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城这些日子,听的也多了,如今太子已经成废人,余下的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褚玲珑不得不的说,江璟琛太看得起她的野心,她不是那么好高骛远的人,“江大人,愿意继续做我的靠山,可是因为,我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不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如此说道。
不是?
褚玲珑迷茫的抬起头,意外撞进这人雾沉沉的黑色眼眸里,声线跟着不稳起来,“江大人,我实在是看不懂你。”
他是不是想说,这一路走来,他是以自己的名义爱她。
可所作所为,更像是要剥开她的皮,重新缝纫一个供他玩新的娃娃,何其残忍。
腰间覆上一圈手臂,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小腹,他说,“不用看得懂,别跑就行。毕竟,我们之间已经那么熟了。”
江璟琛还想说就算跑了,那天南海北的他也能把她抓回来。
他就真的不明白了,两人过和和美美的日子不好么?就非得这么较着劲,才显得格外有意思。
临哥儿还这么小,等他再长大一些,难免是要看不起他这个做爹的。
“你别乱来。”褚玲珑对江璟琛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下颌被轻轻的捏住,这个姿势,仿佛下一瞬他就会吻上来。
“我没乱来,只是想和你熟悉熟悉。”
身子不由的往后倾倒,桌子椅子发出闷闷的吱呀的声音。
褚玲珑大概觉得自己是喝醉了酒,要醉了,“江大人是个会勾人的,我甘拜下风。”
“你不是不跟我熟么。”男人的呼吸也逐渐跟着紊乱,“现在呢?”
“不熟。”
“没关系,很快果子就会熟的。一口给你摘下来,到时就,你别喊疼就行。”
褚玲珑颤着声,“你别……”
他怎么能当做以前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这样坦荡说真些话。当她正以为,江璟琛一定是那自私的人,会要求她不能做这个,不能那个的时候。
“这几日就不来看你了,你好生照顾着自己。”江璟琛却一反常态的离开了,“对了,这茶馆里的点心如何?”
“江书花重金请来的厨子,自然是还吃的呀!”
“那比皇宫如何?”
“我又没吃过宫里的点心,我怎么会知道。”褚玲珑轻啧一声,“你有机会,你去吃吃好了。”
“总有机会的。”
那外头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什么人啊!”她转过身去收拾纷乱的衣领,烦躁不已的心绪,准备等会下去重新接待茶馆的客人。
江书抬起手,挡了她回去,“居正临走之前从后厨要了一个食匣子,你可知道他要带去哪里?”
褚玲珑不知道,“他还有心情吃点心。”
“要我说,你俩半斤八两都是个疯的。”江书颇有嫌弃,咳嗽一声,“我的话意思是让你老实点,你可别乱来啊!”
可经过白日这事,见着她便像是猛虎下山一个两个避之不及,江书更是里里外外的打点妥当,不假他人之手,她从堂前退到了后舍,本以为,今日是要早些回去陪临哥儿。
外头却是来了个客人,指明要见她。
“临哥儿的事,本公主是有所耳闻的,没有发作,不过全是看在江书的面子上。”
“所以公主屈尊来见我,是为了江书少爷?”总不能,是因为李碧罢!
