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是很注重仪式感的女主人,逢年过节,徐家别管几个人在家,都得像模像样地庆祝,更何况是儿子的生日。徐家奕小时候,过生日必定去儿童公园玩碰碰车和海盗船;长大一点,过生日可以邀请好朋友到家里玩,吃麦当劳或者肯德基;再后来,过生日的这一天可以自由自在地打球,想打到几点打到几点,还会收到球鞋作为生日礼物,一般都是他惦记了好久的款式……不仅如此,徐家奕作为徐家的“小少爷”,还有很多徐大明生意场上的人,争先恐后给小少爷庆生,送遥控汽车,送飞机模型,送游戏机……这些叔叔们讨好人总是形式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总之,徐家奕生日的这一天,从来都是很重要的一天。
直到他进了青年队。
任何节日,只要在训练计划内,都和正常的一天无异。赶上国际赛事,即便是大年三十,可能也在比赛或备战。
今年是徐家奕来俱乐部的第三年了,前两年的生日,都是在封闭训练中度过的。练了一天回到宿舍,伴随着肌肉的酸胀,简单冲个澡,拿起手机简单回复一下家人和朋友的庆生短信,就草草睡下了。甚至连蛋糕都没吃,更别提礼物和仪式了。
今年的生日,也赶上比赛,徐家奕甚至完全都不记得了。
但却有人,千里迢迢地赶来,笑得梨涡浅浅,和他说生日快乐。
他二十岁了,懂得辨别情感,更可以正视自己的内心。
如果不是在如此公开的场合。
如果不是场下的队友一直在催促。
如果不是……还没等到她长大。
他一定会俯下身,把眼前眉眼弯弯、笑意淡淡的女孩拥进怀里,告诉她,过往的每一天,都不曾像今天这样,胸口发烫般真真切切的快乐。
方笑宜和郝安琪北京夏令营之旅结束了。方笑宜第一次过集体生活,感觉很新鲜;来到大学,看到了由淼和简明羽学习、生活的地方,也打心眼儿里羡慕;当然……还如愿以偿,和某人说了生日快乐,总之这个夏令营,一切都太完美了。
郝安琪却不这么认为。大学校园没什么好逛的,集体生活的体验,也就那样,少了自由,有很多规矩,束手束脚的,她不是很喜欢。
“我还是把暑假的快乐寄希望于上海的旅游吧,这次夏令营,权当是陪你了。”
火车到松城车站了,郝安琪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方笑宜没带那么多衣服,就一个背包,在后面帮她推着。
简明羽没和她们一起回来。夏令营后面还有第二期、第三期,既然做了志愿者,就要从头跟到尾。把她们两个送上车,简明羽还要再回学校去。
临走时,方笑宜总觉得简明羽想要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似的。
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送给方笑宜和郝安琪一人一个邮册。
是北同大学校庆 80 周年的特别纪念邮册。
“校庆是去年的事儿了,80 周年,上面有 8 枚邮票,都是基于北同大学标志性的建筑再创作的”。简明羽一边说,一边指着其中一枚邮票,“这枚,是我画的。”
方笑宜这才想起,简明羽是学建筑的。
8 枚邮票下面,分别写的“同心同行,笑看山河”。简明羽指的那一枚,正好是“笑”字对应的那一枚。
“真好看,我要是也能考上北同大学就好了”,方笑宜低头欣赏着手里的邮册,倏尔抬头,“谢谢你明羽哥。”
简明羽脸一下子红了,手不自在地挠挠头,“你要是喜欢,好好准备高考,我……在北同等你。”
方笑宜笑得畅快,“你糊涂了明羽哥,就算我考上北同,你也毕业啦!”
“毕业也没关系,我……”
简明羽还没说完,车站广播提醒旅客开始检票了,方笑宜和郝安琪两人,拎起行李,和简明羽挥手再见。
那天他去体育馆接到她俩时,北京队的大巴车早走了,简明羽没看到徐家奕,但他怎么会不知道方笑宜是去看徐家奕比赛的,心里那份酸涩,当然不是滋味。
看着方笑宜的背影进了月台,他没说完的那句“我在北京等你”,最终还是淹没在了人来人往的浪潮里。
出了站,就看到了在门口翘首等待的孟华。
“大姑娘二姑娘,这儿!”
