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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Kate问：“你在滨城出差这么久，一点都不想Alan的吗？”
许媛怔了怔，上次跟王洲见面，还是过年那几天。
今年过年她没回家，留在了滨城，除夕夜那天晚上，王洲出现在酒店房间门口，看得出那段时间他也很忙碌，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嘴唇很干燥，唇角似乎还有血丝，宽阔的肩膀上有未融化的雪花。
他提着很大的山姆超市购物袋，走进房间，看着她遗留在桌面上的、只剩汤汁的泡面盒直皱眉，把购物袋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牛奶，面包，果汁，坚果，健康零食，还有一些水果。
他拉着她出去吃年夜饭，说以后再忙也不能窝在酒店里吃泡面，要多出去走走，要学会劳逸结合，她才工作四年，还有三十年才能退休，职业生涯漫长，在初期就用力过猛，容易陷入BurntOut的状态。她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说好。
他带着她去了灵隐寺，绵延山头，香雾缭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
站在大殿门口，能听见师傅诵经的声音，一群鸽子从香火上飞过，她害怕地往后缩，他下意识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两人分别拿了三柱香，虔诚地在佛前许愿，离开的时候经过一处锦鲤池，她驻足看了好久，他问她怎么这么喜欢看鱼，她笑着说锦鲤多漂亮，看他们游来游去很解压。他说那等过段时间不忙了，他叫人来家里做个鱼缸，养些她喜欢的鱼。她说，我们两个都是做审计的，经常要出差，这些鱼谁喂啊。他说不碍事，他会想办法。
好多年后，她似乎获得了许多，有了能力，地位，有了钱，也有了爱，能靠自己获得想要的一切，再回想起这段时光，许媛仍然能记起当时的感觉，平静，宁和，满足，叫人安心。这似乎是只有王洲在她身边，她才能获得的特有的能量场。
许媛沉默好久，忽然问Kate：“Kate姐，你以前不是不支持我跟Alan在一起的吗？”
“实话说，当时确实是不支持的。”Kate叹了口气，“当时你太小，初入社会，没见过什么世面，是很容易对自己的上司产生迷恋，而这种迷恋其实有职场滤镜的因素――因为他是领导，你习惯仰望他，那么这种迷恋，必然会带来恋爱关系中身份的不平等。”
“......”许媛怔忪。
“这种不平等在后来你俩的相处中，也确实体现了出来。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在这段恋爱关系中，Alan处于高位，你处于低位。”
真的这么明显么？
“......”许媛低声，“Kate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容易啊。大家都能看出来你不喜欢Ella，Alan肯定也知道，但他还是选择跟Ella坐在一起，还跟Ella一起吃饭，他跟Ella可能的确没什么，但是他就是......”Kate摊手，“嗯，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不考虑你的感受，不愿意为你妥协吧，尽管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许媛垂眼，脑海里忽然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楼下撞见喝醉酒的王洲跟Ella，两人对话的场景，Ella说，其实他根本就看不上当时那个温吞平凡的她。
就连Ella能看得出，Kate能想得到，为什么当时她自己却那样傻。
许媛抿唇，想开般地笑了笑，“嗯，以前可能是有点恋爱脑吧，总是为别人找理由，却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确实。”Kate重重地咬字，“你以前只想着谈恋爱，CPA也不考，工作也不动脑子，我看着你真是火大，又恼又怀疑人生，我怎么带出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小姑娘？”
许媛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Kate姐。”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只是对不起当时的自己，大好青春，不提升自己，围着个男人转。”Kate说，“不过还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总算看见了你的改变，CPA考了，福永和荣旺这两个项目都算上心，徐总也对你很满意。”
“不过。”Kate停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你怎么回事？半年都趴在项目上，不回去找王洲，你不打算谈恋爱啦？就真不恋爱脑了呗？”
许媛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荣旺顺利上市，我能早点升经理。”
“我知道，我也想。但这跟你谈恋爱不冲突啊。”
Kate忍不住替王洲说话，“其实现在Alan也改了，他现在搬了工位，没跟Ella坐一起了，我也再没见过他俩一起吃饭。跟徐总开会的时候，他还会明里暗里帮你说好话。”
“实话说，Alan对你还是不错的，绩效会他总是护着你，帮你说话，给你高分，福永那个项目他也是直接从Ella那里拿来给你，之前你晚上在办公室学CPA，他不是还总给你买饭，接你回家么？其实他跟Ella确实没什么，Ella早就结婚，现在都二胎了，怎么可能有什么？”
许媛唇角扬起，“你怎么忽然为他说话了？”
“我是担心你，怕你走极端，从恋爱脑直接变成工作狂......”Kate扶额，“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生活中有个男人玩玩，能调节一下内分泌。”
许媛笑出声。
她缓缓地垂下眼睫，低声说：“我知道Kate姐为我好，但我现在......”
