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皱了皱眉,想起虞家,垂眸敛下心神,道:“是。”
……
太子在外间等了一会,便见着张大夫提着药箱推开了门,摆手告别,竟然直直出了院门,口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颇有些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之态。
他不由走进屋内:“皇叔,张大夫手上拿的什么?”
“戚鼎的丹方罢了,”章启从罗汉榻上坐起了身,理了理衣襟:“回罢。”
“这就走了,皇叔来此作甚?”
章启似乎顿了顿,淡声道:“……问话。”
“什么话非得现在问?”太子嘀咕完,撩开衣袍坐下,“再等等吧,本宫突然觉得有些不适。”
“你又做什么?”章启冷声问道。
应着章启怀疑的眼光,太子到底有些心虚:“诶,大夫说了要心情畅快,还不是为了让皇叔心情畅快呐——”
-
太子站在回廊下,望着身后那扇微微开着一条缝隙的支摘窗,摇头暗叹。
看到太子殿下摇头,害怕将太子惹怒了,梁元星上前恭敬行了一礼,道:“张大夫常往虞府诊病,因而阿烟方才多问了几句,还望殿□□谅。”
太子凝眸看着廊前挡在虞秋烟身前的女孩儿,眼眸清亮,唇边含笑,十分灵动。
太子十分捧场:“原是如此——倒不知虞小姐与张大夫还有此等渊源,自然不怪罪。”
“殿下不知……那殿下怎邀我二人在此会面?”
梁元星还以为太子时知道此事,为了不显得突兀方才特意将约见地点定在此处。
“额,这倒是巧了,实际上今日来此不过是有些事想问问张大夫罢了。”太子当即应道。
梁元星点点头,有些拘谨。
“是有些唐突……本宫也是方才在宫门前远远瞧见梁小姐才有此想法。”太子坦白道。
看着梁元星一副怔愣的模样,太子又觉不妥,找补了两句:“本宫听闻城南市坊入夜更为繁华,更遑论年关之际,光是小鼓楼的杏脯便是一大特色……因而才起了乘兴而来的心思,正巧又遇到梁小姐便想着顺道邀梁小姐一同罢了,梁小姐不必多想。”
“小鼓楼的杏脯?”梁元星闻言嘀咕了一声,随后极轻笑出了声,“ 太子殿下说的应是小角楼,小鼓楼下最出名的是西施豆花哩,一个在章台街的西南边,一个在东北角哩……”
章台街,京中闻名的花街啊。
好像不是女子该逛的地方,梁元星忽然止住了话匣子。
太子也不接话了。
属实有些失策,他这随口一提岂不是显得自己是那等走马章台的纨绔。
四周有一丝微妙的寂静。
太子回头瞪了一眼廊下的随从,他确实是乘兴才找了小元子去传话,方才在外间才临时找随从问了几句南市商铺,结果随从激动地讲了那么一大圈,莫不全是绕着章台街展开的……
支摘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里头的人显然已然等得有些不耐。
太子握拳咳了一声:“本宫瞧着虞小姐似有些乏了,可要进屋休憩片刻?”
虞秋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同她讲话,眼睛虽睁着却没落到实处,仿佛早已神游天外,被梁元星拉了一下才回神茫然道:“什么?”
“阿烟你可累了?”梁元星附耳轻声问。
“唔,累了,我困死了。”虞秋烟作势还眨了眨眼睛。
梁元星眼带怀疑望着虞秋烟,轻声问:“真的?”
“既然虞小姐累了,便留在此处歇息吧,本宫让小元子在此候着。”
虞秋烟听明白了,当即往屋内的走,步伐踉跄,在门前还笑眯眯地回头喊道:“阿星,不醉不归——我等你回来。”
梁元星压下心中疑惑,转身跟着太子往门外行去。
许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人留下了,太子颇有些难以置信,步子行得愈发地慢。
这事情不地道,但不过见一面罢了,若不是瞧见章启那副模样,他身为未来之君哪需要干这种勾当……
若是这事情败露了,那就全赖到章启头上去,反正和他没关系。
太子带着梁元星往外走,步子不由又从容起来,扭头问道:“本宫瞧梁小姐对京中商铺了如指掌,不知今晚可否有幸带本宫同游。”
-
“呀!我的帕子不见了。”虞秋烟才进到屋内,只差一步就能掀开卷帘走进房内,突然顿住了步子。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内,娇声道:“我的帕子不见了。”
屋内烛火暗淡,隔着一层回纹卷帘,只有朦胧而模糊的些许浮影,虞秋烟转了身。
小元子身为太子的内侍,听了这话,立即出声道:“小姐莫慌,许是落到了院外,奴才替小姐去寻。”
“那你快去寻。”
小元子无奈只好往外行去,才行了一步便又听得身后一声惊呼。
“快走开!”
