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堤口决了,电力全部瘫痪,局里想让我带队,去抢修。”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新闻联播的声音。翟晓敏傻了,连带着方笑宜、方笑安,全都楞在原地。
新闻联播的播报清晰地传进耳朵。
“今日凌晨 5 时 28 分,松江支流洮河上游出现了第二次洪峰,洮河水位也持续上涨,大堤发生决口,决口位于洮阳市城区大堤上游段 4 号―5 号闸口之间,洮阳市全境电力、通信瘫痪。中央军委紧急调动沈阳军区集团军和当地武警部队联合作战,正在堵口;电力、通信也在争分夺秒地抢修当中……”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静静地听,隔了一会,方笑安“哇”地一声哭了。
“……抢修班都是小年轻,业务没问题,但也都没见过大灾大难的。局里的意思,让一个岁数大点的人带着。我年龄适合,农村出来的,能吃苦,以前也算半个专业运动员,身体底子好,抗折腾……”
“去,得去。”翟晓敏反应过来,去衣柜最上面掏行李袋,要给方军平收拾衣服。方军平没想到翟晓敏答应得这么痛快,本来还准备再说点,此时识相地闭嘴了。
方军平便去哄大哭不止的方笑安了。翟晓敏走到衣柜前,说是收拾行李,但心里没着没落的,蹲在衣柜前愣神,压根不知道该给方军平装点啥。
“妈妈”,方笑宜站在翟晓敏身后,怯怯地唤她。
“嗯”,翟晓敏试着集中精神,答应着。
“爸爸以前是体育老师,会游泳吧?也会……自救吧?”
翟晓敏心下五味陈杂。方笑宜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此时孩子想的是什么,她当然知道,她又何尝不害怕……她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和孩子们解释,让他们放轻松,却听见门铃响了。
第16章 小矮子,别害怕
这么晚会是谁来家里?翟晓敏狐疑地打开门,意外看见了周彦和徐家奕母子。
“你们咋来啦?”翟晓敏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把人往屋里让。
周彦和徐家奕风尘仆仆的,还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么晚了,也没提前打个电话,肯定是有急事。
“徐大明晚上和几个朋友喝酒,其中有个人,他爱人也是电业局的,说起洮河那边决堤的事,提到了他们派人去抢修,还说什么‘方老师带队’。徐大明就留心问了几句,果然是你家方军平!他喝了挺多,回家醉得不行了,和我说完这事儿就倒头睡着了,叫也叫不醒,我就拉着徐家奕跟我跑了一趟厂子里。”
确实,方军平到了电业局之后,大家都知道他以前是学校的老师,还都叫他方老师,也算得上是种尊敬。
翟晓敏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方军平、方笑宜、方笑安听到动静也都聚到门口,方家窄小的走廊挤满了人。
周彦几乎没拎什么,说话也很平稳,云淡风轻的。反而是徐家奕,拎着四大包的东西,再好的身体素质,负重这么多上楼也消耗挺大,此时靠在门框上,头发半湿半干的,不知道是出汗,还是淋了点雨,总之一直喘着粗气。
周彦说着,打开地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嘱咐翟晓敏和方军平,“这一兜酱菜,我特意拿的密封罐的,路上再颠也不怕漏汤;这兜是卤鸡蛋,是徐大明他们的新产品,徐大明始终觉得味道差点意思,所以还在试货阶段,没有正式销售。但这个时候了,味道不味道的就不那么重要了,这种塑封包装的,不怕坏,你拿着,总比天天啃馒头吃咸菜强;这一兜是鱼罐头,是徐大明一个做罐头的朋友寄给他的,我们也没吃完,就都拿来了……”
周彦一包一包拆开,东西实在是不少,“军平我跟你说,在灾区,带钱没用,反正哪儿也买不着东西,还是得带在自己身边,才保险。”
翟晓敏和方军平大为感动,胸口涨得满满的,嗓子也发紧,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一直说着谢谢,结果敲门声又响了。
翟晓敏再次去开门,意外地,门外站着李霞和由淼。
李霞看到门里的周彦,丝毫不意外,“我就知道得让你抢先了,我这饼子得现蒸,你就欺负我没你快!”说完把一兜子吃食放在翟晓敏脚下,“发面蒸饼,有甜口的有咸口的,我蒸的多,让军平分给同事们尝尝,味道挺不错,是吧由淼?”
