的,当真是浪费我的心意!】
苏心禾听到这份心声,便浅浅笑了笑,她当着曾菲敏的面,又饮下了一口。
“我方才认真品了品这酸梅饮,果真与从前喝过的不同。”
曾菲敏秀眉微挑,道:“哦?哪里不同?”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过来。
苏心禾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酸梅饮子,又凑近两分,轻嗅了一下,道:“这酸梅饮中,甜有七分,酸有三分,食客在初入口舌之时,将先品尝到甜味,酸过之后,再以微甜收尾,口感极好。且这酸味,并非是单刀直入的酸涩,而是酸中带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这香味并非所有的酸梅都有,唯独在江南临县周边的果园,才能长出这样的酸梅来,名为‘花果梅’,一年只得数百株,价格不菲,且一株难求。”
苏心禾说罢,便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曾菲敏,道:“县主为了招待我等,用了如此珍贵的食材,却不言明,当真是有心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也不禁将目光投到了眼前的酸梅饮中,纷纷附和起来——
“县主如此用心,当真让我们受宠若惊!”
“这酸梅饮,一看便不是凡品,多谢县主款待!”
“县主品味极佳,托县主的福,我们今日也能尝到这么好的酸梅饮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着曾菲敏,就连欧阳予念都道:“表姐,这酸梅饮可还有多余的?我想带着回宫给母后尝尝!”
曾菲敏笑逐颜开,“有有,等会儿给你装上一坛!”
唯独一旁的张婧婷,仿佛与苏心禾较劲似的,始终黑着一张脸,待苏心禾夸过酸梅饮之后,她便连酸梅饮都不喝了。
苏心禾见气氛到了,便举起了手中的杯盏,道:“不若我们再敬县主一杯,贺县主青春永驻,福寿永享!”
众人连忙举杯,“愿县主青春永驻,福寿永享!”
曾菲敏也心情大好,连忙端起手边的酒杯,与众人遥相呼应,便将这一场生辰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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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茉香园的热闹不同,南郊大营里的议事刚刚结束,李承允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将已经批复完的公文合上之后,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承允。”
李承允闻声抬头,却见启王欧阳颂临立在门口,他已经卸下了一身戎装,换了一身锦袍玉带,仿佛又从一位沙场点兵的将帅,变回了那个名满京城的启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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