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光是老宋,这后厨之中的所有人,都盼着能给苏心禾打下手,不为别的,只为向她学上一招半式。
而苏心禾也从不遮掩,每次都大大方方地当着众人的面做菜,若是有人请教她,她还会耐心地为其解说,故而只要苏心禾一来后厨,但凡有空的厨子厨娘,便都喜欢过来围观,众人学了新花样,便也有些技痒,所以近期平南侯府的菜式,也跟着推陈出新了。
苏心禾用筷箸拌了拌腌制中的鱼片,尽量保证每一片鱼肉,都能被这腌料浸透,因为酸菜鱼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鱼片的口感。
鱼的种类纷繁多样,若要做酸菜鱼,最常选择的还是草鱼,只因草鱼易捕,又肉质细滑,鲜嫩多汁,故而更容易出现在民间的餐桌上,苏心禾也想过用更加名贵的鱼来入菜,但转念一想,长公主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若是以她经常食用的食材招待,反而缺了新意,故而苏心禾选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打算将最纯正的民间味,呈给长公主与嘉宜县主。
可是,草鱼大多数生存于平原区域的河流和湖泊中,喜欢逐近岸水草而居,若是处理不好,则很容易留有腥味,故而苏心禾便将这草鱼交给了老宋处理。
老宋虽然当了多年主厨,但基本功却非常扎实,逮到草鱼之后,刀背一砍,便将这鱼拍晕了,他三下五除二地将鱼鳞刮掉,又接着将鱼腹里的黑膜清理干净,便开始去骨。
最终,老宋片好了所有的鱼肉,又将鱼肉放到了海碗中腌制,待送到苏心禾手上之时,腌料中的盐巴和酒,几乎将腥味祛得一干二净了。
苏心禾将鱼片等食材一一检查过后,便重新开始热锅,苏心禾将油徐徐注入锅中,待油温烧至六七成熟,便将之前备好的泡萝卜、泡生姜与野山椒,扔到了锅里,翻炒几下之后,苏心禾又将之前炒制过的酸菜,倒了进去,锅里“滋滋滋”响个不停,被炒干的酸菜,一旦遇上了野山椒,顿时变得又酸又辣,这味道呛香扑鼻,躲在门后的李惜惜与曾菲敏,不禁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苏心禾抬眸瞧了二人一眼,只见她们双双掏出了手帕掩唇,但依然没有离开,顿时忍俊,她将炒好的酸菜、泡椒等辅料盛了出来,便又烧起一轮新油。
曾菲敏躲在李惜惜身后,小声道:“这酸菜都炒了两回了,难不成还要炒第三回?”
李惜惜用手帕掩着鼻子,怪声怪气道:“你等着吧,那酸菜肯定不是凡品!”
而伙房里,苏心禾却不紧不慢地煎起了鱼骨。
这鱼骨并非是草鱼的主心骨,而是带了部分不便取下的鱼肉,故而被热油一煎,就变得格外香。
带鱼骨被煎得金黄油亮之时,苏心禾便一股脑儿地倒入了酸菜、泡椒等辅料,继续用大火翻炒,伙房之中,霎时被酸香味环绕。
曾菲敏见状,便扯了扯李惜惜的衣袖,道:“原来这所谓的酸菜鱼,便是酸菜炒鱼啊,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李惜惜却道:“肯定还有后招呢!你着什么急呀!”
两人正说着,只见苏心禾拿起一个大水瓢,从旁边舀起满满一瓢水,“哗啦”一声倒入了铁锅里!清水冲过鱼骨和酸菜,在锅里打了个圈儿,最终漫过一切,仿佛将所有的食材都藏了起来。
李惜惜见状,立即戳了戳曾菲敏,道:“你看你看,我就说还没完,方才那一步,是在煮汤呢!”
曾菲敏不冷不热道:“煮汤就煮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惜惜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鱼骨被油煎过之后,香味便更容易被激发出来……”
曾菲敏见李惜惜说得头头是道,不自觉问道:“你平日里又不下厨,如何知道这么多?”
李惜惜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我还同嫂嫂学会了包粽子呢?”
曾菲敏顿时目瞪口呆,“包、包粽子?你好歹是平南侯府大小姐,怎能去行低贱的庖厨之事?”
“谁说庖厨之事就低贱了!”李惜惜小声反对:“大家活儿凑在一起包粽子才有趣呢,我母亲也参与了,她虽然比我学得晚,可是包得最快!”
曾菲敏更加不可置信,“你是说,侯夫人也会包粽子了?”
“那是自然!”李惜惜笑意不减,面上还溢出一丝骄傲,道:“若是你有兴趣,我也可以教你!”