李雅走到她的跟前,慢慢的说,“本公主今日来寻你是为了红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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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距离皇位最近的是东宫,即便再近,没走到那一步就都是痴心妄想。”
“居正,你要明白,你今后所走每一步都在悬崖边上。”
“倘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可能会出手救你,江家亦不可能会救你。你有没有想过,身上这一身官袍带给你的不是荣耀,而是催你入地狱的镰刀?你哪时候想明白,再去一趟咸安宫。”
那日,入内城,江阁老的话还在耳畔。
从内城一路进来,他手里提着的食匣子引人注目。
掌印太监拎着一盏灯笼,在江璟琛前方为他带路,“这处是冷宫,难免荒凉些。”
江璟琛的面容是极其的淡雅,见着人的时候,嘴角都会带着笑,“多谢公公领路。”
“江大人不用谢我,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红姑的死到底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伺候几位贵主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以为,出了宫能安度晚年,却没想遇到这样的事。”
咸安宫外头几位侍卫拦江璟琛下来,“这外面来的食物,可是入不了咸安宫的。”
这位男人低眉敛目,让人猜不透心思。
掌印太监都知道,这事复杂,天子既然已经松了口,咸安宫里头那位有什么造化也未可知,“带进去吧,也算是咱家还了红姑一分恩情了。”
江璟琛从茶馆出来后,又在马车里自己呆了半个时辰。这段时间里,天子没有拦他,二皇子没有拦他,三皇子更是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这些皇家里的王孙贵胄倒像是头一回商量好的。
让他江璟琛找个最快的法子去寻死。
那他便顺了这些人的意,顺势而为罢。
掌印太监,“咸安宫的路不是人人能走,江大人自便。”
江璟琛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我腿有些麻了,走不动道了。”
“江大人,可不带这么说笑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璟琛抬了脚,而后轻启唇角,说的是,“的确是个不怎么动听的冷笑话。”
他轻而易举的,踏过杂草,入了咸安宫。
这处人人避之不及,都不敢言论的冷宫。
食匣子里的茶点是早就冷透了,不过这时候是没有人在意这个细节。十八年的今日,定府大街外头锣鼓喧天,众民叩拜的太子殿下,他早已经是鬓发白,眼睛里枯槁无光,没有了往日的雄心斗志。
十八年,时光足够漫长,磨灭一个人所有的菱角。
咸安宫原先只是后妃居住的一个普通宫殿,此刻却如一个冷宫般,死寂。
“臣,给殿下请安。”
他是当今天子最不想谈起的人,废太子,李致。
“许久不曾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了。”虽困在咸安宫十八年,但这位殿下依旧是不能让人轻易忽视的存在,他道,“不只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江璟琛拱着手,道,“天津卫总督,江璟琛。”
第六十六章(捉虫)
李雅托褚玲珑的事是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在她记忆里这位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并不是个会通人情世故的,江书却不置可否:“她什么都懂, 就是身不由己。”
她将手里的纸钱洒到铜盆里,火苗一蹿, 很快就灰飞烟灭了:“江书少爷嘴里说的身不由己, 可是我想的那层意思。”
“早前公主小的时候,是由着红姑带过几年, 这样的情分旁人比不了。她也劝过红姑许多次,允诺了会给红姑养老送终, 事情走到这地步是冥冥之中。”江书的手挥了挥眼前的飞烟:“至于你说的身不由己, 想是什么个意思,就是什么个意思。”
有人在的地方,便是无止境的争夺。
小小的罗府如此, 皇宫里的王孙贵胄亦是如此。呃……这也没比她好多少嘛?
“我收了公主的好处, 自然是要为她办事的。”褚玲珑看了一眼江书,说:“就怕江书少爷开的不是茶馆, 卖的是往来人情。”
江书无声的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褚玲珑闭上眼, 她自己过的乱糟糟的, 和通透二字沾不上边。往来打交道的都是能用银子打发的, 兴许是应了那一句, 不在乎,不计较。
遇上江璟琛,便像是碰到了踢不掉的刺头。
想到这处又觉得有些不妥,褚玲珑她也不是那么在乎江璟琛罢, 绝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江书拍了怕手上的灰:“璟琛就快去天津卫,你记得去送送。”
他去就去了, 凭什么要让褚玲珑送?她又不是江府养的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江璟琛是个蠢的,丧家犬有一块骨头都觉得十分的香,哪里又是你们这群人的对手。”
江书皱眉:“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再说了,那么大的人了见着打不过难道不会跑啊?”
给他当兄长就是够累了,难道还要给江璟琛当爹么?那江大爷还不干了呢!
“什么叫做让他跑啊?堂堂朝廷命官做这样的事情像话么?何况,他江璟琛什么时候怕过凶险,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褚玲珑暗暗想,这一去天津卫怕是凶多吉少。
江书惊奇的喊了一声:“你不是巴不得他早些死?”
褚玲珑心头一紧,嘴硬的厉害:“总是救过我几次,我要还人家恩情的,若是人死了,我上哪儿去还?”