由淼不善言辞,和徐家奕两个人,一边一个靠在门口,此时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霞,彦子,你看我们家有点事,这也太给你们添麻烦了……”翟晓敏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感谢。
“麻烦啥”,李霞一摆手,“由小峰那酒厂里,粮食、酵母那都是现成的,蒸点饼子,还不是顺手的事儿!还有这些腌肉,从旁边的肉联厂拿的,由小峰他们平时酿酒的下脚料都给了肉联厂当饲料,所以关系不错,你也拿着,让军平给大伙儿分分。”
方军平忙不迭地地道谢,翟晓敏眼眶一下子红了。
周彦放下东西,走过来,轻抚了两下翟晓敏通红的眼眶,“我没告诉娟儿,最近全国都调拨资金支援灾区,简耀辉几乎住在银行了,忙得不可开交。娟儿那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你别多想。”
“哪能呢”,翟晓敏摇摇头,“明天送完军平,我去看看她,给她宽宽心。”
那个夜晚,除了方笑安哭过就睡着了,方家其他的三口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
洮河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是和电视里一样……惨烈吗?抢修电力不知道需要多久,修好了就可以回家吗?方笑宜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快点入睡,第二天还想早点起来先送爸爸,然后再去上学。但是脑袋控制不住似的,一直在想一些乱糟糟的问题。
直到后半夜,身体已经困顿得不行了,但大脑依旧很活跃,整个人半梦半醒,处在睡和没睡的临界,捱着时间。
睡着前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徐家奕敞着外套,懒懒地靠在门框上,隔着周彦、李霞、翟晓敏和一包又一包的吃食,一脸无所谓,远远朝她抬了抬下巴。
还说了句什么,几个妈妈太吵了,她没听清,但嘴形她看清楚了。
“小矮子,别害怕。”
暑假有轮值生,每隔一周有人去教室里浇浇花、开窗通通风之类的。方笑宜和郝安琪为了见面,申请了同一天的轮值。暑假前俩人就约好了,做完轮值,要去逛文具店,然后一起吃好吃的。
可今天,方笑宜一直心不在焉的,大半个暑假没见,也没表现出多雀跃。看在郝安琪眼里,急在心里。
给所有花浇完水,郝安琪终于忍不住了,扔了水壶,凑上前去。
“你咋啦?是不是来那个了?”
在四五年级女孩子的世界里,虽然接受了一些两性教育,但来月经并不是能直接说出口的事情,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相应地,月经初潮带给女孩子的,自然是自卑、焦虑、害怕、担心。
“不是”,方笑宜答。
“那你是咋啦?魂不守舍的”,郝安琪又凑近了点,“早恋啦?”
这个更劲爆了,郝安琪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啊”,方笑宜也放下水壶,走了几步,找了张桌子,半坐半靠,微低着头。
“我爸去抗洪现场抢修电力了,我担心他。”
出人意料地,对面的郝安琪半天没声音,方笑宜疑惑地看向她,竟然在她眼里还看到了一丝羡慕。
“你爸……真好。”
驴唇不对马嘴的,但方笑宜没否认,她也确实这样认为的。
“不像我,连自己亲爸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只知道是个败类,还是听我妈说的。”
郝安琪还没满一岁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她爸爸闪电再婚,是不是婚内出轨,孟华也不确定。她爸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不露面,不给钱,更不探视。这么多年,郝安琪从来没见过爸爸。
孟华挺要强的,自己咬牙拉扯着女儿长大,坚决不去要抚养费,多难的时候都自己挺着。她下岗了,为了生计,硬着头皮开始做生意,盘了个小发廊,里面只有两把椅子,剪头 1 块钱,郝安琪的童年就是在发廊长大的。打拼到现在,孟华有了自己的连锁美容院,房子、车子更是置办齐了,能给郝安琪富足的生活,这中间,必定是吃了许多苦头的。
也正是因为父爱的缺失,孟华对郝安琪格外宠爱,特别是经济条件允许了之后,买吃的买穿的、给零花钱这些,从来不吝啬。郝安琪小小年纪,俨然一个小富婆。
“但也没啥”,郝安琪歪头想了想,嘴边若隐若现的梨涡,很是好看,“没见过亲爸能咋的,这么多年,我和我妈俩人,不也过得挺好。”
亲爸……方笑宜反复回味着这个词。她的亲爸,她也没见过。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亲生爸妈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自己才成了孤儿。生病去世了吗?把她丢了找不到了吗?或者……干脆就是不想要她……?有时候想到这些,心里也闷闷的,不舒服。好在方军平和翟晓敏对她很好,这些问题并不会一直困扰她,转头和方笑安玩在一起,可能就忘了。
担心着方军平,方笑宜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什么心情。但她不想扫了郝安琪的兴,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去文具店,再去吃好吃的。
两人锁好门,手挽着手往学校大门走,方笑宜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声音在身后响起。
“来做值日生啊。”
回过头,是徐家奕。
哦对,开学他初三了,从暑假就开始补课了。
第17章 神了哎
徐家奕这家伙今天罕见地,校服穿得板板正正,也不顶着个鸡窝头了,大眼睛高鼻梁,收拾下来,看着还挺精神。
方笑宜注意到,这人也是往校门口方向走的。
才上了两节课就逃课吗……
“你不上课吗?”方笑宜问。
徐家奕没答,反而笑了,手掌在她头上呼啦了一下,“怎么跟我妈似的。”
一句话把一旁的郝安琪逗笑了。
“而且没大没小的,上次怎么说的,叫哥了吗。”
无论是徐家奕的年龄,还是两家的关系,方笑宜叫他一声哥,都合情合理。这下确实是方笑宜理亏,低头装作整理自己的头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也没说不叫啊……”
徐家奕满意了,看向郝安琪,“你俩值日生做完了?”