“你踩到我的帕子了。”
小元子赶紧跳开。
虞秋烟奔到屋门口蹲下,将手帕拎起一个角——上头赫然一块脚印,眉毛皱成一团儿,眼带控诉望着小元子。
这一下子就连小元子都呆住了:“奴才该死,奴才竟没瞧见小姐的帕子……”
虞秋烟却不听,兀自拎起手帕的一个角,眨巴着眼睛似乎即刻便要哭出声了。
小元子一下慌了神,想到太子殿下的嘱咐更加慌了。
“小姐,您快起来罢……都是小元子的错踩到了小姐的帕子,奴才不知小姐的帕子在地上,是奴才眼瞎——诶,小姐您别哭啊……”
屋内原本捻在茶盏边缘上的指节蓦然摁在了茶盖上,发出“哒”的一声。
第33章 醉酒
◎摸到了◎
卷帘被人从内掀开, 露出一张背着烛光的颀长身影,锦袍加身,革带朝靴还没来得及更换。
“你出去罢。”章启哑声朝着小元子道。
小元子想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务必以虞姑娘为先, 若是她不愿见王爷就着人送她回府。
看了一眼神情恍惚尤带三分控诉的虞秋烟,小元子有些犹豫, 心道, 这算不算不愿呢。
“出去!”
这一声扬高了几分, 触及章启冷厉的眸子,小元子直觉自己还不走就要被杀人灭口了,立即抬步退到了屋外。
没多久便听得屋内又响起一声哭诉。
“我就不出去!”
那声儿比肃王吼得还大——
不及小元子暗叹虞小姐好胆色,紧接着又听见章启轻声道:“不是让你出去……”
颇有几分哄人的意味。
小元子啧啧称奇, 站的远了些。
章启并未再走动,只站在卷帘一侧, 垂眸远远看着地上缩着的一团影子,心下生疑,问道:“你方才,知道我在里头?”
——所以才会闹着不进去。
蹲在地上的人却并未作答, 静了一会后,突然闻见“啪嗒”一声,是水滴落到地面上。
章启这才抬步走上去,微微蹲下身去察看。
浮动的烛光下, 小姑娘眼尾泛红,面上双颊酡红一片,就连瘪着的唇瓣都红艳艳的。
虞秋烟察觉他的眼神,赌气一般将脑袋埋起来, 将头顶留给他。
“怎么了?”章启还是不由愣了神。
“我不出去——”虞秋烟嗡声道。
“不是说你, 是让小元子出去。”章启看着眼前的人, 愈发软了声,“别蹲在此处,进屋罢,今日是太子行事不妥当,你若不想见我,我先行回府……”
章启无奈站起了身,可蹲着的人却还是未动,他微微伸出手又将手蜷成拳头缩了回来。
等了片刻,虞秋烟又拎着帕子掉了一滴泪。
又抬着脑袋泪汪汪望着他,继续道:“小元子踩了我的帕子,我不要了——”
仿佛对刚才的话完全没听见。
听着隐约的哭声,章启终于察出了不对劲,弯腰凑到了虞秋烟的身侧,离得更近些,能闻见她腰间香囊暗香浮动中混着一丝酒气。
章启哑然失笑:“你醉了?”
“你才醉了——”虞秋烟立即反驳道,仍觉得不够,睁着双眼继续污蔑道,“你身上都是酒。”
一弯冷月斜挂在没有一片树叶的秃枝之上,寒夜如潮,凉气浸骨,
她的双眸仿若盛着一片湖水,眼尾一圈绵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软的红痕直直蔓延到双颊,神态无辜又妩媚。
她蹲在地上,微微往他身上倾靠过来,掀着眼睫,一字一句:“你——是——醉——鬼——”
章启不禁笑了。
被这样望着,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违心道:“嗯,我也醉了……蹲久了难受,起来罢。”
他理了理衣袍站起身。
“起不来了——”虞秋烟腿软了。
她突然毫不芥蒂地伸出手,一副要人拉的样子。
她抬手时,手臂微微张开,衣袖从手腕上滑下少许,露出半截手腕线条在暗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玉瓷,纤细的指尖上泛着一点蔻丹的色泽。
章启愣了片刻。
“我腿软……”她娇滴滴道。
章启伸出手搭上去,轻轻往上一带,将人拉起来,双手一触即分。
她的手冰凉一片。
虞秋烟趔趄了一下,刚站稳,倏地凑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章启的眼尾,抬手指着——
“你这里好红!”