“现在怎么？”
许媛叹了口气，“以恋人身份跟他相处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一些傻事。”
“的确，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说不清。”Kate摇头，“你想做什么，自己想清楚了不后悔就行，人生短短三万天，要为自己而活。”
“好。”
“哦，对啦。”Kate忽然想起，“徐总昨天交代我一件事，说端午节要带着我、Alan还有你一起去拜访一个客户，你回去之后做一下准备。”
“客户？”许媛有些疑惑，“哪个客户？”
一般拜访客户不都是合伙人自己去就好了吗，顶多带两个经理，徐总为什么要带着她？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跟着徐总去就行了。”Kate推测道，“说不定，他老人家只是一时兴起，带我们见见世面？”
许媛点头，“好，那我回去准备一下，要带什么东西吗？”
“我问问，时间和地点我到时候一起微信发你，不过这些信息Alan应该也是知道的，你可以直接问他，如果你想的话。”
“好。”
第35章 许总
穿过长长的观湖栈道，便到了别墅区的中心位置，葱郁树林中，几栋独栋若隐若现。
许媛一身白色过膝连衣裙，长发披肩，安静地走在徐琛跟王洲的后面，徐琛在跟王洲闲聊最近的财经新闻，Kate跟她并排走着，左顾右盼，小声说这是老牌别墅区，是OldMoney喜欢的地方。
许媛微微抬起头，她也是第一次来别墅区，没有高大的建筑物遮挡，这里的蓝天都比别处要开阔，到处都是高大的林木，偶有微凉湖风拂面，不远处可以听见清脆的鸟啼声，是十分宁静舒适的居住区。
Kate打开链家查了房价，这里属于中心城区，闹中取静的纯别墅小区，联排别墅2个小目标，独栋别墅起码要3个小目标，她摇摇头说，这种别墅她打一辈子工都付不了首付。
许媛笑了笑说，这里环境虽好，少了点烟火气，现在Kate住的小区就很好，一下楼就有小吃店也有、饭馆也有、菜鸟驿站、药店、超市都有，生活便利。
Kate挽住她手臂，嗔道，就你会说。
四人停在一栋独栋别墅门口，徐琛按了门铃，精雕铝铸门被打开的那刻，七米挑高的客厅映入眼帘，浅灰色大理石地板，山水背景墙、红木家具，新中式的风格，叫人看上去觉得清逸舒雅，许媛视线落在摆放在门口的白瓷花瓶上。
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王洲忽然间回头，视线落在她的眼。
许媛懵懂地回望，总觉得王洲是想跟她说什么，或者是想叮嘱她什么，可王洲只是唇线抿直，最终收回目光。
“徐先生来了。”阿姨迎面走来，笑着朝徐琛点头，“许先生在茶室等您。”
徐琛笑了笑，踏进玄关的那一刻，他跟王洲一样，同样也回望了一眼许媛。
连Kate都注意到了两人奇怪的目光，低声问许媛，“徐总和Alan刚刚是不是都看了你一眼？怎么？这个客户你以前认识吗？”
许媛的思绪早在她听见那声“许先生”的时候被缠绕，仿佛一团乱麻，她茫然地抬起头看Kate，“什么？”
跟着Kate挪动脚步，离茶室越来越近，当许媛视线穿过王洲和徐琛的肩线，她看见胡桃木色的博古架，宽大的红木茶桌，茶桌一角开正盛的老桩红梅，以及，主位上坐着的、跟她有几分相似的儒雅俊逸的中年男人。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许建国。
他跟江霞离婚后，她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刚离婚的时候，他一年两次地叫她去拿生活费，她还记得每次都是一个褐色的信封，有时厚有时薄。后来有了手机银行、微信、支付宝，他就没再当面给生活费。
她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他。
早就听江霞说，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倒班的车间技工，早已飞黄腾达，再婚娶了高官之女，当上了国企的大领导，住上了大别墅。
如今看来，江霞也不是胡编乱造。
“老许，我们也好久没聚咯。”徐琛抬起手，手指敲了敲被拎起的茶叶礼盒，“刚淘到的好茶，拿来给你尝尝。”
许建国站起身，笑着说，“站着做什么，都快坐下喝茶。”
他的目光掠过徐琛、王洲，落在站在角落的许媛身上，她下意识地挪开目光。
徐琛招呼许媛，“许媛啊，站角落干什么？你过来，坐许总旁边吧。”
许媛喉腔里溢出一个字，“好。”
她的脚步越过王洲、徐琛，缓慢拉开许建国右手边的红木椅，坐了下来。
王洲的视线跟在她身上，抢先徐琛一步，拉开许媛旁边的红木椅，坐在了许媛右手边的位置。
徐琛看了王洲一眼，遂在王洲右侧落座，Kate觉得气氛奇怪，看了看许建国，又看了看许媛，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在徐琛右侧落座后，她忍不住观察许媛的表情，许媛只是垂着眼，两只纤白的手十指交握，垂在桌面上，什么神色也看不出。
“老许，今天我带来的三个，都是事务所的青年才俊，给你介绍一下。”徐琛拍了拍王洲的肩膀，“这是王洲，已经工作八九年了，中大毕业，CPA、CFA，现在我的大项目都是交给他管。”