烟火是燃尽了,点点的橙红色,可只要一引起火来,那就能重新复燃。
她顿时觉得没意思,不想再烧纸钱了,起了身:“一看你就是个奸商,让我收了公主的银子,你自己去赔笑脸卖人情。你既然掺和了这事,那红姑就得由着半个女婿的你,养老送终。”
江书咬牙:“这么计较,以后哪里嫁得出去。”
听得褚玲珑太阳穴也跟着跳了两下,正要开口回上两句。
外头帘子一响,小雀进来说:“姑娘,棺材已经准备妥当了。”
褚玲珑应了一声,“找几个手脚干净的去红姑住的地方整理整理,等红姑从吏部回来,早些入土为安。”
“哎!不过,那明面上摆谁的名字?”
“公主不方便出面,总要有人出面办理后事。”褚玲珑随手一指,眼前的男人:“你听他的罢。”
小雀转过身子,看了看江书:“江书少爷,你们吵架啊?”
江书却也不知道她在这处惦记个什么劲:“我和她有什么好吵的!”
他又没说什么,惹到这位姑奶奶不痛快。
抬眼,又见着眼前这个一把一把往铜盆里撒纸钱的女人。他道:“褚玲珑,你真得听我一句,若真能记着江璟琛救过你的情分,就不要再和他吵了。”
乌黑的发,莹白的脸,垂着眼皮,像是有想不完的心事,她道:“这是江书少爷想的,可不是我想的。江璟琛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他若真的不在了,没准江书少爷连生意都不愿和我做了,茶馆开不开的下去还未可知。”
“就是说,江璟琛派得上的用场,是全为了给你褚玲珑圈钱吧?”
她脸皮厚,点了头:“江书少爷家大业大自然不把小小茶馆放在眼里。可我不一样,我是要不赚钱,临哥儿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难道我后半辈子还指望着他养着我?”
这话被江书听了,他当着人面就翻个大白眼:“你们这些女人一天一个想头,真是搞不懂。”
能念着江璟琛的怕是这有江大奶奶,她往包裹里放了一沓的银票,也把人遣出去,留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你经常给家里来信,钱不够了就同娘说。”
江璟琛:“母亲上次给的,我还没花销完。”
那么点钱?怎么就没花完?
可江大奶奶有不敢说,先前那封从台州府寄来的书信还压枕头底下。低眉,看了看江璟琛的衣袖口,那里总算是没有破洞。
这一回从福州回来,儿子的精气神也好了许多,像是有了什么盼头。
江大奶奶不免又要啰嗦几句:“男儿出门在外就是要用钱的,不然人家姑娘哪里会愿意跟着你呢?花些银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就想起那女人,对外说是一等一的爱钱,可也没见问他要过一次。
便算是他把人得罪狠了,也总得有一次从来过的机会。
看到这一幕的江大奶奶心里一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江璟琛一本正经的说:“有个姑娘很喜欢钱。”
“那还不简单!”江大奶奶是头一回和儿子说这些小秘密,心超澎湃的:“我们江家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钱最多。”
江璟琛垂着眸,哑然失笑。
听他的描述,那就是个积极向上,身世可怜的姑娘家,两个人之间还有些小小的误会没有结局。那姑娘虽爱钱,却也取之有道,不曾要过江璟琛一分。
江大奶奶不是个计较人身世的,忙说:“既然这般的好,那还等什么,母亲替你去她家里求娶。”
江璟琛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语气里颇有些哀怨:“那她是更要看不起我了。”
“为什么看不起你?”
“凭什么看不起你?”
“你分明是如此的能干。”
“我能干么?”江璟琛默默的也跟着念了一遍,似乎是的,旁的事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唯独面对褚玲珑却犯了难。
江大奶奶着急的都要嘴里喷火了,这孩子,怎么就是个闷的!她说:“你不把事情解释清楚,人家姑娘才要看不起你呢!娘亲问一句,你心里可是觉得开心啊?”
“我……”
“说不出来,那就是不开心的。”江大奶奶叹一口气,“到底是我们亏欠了你,你长这么大,都没有教过你这些。”
江璟琛堪堪回过神来。
在罗府的时候多不容易,想要见一面人都得避着走,白日里见到了就能高兴一整天。他是书童,她是少奶奶,身份悬殊却也是能够偶然交个心。便是在夜里,共枕而眠,他心里是如此的快活,总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的和褚玲珑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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