“我才不学呢……”曾菲敏闷闷地答了一声,母亲长公主虽然也疼爱她,可大多数时候是给她银钱和礼物,几乎很少像李惜惜说的这般,一家人聚在一起做些什么。
李惜惜见曾菲敏有些出神,便低声提醒道:“锅里的汤烧开了!”
曾菲敏收了思绪,抬眸看去,只见苏心禾用铁勺轻轻划动着,这汤汁被火一烘,很快便冒出了小小的气泡,气泡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原本略清的汤汁,也逐渐变得浓郁起来。
苏心禾看准火候,便将盐、胡椒粉等调料依次放入,搅拌两三圈后,又加了一勺白糖。
白糖是提鲜必备的佐料,一入汤汁便化于无形,能让汤汁的口感更加丰富。
在多种佐料的作用之下,这酸菜鱼汤便慢慢熬出了喜人的乳白色,苏心禾细心地捞取了浮沫,又将方才熬汤用的酸菜和鱼骨捞了出来,偌大的铁锅里,就剩下了一锅熬好的酸菜鱼汤了,她凑近闻了闻,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紧接着,苏心禾用铁勺,舀起些许汤汁,倒入了一个干净的小瓷碗中,她端起瓷碗,凑近了唇边,轻轻吹了吹,正打算试试汤味,却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只见门边的李惜惜与曾菲敏,正一目不错地看着苏心禾,两人眼睛瞪得老大,朱唇微张,都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这碗汤……
第67章 酸菜鱼
曾菲敏与苏心禾的目光一对上,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她石化了一般立在当场。
须臾之后,曾菲敏陡然涨红了脸, 转身想跑, 可李惜惜一把抓住了她, 问:“菲敏, 你去哪儿?”
曾菲敏面上是大写的窘意, 只道:“你放开我, 我要去找我母亲了……”
她可是宣明帝的外甥女, 四海皆知的嘉宜县主啊!这般垂涎三尺的模样被人瞧了去,日后还要不要在京城里混了?更何况,还被苏心禾抓了现行!
曾菲敏只觉丢脸至极,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心禾放下铁勺, 拿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快步走了出来, 她一见曾菲敏与李惜惜在门口拉拉扯扯,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温言笑道:“这酸菜鱼的汤已经熬好, 很快便能开始煮鱼片了, 我正想去请县主来帮忙试一试呢,没想到惜惜这么快就把您请过来了。”
苏心禾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了曾菲敏台阶下, 又缓解了方才的尴尬局面。
李惜惜拉着曾菲敏不松手, 也顺着苏心禾的话道:“不错不错,是我将菲敏请来的, 她最懂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她帮嫂嫂试汤, 便最好不过了,对吧?菲敏。”
曾菲敏瞧了李惜惜一眼,见李惜惜目光中带着期望和恳求,便也不好再僵着一张脸,只能道:“既然惜惜都开口了,那我便给你一个面子,免得你忙活了一阵,还让我母亲吃得不顺心……这可是看在你昨日帮了我的份儿上!不为别的!”
苏心禾心觉好笑,但面上却正经无比,她道:“那好,县主请在外面稍坐,我这便去盛汤。”
曾菲敏听罢,便挺胸抬头,高傲地向庭院中走去,与方才那满脸渴望,喉间轻咽的样子截然不同。
苏心禾便过身来,回到铁锅前,铁锅里的鱼汤此起彼伏地冒着小泡,她用铁勺舀起了乳白的鱼汤,鱼汤熬得醇浓,上面飘着些许油星,香气四溢。
苏心禾将刚出锅的鱼汤倒入了瓷碗中,汤羹冲成了一个好看的漩涡,热气肉眼可见地冒了出来,青梅顺势用托盘端起两个瓷碗,快步送到了庭院之里。
这香喷喷的鱼汤,一下便吸引了曾菲敏和李惜惜的目光,待青梅将两碗鱼汤放到凉亭中的石桌上后,苏心禾便也坐了下来。
她冲曾菲敏一笑,道:“县主,请。”
曾菲敏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鱼汤,这鱼汤里飘着酸菜点点,还未品尝,便已经被热腾腾的酸香勾住了嗅觉,胃腹也不自觉蠕动起来。
曾菲敏动了动唇,但依然坐着没动。
李惜惜催促道:“快尝尝汤味如何?”
曾菲敏这才面无表情道:“罢了,那我就尝尝。”
曾菲敏说着,才慢吞吞地端起了这碗鱼汤,她伸出手指,捏着瓷勺轻轻一舀,乳白的鱼汤,便微微一漾。
她低下头,将瓷勺放到唇边,浅浅尝了一口,顿时神情一愣。
李惜惜见她不吭声,连忙问道:“怎么样啊?”
曾菲敏轻咳了下,道:“没尝出来味儿,我再喝一口。”
李惜惜听罢,不禁抬手扶额。
但曾菲敏着实没有说谎,这鱼汤实在太过嫩滑,在唇舌之间,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便直接滑入了喉咙!