许建国将泡好的茶倒在茶杯里，用镊子夹住，放在王洲面前的杯垫上，扫视王洲一眼，笑了笑，“一表人才。”
“这位是去年刚升经理的凯特，也是中大毕业，CPA，接手好几个IPO。”
镊子夹起茶杯，放在Kate面前，许建国微笑道，“年轻有为。”
拿起茶海倒了第三杯茶，许建国用镊子夹了放在徐琛面前，徐琛看着许媛说道，“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许媛抬起头，她看向许建国，跟记忆里的父亲相比，他似乎变老了些，他的鬓角已有白发，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明显，也许是贵气养人，他的气质变了很多，儒雅、矜贵，只是往主坐那儿一坐，气势便透了出来。
喉腔里那个因为太久没说，而显得有些生涩的字眼呼之欲出。
就在她要喊出“爸”的那一刻，茶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来了这么多客人？建国，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我还以为只有徐琛一个人呢。”乔海馨端着一盘水果，笑着走了进来，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只有半个人高的小女孩。
“妈妈，我也想吃车厘子。”小女孩扯着乔海馨的衣角。
“不行哦，今天你已经吃太多了。”乔海馨将托盘放在茶桌上，蹲下身对小女孩说，“今天的作业写了没？”
“还没有。”
“那还不快去写。”
“就知道让我写作业。”小女孩闷闷说了一句。
许媛那句爸被她生生咽下。如果没猜错，这就是许建国再婚的妻子，而她脚下这个小女孩，便是她素未谋面、同父异母的妹妹。
徐琛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哎哟，我们乔乔又长高了？”
小女孩看着徐琛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礼貌打招呼，“徐叔叔好。”
许爱乔看了看徐琛左手边，又看了看徐琛右手边，好奇问，“徐叔叔，他们是谁呀？以前好像没见过。”
“好了，别八卦了。”乔海馨无奈地说，“快回房间写作业，爸爸在这里跟客人谈事情。”
“好吧。”许爱乔虽然是个好奇宝宝，但还是懂分寸的，听话地离开了茶室。
乔海馨拉开茶室里面最后一张空余的椅子，正好是许媛的对面，她视线不咸不淡地掠过对面的年轻女孩，然后笑着问徐琛，“徐琛，这些都是你的员工？”
许媛抿住唇，她抬手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垂眸，徐徐喝了一口，茶水凉了，味道便寡淡了许多。
“正给老许介绍呢，这些都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这位是王洲，这位是凯特，那位......”
蓦地放下茶杯，许媛打断徐琛，豁然笑了笑，“我叫许媛。”
她朝许建国颔首，视线又转向乔海馨，规规矩矩地喊了声，“许总，许夫人，你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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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Kate跟许媛一起去别墅门口的观湖栈道散步，她问许媛：“许总真的是你爸吗？”
“嗯。”
“那你为什么叫他许总？”
许媛抿唇，“当时的场合，叫爸不合适。”
Kate低声，“确实是，看你那个后妈好像也不是很待见你的样子，那个小女孩是你妹妹吧？你一直没见过她？”
许媛摇头，“没见过，我都十几年没见过我爸了。”
“那你们平时不沟通吗？”
“有事就微信说。”许媛说，“其实我爸对我挺好的。”
“怎么说？”
“上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给的。”许媛回想起大学时光，“我大学的三个室友都很羡慕我，因为我是宿舍生活费最高的，一个月四千，过年过节领了红包能拿到五千，买些平常的衣服、日用品都不怎么看价格，也有钱打扮。”
Kate双手还胸，点评道：“那还行，钱给够就算不上是渣爹。”
“但为什么他这么多年不找你？”
许媛轻轻吐了口气，“他也很不容易吧，从一个小小的工厂职工，做到现在的国企领导。我妈说，我后妈家挺有权势的。”
“你爸是靠你后妈上位的？”
许媛摇头，“不知道，但也不是没可能。”
“难怪他不敢认你。”Kate挑眉，“这是在看你后妈的脸色呢。”
“嗯。”许媛说，“我也不想让我爸为难。”
“你看得挺开的。”Kate点头，“Ann，以前我只觉得你懂事听话，现在觉得你也很豁达。”
“他没给爱，但至少给了钱。他已经很好了。”许媛淡淡说，“他是我爸，我希望他好，晚年有妻子女儿在身边照顾他，我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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