孟华喜欢方笑宜,也愿意让郝安琪和方笑宜一起玩,总说郝安琪学习不上心,就应该向方笑宜多学习。最后干脆按照年龄排序,郝安琪是大姑娘,方笑宜是二姑娘,也没经过翟晓敏和方军平的同意,就把人家姑娘叫顺口了。
方笑宜向孟华问了好,打算再继续往前走,找说好来接她的方军平。没想到被孟华拉住了胳膊:“二姑娘,你也跟我走,你爸临时有事,让我把你来俩都接走。”
“接到咱家去吗?”郝安琪眼睛瞬间亮了,方笑宜还没去过她家,她做梦都想让方笑宜去她家住,两个人可以在她的房间里玩到很晚,然后躺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最好一整晚都不睡觉。
“我也提议了,但笑宜爸爸说还是送到她自己家”,孟华说着,转向方笑宜,“好像是你们家晚上有什么事,你爸说得模棱两可的,我也没闹明白。”
“哎呀那就先去咱家嘛!”郝安琪眼看到手的机会要飞趁机耍赖,。
“郝安琪!你懂点事儿啊!”孟华忽然冷了脸,眉头紧皱,语气也不好听了,“都说了人家笑宜家里有事情,还闹,赶紧上车。”
孟华忽然变脸,郝安琪有点被吓到了,乖乖爬上了后座。孟华负责打开后备箱放行李,余光看见方笑宜也上了后座,心事重重地关上了后备箱车盖。
她平时想尽办法娇惯郝安琪,拿对她说过重话,但今天情况不一样。
电话里方军平的状态,她都不用问,就知道方家肯定是出事了。
方笑宜回到家,立马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方军平没在家,家里只有翟晓敏带着方笑安。方笑安在房间里写作业,翟晓敏则坐在床边,像是在等谁的电话。
桌子上,早上吃剩的早饭还没收,方笑宜看了眼,早饭是在外面买的,豆浆油条。没吃完的油条剩了一根多,装在塑料袋里,此时已经邦邦硬了。
考虑到方笑安身体的原因,只要翟晓敏在家,方家从不在外面买饭。而且按照翟晓敏那爱干净的劲头,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把碗刷了、把桌子擦干净。今天这样,实在太反常了。
方笑宜放下行李,轻手轻脚走过去。
“妈妈,你不舒服吗?”
原本冲着窗外的翟晓敏,听到声音回过头。望向方笑宜的那一眼,方笑宜看到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充满疲惫。
方笑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了妈妈,发生啥事了?”
翟晓敏站起来,试图在孩子面前调整状态:“没事儿,昨晚睡觉前喝茶喝多了,没睡好,都快三点了才睡着,这不,早饭都不愿意做了。”
接着,她又转向方笑宜,细细端详了一会:“咋样姑娘,夏令营好玩吗?有点晒黑了,看来玩得挺好的,是吧?”
翟晓敏不说,方笑宜就没再往下问,点点头:“挺好的,明羽哥很照顾我俩,还见到了由淼姐。”
翟晓敏点点头,重重地,点了好多下,眼睛看向别处,似乎在自言自语。
“孩子,都是好孩子啊,托生在不同家里,命就不同喽……”
方笑宜不知道翟晓敏在说啥,听得愣神。翟晓敏回过神,“累了吧,回屋歇会儿,妈妈精神多了,一会给你们做饭。”
一整天,方笑宜看得出,翟晓敏都在强打精神。方军平一直都没回来,方笑宜心里也惴惴不安。
她试着问方笑安发生了什么,方笑安马上六年级,也不是小孩子了。但方笑安只是说,好像是爸爸出事了,但至于出了什么事,他也说不上。
看来是他俩有意瞒着,不然方笑安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能出啥事呢?按照孟华阿姨的说法,今天早上爸爸还给孟华阿姨打过电话啊。
后半夜,方军平回来了。
方笑安睡了,方笑宜故意把门虚掩了,留心听着。方军平应该是喝了酒,而且还没少喝,进门走到卧室,不过几步路,高大的身子都有些打晃。
隔着门,方笑宜听得不很真切,断断续续的。“还不好说”,“反正想尽一切办法吧”,“要是实在不行,唉……”
大部分都是方军平在说,翟晓敏说的不多,声音又小,她说的部分,方笑宜彻底听不清。
到底发生啥了啊?