只见曾菲敏又舀起了一勺鱼汤,这一回,她轻轻吹过之后,便将鱼汤徐徐抿入了嘴里,舌尖一点鲜,随着汤汁的流淌,逐渐蔓延开来,激活了无数味蕾,这鱼汤中,没有丝毫腥味,反而有一股爽利的酸味,混合着草鱼的荤香,滋味醇厚丰美。
李惜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曾菲敏的神情,似乎比苏心禾还紧张,忙问:“怎么样?这回尝到味儿了吧?”
曾菲敏咽下了口中的鱼汤,虽然神色仍然有些勉强,但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她磨磨唧唧半天,才慢条斯理道:“嗯……勉强能入口吧……”
李惜惜一听,两条好看的眉毛都拧了起来,道:“怎么叫勉强能入口?”
李惜惜说着,便端起自己面前的鱼汤,“咕”地喝了一大口,朗声道:“明明很好喝啊!”
曾菲敏小声嘀咕:“我也没说难喝啊……只不过,也没有好喝到天上有地下无的程度嘛……”
话虽这么说,曾菲敏的眼睛却一目不错地盯着汤碗,仿佛怕这汤碗长脚跑了似的。
李惜惜摇了摇头,“你若是不喜欢喝,那便给我吧!”
李惜惜说完便要来夺曾菲敏的碗,谁知曾菲敏连忙将汤碗一收,护在了自己身前,道:“这碗汤我已经喝过了,给你多失礼啊?”
李惜惜秀眉一挑,“陛下常说农人辛苦,点滴粮食都不该浪费,你若是守着汤碗又不喝,岂不是浪费?”
曾菲敏嘴角抽了抽,只干巴巴说着:“你说得也是,既如此,那我便自己喝完罢,不劳你费心了……”
曾菲敏话音落下,便连忙端起汤碗,一勺接一勺地喝了起来。
这鱼汤里没有鱼刺,也没有鱼肉,喝起来反而格外纯粹,很是宜人。
李惜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最是了解曾菲敏,若是不好吃的东西,对方是一口都不会动,如今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便说明很喜欢这鱼汤了。
苏心禾见曾菲敏愿意喝,眉眼也多了几分笑意,道:“县主觉得,长公主是否能接受这酸汤?”
曾菲敏放下汤碗,想了想,回答道:“只要是好吃的,我母亲并不会拒绝,你这汤还算差强人意吧,和公主府的餐食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
苏心禾听了这话,也不恼,只道:“多谢公主提点,待鱼片下去之后,汤味会更加浓厚,还可以用来佐菜和泡粉条吃,待酸菜鱼正式出锅之后,县主可以再尝。”
其实,酸菜鱼汤最适宜搭配粉丝吃,但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极细的粉丝,所以,苏心禾便打算改用粉条了。
曾菲敏眼皮一跳,心声就冒了出来:【这么说来,出锅之前,便没有鱼汤喝了?】
苏心禾挑了挑眉,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去准备午饭了。”
曾菲敏心道遗憾,但还是故作深沉地“嗯”了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动作快些罢,可别让我母亲久等了。”
“那好,县主稍坐,我这就去准备。”
苏心禾说着,又看了李惜惜一眼,才一转身回了伙房。
但她还未走到伙房门口,又想起一事,便又回过头来,“对了,县主……”
话还没说完,苏心禾一时顿住,继而眼皮微抽。
只见曾菲敏和李惜惜两人,都将勺子扔到了桌上,一人端着一个汤碗,喝了个底朝天。
尤其是曾菲敏,她喝得满嘴油光,再次放下汤碗后,正打算擦嘴,又与苏心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曾菲敏:“……“
李惜惜看了看曾菲敏,又瞧了瞧苏心禾,仿佛是在猜谁能率先打破尴尬。
苏心禾若无其事地收起目光,淡定开口道:“还有一事,忘了请教县主,不知长公主殿下能不能食用辣味?这酸菜鱼的辣椒,可放够了?”
曾菲敏忙道:“如今刚刚好。”
苏心禾点了点头,“多谢。”
这一回,曾菲敏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心禾,直到对方进了伙房,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惜惜笑嘻嘻看着她,道:“还说不好喝,怎么一口就喝光了?”
曾菲敏一叉腰,“要你管?”
李惜惜揶揄道:“你看你,方才不是还心里难过么?一碗鱼汤下去,是不是舒服多了?”
被李惜惜这么一说,曾菲敏还真觉得舒服了不少,仿佛胃腹的温暖传递到了心房,让她将昨日生辰宴的不顺,都暂时抛诸脑后了。
但曾菲敏依然有些嘴硬,只道:“不过是一碗汤,休想收买我!无论如何,她都抢走了世子哥哥,我才不会买她的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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