郝安琪点点头。
这人,上次见过郝安琪一面,就弄得跟人家很熟似的,方笑宜撇撇嘴。
“行,你俩在附近逛逛,我去教务处照个相,一会中午带你俩吃饭。”
徐家奕说着朝教学楼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身呼啦了一下方笑宜的头发,她刚整理好的又乱了。
“就在学校附近,别跑远啊!”
一阵风吹来,这下子头发彻底乱了,方笑宜放弃整理,脱口而出,“好嗦,怎么跟我爸似的。”
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人,听到方笑宜的顶嘴,气得笑了。
小丫头,人不大,脾气还不小。
徐家奕果然没让她俩等太久,方笑宜和郝安琪去小卖部买了两条流口水的酸奶糖,又逛了会文具店,徐家奕就出现在文具店门口了。
“为什么请我吃饭?”
方笑宜手里捏了一个握笔辅助胶套,刚买的,五毛钱,胶皮还有些硬。琳琅满目的文具店里,她只买了这个胶套――方笑安快上小学了,握笔姿势还是那不好,松松垮垮的,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帮到他。
“你给哥挑了个那么好的礼物,我这当哥的,还不得表示表示。说吧,想吃啥?”
徐家奕嬉皮笑脸地逗她,没个正形。方笑宜索性不理他,看了眼郝安琪。后者刚从文具店结了账出来,拎着一兜子笔,欢天喜地。
遇到徐家奕之前,她俩本来商量着去吃麻辣烫的。这是松城最近流行起来的一种小吃,把各种菜、豆腐、海带、粉条放在辣锅里煮,淋上麻酱和蒜汁,满满一大碗,什么都有。方笑宜和郝安琪都爱吃这个,方笑宜觉得一下子能吃到好多种菜,还便宜,三块钱一碗;郝安琪则是觉得吃辣过瘾,要是再放点醋,吃得更欢。
但翟晓敏不让她多吃,说不卫生。
“麻辣烫行吗?”方笑宜问,心里盘算的是,三个人九块钱,也不算贵。
徐家奕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方笑宜提出的是这么寻常的东西,本以为她会点麦当劳或者猪扒饭之类的,谁能想到是麻辣烫?
扭头看了看郝安琪,她拎着一兜子新笔已经够开心了,又听说吃麻辣烫,简直兴奋得两眼放光。
“那走吧”,徐家奕双手插兜,迈开步子,“你俩带路。”
送走了方军平,又把方笑安送去幼儿园,翟晓敏在家无所事事。想起周彦说刘亚娟心里也不得劲儿,便打电话给她,两人相约来了“春华室”。
谁知,在家心里空落落地,来了“春华室”,也好不到哪儿去。
翟晓敏到得晚,一进门,就看见刘亚娟苦巴巴皱着个脸。
“晓敏你可来了,几天不来,怎么跌成这样啊,没底儿了啊!”
翟晓敏打开电脑大概看了几眼,确实,几波回撤,一波比一波低,大盘直接杀到了 1150 点附近。再看看这几天的交易量,少得可怜。跌得狠了,都被套牢了。
看到后反而心里踏实了,翟晓敏放下包,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
“本来嘛,也在预期之内。去年那波金融危机还没消化呢,今年又发这么大洪水,不跌才怪。”
“心疼啊!”刘亚娟干脆退出了交易系统,眼不见心不烦,“之前出台政策说股票要特别处理,要 ST,我还想啥叫 ST 啊,结果辽物资辽物资于 1993 年在深交所上市,1998 年 4 月因连续两年亏损,被深交所“ST 特别处理”,是 A 股历史上第一支 ST 股。好在 1998 年 5 月,在市政府的支持下,沈阳银基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对辽物资进行了 100%资产置换,并变更了主营业务。当年即扭亏为盈。那个杀千刀的,就成了第一个。我那个恨呐!好不容易五月份出公告,说有重组的消息,刚有点起色,这又被大盘打下去了。”
刘亚娟持有辽物资很多年了,翟晓敏都知道,涨涨跌跌都没卖,一直攥在手里。后来想卖,也卖不成了。
“你为啥当初会买辽物资?”翟晓敏问。
“听信儿啊!”刘亚娟回答得眼睛都不眨,“简耀辉在银行的,多多少少有些消息。我说实话,辽物资是干啥的我都不知道。”
……
翟晓敏一时语塞,要说选股,她也不太会,前几年赚钱只能说行情不错,不能说明水平。她通常买国企央企那种浓眉大眼的股票,根正苗红的,把握。至于刘亚娟说的消息,她炒股这么些年,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些。但虚张声势的多,真如消息所说的涨起来就不回头的那种,少。
刘亚娟短胖的胳膊一伸展,“你还真别不信,我这种买消息盘的,放眼整个松海证券,算水平高的了。你问问大厅那些大爷大妈,有多少人是看哪个名字顺眼就买哪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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