自己不过是去北京,参加夏令营了一周,怎么回来家里全变了。
第68章 会好的
张春生是被张春发举报的,一封举报信直接递到了省局。
张春发一门心思想捞偏门,自己的民营发电站,几次都拒绝被收归国有,还打肿脸充胖子,想要往四郊五县送电。送电得先建设施,需要投钱,他找简耀辉贷款,没贷下来,那也阻挡不了张春发要大赚一笔的步伐――银行的钱出不来,直接找了小贷公司,利息直接翻了三倍。
但张春生不怕,搞“电”的买卖有多赚钱他知道,说一本万利也不为过,现在的投入,不出两年,就能收回来。
张春发拿了小贷公司的钱,再加上自己的全部家当,大兴土木,光是输电塔就架了八十多公里。耗时两年,好不容易把电送了出去,可国家这几年推行的电力体制改革也非常见成效,发电、输电基本全部国有化,四郊五县的电力,也基本能保证供应了。
张春发这送电的买卖,恐怕又要告吹了。
眼看着新建的八十多公里输电塔要百搭,县政府又出面了,这回还带上了市电业局的人,再次和张春发谈收购的问题。但此时的张春发,屡战屡败,已经杀红了眼,又一次把送上门的收购拒之门外。
他坚信,困难只是暂时的,熬过这一段,他张春发还是能收回失地,掌握主动权。
他找到张春生,希望张春生能在电业局内部为自己周旋,争取些“私活儿”,也好度过这一关。但张春生被亲哥“举”上了这个位置,哪还有心思管张春发的烂摊子,一门心思只想自己捞钱,还急于和亲哥撇清关系,生怕张春发的生意牵连了自己。
张春发养狗却轮不上狗看家,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举报信的内容,张春发特意拣了几件不痛不痒的事情,目的就是想给张春生上上弦儿,敲个警钟,让他明白还是要和自己保持统一的战线。谁知电业局内部眼红张春生那个位置的人也大有人在,利用举报信这个机会,借题发挥,硬是把张春生和连城那边的勾连挖了出来。
挖了没几下,就挖出了方军平。
一开始大家还不相信,方军平这人,教师出身,过往背景单纯,因为心思执拗在单位非常吃不开,任人也不会觉得他和张春生这个笑面虎混在一起。但事实就是这样,省局下来的专项检查组找方军平谈了两次,态度非常明确,希望他把问题都交代了,处罚肯定是免不了,但争取宽大处理。
来电业局这么多年,方军平也不是原来一根筋的方军平了。他明白不能坐以待毙,一边配合检查组的工作,一边找局里关键的人,希望到时候这些人能为自己说说话,争取网开一面。
只要是开口求人办事,哪有空着手的道理。这几天,方军平钱和礼送出去了不少,对方也都说到时候会帮忙争取,但尽力到什么程度,方军平心里也没底。
翟晓敏心里更没底,她不知道方军平跟着张春生,具体都做了哪些事、到什么程度。这几年方军平拿回来的钱确实多了,但方军平不说,她哪会往这方面想。如今心里没着没落的,像有块石头,压得千斤重。
翟晓敏这人,遇事愿意往坏处想,如果最坏的结果能接受,那就不算被逼入绝境。这个事情最坏的结果她也想过,方军平被开除公职,或者更严重地,因为职位犯罪被提起诉讼。
可翟晓敏绝望地发现,这些最坏的结果,她和这个家,都无法承担。
她把家里的钱悉数给了方军平,告诉他,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想尽办法争取保住公职。钱像流水一样流出去了,可效果怎样,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在方笑宜看来,中考之后的这个暑假,家里本是轻轻松松,一团和气。只不过去了北京一周,回来之后,就被阴云笼罩,透不进一丝亮光。
她知道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也害怕,但又没处找人说,外人肯定是不能说,方笑安……更不能说。方笑宜只能每个晚上,翟晓敏和方军平谈起这事儿的时候,都在隔壁竖起耳朵听,然后躺进被窝里,用完全没有社会经验的脑袋瓜猜想,这个事有多严重,想来想去都很害怕,很多个夜晚,都担心得后半夜才入睡。
很快,方军平被停职了。
检查组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查张春生的事情上。要等到张春生的事情定了性,尘埃落定,方军平的处罚才能下来。在这期间,单位决定,调查期间,先停职。
之前的方家,早上总是格外忙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早上卫生间就不闲着,一家四口这个洗漱,那个上厕所,进进出出连轴转。赶上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需要早走十分二十分的,翟晓敏催促的声音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直到把爷仨都送出门,才算消停,能停下来喘一口气。
甚至那时候偶尔还会抱怨两句,“可算是都走了,剩我一个挺好。”
可现在,孩子们放暑假,方军平也被停职了,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呆在家里,翟晓敏却越看越糟心。她甚至希望方军平能多出去转悠转悠,别管是不是有事做,只要别呆在家里――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家里的男人不出去忙,总归让人看着心慌。
翟晓敏心里悬着,却又使不上劲儿,每天浑浑噩噩,做饭也没心思,还总是忘事儿。原本计划好的这个暑假带孩子们出去玩玩,也自然无法成行。
方军平也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全家都跟着担心。一个大男人呆在家里,脸面上肯定过意不去。单但凡有一丁点事都找借口出去。
这一天,方军平又找机会出去转悠了,翟晓敏在家也呆不住,去春华室转转散散心。方笑宜和方笑安在家,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视。
但方笑宜今天这书,却看得心不在焉,频频看着墙上的挂钟。
13:37,还有两个多小时。
方笑宜又接着看书,可眼前的字都像不认识似的,怎么也进不到脑子里。挣扎了一会,又抬眼看表,13:54。
不能这样,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的话还有两个多小时,确实是不好熬。
方笑宜合上书,拿起手机,给郝安琪打电话,她应该也在家等着呢,可以一起出来溜达溜达。
忙音一声一声响,郝安琪也没接。方笑宜都打算放弃了,听到了郝安琪含混不清的一声“喂?”
“你在哪儿啊?”电话里,郝安琪好像在外面,但还放着轻音乐,怪优雅的。
“和我妈吃自助餐呢,刚才在拿吃的,腾不出手接电话。找我有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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