章启偏过头躲开她的指尖,掀开卷帘快步走进了里屋。
她跟上去,像是发觉了好玩的事情,抓着他的衣袖,不满嗔道:“你干嘛呀?走那么快。”
这人喝醉了看着倒是与常人无异,乖乖巧巧的,却不讲道理得很。
见他停下来,又十分熟稔地去抓他的手,还将自己冰凉的手钻进他掌心取暖。
“你,做什么?”章启吸了一口气。
“你走太快了!”她无辜的指责,继续蹭着,“我手冷。”
说着她愈发得寸进尺,两只手都凑过来抓着他——这是拿他当暖炉了。
仿若两块冷玉贴上来,章启却愈发觉得手心发热,虚虚握着,没有挣脱。
“你都不给我暖手了,你变了!”她又不满了,楚楚可怜地指责道。
章启面沉如水,定睛望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虞秋烟却毫不退却,她往前跨了一大步,伸手抓着他两侧手臂的衣摆,整个人踮起脚凑上去。
几乎在那纤细轻软的身段贴上来的一刹那,章启便噤了声。
白露披霜,秋水盈瞳,那张他会不动声色避开视线的面容毫不讲理地贴上来,映入他眸中。
靡颜腻理,遗视绵些。
随后,那两片嫣红的唇瓣瘪了瘪,蒲团一般的长睫扇了一下。
虞秋烟踮着脚撑着他的手肘继续向上攀,甚至连自己衣领上的盘扣脱开一颗都浑然未觉——
她整个人前倾得仿佛要压倒在章启身上,踮起的脚尖还有些站不稳,发丝尾在粉色的衣衫后轻轻晃动。
那双纤弱的手最终堪堪停在章启双肩之上。
章启不觉伸手托起她晃动的腰,醒过神来又欲将人推开。
虞秋烟却抓着他的肩头,愈发挣着往他怀里凑。
软玉入怀,温香浮动。
章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双目猩红未褪,残余的药效在顷刻间卷土重来,手上不由使了几分力道。
说出的嗓音极为沙哑。
“虞秋烟,你把我认成谁了?”
四目相接,虞秋烟却歪着脑袋懵懂道:“认出你了啊——”
灯烛明灭,女子的披帛褶裙与墨色的官袍曳撒贴在一块。一时只有丝绸布料摩挲的声音。
女子缩靠在身前人的阴影之下。
半片烛火在男人的脖颈上投下一条暗影,脖颈线条随着话音缓缓滚动。
虞秋烟视线定睛其上,像是一只被吸引了视线的小猫,最终抬了手轻轻按上去,如愿感受到指尖轻微的颤动。
这动作由她做出来熟稔无比,仿佛轻车熟路。
——和上次一样。
章启蓦然想起上次在梁府的暖阁之中的情形,相似的经历。
她每次喝了酒都会如此么。
不由章启分神想明白。
喉间划过一阵仿佛被羽毛来回抚过的触感。
激得他喉间发痒,章启伸手抓住那作乱的手指,却抓不到。
他低头,径直将人死死抱住嗓音低沉:“虞秋烟,你喝醉了。”
虞秋烟想要挣脱开,可手肘都被人擒住——她动不了。
低沉的气息擦过她的耳侧,引得耳廓暖暖的。
“以后参宴不许再喝酒,上一次……”
章启话尚未讲完,便倒吸一口凉气,原以为拿住她的双手便不再胡作非为,可她竟真的像猫一般——
他的脖颈一侧,被人咬了一口。
脖颈间一团濡湿,绵软的触感停留其上。
女子双颊嫣红,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从脖颈侧蔓延开,嫣红的面颊蹭着他肩头的绣纹。
一室昳丽。
章启浑身紧绷,仿佛有一把火从脖颈蔓延开。
呼吸骤然紊乱。
案上烛火微弱的抵抗着如潮的黑夜。
丝绸摩擦的声音令章启顷刻醒神,他将人用力推开。
咬人的小猫却赖在他身上,继续踮起脚凑过来,仿佛要从他的脖颈钻进去,却不得其法。
最后虞秋烟不满地拍了一下。
含糊道:“你好吵呀!”
章启忍着心头悸动,摁住女子的头将人推远。
他不可置信地轻嘲一声,沉声道:“虞秋烟!你看着本王。”
虞秋烟却伸手又拍打了他一下,眸中湖水仿若涨了潮,黑葡萄一般的瞳中起了一层雾,蓦地落下泪来。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你了,我刚刚摸过了,亲过了,就是你,你还骗我……”
“呜呜,你还说你没有家室,今天就有一屋子的人,你还说你脸上有疤,呜呜呜,都是骗我的……呜呜,她们都说,都说你胡作非为……你都是骗我我。”
她说话颠三倒四,期间还几次三番又想伸手探向他的脖颈。
章启推开她,她又继续扑上来,碎碎念个不停。
“呜呜呜呜……你骗我,你还推开我……”
章启停了手,只好任由她抓着他的袖摆靠过来。
她倒是会得寸进尺,理所当然凑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整个人扑在他怀中,还要仰着头委屈道:“呜呜……我腿麻了,你不许动……”
章启一点点的,艰难的从她的哭声中分辨出她讲的话,到最后也没听明白,只见她眼尾红彤彤的,宛如一圈胭脂被蹭得愈曳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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